一
　　某年某月某天一個平凡的早上，顧家安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除了他和劉驍。
　　他打著呵欠拉開窗簾往外瞅，瞅了半天，對劉驍說：“唉，樓下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劉驍在被窩里翻了個身：“大清早的，天這么冷誰出來呀，都捂被窩呢。”
　　顧家安又看了一會兒，說：“不對呀。這好幾分鐘了，馬路上一個人影兒都沒見著�！�
　　劉驍毫無反應(yīng)。顧家安過去猛晃悠他：“你快起來，快點兒起來看看。”
　　“干什么啊你！”劉驍有點兒起床氣，一腳飛過去踹顧家安。顧家安身手敏捷地躲開，連拖帶拽把劉驍拉下床，“嘩啦”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傾瀉進來。劉驍“啊”一聲慘叫，呻吟道：“顧家安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是個吸血鬼……”
　　“別鬧了，你自己看。”顧家安沒好氣地說。劉驍揉揉眼睛，往樓下看了一會兒，疑惑道：“別說嘿，真就沒人�！边B每天早六點必定在樓下放狗唱歌的老太太都沒影兒了。老太太往常可是雷打不動，她的狗就是劉驍?shù)聂[鐘。
　　可現(xiàn)在樓下空無一人。沒有老太太，也沒有狗。垃圾桶上的塑料袋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自行車棚子里一溜排的自行車一輛不缺。
　　劉驍說：“別是趕巧吧？”
　　“也有這種可能�！鳖櫦野才牧讼滤獠怀隽锏钠ü桑骸翱彀岩路┥希　�
　　顧家安攤了幾個雞蛋，就著面包片牛奶，跟劉驍兩人吃了。他們一起出門。顧家安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區(qū)域經(jīng)理，劉驍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白領(lǐng)。顧家安是劉驍?shù)睦习�，劉驍是顧家安的手下�?br>　　他們下樓出了門，面面相覷。
　　顧家安說：“我有一種感覺。除了我們，這世界上其他人都消失了�！�
　　劉驍呆了會兒，有些高興地說：“太好了，那咱倆就不用怕別人看著特意分開去上班了！”
　　“……你真樂觀�！�
　　“謝老板夸獎�！�
　　他們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回蕩。
　　二
　　顧家安開著車慢悠悠地走，劉驍扒著車窗往外看。顧家安說：“風(fēng)涼，別吹著。”
　　“真牛，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早點攤兒也沒有人，便利店也沒有人……人都到哪兒去了呢？”
　　“誰知道，集體讓外星人拐走了也說不定�！�
　　“那為啥咱倆沒被拐走？”
　　“咱倆不是人吧�！�
　　“那是你，我可沒做什么缺德事兒——你快點兒開啊，上班要遲到了！”
　　顧家安冷靜地一踩油門：“我問你個事兒�！�
　　“什么？”
　　“……人都他媽沒了咱倆還上個狗屁班啊！”
　　三
　　為了確定是不是除了他們，所有人都消失了，顧家安特意做了幾個實驗。
　　實驗一：分別撥打110，120，119，114等號碼，均無人接聽。
　　實驗二：分別撥打雙方親戚同事朋友的電話，均無人接聽。
　　實驗三：分別撥打彼此父母的電話，均無人接聽。不過鑒于在此之前一直都無人接聽，所以此實驗無效。
　　實驗四：去搶銀行。
　　顧家安說：“我堂堂一世界五百強企業(yè)的區(qū)域經(jīng)理，年輕有為的海歸精英，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劉驍說：“那你在門口把風(fēng)，我去搶。”
　　“……把誰��？”
　　“那你就進來觀摩�！�
　　“我不當你從犯�！�
　　劉驍拿磚頭砸碎門玻璃鉆進去。顧家安說：“小心點玻璃碴�！�
　　顧家安只聽見里面咣當咣當響。不一會兒劉驍鉆出來，愁眉苦臉地說：“都是防彈玻璃，我砸不動�！�
　　“……沒事。反正你搶了錢也花不出去了。”
　　四
　　他們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顧家安站在門口抽煙，劉驍坐在收銀臺上，一邊嚼薯片一邊看電視。
　　“純金腕表，頂級瑞士工藝！原價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F(xiàn)在敗家購物限時搶購優(yōu)惠大酬賓，這個價格送給你！”電視里的男人拿著一只表，唾沫橫飛精神亢奮。
　　“哇哦！是八百八十八嗎？二十四K金瑞士機芯的世界頂級腕表，只要八百八十八就能買到家，實在是太太太劃算了��！”電視里的女人一臉高潮的表情陶醉其中。
