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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首輔大人于九泉之井中被喵靈偶召喚醒來,甫一落地便被自家將軍歡天喜地接回了家,使君沒攔著,其他人也沒什么疑義,畢竟在忘川,“至交好友”住一起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慣例。
生前二人雖然早已兩心相依生死交托,卻一人守廟堂,一人守邊疆,又夾在家族、國事、民生、天下之間,自相識起數(shù)十年間只能聚少離多,如今拋卻前塵到了忘川,自然是要好好把從前缺少的相聚補(bǔ)回來。
不知是不是樣貌年輕了的原因,戚大老虎的心性也變成了戚小將軍,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shí)辰與首輔大人捆在一起,早晨去金戈館前要把人送到百家書院門口,午時(shí)接人去饕餮居,飯后還要纏著人睡個午覺,其名曰“太岳從前宵衣旰食,如今是該好好歇歇了”,傍晚一起帶著戚家喵太岳喵到郊外散步,再踏著月光歸家,手談幾局,或溫一壺酒對飲,夜里,素來畏寒的首輔便被裹在將軍火熱的懷抱里安然入眠。
悠閑得有些不習(xí)慣的日子過了一旬,臨入睡前,張居正恍然想起,似乎有個地方還沒機(jī)會去過,拍了拍攬?jiān)谧约貉g的手,對身后人道:“元敬,明日百家書院休沐,我想到三世樓去一趟。”
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一瞬,傳來將軍有些猶豫的聲音:“怎么突然想去……”
“我自己的身后事,總還是想知道的!
戚繼光咕噥一聲,把頭埋進(jìn)首輔散發(fā)著幽香的白皙后頸,一呼一吸間熱氣撲在肌膚上:“好……那我陪你。”落下輕柔一吻,“睡吧……”
清晨,戚繼光早早起來,到院子里給太岳喵的小碗添了小魚干和鮮蝦球,帶著戚家喵打了一套拳法,回到屋里便看到一身素白里衣的首輔大人,睜著還有些惺忪的睡眼坐在鏡前梳發(fā),心下軟得一塌糊涂,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人身后,握住那只拿著梳子的手,低頭在發(fā)頂一吻:“不知末將是否有這個榮幸,能替大人梳發(fā)?”
張居正眨眨眼,打眼在鏡中一看,今日的戚總兵沒有穿甲,著一身青綠色窄袖圓領(lǐng)袍,長發(fā)用發(fā)帶束起一個高馬尾,挺拔俊秀,不像鐵血將軍,倒像個初入江湖一身意氣的少年俠客。將手中梳子遞過,不由得笑了,眼尾彎起些許溫柔細(xì)紋:“見元敬這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我倒是有些后悔選了這幅模樣。從前你我只差三歲,如今元敬將將及冠,我卻已是不惑之年,看起來頗有些不相配了!
“胡說!逼堇^光伸臂把人肩膀攬進(jìn)懷里,“太岳什么模樣都好看極了,我歡喜得眼睛都舍不得移開片刻。”想了想,補(bǔ)了一句,“只是不可太瘦了,我心疼。”
如瀑黑發(fā)在將軍拿慣了軍刀的手里纏繞,被溫柔地挽起,束成發(fā)髻,戚繼光卻伸手從桌下抽屜深處摸出一個錦盒,取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發(fā)冠,和一支雕作瘦梅的玉簪。玉簪通體亦是瑩白,簪頂卻有一點(diǎn)欲滴的鮮紅,刻作一朵瑩潤飽滿、含苞待放的梅花,整套冠簪雕工精巧、玉質(zhì)溫潤,一看便知價(jià)值不菲。
將軍小心翼翼地給首輔大人戴好,看看鏡子里眉目溫潤的人,滿意笑道:“果然很適合你!
“這些天沒見你去過容華社和五湖商會!睆埦诱謸嵘习l(fā)間那一朵梅花,有些疑惑,“什么時(shí)候買的?”
“是年初時(shí)元宵燈會上射箭比賽的彩頭,我一眼看見就覺得適合你,就拿了下來,一直藏到現(xiàn)在!逼堇^光看著鏡子里移不開眼,嘴上卻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這眾多武將好手云集的忘川拿到射箭第一名,是件比打倭寇還輕松的事。
“年初?”首輔心頭一震,素白的手握上肩頭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摩挲著掌心刀繭,抬頭看向?qū)④姡澳菚r(shí)我尚未來到忘川,你如何……”
“因?yàn)槲蚁嘈拍阋欢〞䜩!逼堇^光低頭迎上他目光,往唇角啄了一口,“我相信我們一定會相聚!
