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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
“媽媽,除去賤籍,我便能去京城外的地方了嗎?”
“是啊,鹿娘,進了離王府,那便算是皇親國戚了,若能得寵,更是風(fēng)光無限。鹿娘,到時候,可別忘了花滿庭的姐妹啊!
我是花滿庭之首,今年奪得花魁之位的,便能進離王府為妾,我本以為,我在花滿庭十余年,自幼習(xí)舞,精通音律,才情容貌皆是上乘,得一人寵愛,應(yīng)是不難,但入王府第一日,我便知道,我錯了。
我是賤籍,又只是妾位,沒有任何儀式,從一只腳踏進王府開始,我便是離王府的人了,雖是如此,敬茶卻是少不了的。
“妾身給王爺,王妃敬茶!
聽說謝家的男子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女子則玉膚如脂,螓首峨眉。從前我是不信的,以為是阿諛奉承之人編造來哄人開心的,但現(xiàn)在看來,這話倒是不錯。
王妃也是看一眼就會讓人喜歡的。笑語盈盈:“王爺,我看她長得周正,瞧著歡喜,便將她放在西苑可好!
王爺?shù)脑捖犞浔模骸耙粋妾罷了,想怎么安排都憑你自己心意!
“多謝王爺,我這便吩咐下人將西苑收拾一下,那今夜,不若叫妹妹留在這兒!
聽王妃的意思,是要幫我。
“不必了,讓她和你湊合一晚!
王爺?shù)脑挷唤饲,一下子滅了我的自信,王妃告訴我,王爺暴虐無常,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我沒有爭寵的自信,便做個透明人,否則便會和已經(jīng)逝去的蘇姨娘和瘋了的玳姨娘一樣。
我相信了王妃,后來的事,也告訴我信對了人,王妃她待我是極好極好的。我沒有貼身的丫鬟,她便將身邊的霓裳給了我。
“鹿娘,日后在這王府,便喚我姐姐吧,親密些。也不至叫下人欺負了去!
我選對了路,日子過的還算舒心。王爺從未踏足過西苑,我也不奢望。
但是我想要,不是拘于后宅。我想到京城外的地方看看,亦或是尋找我的家人。
我聽媽媽說,我初到花滿庭時,不過五歲,連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她見我長得好,才收留了我。但我在花滿庭十余年,雖獲名聲無數(shù),但心里總覺著空落落的。
但是云姝告訴我,這世上孤兒眾多,但流露街頭者有多少?被活活凍死,餓死者有多少?寄人籬下,卑躬屈膝者有多少?像我這樣的,靠自己闖出一片天來,最為勇敢。女子不易,不必執(zhí)著于一事,過好當(dāng)下便足夠了。
云姝的話,我聽進去了,在王府住了一月有余,我忘了自己是妾,在王爺那兒是不討喜的,只記得那時春日暖陽,笑談風(fēng)月,如星似月,歲歲年年。
但是,云姝終如流水落花,曾經(jīng)時光,只留天人永隔。
我第一次恨一個人,恨周泳彬。若沒有他,云姝便不會死。
那日,臨近盛夏,云姝院里的桃花片片飄落。
“姝兒,講什么呢,這么開心。”
王爺進門坐下,拉住云姝的手,王爺雖暴虐,但對云姝是很好的,大家都能看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云姝的。
我不好多待,自己回到西苑,風(fēng)吹過,院里的玉蘭花瓣落在地上,大家都說,玉蘭花寓意友誼長存,這么看著,有一股莫名的悲涼。
但后來我便明白,我與姐姐的友誼,和玉蘭花瓣一樣,再不能長存。
周泳彬,那個微駝著背,說話帶著口音,一張臉盡顯阿諛奉承的小廝,擺明了針對云姝。
“王爺,這是小人今日無意間撞見王妃的貼身丫鬟在藥鋪買藥,小人憂心王妃,便前去一問,不成想,竟是藏紅花!
