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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華山之巔的雨,竟也裹著細雪。
我勒馬駐足,仰頭望向鉛灰色的蒼穹,密集的雨絲挾著微不可見的冰涼顆粒,撲面而來,沾濕了額發(fā)和眼睫。遠處層巒疊嶂,煙云繚繞,如一幅洇了墨的寫意山水,天地間彌漫著濕漉漉的寒意。一聲清越的嘶鳴自身后響起,我回頭,只見他策馬趕至近旁,青衫被雨霧浸得顏色深重,眉宇間卻不見絲毫狼狽,反添幾分山野煙雨的疏朗。
“前頭有座破舊的山神廟,檐下尚可避一避!彼麚P鞭指向不遠處一座被古木半掩的頹敗廟宇,聲音穿透淅瀝的雨聲,清冽如石上清泉。
我頷首,隨他策馬而去。馬蹄踏碎泥濘的水洼,濺起點點渾濁的水花。到了廟前,翻身下馬,將韁繩系在廊柱上,急步躲入那窄窄的檐下。雨水順著殘破的瓦檐流淌下來,在我們面前織成一道細密的珠簾。山風打著旋兒吹過,帶來潮濕草木與遠處松針的清冷氣息,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難以捕捉的幽微冷香。
方才縱馬疾馳的熱意被風雨迅速卷走,寒意悄然爬上肌膚。我下意識地環(huán)抱雙臂,指尖觸及微涼的衣袖。一件猶帶體溫的青色外衫忽然輕輕搭在我肩上,帶著一種干燥潔凈、如同陽光曬過松針般的暖意。我愕然抬頭,撞進一雙眼睛。
那雙眼瞳極深,映著檐外迷蒙的雨幕,又像倒映著整個蒼茫寂寥的華山。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又平靜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瀾。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專注而沉靜,宛如華山夾著細雪的微風,無聲拂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似乎能輕易看透所有強自支撐的偽裝。
雨絲帶來的微涼觸感還留在頰邊,心口卻毫無預兆地微微一悸,像是被什么極溫柔又極鋒利的東西輕輕刺了一下,帶來一陣陌生而隱秘的顫栗。那種感覺,依稀相似于他劍鋒掠過時,那驚鴻般令人屏息的優(yōu)雅與力量。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他收回目光,側身望向廟外連綿的雨幕,下頜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流暢,方才那一瞥中的深邃仿佛只是我的錯覺。
“這雨,一時半刻怕是不會停!彼_口,打破了微妙的沉寂,聲音平穩(wěn)如常。
我攏緊了肩上那件尚有余溫的外衫,指尖無意識地捻著粗糲的布料紋理,試圖驅散心頭那陣莫名的悸動,以及隨之而來、幾乎要將人淹沒的空洞感。情之一字,寫來何等輕易,落在心上,卻總是蒼白無力。
那些輾轉反側、斟酌再三才肯捧出的心意,是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輕賤?甘愿放低姿態(tài)去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笑容,或是徹底沉淪于平庸的泥沼,是否就是這情字最終的歸宿?
思緒紛亂間,檐外的雨勢似乎更急了,斜飛的雨沫幾乎濺到腳邊。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卻驀地撞進一片溫熱堅實的所在。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無聲地環(huán)過我的肩頭,帶著不容置疑的溫和力道,將我輕輕擁入一個帶著清冽松針氣息的懷抱。
頭頂上方,一把油紙傘穩(wěn)穩(wěn)地撐開,隔絕了喧囂的雨幕,圈出一方只聽得見彼此呼吸的狹小天地。
“小心!钡统恋穆曇糍N著我的發(fā)頂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震得耳膜微微發(fā)麻。
我僵在他懷中,一動也不敢動。傘外是滂沱的世界,傘下是他沉穩(wěn)的心跳和溫熱的呼吸。他微微低下頭,氣息拂過我的額角,帶著山雨的微涼和他身上特有的干凈氣息。那氣息如同脈脈的春風,悄然無聲地拂過心頭凍結的冰層,帶來細微的、幾乎令人心碎的暖意和融化的跡象。
“此情若如江湖闊大,”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心上,帶著千鈞的分量,“我必以命相護!
