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
　　01

　　春千夜遇見幸子的那天，幸子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站在三月的雨里，像是春日里盛開的黃木香。
　　很美。
　　美的像是畫展上莫奈的油畫。
　　春千夜無端聯(lián)想著，看見她朝他走來。
　　輕飄飄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在風(fēng)雨中搖曳。
　　“您好，請問十一中怎么走，我剛來這里，不太熟悉。”她柔柔問道，素白的臉上有著與聲音如出一轍的微笑
　　“……”春千夜沒有應(yīng)聲，他不耐煩這些事情，按照平時的作風(fēng)早在她朝他走來時，就該轉(zhuǎn)身一走了之。
　　但是這次，他站在原地，看著黃木香般的少女一點點走近，露出微笑，溫柔的問話。
　　“您好？”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回應(yīng)，她疑惑的望向默不作聲的春千夜，眼眸里有著溫潤的光澤，如同森林中生活的鹿，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他該拒絕的，春千夜想。
　　對他來說，認識這樣一個女孩除了麻煩，沒有任何幫助。留在這里很明顯是個錯誤決定，他剛才就應(yīng)該轉(zhuǎn)身離開。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沒走，而是選擇留下。
　　他一定是瘋了。
　　“……在這邊，我是十一中的學(xué)生…如果可以的話，請跟我走�！贝呵б够貞�(yīng)到�；蛟S是口罩的原因，他的聲音有些沉悶，帶著雨天的潮濕。
　　“誒，你是十一中的嗎？好巧哦，我也要去十一中上學(xué)”女孩的聲音透露著驚喜，臉上的微笑徹底綻開。
　　“…請跟我走。”春千夜沒接話，只是悶悶的禮貌的帶路。
　　女孩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冷淡與疏離。
　　“吶吶，以后我們就是同學(xué)啦，認識一下吧，我是遠山幸子�！�
　　她嘰嘰喳喳的，擅自自我介紹道，聲音里帶著小小的雀躍。
　　牝鹿般的眼睛望向他，俏皮的眨了眨，仿佛在示意他。
　　該你了，她好像在對他說。
　　他應(yīng)該無視的，帶她到學(xué)校已經(jīng)仁至義盡，春千夜可不是什么樂于助人的好人，他不僅是不良，而且是注定會走上那條修羅之路的極惡不良。
　　他還是回答了。
　　“…我是初二三班的三…明司春千夜…很高興認識你。”
　　雨已經(jīng)停了，春千夜的聲音還是悶悶的，他覺得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哇哦，我在初二四班，就在隔壁誒。”名為幸子的女孩歪歪腦袋，笑得眉眼彎彎，從春千夜的視角可以看見她的一顆虎牙。
　　“以后請多關(guān)照嘍，明司同學(xué)”
　　“…嗯”
　　到學(xué)校的路并不遠，很快，春千夜把幸子送到了班級門口。
　　“謝謝你，明司同學(xué)，再見啦�！彼麛[手告別，轉(zhuǎn)身走進教室，花瓣似的裙擺搖曳。
　　春千夜也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離開，沒說話。還是再也不見好。他這樣想著，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她的眼睛。
　　溫潤的，棕褐色的，濕漉漉的。
　　那是一雙鹿的眼睛。

　　02

　　從那天起，他再沒去過學(xué)校。
　　曠課對不良少年來說不算什么，在有集會或有行動的時候，沒有人會去學(xué)校乖乖聽課。
　　雖然他平時一直堅持去上課，但不代表他喜歡學(xué)習(xí)或者尊敬老師。
　　他只是按照習(xí)慣那樣做，像mikey一樣，mikey也習(xí)慣每天去上學(xué)。
　　應(yīng)該是厭煩了老師的講課，或者厭煩了那些無聊的同學(xué)吧。春千夜無聊的想著，重復(fù)著將書本放在貨架上的工作。
　　反正不可能是因為之前偶然遇見的那個女孩吧。那個遠山幸子。
　　想起幸子，他腦海中浮現(xiàn)起她鵝黃色的裙擺，素白的臉龐，和那雙溫潤的眼睛。
　　腦海中的眼睛對他眨了眨。
　　“嘖”
　　暮春的傍晚，春千夜無端感覺到了煩躁。