我第一次知道藏紅花這個東西,長期食用能讓女子無法生孕,原來,王爺喜歡姐姐,但姐姐最恨的,也是王爺。
“云家嫡長女云姝,曾也一時名冠京城,與長公主殿下并列雙姝。求親說媒者雖無數(shù),但都被拒之門外。鹿娘,你可知為何?”
我心中隱隱地猜到了,歸娘曾也是如此,縣令之子隔三差五的來花滿庭,想盡辦法地討歸娘歡心,但歸娘心中,已有喜歡的人了。
“我喜歡淮王殿下,雖多次被拒仍不死心。但離王橫插一腳,未問過我的意愿,自顧請下賜婚圣旨。自接下那道圣旨起,我云姝最恨的,便是離王!
“他們都覺得,女子一生,只要能尋個富貴人家,權(quán)勢人家,便能過上好日子了,但他們從未考慮過女子的意愿!
“離王不喜歡我又何妨?我愿意為他此生不嫁,哪怕他日后會愛上別的女子,我也愿意祝福,但最不喜做我不愿的事,每每看見他,都恨不得將那道圣旨撕了,丟在他臉上,表面卻要恭順溫和。今藏紅花之事雖敗露,但我心中卻是快活。”
我支持姐姐,像姐姐這么好的女子,就應(yīng)與喜歡的人度過一生。這事讓我對離王的好印象一降再降。
而姐姐喜歡的淮王,身為花滿庭的女子,我是知道的,但從未見過,大家都說他溫文爾雅,恭順有禮,誰知就是這么個溫文爾雅,恭順有禮的人,會在半夜爬人閨房。
我便是再活一世也不會想到,會以這么個方式認識他,那時我在卸妝,通過銅鏡,看到他熟練地進屋,我猜到了他的來意。
“云姝如何了?”
“被王爺關(guān)了禁閉!
“你想救她嗎?”
這事我從未想過,我不覺得我有和王爺對抗的本事,但若是可以,自然是想的。
我下意識地扯住了他的衣裳:“淮王殿下,你可有辦法?”
“現(xiàn)在不論誰幫云姝,都是在與離王對抗,她都只會過得更慘,鹿娘子有沒有想過,這一切是離王造成的,我們該對付的,應(yīng)是離王!
對付離王?此饺盏淖鳛椋胂氡阌X得后背發(fā)涼。盡管我覺得他說的并沒錯,沒有了離王,我和云姝,過的都會比現(xiàn)在要好。但我又要如何信他?
那次我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姐姐那兒卻來了消息。
“姨娘,聽說王爺要王妃生個孩子,孩子生下后,王妃才能出來!
我擔(dān)心姐姐。我去求了王爺,求他準我去看看王妃。他說我只是一個賤妾,本應(yīng)沒有資格。想要說服他,當(dāng)真不易。
姐姐現(xiàn)在也沒了心思梳妝,昨日還盤的整整齊齊的頭發(fā),現(xiàn)下也懶散的披在背后。姐姐是討厭王爺?shù),也討厭王爺(shù)暮⒆,我怕姐姐想不開。
幸好這只是我多想了。姐姐說,與活著相比,這些都算不了什么,不過是人生的一道坎兒,過去了,便什么事也沒有了。
那小廝,本不該留,奈何姐姐現(xiàn)在的一言一行,都在王爺眼皮子底下,只能算他命好,逃過一劫。
那時我們還能攜手坐在窗邊,看花,對弈。沒由來的,我就想到了淮王殿下的話:“姐姐,若有一個機會能離開這兒,姐姐會做什么!
姐姐眼中是沒有希望的:“離開。現(xiàn)在尚不可能,更別說生下孩子后了,不過你,倒還有機會!
我看到樹下石縫間冒出的綠色色小天。自嘲般的笑了笑。
很快,姐姐懷孕的消息傳來。已經(jīng)六月了,這么算來,明年四月,便能看到孩子了。
許是因著孩子的緣故,現(xiàn)在王爺看我的眼神中,都少了一絲對我的厭惡,只是平淡的好似我只是府中一個下人。
那時我還天真的想著,若是有了這個孩子,王爺便不會這么暴虐了吧?