　　“你！錯！了！”電視里的男人歇斯底里地撕開手上的板子：“是九塊九毛八！九塊九毛八，金表到你家！”
　　電視里的女人昏過去了。
　　劉驍百無聊賴地調(diào)著臺。除了電視購物就是雪花。
　　劉驍嘆了口氣：“真是因禍得福。大牌新聞主播影子都沒有了，拍電視購物廣告的人遺臭萬年�！�
　　顧家安抽完了煙，一碾煙屁股：“喂，咱倆做愛吧�！�
　　“……在這里？”
　　“怕什么，也沒人看見�！闭f完走過去吻他，解他的腰帶。
　　吃干抹凈后，劉驍懶洋洋地躺在顧家安懷里，突然說：“真沒勁�！�
　　“我干得你不爽嗎？”
　　“在便利店的收銀臺上搞基，居然連一個圍觀的群眾都沒有，真沒勁�！�
　　“……叫你這么一說，是挺沒勁的�！�
　　“沒勁啊�！�
　　兩個人抱在一起，唉聲嘆氣。
　　五
　　全世界所有人都消失的第二天，顧家安的家里。
　　“顧家安，停水了。”
　　“估計是自來水公司沒人上班，出故障了�！�
　　“電也停了。”
　　“嗯，電業(yè)局也沒人上班�！�
　　“那怎么辦？”劉驍滿身肥皂泡在浴室里嚷：“我還沒洗完澡呢！”
　　顧家安放下財經(jīng)雜志，拎了一大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往劉驍身上一澆。
　　劉驍打了個哆嗦：“靠，真冷！”
　　“特殊情況，將就點兒吧�！�
　　劉驍擦干凈身子出來，問顧家安：“怎么不看電視？”
　　“……停電了�！�
　　“哦�！眲Ⅱ斈弥尤ソ铀骸霸趺礇]水？你這個凈水系統(tǒng)是不是壞掉了？”
　　“……不是停水了嗎！”
　　“哦。”劉驍擦完了頭發(fā)，打開瓦斯爐要熱牛奶：“怎么煤氣也壞了？”
　　顧家安把財經(jīng)雜志往茶幾上一摔：“MD煤氣公司就有人上班了嗎？”
　　六
　　他們推著購物車在超市里逛蕩。拿了些蔬菜水果，泡面，礦泉水。
　　顧家安說：“還好全世界剩下我物資足夠我們活個百八十年。”
　　劉驍愁眉苦臉地說：“我要上網(wǎng)，我要玩電腦，我要看電視……”
　　“你還是出去跑步吧。一天到晚宅在家里也不鍛煉，成什么樣子�！�
　　“我的魔獸，我的農(nóng)場，我的圍脖。還有我剛認識的網(wǎng)友……”
　　顧家安瞇起眼：“你又新交了個網(wǎng)友？”
　　劉驍馬上閉嘴。顧家安看了他一會兒，自言自語的說：“算了，反正人都沒了�！�
　　劉驍在蔬菜區(qū)挑揀了一會兒，問劉家安：“要是超市里的蔬菜水果都爛掉了，我們吃什么�。俊�
　　“自己種。”
　　“你會種菜？”
　　“我不會，”劉家安看著他說：“你不是有農(nóng)場嗎？你種。”
　　劉驍苦著臉說：“沒有菜偷，我沒動力�！�
　　七
　　劉驍撓著頭做發(fā)瘋狀：“我要和人聊天！”
　　顧家安看著財經(jīng)雜志，頭也不抬：“我陪你聊。”
　　“……我要和除了你之外的人聊天！”
　　“請自言自語�！�
　　劉驍在客廳里走來走去，問顧家安：“你怎么總是看這一本雜志？”
　　顧家安淡然地翻頁：“因為最新一期還沒出�！�
　　八
　　他們倆躺在床上，靜靜地聽著手機里鈴聲，一直聽到關(guān)機音樂。
　　“啊，沒電了�！眲Ⅱ斉榔饋�，換了一部手機，開機，繼續(xù)聽。地板上堆滿了各種型號各種樣式的手機。
　　“別聽了，怪鬧心的�！鳖櫦野舱f。他滿耳朵都是挪雞鴨的開機鈴聲。
　　“我想聽音樂。”劉驍感慨地說：“以前最討厭周截棍的雙節(jié)倫，現(xiàn)在想想其實也挺好聽的。”
　　顧家安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唱給你聽�！�
　　“哼哼哈嘿，快使用雙節(jié)倫，哼哼哈嘿，快使用雙節(jié)倫……”
　　“你就會唱這兩句��？”
　　“……是�！�
　　“那你別唱了�！眲Ⅱ斈卮蜷_手機：“比它還鬧心�！�
　　他們聽夠了手機鈴聲，到商場打劫了CD機一部，CD碟若干，電池一堆。
　　“這有周截棍的雙節(jié)倫，”顧家安拿了一張碟：“給你聽個夠。”
　　劉驍看也不看扔在一邊：“不聽�！�
　　“怎么了，你不是想聽？我就會唱那兩句，這是全的�！�
　　“……其實我就愛聽那兩句�！�
　　九
　　“咱倆去旅游吧。”劉驍說。
　　“好啊。去哪兒？”
　　“大江南北的走唄。反正哪兒都一樣。加油不花錢，好車隨便開。餓了鉆超市，困了睡旅館。”他想了想：“這么一看，日子也挺美的�！�
　　顧家安點點頭：“往南邊走吧，南邊暖和�！�
　　他們開車上了路。沿途風(fēng)光秀麗景色宜人，所有景點都沒有黑壓壓的人腦袋，顯現(xiàn)出本來的美麗壯觀。劉驍興奮地在各處合影留念，寬廣的背景下只有他一個人。顧家安打開錄像功能，劉驍清清嗓，說：“現(xiàn)在是公元20XX年X月X日。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除了我和這位老兄，”鏡頭轉(zhuǎn)向顧家安，顧家安微微笑了一下。鏡頭又轉(zhuǎn)回劉驍：“我們正在旅游，我們要把足跡遍布大江南北�，F(xiàn)在我們在著名的水鄉(xiāng)烏鎮(zhèn)。其實從前我來過一次，不過今天我才知道烏鎮(zhèn)到底長什么樣。以前參觀的除了各種人就是各種人�！�
　　“啊，沒電了�！鳖櫦野卜畔聰�(shù)碼相機，紅燈閃爍了幾下徹底滅了。劉驍抱怨：“我還差一句沒說完呢。”
　　顧家安一笑，把相機順手往河里一扔：“走吧�！�
　　十
　　“顧家安，我覺得有點遺憾。”劉驍說：“我們誰都不會開飛機。要不我們就可以去歐洲，美洲，非洲，南極洲北極洲……”
　　“亞洲就夠咱們走的了�！�
　　“可是我想看看國外的景色。”劉驍說：“你答應(yīng)過我的，工作十年攢夠錢，咱倆就去環(huán)游世界。”
　　“……對不起，有生之年沒法兌現(xiàn)�！�
　　“沒關(guān)系啦，”劉驍笑著說：“見不著的景色才最美。”
　　顧家安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看著大海盡頭的夕陽。
　　十一
　　“顧家安，我想聽你唱歌。”
　　“哼哼哈嘿，快使用雙節(jié)倫……”
　　“不是這個，換一首。來來回回聽了這么多年，耳朵都起繭子了�！�
　　顧家安想了想，低聲唱：
　　“昨夜夢里有個地方，
　　紅葉森林的牧場。
　　隱約聽見有人吹著，一首歌叫雨夜花……
　　你說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兒身上插，揮揮衣袖吧。
　　我不想要歷盡滄桑，
　　陶醉夢里，緊抓不放……
　　劉驍點點頭，閉上眼：“好歌�！�
　　他們躺在山坡的青草地上。微風(fēng)輕輕掠過，偶爾有鳥兒的呢喃低語。
　　十二
　　“B0029三區(qū)搜尋完畢，無可研究結(jié)果，OVER�！�
　　“C0040四區(qū)搜尋完畢，無可研究結(jié)果，OVER�！�
　　“H1045一區(qū)搜尋完畢，發(fā)現(xiàn)可研究結(jié)果。據(jù)分析是一臺距今一千四百年前的影響資料記錄儀器。提取芯片內(nèi)容，發(fā)現(xiàn)一段影像資料。OVER�！�
　　“請將可研究結(jié)果發(fā)回總部，OVER�！�
　　“是，長官。”
　　顯示屏模糊了一下，現(xiàn)出一張清晰的的人臉：“開始錄了嗎？咳咳。大家好，現(xiàn)在是公元20XX年X月X日。距離世界上所有的人消失已經(jīng)過去了五十年——當然，除了我和這位老兄�！辩R頭晃了一下，他一把拽過另外一個人，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那人滿臉的不樂意：“別鬧。多大的人了，越老越活回去了�！�
　　“我們在這五十年里相依為命，浪跡天涯�，F(xiàn)在好像是走不動了。這兒景色挺好，我們決定就在這兒落腳了。”老人笑嘻嘻地向身后指了指：“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涯海角！”
　　鏡頭里出現(xiàn)了一片碧海藍天。一陣電流聲過后，畫面消失。
　　“報告長官，這就是影像資料的全部內(nèi)容，over�！�
　　“請將分析結(jié)果告知總部，over。”
　　“是，長官。這很可能是一千四百年前，存活于該星球的最后兩個高級智慧生命體遺留下來的影像資料。畫面里顯示的區(qū)域即為H1045一區(qū)，被該星球高等智慧生命體命名為‘天涯海角’。根據(jù)標本遺留物質(zhì)的測算，在距今六百三十五年前因地殼運動中消失。Over。”
　　“據(jù)阿爾法母體智能機計算，此資料無可研究價值，建議銷毀。Over�！�
　　“是，長官。已經(jīng)銷毀，over�！�
　　十三
　　劉驍笑嘻嘻地往后指了指：“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涯海角！”他拉過顧家安：“快來錄一下�！�
　　顧家安襯著夕陽錄他的側(cè)臉。
　　劉驍：“以前總聽人說，陪你到世界末日，天涯海角。如今咱倆還真實現(xiàn)了。”他轉(zhuǎn)過頭，滿是皺紋的臉燦爛一笑，依稀還是當初年少的模樣：“顧家安，我愛你！”
　　顧家安笑了：“我也愛你�！�
　　“嘔，咱倆真惡心�！�
　　“��？電池什么時候沒電的？”
　　“那后面的話都沒錄上？”
　　“沒錄上�！�
　　“……浪費我感情�！�
　　“沒事。我聽著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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