誓言在潮濕的空氣中回蕩,字字句句,重逾千鈞。我微微仰起臉,雨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映出的、小小的我。那眼神深處,是我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千回百轉,如脈脈春風,足以消融世間最堅硬的冰雪。那一刻,檐外的風雨、山間的寒意,仿佛都離我遠去,世界只剩下這傘下的一方天地,和他眼中足以溺斃一切的溫柔。
……
十年光陰,足以讓江湖改換模樣,亦足以讓誓言風化成沙。
再次聽到“謝云崢”三個字,是在江南首富秦家獨女大婚的喧囂里。大紅燙金的喜帖被隨意丟在案頭,新郎官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扎進眼底。
秦府今夜張燈結彩,亮如白晝。處處是刺目的紅綢、喧天的鑼鼓和鼎沸的人聲。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酒氣、脂粉香和一種屬于新房的、甜膩得讓人心頭發(fā)慌的暖意。我隨著賀喜的人潮涌入正廳,滿目皆是晃動的燭影和喜慶的紅光。賓客們的笑聲、恭維聲、杯盞碰撞聲混雜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而喧囂的網。
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輕易便捕捉到了那對新人。
他一身簇新的吉服,艷烈的紅色襯得他面容愈發(fā)清俊,只是那俊朗的眉宇間,再尋不到當年華山煙雨中的溫潤,只余下一層淡淡的、拒人千里的疏離,如同冰封的湖面。新嫁娘蓋著流蘇垂落的紅蓋頭,身段窈窕,立于他身側。燈火繾綣,溫柔地勾勒著她如畫的側顏輪廓,即便隔著蓋頭,也能感受到那份被精心呵護的嬌美與幸福。那畫面,宛如豆蔻梢頭一個遲來的、溫柔的舊夢,美好得刺眼。
新郎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人群,掠過我的臉。那雙曾映著華山雨霧、盛滿脈脈春風的深邃眼瞳,此刻清冷無波,如同凝著終年不化的寒冰。沒有一絲漣漪,沒有半分熟稔,平靜得如同在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恍然間,思緒如決堤的洪流,洶涌翻騰。華山破廟檐下的雨聲、他肩頭的松針氣息、傘下那擲地有聲的誓言、他眼中足以消融冰雪的柔情……無數個瞬間的碎片,裹挾著巨大的、足以撕裂心肺的痛楚,狠狠撞擊著胸口。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我用力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尖銳的疼痛壓下喉間翻涌的血腥氣。
他白衣如舊,神色卻已冰封。而我,只能任由心頭的惶恐如同冰冷的毒蛇,寸寸纏繞,越收越緊。
廳堂里,絲竹管弦之聲陡然拔高,喜慶歡騰到了極致。有人高聲唱和著吉時已到。喜娘扶著新嫁娘,蓮步輕移,走向鋪著大紅錦褥的喜床。賓客們的目光熱切地追隨著,笑聲與祝福聲浪般涌向那對璧人。
空氣甜膩得令人窒息。我端起案幾上一杯斟得滿滿的合巹酒,澄澈的酒液在燭光下蕩漾著琥珀色的光暈。指尖冰涼,幾乎握不穩(wěn)那溫熱的杯壁。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路灼燒下去,在胸腔里燃起一片燎原的野火,燒得五臟六腑都蜷縮起來,卻奇異地壓下了那股幾欲沖破喉嚨的腥甜。
喧囂聲浪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開,在我周圍形成一個真空的地帶。所有的熱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對新人身上。無人注意角落里的我。我緩緩站起身,如同一個沒有重量的幽魂,悄無聲息地穿過人群,借著燭光搖曳投下的濃重陰影,一步步靠近那張被紅燭映照得無比旖旎的喜床。
錦被是上好的云緞,大紅的底色上繡著繁復精致的龍鳳呈祥。床頭的金鉤上,掛著新嫁娘解下的繡著并蒂蓮的香囊。我將手探入袖中,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那是一截斷裂的劍穗。玄青色的絲線早已黯淡陳舊,被經年累月的汗?jié)n和無數次無意識的摩挲浸染得失去光澤,末端系著一顆小小的、曾被主人掌心溫度焐熱的墨玉珠子。它曾系在那柄名動江湖的“青霜”劍柄上,隨著主人每一次凌厲的出鞘、每一次溫柔的拂拭而晃動。
此刻,它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帶著我指尖最后一點微弱的體溫和一絲若有若無、來自袖中藏鋒的、新鮮鐵銹般的腥氣。我將它輕輕放在那對鴛鴦枕畔,壓在光滑冰涼的緞面上,緊挨著新嫁娘解下的那枚并蒂蓮香囊。
“賀禮!蔽矣弥挥凶约翰拍苈犚姷臍庖,對著虛空無聲地說。
做完這一切,我迅速抽身,重新隱沒在喧囂鼎沸的人群暗影之中,仿佛從未靠近過那張喜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臉上卻已習慣性地戴上了那副名為“從容”的面具,唇角甚至能微微勾起一絲弧度,目光平靜地投向那對正被眾人簇擁著、即將行合巹之禮的新人。