我怎么也不會想到,有一日會失去姐姐。
姐姐死于難產(chǎn),生產(chǎn)那日,他們不讓我進去,我只能在外面候著,心急的看著一盆盆清水進去,又一盆盆血水出來。我數(shù)著樹上已經(jīng)不多的花瓣一片片飄落。
霓裳告訴我姐姐逝去的消息時,我感覺好似少了一縷魂魄,那天是我第二次見到淮王。
“離王妃走了,鹿娘子,你在這府中再無依靠,怎么,還不打算考慮考慮我的建議?”
這一次,我聽進去了,姐姐的孩子活了下來,聽說是個女孩,我?guī)状蜗肴タ纯矗急粩r了下來。
“鹿姨娘,您便別為難我們了,王爺正難受,您進去了,也落不得好!
不幸中的萬幸,應(yīng)是王爺沒對孩子下手,直到姐姐入皇陵,我都好似失了根的浮萍。
但真正絕望的,是王爺看我時的眼神,我覺得,王爺大抵瘋了。
他經(jīng)常把我當(dāng)做姐姐:“姝兒,怎么不穿我給你的鵝黃色襖子,我記得,姝兒是最喜歡鵝黃色的!
“姝兒,等本王回來,陪你用膳!
“姝兒,你好似許久未喚我夫君了。”
我想活著,只能順著他,被迫成了云姝,但他清醒后,還是要動手的:“像你這種下三濫之地出來的,骨子里便低人一等,別以為姝兒不在了,你便有機會上位,你不配與姝兒相提并論。我的姝兒,是最珍貴的女子。”
打罵中,我鵝黃色的發(fā)帶也松散了:“以后,與姝兒有關(guān)的,都不許戴!
反抗是打,順從也不見得多好。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
“姝兒,你想要的茶盞,我給你尋來了!
我學(xué)會了反抗王爺,茶盞我摔碎了:“王爺,我不是姐姐,不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我是鹿娘,是花滿庭之首,你看不起的身份,是我的驕傲!
我用盡了氣力,許是碎聲激醒了謝柏容,我知道,我逃不掉。
我突然想起玳姨娘,云姝曾和我說過,玳姨娘是個瘋子,是被王爺逼瘋的。站在破敗的南苑口,我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結(jié)局。丫鬟在門外坐著,看見人了才緩緩起身。
屋里出來一個丫鬟,快人快語的:“奴婢見過鹿姨娘,”
“你們主子呢?”
“在里面呢,姨娘還是不要進去的好,主子看見生人,要發(fā)病的,若傷了姨娘便不好了。”
“無事,帶我進去看看!
這丫鬟是個衷心的,將玳姨娘收拾的很清爽。玳姨娘只是呆呆的看著我,又看看那丫鬟。
“這是誰?出去,都出去,你們都是一伙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確實瘋了,又突然跑過來拉住我的手:“蘇妹妹,我給你的那條銀鏈呢?還有那只玉鐲,怎么沒了?”
我想要遮掩手上的傷痕,但還是被看見了:“蘇妹妹,這傷從何而來?方才還好好的呀!
她說完,又自顧唱起來,唱的是《琵琶記》:“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她何時瘋的?”
“進府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磥,我算好的了。
“我與她口中的蘇妹妹,很像嗎?”
“姨娘就是如此,誰來了都這么說。鹿姨娘,這王府便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像鹿姨娘這樣才貌雙絕的女子,能走便走吧!
我看看玳姨娘,想著淮王的話:“我會盡力的!
我想要逃離。想要回到花滿庭,說起來,我一直都是喜歡跳舞彈琴的;M庭一屋的舞衣,金絲楠木的古箏,黃花梨的琵琶,大夏前朝皇后的箜篌……
“霓裳,你說,我會和玳姨娘一樣嗎?”