　　把最后去一本書扔上貨架，春千夜結(jié)束了工作，換回常服，走回出租屋。
　　腦海中的眼睛沒有隱去，只是天真的看著他。
　　他越來越煩了。

　　一腳把路邊的易拉罐踢進垃圾桶里，春千夜聽見旁邊巷子里傳來女生的呼救聲。
　　他瞧了一眼，隱約了解了情況，是被雜魚不良纏上的女生。
　　春千夜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對英雄救美也沒有興趣，但是現(xiàn)在，他很煩。
　　打架有助于抒發(fā)情緒。
　　春千夜捏了捏拳頭，沖了過去。

　　雜魚不良人數(shù)不少，但并不厲害，這很好，春千夜的煩躁在他們身上發(fā)泄了個痛快。
　　干倒最后一個雜魚，心情舒暢的春千夜正準備離開，卻被一雙眼睛定在原地。

　　“明司…同學(xué)？”
　　幸子躲在巷子深處，怯生生的眼睛濕漉漉的望著他。

　　03

　　春千夜捧著冒著熱氣的杯子，沉默的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面前電視上跳動的畫面發(fā)呆。
　　身后廚房傳來油煙機轟轟的聲響，是幸子正在做飯。
　　事情是怎么到這一步的呢，春千夜思索著。

　　小巷子里被騷擾的女生是幸子，這是春千夜打倒所有混混后才發(fā)現(xiàn)的。
　　無意英雄救美，只是想發(fā)泄情緒的春千夜在看到幸子怯生生的眼神后，心中煩躁更甚。
　　他扭頭就走，不想聽幸子對他殘暴行為的評價。
　　但是衣角被一雙手拉住了，脆藕一般的手，手腕處帶著紅艷艷的擦痕。
　　剛才打的還是太輕了，春千夜呆了一瞬，很快幸子的聲音中清醒過來。
　　“明司同學(xué)，喜歡吃咖喱嗎？”她軟軟的問，向他展示了手上的超市購物袋。
　　“…我不喜歡吃辣的�！�
　　“嗯，幸子記住了�！毙易勇冻鲕浐偷男�，搖了搖他的衣角，示意他跟她走。

　　在幸子的帶領(lǐng)下，春千夜來到了幸子的公寓。
　　換上了軟綿綿的兔子拖鞋后，春千夜被幸子推到了沙發(fā)前。
　　“請在這等一下吧”幸子這樣說著，貼心的打開電視，又塞給他一杯紅茶。
　　隨后她提著購物袋，腳步輕快走進廚房。

　　“……”
　　春千夜摩挲了一下茶杯，胖胖的小雞形狀陶瓷茶杯捧在手中暖洋洋的。
　　腳下傳來軟綿綿的觸感。
　　春千夜喝了口茶，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幸子并沒有讓他等很久。
　　在電視上節(jié)目結(jié)束前，她端著兩份咖喱豬排飯走出了廚房。
　　“嘗嘗看�！毙易舆@樣說，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像是星星一樣。
　　“…很好吃。”春千夜慢慢咀嚼著，感受豬排與咖喱混合而成的美妙味道。
　　“明司喜歡就好！”幸子合起手，眼兒彎彎“不小心走到了小巷子里，還被混混圍住，本來以為要完蛋了，多謝明司同學(xué)救了我，還請收下謝禮�！�
　　幸子遞給他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串翠綠色珠子傳成的手串。
　　“是之前在唐人街買到的菩提手串，顏色和明司同學(xué)的眼睛很像呢。”幸子這樣介紹道，星星一樣的眼睛忽然又變得怯生生。
　　“明司同學(xué)…你…喜歡嗎？”

　　春千夜踩著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著手中的盒子，盒子里裝著瑩潤的手串，想起了幸子怯生生的眸子。
　　突然感覺有些口渴，有些熱。
　　今年的夏天來的這么早嗎？
　　春千夜帶著疑惑走回了家。

　　04
　　春千夜被一雙眼睛纏上了。
　　溫潤的，棕褐色的，濕漉漉的，那是一雙鹿的眼睛。
　　那眼睛看著他，怯生生的
　　“明司同學(xué)…你…喜歡嗎？”

　　“叮鈴鈴鈴鈴鈴”