早餐吃了由戚將軍親自下廚做的湯面,將軍的大碗里臥著一個煎得金黃的雞蛋,首輔大人的小碗里則有三個,將軍風(fēng)卷殘?jiān)瓢愫魢M曜约旱哪峭,然后監(jiān)督著首輔細(xì)嚼慢咽地吃完了他的。日頭高了,兩人才走進(jìn)了三世樓。
放著明史的書架前,戚繼光沉默地站在張居正身后,看著他將一本本記載他們身后事的書卷翻開,看著他的手開始顫抖,繼而肩背開始顫抖,知道他想要、也有足夠堅(jiān)定的心志直面那些真實(shí)發(fā)生的、無法逃避的歷史,只能握緊雙手,不發(fā)一言。直到《明史》被輕輕合上,被顫抖的手慢慢放回架上,但手的主人卻似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正要轉(zhuǎn)身便是一個踉蹌,趕忙一個箭步上前接住,索性撈起膝彎打橫抱起,輕柔放在一旁的椅子里。
因滿是冷汗而冰涼的手被溫柔地握緊,張居正緩緩回過神,抬起眼想望向面前人,眼前卻早已是一片淚光。
謚號被奪,政策被廢,是生前的最后時(shí)光里就已經(jīng)料到的事。
張家被抄,子孫慘死,也算是自己種下的因果報(bào)應(yīng)。
即便是掘墓鞭尸,他也可以毫不在意,死后哀榮本也不是他所求。
鐵腕手段是他,跋扈弄權(quán)是他,如果帝王想要把所有怒火都潑在他一人身上也便認(rèn)了,即便挫骨揚(yáng)灰他亦無悔。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連他的故交舊友們,連戍邊十載、屢破外敵、無一分一毫對不起家國的戚繼光都——
為什么?!
憑什么?!憑什么他生前這樣放在心上的將軍,為國家如此嘔心瀝血的將軍,在并無任何錯處的情況下,只因?yàn)榕c自己親厚,便被作踐至此!
記憶中風(fēng)霜磨礪的戚少保,與眼前的清俊面龐在朦朧淚光中重疊,張居正心頭萬語千言哽在喉中,半晌,卻只低聲喃喃:“元敬,對不起……若是沒有我……”
“若是沒有你,我不可能是今日的戚繼光!逼堇^光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抬起兩人交握的手,“若是沒有你替我坐鎮(zhèn)后方,替我遷調(diào)那些掣肘的將領(lǐng),替我擺平那么多彈劾的奏折,我如何能安穩(wěn)鎮(zhèn)守薊州十年?如何能專心治軍,不用管其他任何政事?”一個近乎虔誠的吻落在素白指尖,“太岳,若沒有你傾盡全力的信任和愛護(hù),即便承襲了家中的世職,戚繼光也早被磋磨在那起子貪官小人的手里!
張居正眼瞼輕眨,淚滴滾落。
“首輔大人坐鎮(zhèn)后方,心懷天下,末將自然該為了您沖鋒陷陣,拓土開疆!睂④娞址魅ニa上晶瑩,微笑道,“何況,既然兩心相依,便該當(dāng)同甘共苦,又何須道歉!
終是再也忍不住,張居正身子往前一傾,將翻涌的心緒埋進(jìn)將軍的肩窩里。戚繼光感受到一點(diǎn)濕潤落在自己頸側(cè),抬手輕撫他微微顫抖的脊背:“如今雖然早已不是明朝,但華夏大地國富民強(qiáng),盛世太平,昔日你我所愿已經(jīng)實(shí)現(xiàn),我們亦長居忘川,再不會分離,太岳該開心才是——今日難得休沐,又穿戴了我親手挑的服飾,就別在這里跟一堆書卷典籍耗著了,咱們?nèi)ス涔浣质校绾危俊?br> 懷中人清瘦的脊背漸漸平靜下來,戚繼光也不開口催促,只靜靜地?fù)Ьo了他,溫柔而耐心地等著。良久,聽得耳畔一聲有些可愛的、甕聲甕氣的回答:“好。”
這天的忘川街道上,眾人看見了身著新衣的太岳先生,不是平日那身正紅官服和烏紗帽,而是白玉發(fā)冠與一身青綠色寬袍廣袖的常服,長身玉立,風(fēng)姿卓然。
挺拔俊逸的戚將軍走在他右側(cè),右手臂彎里坐著太岳喵,左肩頭趴著戚家喵,仔細(xì)看去便能發(fā)現(xiàn),首輔寬大的袖擺下,兩人的手偷偷相握著。張居正略感臉熱,悄悄使力想把手收回,卻被將軍不容置疑地捉緊。
“不要緊的,旁人不會見怪的!逼堇^光低頭在首輔耳邊低語,“誰人不知道你我的關(guān)系!