“王妃是希望姨娘好好的!
我從鏡中,看到自己蒼白的臉,開始涂鉛粉,抹胭脂,描眉時,又看著淮王進來。
“淮王殿下來的倒是熟練!
他沒有回答我,自顧倒了杯水,杯子是我用過的,我還未來得及阻止,一杯水便下肚了。
那是我第一次與一個男子如此親密他奪走了我的筆,替我畫起眉來。
“幾日不見,鹿娘子憔悴了不少!
這樣的生活,能不憔悴嗎?
“殿下,你說的,我想了很久。但是殿下,我除了點歌舞,什么也不會。我膽小怯懦,貪生怕死。殿下,我只想活著!
我仰頭時,正好與他對視,乍一看,他比王爺還要俊美幾分。
“我只是可惜,像鹿娘子這般有靈氣的人。不該在這高墻內(nèi)了此一生!
他遞來唇脂:“不如為自己搏一搏!
化完妝,我好似看見了在花滿庭的自己,自信,靈動。媽媽給我取字鹿,看中的就是我這雙如山澗清泉,林間小鹿的眸子嗎?
“殿下要我做什么?”
他離我很近,近到和他說話,都能感受到熱氣,但我竟不覺排斥,他要我集來王府所有人的名字,這對我來說,不算難。
很快,云姝的頭七過了,我總想去看看,但這么多天,我都沒能替她看看孩子,終歸心中有愧。
“姐姐,鹿娘沒用,這么多日也沒能叫你看看孩子,還望姐姐不要怪鹿娘!
我已經(jīng)做好見不到小郡主的準備了,但上天,還是厚待我的。
“是鹿姨娘啊,嚇老奴一跳,老奴還以為是王爺呢。”
桂嬤嬤先帶著郡主來了,她也是偷偷來的。
我抱著姐姐的孩子,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叫什么名字?”
“謝云華,皇上親自取的名。”
郡主與姐姐有八分相像,王爺沒有虧待了她,長得白白嫩嫩的,看著我,也沒有懼怕與陌生。
嬤嬤說,她看我比王爺還要親近。
“嬤嬤經(jīng)常來這兒嗎?”
“都是背著王爺?shù),要不王爺又要發(fā)瘋。”
我沒想過會見到郡主,什么也沒準備,我想著,下回,等下回,我一定要打個純金的長命鎖來,只愿她不會步云姝的后塵。
我們沒發(fā)現(xiàn)王爺進來了,知道云華哭鬧起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我只覺得雙腿發(fā)抖。
“誰許你來這兒的!
“今日是姐姐的頭七,妾身想著與姐姐說說話,姐姐在下面,也能安心。”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明知解釋是徒勞的。
果然:“你們這種低賤的人,不配來此,各自去領(lǐng)二十大板,若再叫本王發(fā)現(xiàn),本王不介意手上多兩條命。 ”
云華在他懷里,哭的越來越兇,我聽著,真想給他一巴掌。不就是二十大板嗎,眼一睜一閉就過去了,小廝也明顯是收了力的,二十板子下去,我還能走回西苑。
玳姨娘送來了字條,我沒想過,她沒瘋,褪去上回的癡傻,坐著,便多了一分端莊。屋內(nèi)還有一個不屬于離王府的人。
“淮王殿下!”
他不知為何一直看著我,我來的匆匆,也沒有梳妝:“鹿娘子不愧為花滿庭之首,哪怕未打扮,也是極為好看的!
我沒接話我,我接不上來,我看著玳姨娘,等她一個解釋。
“我裝了這么久,一是為了活命,也同時為自己搏一條出路,我與淮王 早在一年前便合作了。”
我并沒有很意外,他能來找我,自然也能找玳姨娘。
玳姨娘拿出幾張紙,他們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上頭寫的,都是離王這些年做的,只是我們?nèi)鄙僮C據(jù),鹿妹妹,我們懷疑,王府有密室!