　　鬧鐘打斷了夢境，春千夜關(guān)掉叮鈴作響的鬧鐘，從床上坐起。
　　他又夢見了那雙眼睛。
　　幸子的眼睛。
　　距離他英雄救美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從那天起，或者更早一些？這雙眼睛經(jīng)常進入他的夢鄉(xiāng)。春千夜不確定，他沒去學(xué)校，對時間的感知只余下早與晚。
　　這三天里除了打工，他幾乎沒有出門。
　　東萬也沒有特別的事情。
　　有些過于平靜了。
　　平靜的有些可怕。
　　春千夜一邊走神，一邊準備起床去洗漱。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起床時左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床頭的首飾盒。

　　“啪嗒”
　　床頭柜上的盒子因為他的動作摔到地上。掉出一串碧綠的手串。
　　是幸子給他的感謝禮物。
　　春千夜懊惱自己的不小心，那串珠子看起來很脆弱。
　　要摔碎了吧，他還挺喜歡手串溫潤的質(zhì)感。
　　春千夜沮喪的想著，蹲下來去拾珠串與盒子。
　　他撿起來珠串，出乎意料的是，看似脆弱的珠串完好無損，依然晶瑩玉潤。
　　春千夜的心情稍稍變好。他又撿起了裝著珠串的盒子，把珠串放了回去。
　　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把鑰匙。
　　摔落在地的盒子里，藏著一把鑰匙。
　　春千夜看著這把鑰匙，聯(lián)想到了一些事情。
　　窗外忽然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要下雨了。
　　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壞。

　　05

　　春千夜舉著傘，再次來到那棟公寓樓下。
　　陰沉的天氣的襯托下，橙紅色公寓樓更加鮮艷。
　　躊躇片刻后，他收起傘，走進了那片橙紅。
　　幸子的房間在三樓，很快，春千夜再次站到了她的門前，手里緊緊握著那把鑰匙。
　　或許是他多想了，春千夜垂下眸子，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幸子的場景，鵝黃的裙擺搖曳著，像是風(fēng)中的黃木香。
　　就像花一樣，那么脆弱，那么美好…春千夜長久地沉默著，把那染上他體溫的鑰匙插進鎖孔。
　　“啪嗒”
　　門被打開了。

　　06

　　門口擺放著他上次來時穿過的兔子拖鞋。
　　但是這次春千夜沒有換上它。
　　沒有開燈的客廳顯得有些冷清，沙發(fā)前的矮桌上堆放著幾份吃剩的外賣，地上散落了幾個空掉的啤酒瓶。
　　與他上次來時完全不一樣，春千夜站在客廳里，他的胸膛好像有火在燃燒，并且隨著他的見聞，那團火愈燒愈烈。
　　雨下的更大了，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響。
　　臥室的門被推開，幸子穿著淺灰色的睡裙站在門口，像是春日里馬上就要消逝的浮冰。

　　像是早有預(yù)料似的，她沒有驚訝為什么春千夜會站在客廳里。幸子露出軟軟的笑，她說：“你終于來啦，我等了好久呢。”
　　說著，她走過去，拽住春千夜的衣擺。
　　“脫掉外套吧”幸子說。
　　“為什么”春千夜低頭凝視幸子的臉，碧綠的眸子里有火焰在燃燒。
　　“什么為什么？”幸子的聲音有些疑惑。
　　“鑰匙，為什么給我，你是什么意思？”春千夜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她的裙擺。完全不同的布料，睡裙的裙擺只是呆板的搖擺。
　　“啊…這個啊”幸子輕輕笑起來“因為很感謝明司同學(xué)嘛…那天，明司同學(xué)突然出現(xiàn)…救了我，頭發(fā)…像粉色的火焰一樣哦。”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春千夜，眼睛亮亮的，伸手去撫摸他臉旁散落的長發(fā)。
　　“像粉色的火焰…很漂亮…”幸子呢喃著，吻了吻春千夜的長發(fā)。
　　“所以那天…不自覺就把鑰匙放進盒子里了了，春千夜…明白我的意思吧”
　　幸子歪歪腦袋，笑的甜蜜。