張居正指尖在他手心輕掐一把,嗔笑道:“哦?那元敬倒是說說,你我是何關(guān)系?”
“你看,前面小攤上的烙餅很誘人,買回去明日作早餐吧。”
“不許轉(zhuǎn)移話題!
“除了烙餅,還想吃什么?”
“哼——魚羹吧,要你親手做的!
“好嘞!”
【正文完】
彩蛋一:
后來,張居正從其他人那里旁敲側(cè)擊地問到了年初元宵燈會上射箭比賽的情景。
“戚將軍同霍小將軍戰(zhàn)到了最后,兩位都是弓馬嫻熟的高手,裁判韓非先生便想了個辦法,二人各三支箭,同射一塊靶,最后靶上誰的箭多,誰便是最終勝者。”
“前兩支箭射完,兩位將軍得分完全相同——自然都是箭箭正中靶心,到了最后一箭,霍小將軍胸有成竹先發(fā)箭,依然正中靶心,眼看戚將軍無論如何都無法取勝時(shí),他不知哪來的那么大氣力,在三丈之外,射出的箭竟然將霍小將軍已經(jīng)中靶心的那支箭生生從中間劈開,從箭尾至箭尖,愣是就這么劈成了兩半,掉落在地。最后靶上霍小將軍只剩兩箭,戚將軍憑借三箭獲勝!
“戚將軍用了星靈之力?絕對沒有!在場那么多名士,還有使君,人人都可以作證,戚將軍真是完全憑自己的力氣完成的,霍小將軍也是輸?shù)眯姆诜髞砦艺覚C(jī)會問過戚將軍,那天是怎么贏的,他也沒告訴我什么射箭技巧,只說‘我一定要贏’……欸,戚將軍!”
八卦之人眼見戚繼光走來,腳底抹油迅速溜走。
張居正抬頭看向?qū)④姷拿黜,促狹一笑:“元敬為何那日一定要贏?”
戚繼光握住自家先生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認(rèn)真而虔誠:“為首輔沖鋒陷陣,非勝不還。”
【此段中射箭情節(jié)有借鑒2011版《新水滸傳》中楊志于北京大名府比武射箭的情節(jié),非完全原創(chuàng),特此說明!】
彩蛋二:
那天,張居正和自家將軍第一次組天命進(jìn)入了金戈館,戰(zhàn)局展開,然后張居正就看到——
對面的吳王、越王、蕭太后、章獻(xiàn)太后、秦國太守,自家的始皇陛下、秦國丞相和黃婆【陣容瞎謅的不要當(dāng)真】,全場一共十個人,除了自己和自家將軍,其他八個人頭上明晃晃的全是自家將軍給的繳械,紋絲不能動。
張居正轉(zhuǎn)回頭看向罪魁禍?zhǔn),眨巴眨巴眼睛:這真的好嗎?
罪魁禍?zhǔn)资种虚L刀一揮:太岳盡管打人,有我呢!
一局金戈打完,只聽到了對面越王的兩聲“興越滅吳稱霸諸侯”,結(jié)束后還獲得了尊貴的始皇陛下陰陽怪氣的一句:“太岳先生,你們明朝的將軍真是夠偏袒你,連隊(duì)友都不給出手,全看太岳先生一人表演,下次還是不要喊朕一同演武了,朕坐在觀眾席就是。”
張居正有些愧疚,有些心虛,還有些疑惑,抓住將軍問個究竟。明明將軍還與其他幾位明朝名士有天命關(guān)系,但沒有一個像他們的天命技能這樣——離譜啊。
“永樂陛下是君,末將自然效忠;于少保是英烈、鄭總兵是前輩,晚輩自然尊敬!
“但張?zhí),是戚元敬心上唯一之人!?br>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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