喜娘的聲音高亢而喜慶,引導著儀式。他執(zhí)著紅綢一端,動作優(yōu)雅沉穩(wěn)。我能清晰地“聽”到周遭賓客們嘖嘖的艷羨贊嘆,那些關于“天作之合”、“情深意重”的溢美之詞,如同細密的針,綿綿不絕地刺入耳膜。每一句,都像是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添一道嶄新的、鮮血淋漓的刻痕。
不去看。不能看。
我強迫自己側過臉,目光落在手中重新被斟滿的酒杯上。琥珀色的液體微微晃動,映出頭頂搖晃的、令人眩暈的紅色燭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他沉穩(wěn)的腳步聲、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以及喜娘那高亢的唱和聲,被無限放大,清晰地烙印在意識深處。
我仰起頭,將杯中辛辣的液體一飲而盡。滾燙的灼燒感一路燒灼下去,燒得喉嚨發(fā)痛,燒得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唯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住臉上那層薄冰般的假笑,才能讓自己看起來,真的如旁人眼中那般,無動于衷。
……
秦府后園連接著一道不起眼的角門,門外便是通往山寺的石徑。夜色濃稠如墨,寒風凜冽,裹挾著細碎的雪粒子,刀子般刮在臉上。方才飲下的烈酒在體內翻騰,燒得臉頰滾燙,四肢百骸卻透出刺骨的寒意。
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冰冷的山風猛地灌入,卷起我單薄的衣袂。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干澀的呻吟,在寂靜的山野間顯得格外突兀。門外,一片蕭索。嶙峋的山石在夜色中顯出猙獰的輪廓,石階蜿蜒向上,隱沒在風雪彌漫的黑暗深處。山門外,雪下得愈發(fā)緊了,細密的雪花被狂風卷著,撲簌簌地打在臉上、手上,瞬間化作刺骨的冰涼,又在指尖悄然消融,只留下濕冷的痕跡。
我下意識地握了握腰間的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帶來一絲虛妄的支撐。負此長劍,縱馬江湖,曾以為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容身?可如今,舉目四望,這浩浩江湖,茫茫風雪,竟尋不出一條能走的路,尋不到一個可歸的去處。
今生至此,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一腔孤勇,滿腹癡心,最終落得個自己都忍不住要嘲諷的境地。一廂情愿,偏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如今,終是走到了這有始無終的盡頭。
風雪呼嘯著掠過耳畔,像無數冤魂在凄厲哭號。我一步一步踏上山徑,腳下積雪發(fā)出“咯吱”的聲響,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過往上。
身后,秦府喧囂的喜樂聲浪早已被風雪吞噬,變得模糊不清。然而,就在我即將踏上更高一級石階時,一個撕裂般的聲音猛地穿透了風雪的屏障,自身后炸響!
“阿寧——!”
那聲音熟悉入骨,此刻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惶、絕望,如同瀕死的困獸發(fā)出的最后嘶吼。是他!是謝云崢!
腳步倏然釘在原地。冰冷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才重新開始流動,帶著一種遲來的、尖銳的諷刺感,狠狠扎進心臟。真好笑啊。當年華山破廟,煙雨朦朧中,是誰曾用那清冽如泉的聲音,字字清晰地說過,此生最厭惡的,便是糾纏不休、藕斷絲連之人?
風雪更大了,刮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角門處,一個刺目的紅點正急速地向我移動。是他!他竟連那身礙眼的吉服都未來得及脫下!大紅的衣袍在狂風暴雪中翻飛鼓蕩,像一團燃燒的血火,灼痛了我的眼睛。他臉上再無半分方才喜堂上的冰冷疏離,只剩下一種近乎崩潰的慘白和驚痛欲絕的惶急。他跑得那樣快,那樣不顧一切,踉蹌著,幾次幾乎被山石絆倒,卻死死地盯著我所在的方向,嘶喊著我的名字,瘋狂地追來。
“阿寧!停下!回來!”他的聲音被風撕扯得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的哀求。
心口那片早已凍結的荒原,似乎被這追來的身影和嘶喊狠狠撞了一下,有什么東西在冰層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痛嗎?或許吧。但更多的,是一種鋪天蓋地的荒謬與悲涼。十年錯付,一腔情衷,到頭來,竟是在他另娶他人的新婚之夜,以這樣狼狽的方式,換來他遲來的、撕心裂肺的“心動”?多么諷刺!多么可笑!