我只是看了一面,上面所說遠超我的想象,比如,離王和宮人偷梁換柱,換了天家血脈。
玳姨娘拿出很多信,足足有十幾封:“鹿妹妹也是見過世面之人,這些信用的什么紙,鹿妹妹一定看得出來吧!
我一張張看來,明旭時期的文元紙,慶歷時的木沁紙,還有現(xiàn)在的白鹿紙,這些都是一品以上的官員才能用的。
“但會用這些紙寫家書的,鹿妹妹覺得會是何人? ”
“會用這么昂貴的紙寫家屬的,至少也是圣上表親。 ”
“是。并且這些家書,是由人代寫的。我去這宮人家中看過,只有一個瞎眼老母,那宮人的字從未練過,潦草無比。而這信上的,沒有十年功夫?qū)懖怀鰜怼!?br> 淮王殿下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幫人代寫家書,用的卻是最好的紙。只有對這習(xí)以為常,對他的價值毫無概念了,才會如此。
我看到玳姨娘屋中的紙:“會往一個瘋子屋中送這種紙的,恰是這種人!
我不知我的猜想對錯,看看玳姨娘,又看看淮王殿下,正與他對上視線,當(dāng)真是極為好看的臉。
“所以,離王極有可能將人藏在身邊,這事,還要鹿妹妹相助!
淮王殿下要我在云華的抓周宴上跟著離王入宮。他說他會幫我,我只要拖著離王,讓他遲些回府。
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但是想想,現(xiàn)在這樣,也挺不錯的。
月色照著,夜鶯飛過,停留一瞬,又朝宮里飛去。霓裳說,王爺叫我過去。
我知道不會有什么好事,但頂破了天,也便挨兩下疼,我好似有些習(xí)慣了,淡淡的,毫無懼怕。
他在和妃娘娘那兒受了氣,聽說和妃要他給我扶正,不能叫云華沒有了娘。云華也病了,他將氣轉(zhuǎn)到了我的身上,我回去時,臉上帶著紅印,是霓裳扶我回去的。
我頭一回覺得謝辭安勤快的很,從玳姨娘那兒離開,便來了西苑,我想著自己狼狽的模樣,有些不自在:“叫殿下看笑話了。”
我坐在床邊,絲毫不覺得謝辭安在這有什么問題:“離王,竟會對你下手。”
脆弱的人最聽不得關(guān)心,我想哭。
“殿下,這也不是第一回了,王爺想先王妃時,發(fā)瘋時,不順意時,總是要拿主子出氣的。”
他原本蹲著的,站起來抱住了,讓我猝不及防。我好似心亂了,任由他抱著,他,應(yīng)該是個能傾訴的人吧。
“殿下,在這王府,好累好累,他說我是個災(zāi)星,自從我進了王府,便沒一件好事,云姝死了,前些日子見了郡主,現(xiàn)下也病了?墒堑钕,從前她們都說我如林間麋鹿,麋鹿,可是祥瑞!
他要我等等,他說他要讓我自由。他問我,若能離開王府,可愿與他一起。他說他大抵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
那是我活了十幾年,第一次覺得,我喜歡他。
但在花滿庭這么久,也有姐妹與人互定終身的,但大多沒什么好下場。對此,我又不敢奢望。
我不知道我怎么睡著的,醒來時便看到枕邊霓裳送來的的藥,是云姝曾給她的,霓裳說昨夜是謝辭安給我涂的
云姝的藥是宮里來的,效果極好,一夜之間,傷痕便淡了不少。我想著云華還病著:“霓裳,云華怎么樣了?”
“聽說啼哭不止,發(fā)了高燒,燒暈了過去!