　　離得太近了。
　　春千夜的腦海中只有這一個想法。她的吐息，身上淡淡的花香，隨著她的動作擴散，連同她的話語一起被他的鼻翼捕捉，吸取。
　　他應(yīng)該因為她的話憤怒的，他想，因為她隨意的理由，因為她不在乎的態(tài)度，因為她的不自愛，但是現(xiàn)實是她的話卻讓他心臟砰砰跳動。
　　火焰變成了蝴蝶住進了他的心房，揮灑磷粉，煽動翅膀。
　　春千夜沒有繼續(xù)說話也沒有動作，他低頭，與她對視。
　　“要接吻嗎？”幸子還在笑，紅唇一張一合，像是雨天生長的鮮艷蘑菇。
　　春千夜閉上眼睛，內(nèi)心長長的嘆息，然后俯身，吻了上去。

　　窗外淅淅瀝瀝的聲音沒有停，雨還在下。

　　08

　　春千夜下樓時雨早已停了。
　　地面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雨后特有的泥土氣息。

　　春千夜將手中垃圾袋扔進樓下垃圾桶。
　　拍拍手，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氣。
　　與泥土氣息一起涌入鼻腔的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花香，是新的洗發(fā)水的氣息。
　　把家里的洗發(fā)水換成這個牌子吧。
　　春千夜想著，把手插進衣兜，踩著夕陽走回了家。

　　他今天要早點休息，明天，該去上學(xué)了。

　　09

　　“Oh, to see without my eyes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kissed me～”
　　幸子哼著歌穿上了十一中的校服。
　　水手服樣式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有一種可愛的俏皮感。
　　幸子一直是一個可愛的女孩。
　　“今天，就用這個發(fā)型吧”她自言自語，將栗色卷發(fā)扎成一個丸子頭。
　　“真好，幸子，真可愛”她滿意的對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拿起書包，出門上學(xué)。
　　幸子獨自一人住在這里，她沒有要好的朋友，或者順路的同學(xué)。

　　獨自一人是幸子的日常。

　　幸子總是孤獨的，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
　　她沒有要好的朋友。唯一親人，她的父親在國外工作，只有每年銀行卡上增加數(shù)字提醒幸子父親的存在。
　　孤獨在幸子的心上開了一個洞。每當(dāng)她空閑下來，透過窗戶看天空時，她都能聽見，心臟的部分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

　　幸子是一個空心的人，她清楚這一點，也恐懼著這一點。
　　所以她不敢閑下來。
　　競選班長，努力學(xué)習(xí)，積極幫助同學(xué)…不管什么都好，讓她有事情做吧。
　　學(xué)習(xí)料理，練習(xí)編織，接受學(xué)長的告白…不管什么都好，填補她內(nèi)心的空缺吧。
　　孤獨纏繞著幸子，如同菟絲子緊緊纏繞一棵孱弱的樹。
　　心臟的空洞越來越大，風(fēng)聲越來越響。
　　幸子仿佛沉入深黑的海，窒息感包圍著她。

　　“不管什么都好，救救我吧。”漆黑的海里，幸子無聲地哭泣。

　　所以在學(xué)長帶她去酒店時輕而易舉的答應(yīng)了。
　　所以在他要做更過分的事情也答應(yīng)了。
　　肢體碰撞，吐息交纏間，像是終于被這個世界認同了。
　　幸子感受到了輕飄飄的安心感。

　　風(fēng)聲消失了。

　　10

　　春千夜與幸子陷入一段關(guān)系。

　　無人的器材室里，兩種相同的花香交融著。

　　午后的陽光透過磨花玻璃照進來，照應(yīng)出空氣中浮動的灰塵與纖維。
　　“誒，好熟悉的味道…明司也喜歡這個牌子的洗發(fā)水嗎�！毙易討袘械呐吭诖呵б股砩�，頭埋進他的頸窩。
　　“…嗯，感覺挺好用的，頭發(fā)變得很順滑”
　　春千夜半倚在鋪了一層毯子的體操墊上，一只手攔住女孩的腰身，另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她栗色的長發(fā)。
　　“下次換個地方吧，這里太臟了。”他說。

　　“鋪了毯子還臟嗎？”幸子皺了皺鼻子

　　“臟，空氣中都是灰塵。”

　　“但是去別的地方的話，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哦”
　　“我倒是無所謂了…明司君，你沒問題嗎？”
　　幸子呼出的氣息打在春千夜脖頸上，癢癢的。

　　“無所謂嗎…”春千夜喃喃自語“幸子，是個壞孩子呢�！�
　　“好孩子可不會跟不良少年廝混”幸子親了親他的下巴“所以，感謝我是個壞孩子吧，明司君�！�
　　“嘛，反正快放假了，去我家玩就好了，反正，你也有鑰匙不是嗎。”
　　“…嗯”