我看著他跌跌撞撞地奔近,看著他吉服被山石荊棘劃破,看著他臉上那驚惶到扭曲的神情。那顆早已在紅塵漂泊中變得千瘡百孔的心,此刻竟奇異般地平靜下來。經年風霜,無數次生死邊緣的掙扎,早已將這心打磨得堅硬如鐵,布滿傷痕。千瘡百孔,又豈懼他今日這以薄情為刃,再添一道新鮮的裂縫?
無非是……更痛一點罷了。痛到極致,反而麻木。
風雪呼嘯著灌滿雙耳,他嘶啞的呼喊也變得遙遠模糊。我最后望了一眼那團在風雪中掙扎著撲來的、刺目的紅。那顏色,像極了華山破廟里,他傘沿滴落在我眉心、帶著他體溫的那一滴水珠。
嘴角緩緩扯開一個無聲的弧度,冰冷而空洞。
不如……就讓過往,都埋葬在這場風雪里吧。
我猛地轉身,不再看他一眼,用盡全身力氣,向著南屏山最險峻的斷崖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風雪如刀,割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腳下崎嶇的山路在雪幕中時隱時現,嶙峋的怪石如同蟄伏的巨獸。我跑得那樣快,仿佛要將身后所有的追喊、所有的過往、所有的不甘與痛楚,都徹底甩脫。
不知跑了多久,腳下猛地一空!
南屏舊橋早已在年深日久的山洪中坍塌,只余下幾根殘破斷裂的石梁,孤懸于深不見底的幽谷之上。寒風裹挾著濃霧,在斷橋殘柱間洶涌翻滾,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再往前一步,便是虛空。
我堪堪停在斷崖邊緣,碎石簌簌滾落,瞬間消失在下方翻涌的濃霧里,聽不到半點回響。凜冽的山風從谷底倒卷上來,吹得我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幾乎站立不穩(wěn)。
身后,那絕望嘶啞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抖:“阿寧——別做傻事!求你!回來!” 腳步聲沉重而凌亂,踩碎了地上的薄雪與枯枝。
我沒有回頭。目光越過腳下翻騰的霧海,投向對面被風雪模糊的、隱約的南屏山影。孤身打馬過舊橋……恍惚間,眼前仿佛真的浮現出當年策馬同游的景象。那時的山雨也是這般迷蒙,霧氣繚繞,青石板路濕滑反著天光。他策馬在側,青衫磊落,偶爾側首看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暖意。
也是在那樣的霧蒙蒙里,他曾在傘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樣輕擁住我。手臂堅實而溫暖,帶著一種令人沉溺的安全感,隔絕了外面所有的風雨飄搖。
那懷抱的溫度,仿佛穿透了十年的光陰,此刻又清晰地熨帖在冰冷的脊背上。
就像……就像此刻躺在這冰冷刺骨的斷橋朽木之上,做著一場荒誕不經的、注定要粉身碎骨的夢。
嘴角扯開一個無聲的笑,帶著解脫般的釋然。
夢,該醒了。
身體向前一傾,像一片被狂風驟然扯離枝頭的枯葉,向著下方翻滾著無盡寒霧的深淵,直直墜落下去。
風聲在耳邊尖銳地呼嘯,瞬間淹沒了崖頂那一聲撕心裂肺的、絕望到極致的悲鳴。
急速的下墜中,意識被巨大的氣流撕扯著,陷入一片混亂的空白。唯有最后一個畫面,異常清晰地定格在腦海深處——
喜堂之上,跳動的紅燭光影中。那柄纏著紅綢的烏木喜秤,帶著一種象征圓滿的鄭重,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穩(wěn)穩(wěn)執(zhí)起。秤桿的末端,輕輕探入那方繡著繁復花紋的、流蘇垂落的紅蓋頭之下。
然后,緩緩挑起。
蓋頭揚起又滑落的弧度,優(yōu)雅而流暢,如同命運既定的軌跡。
你又何曾記得,十年前華山破廟檐下,你微笑著,帶著無盡憐惜與溫柔,為我拂去鬢角沾染的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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