我心中又懸起一塊石頭,但謝柏容在,我什么也不能做,謝柏容會為她請來太醫(yī)的。
我等到了云華好轉(zhuǎn),等到了抓周宴,同時等著謝辭安,但圣旨比他先一步來了。
他是前朝大將軍的遺孤,雙親皆亡,他自出生起,身上就背負著一國安危,邊關(guān)出事了,他不得不去為國家,為百姓奮戰(zhàn)。
我親眼看著他接下那道圣旨。又偷偷出府,親眼看著他身披重甲,在百姓的目光下離去,那遠遠的一眼,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他在時,一直希望我能離開王府這個沼澤。受他影響,他走了,我也不想放棄。
他給我留了一部分人手,我找到了王府密室,里面關(guān)著的,恰是多年前調(diào)換天家血脈的宮人,徐逸吉,吉公公。
他能在十幾年前被人買通,也能在十幾年后被我買通,我和玳姨娘,拿出全部身家,撬開了他的嘴。
當(dāng)年和妃的兩個孩子,一個女孩,剛出生便被悄悄送走,和妃甚至也沒看一眼。男孩則被如今的離王冒名頂替,連吉公公也不知如今在何處。
謝柏容,當(dāng)真可誅!
我明白了謝辭安的執(zhí)著,我要與他一起,冒名頂替的人,有什么資格看不起他人。
但謝柏容能安然活到如今,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他的人已經(jīng)好幾回告訴我,有另一脈勢力在給他們添堵了,我知道是謝柏容,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能護好自己性命,已是足夠。
謝辭安,我想你了。
謝辭安的人越來越少,我不能忍了,我要皇上和和妃娘娘的勢力,只有這樣,才能與之抗衡。
但他們,真的會相信我一個外人嗎?若吉公公臨陣改口了怎么辦?若我進不去宮門怎么辦?若……
我的擔(dān)憂純屬多余,我?guī)е橐棠锏钠谠S入宮了,自是瞞著謝柏容的 ,我走的很急,我快到了,只要再拐個彎便是了。
拐個彎,我看到了謝柏容,他帶著毛骨悚然的笑,讓我感到窒息,他在外人眼前,是好的。
“鹿兒,本王不過離開半日,你便如此思念本王!
他牽著我的手往回走,我試圖反抗,他就近尋了個無人之地,他想殺我,冰冷的刀子插在心口,好疼。
謝辭安,我等不到你了。
我疼了一路,他一路都沒叫人看出異樣,我暈了過去,只記得隱約看到西苑的玉蘭花落了。
滿懷期許,得勝回朝的謝辭安,帶著榮耀,在百姓的恭賀下,迎來的確是一顆再無生機的玉蘭花樹。
“殿下 ,主子是被活活燒死的,一把大火,什么也沒留下,明明差一點點,就那么一點點,主子就能成功了。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坐在樹下,等著殿下來,主子說了,她喜歡殿下的,奴婢每日都能看見主子坐在窗邊,等一個不會出現(xiàn)的人!
西苑化為一片廢墟,鹿娘連灰也沒留下。
“殿下,主子至死都沒能知道父母是誰!
“你的主子,是永安公主。鹿娘,我還沒告訴你,你是公主,你的母親是和妃,父親是當(dāng)今圣上。大家都說,謝家的男子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女子則玉膚如脂,螓首峨眉。從前我不覺得,但鹿娘,你確是如此,你本應(yīng)承父母膝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謝柏容已經(jīng)分不清喜悲了,眼神空洞。
“鹿妹妹,快來啊,姐姐給你戴簪子!
“玳姨娘瘋了,這回,是真的瘋了!
玳姨娘過來了,盯著謝辭安:“你看見了嗎?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你們還給我,我的鹿妹妹,明明昨兒個還拉著我的手和我說晚安的,怎么第二日,我找不到她了,你幫我一起找找,好不好,她還在這,只是躲起來了,我叫她,她不出來,你也叫叫,也許她就出來了!
花魁名盛,冠絕京都。才情卓絕,艷壓瓊姝。一朝運舛,繁華盡除。紅顏薄命,身世堪吁。玉簪碎處,香隕塵間。
謝辭安,我還未和你說一句,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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