　　和幸子一起度過的時光是快樂又纏綿的。
　　在那些時光中，春千夜總有一種錯覺。
　　他和幸子像是兩株比鄰而生的藤蔓，相互纏繞，擠壓。吸食著彼此的骨髓、血液、生命。
　　幸子不是個好孩子，春千夜更不是。
　　“幸子…和我在一起快樂嗎？”春千夜這樣問。
　　幸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
　　“很快樂哦，明司君像是紅色的火焰，很熱烈，很溫暖�！彼o緊擁抱住他，仿佛要將他融入身體中。
　　“我啊，從很久之前開始，心臟的地方就空蕩蕩的，還會傳來可怕的風(fēng)聲…但是和春千夜在一起，風(fēng)聲就消散了”
　　“我最喜歡春千夜了”

　　“我也喜歡幸子”他回抱住幸子，用比她更大的力道。
　　“所以，永遠在一起吧，幸子�！�
　　“誒？嘛，那就永遠在一起吧�！�

　　11

　　武藤泰宏敏銳的發(fā)現(xiàn)，春千夜最近心情很好。
　　空閑時間不再樂意跟他出門，集會后也早早回去，最近打架次數(shù)變少。
　　連頭發(fā)都變得更加柔順了。

　　“三途，遇見了什么高興的事情嗎？”武藤眼睛盯著紅色的鳥居，直率的問道“感覺你最近心情好了很多。”
　　鳥居上停留著幾只的雀鳥，嘰嘰喳喳叫嚷著。
　　春千夜也在看那群雀鳥，活潑的雀鳥讓他想起了幸子，她在無聊時也會這樣嘰嘰喳喳的聊天，很吵，很熱鬧。

　　“…嗯，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女孩�！�
　　春千夜簡單回答，沒有延伸更多，他不太想別人知道幸子，但是他也不想欺騙隊長。

　　啊，原來是戀愛了，三途也到了這個年紀啊。
　　武藤感慨著，不再問更多，他知道自家副隊是個靦腆的人，不喜歡與別人討論私事。
　　他拍了拍春千夜的肩膀，說：“對女孩子好點啊，三途，有時間帶出來讓我也看看她。”
　　“…嗯�！贝呵б裹c點頭，不再說話。
　　看著他冷淡的樣子，武藤嘆息一口氣，不知道對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呢。
　　思緒翻飛之間，鳥居上的雀鳥騰空飛起，耳邊傳來熟悉的機車轟鳴聲，是mikey的巴布。
　　總長來了，集會開始了。

　　12

　　國三開始，春千夜變得忙碌起來。

　　像是世界的齒輪終于轉(zhuǎn)動了起來，短短一年，發(fā)生的重大事件多到令人驚嘆。

　　“不過都是好的發(fā)展，不用擔(dān)心…”
　　春千夜仰面躺在幸子腿上，綺麗的粉發(fā)在白裙上鋪開，在幸子素白臉龐上映出淡淡的粉。
　　“嗯”幸子淺淺應(yīng)了一聲，伸出空閑的右手撫摸把玩著他柔順的發(fā)絲——她的左手被春千夜牢牢禁錮在掌心，無法掙脫，不能逃離。

　　午后的時光靜謐舒適，窗外的陽光斜斜照射到幸子肩膀上，給她單薄的身軀渡上淡淡的金。
　　“春千夜，明天武藤就要出來了。”幸子突然開口“你會殺了他嗎？”
　　“……為什么這么問”
　　春千夜睜開眼睛，翠綠的眸子注視著幸子。
　　他很少與幸子講述他作為不良的生活，只是零星提起過mikey與隊長武藤。
　　像被某種爬行動物盯視著，真美。
　　幸子沒有立刻回答，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碧綠的眸子。
　　無論是粉色長發(fā)，還是綠色的眼睛，都美的不可思議。
　　“因為，春千夜不戴口罩了啊”她松開他的頭發(fā)，點了點他的唇，冰涼的手指在紅唇與嘴角的疤痕之間流連。
　　“春千夜，不再掩飾'勛章'了”
　　幸子微笑著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
　　“帶我一起去吧，我想要見證一下”她小聲地在他耳邊呢喃。
　　“然后，陪我去休學(xué)吧，春千夜，我的父親去世了。”
　　春千夜動了動眼睛，重新看向褐色的天花板，他捏了捏幸子的手，感覺耳邊有些濕潤。
　　“好”他說。

　　13

　　看著一個生命在眼前消逝，會有什么感覺呢？
　　幸子蹲在倒下的武藤身邊，戳了戳他尚且溫?zé)岬哪槨?br>　　“咳…幸，幸子…”武藤的眼睛睜的很大，他似乎想對她說些什么，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旁邊的春千夜挑斷了動脈。
　　幸子離得很近，血花飛濺，給白裙上裝點朵朵紅梅。

　　“死掉了呢”幸子喃喃道。

　　“嗯，死掉了”
　　春千夜從后面擁住她，給了她一個混雜著腥氣的吻。

　　“幸子…在想什么呢？害怕了嗎”

　　春千夜幽幽問道，如同吐著信子，絲絲作響的毒蛇。
　　“沒有，我只是在想…我們死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呢”幸子的聲音有些迷惘。
　　春千夜沒有做聲，幸子也沒期待她的回答，她只是蹭了蹭他的臉。
　　“該處理尸體了，小春�！毙易有÷曁嵝�。

　　“不急”春千夜摸了摸她的頭，眼睛望向遠處的天空，聲音平靜又溫柔。
　　“傍晚了，先欣賞夕陽吧。”

　　14

　　還是怕的。

　　不管是日漸清淡的飲食，還是時不時冒出的奇怪問題。
　　見過生命在眼前消逝的幸子，潛意識里在害怕。
　　“你愛我嗎？春千夜”
　　午后的客廳，幸子依偎在他懷里撒嬌似的詢問，濕漉漉的眼睛表面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深處卻隱藏著不安與恐懼。
　　春千夜敏銳的察覺到這點。
　　“當(dāng)然”他輕輕說，揉了揉幸子的耳朵，進而反問道“幸子愛我嗎？”
　　“嗯？誒！當(dāng)..當(dāng)然！”幸子慌亂的回答，把臉埋近了他的胸口，鵪鶉一樣躲起來。
　　“騙人”春千夜把她揪起來，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綠色的眸子與棕褐色的眸子對視。
　　“幸子，根本就不懂愛吧”

　　春千夜面無表情，語氣有些落寞。
　　“連自己都不愛…和我在一起…也只是因為害怕寂寞…”
　　“真是自私的孩子…”

　　“什？才，才不是！”幸子反駁道，眼神卻心虛地下撇，不與他對視。
　　“雖然…一開始是抱有那樣的想法沒錯…但是，現(xiàn)在的話，每次看到小春都有一種，小春在真是太好了的感覺”
　　幸子小聲念叨著，像是終于找到了勇氣，視線上移，與春千夜對視。隨后眨了眨眼睛，燦爛的笑了起來。
　　“所以，我當(dāng)然是愛春千夜的！”
　　“春千夜就像我缺失的肋骨，有了你，我的人生才完整起來”

　　她重新滑進他的懷中，貓咪一樣伸了個懶腰。
　　“我們是相互纏繞的藤蔓，只有互相支撐才能堅持下去�！贝呵б咕o緊抱住她，把頭埋進幸子的頸窩。
　　“所以，一直在一起吧，幸子”
　　一直注視著我吧，幸子。
　　“然后…見證我登上修羅之路的頂峰。”
　　不要害怕，不要怕我

　　“我愛你”

　　14

　　有的人在事業(yè)有成之后會感慨成功來之不易，春千夜恰恰相反。
　　在創(chuàng)立梵天，然后立足，站穩(wěn)腳步，成為日本首屈一指的極道集團后，春千夜回顧過去，訝然發(fā)現(xiàn)，一切都如此簡單。
　　這里面固然有他以及其他干部的努力，但是最重要的還是縈繞在mikey身上的命運。
　　他的王，梵天的首領(lǐng)，佐野萬次郎的命運就是要走上這樣一條血肉鋪就的修羅之路。
　　這就像人吃東西會感到飽腹，喝水可以解決口渴一般理所應(yīng)當(dāng)。
　　所以在幸子提醒他說，mikey狀態(tài)不對時，春千夜不以為然。
　　“想太多了幸子�！彼麖谋澈蟓h(huán)抱住她，親昵地蹭了蹭幸子的臉頰“這是命運的指引，是神的指示，我們注定要走到這條路的盡頭�！�
　　“就算結(jié)局是死亡嗎？”粉色發(fā)絲蹭在臉上有點癢，幸子歪了歪腦袋。
　　“就算結(jié)局是死亡…我的歸途…大概就是被王殺死…”春千夜的聲音變得悵然而飄忽，他早就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局，初擁王抵達尸骨王座的衛(wèi)士注定被王殺死。
　　這是命運的指引，是他的命運。
　　“害怕了嗎幸子？”察覺到懷中人微微發(fā)抖，春千夜心中滿是柔情。
　　他轉(zhuǎn)到幸子面前，幸子低著頭，正在哭泣，豆大的淚滴從臉上一滴滴落下。春千夜俯身用額頭抵住幸子的額頭，幸子的眼淚落在他的臉上，就變成了他的眼淚。
　　“不要害怕，幸子，我的命運如此。”他呢喃著，微笑著“幸子不會有事的…幸子會好好的�！�
　　他早已經(jīng)安排好幸子的退路，就算梵天傾塌，就算他死無葬身之地，幸子也會隨著他的安排，一直好好的。

　　這是幸子的命運。

　　是無法抵抗的命運，是春千夜虔誠地信仰著的命運。

　　但是幸子聽到他說的話后哭的更厲害了，直到他手忙腳亂發(fā)誓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就算永墜幽冥，她才破涕為笑，緊緊抱住他。

　　15

　　幸子找到春千夜時，春千夜穿丁香色的西裝站在梵天的天臺，晚風(fēng)吹起他昳麗的粉色長發(fā)，像是春夜里靜靜綻放的關(guān)山櫻。
　　很美。
　　美的像畫。
　　幸子無端聯(lián)想著，漫步朝他走去。
　　她穿了一件柔軟的鵝黃色連衣裙，輕飄飄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在風(fēng)中搖曳。
　　她走到春千夜身邊，與他一起俯視梵天樓下。
　　大樓著了火，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嚇人的黑色濃煙從樓里竄出。
　　從樓頂往下看，樓下的人群像螞蟻一樣，驚慌失措，四散而逃。
　　“幸子…”春千夜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隨后好像被卸掉了骨架的玩偶一般，軟軟伏在她肩上，夢囈似的。
　　“mikey死了…他跳樓了…為什么？我們明明那么順利…”
　　“梵天…也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所以我放了把火…”
　　“嗯”
　　幸子淡淡的回答，她專注地看著樓下的火光，溫潤的眸子里倒映著火焰的影子。她淡淡的態(tài)度讓春千夜不太高興，他裝作惱怒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口幸子的肩膀。
　　“我活不下去了，幸子…”他嗚咽出聲。
　　他的王死了，連帶著他的夢想期盼與活著的動力，他要死了。
　　“我知道”幸子依然淡淡回復(fù)，手指玩弄著他的長發(fā)。

　　火燒的很快，幾句話的功夫，濃煙已經(jīng)漫上天臺，在下層火焰的炙烤下，鐵制欄桿變得溫暖起來。
　　“幸子…快跑啊幸子�！睙o法挽回的時刻春千夜終于哭出聲來，他用手捂住臉，無力地顫抖起來。
　　“我不走�！毙易影阉麛堅趹牙�，神色溫柔寧靜，就像是從前每一個陪伴春千夜的夜晚。

　　“mikey死了，春千夜沒有辦法活下去，但是春千夜死了，幸子也活不下去了呀�！�
　　她親昵地蹭了蹭春千夜的頭，黑色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與櫻色長發(fā)混雜在一起。
　　就像他們的人生，已經(jīng)密不可分了。
　　從十幾年前那個夜晚，她偶然將鑰匙給他開始，他們的人生便如同兩株藤蔓一般開始糾結(jié)纏繞，密不可分，共生共存。
　　姍姍來遲的火舌終于舔舐到了天臺，灼熱的氣浪中，幸子甜蜜地擁住愛人的身體。
　　“我們會在火焰中融化，混合，成為一體�！�
　　“吶，春千夜，沒有比這更好的結(jié)局了�！�
　　春千夜沒有說話，只是像以往滿足她每一個合理不合理的請求一樣，緊緊回擁住她。
　　“那就一起永墜幽冥吧，幸子�！�
　　“我愛你。”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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