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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還沒亮,地上的土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薄霜。
馬志全起得早,披著棉衣下床。爐子還是冷的,灶灰白得很,上面掛著幾個破抹布,用到爛也不舍得扔掉。
他在鐵盆里舀了點水,冰得指骨疼,洗了把臉,沒擦,水自己在臉上結(jié)著。
三輪車從墻角推出來時,輪胎磨著地,發(fā)出怪異的響。他低頭看了眼胎,手指按下去,陷了,氣沒打足。
打氣筒找不到了,他就騎著三輪車,把車倒推進(jìn)磚廠車間,把氣充上,回來時嘴里哈著白氣,眼睛有點紅。
女人坐在床邊,沒吃早飯。
她身上的被子包著一截小腿,腿上纏著布帶,外面蓋著塑料雨布,像一個處理過的傷口。
她臉色是蠟黃的,眼眶陷著,不哭,也不笑,整個人像從墻縫里摳出來的。
馬志全說:“走了!
她沒說話,靠著墻一點點挪下床。
馬志全把她抱上車斗,用麻繩從她兩肩拉過,系在車斗兩邊,像捆白菜一樣,但綁得穩(wěn)。
女人低著頭,讓他綁完,沒有出聲。
天還是黑的。
他們往東出發(fā),出了磚廠后沿著老縣道走,腳下一層霜,車胎滾過去,聲音干脆。
馬志全低頭走路,腳踩在沙子上,發(fā)出沉悶的嗒嗒。
天亮得慢。
出了縣城的時候,太陽才剛從北邊的麥地后頭探出來,像個不情愿的雞蛋黃,貼在半空里不動。
路邊有個臨檢點,兩個交警在鐵皮屋里打瞌睡。
馬志全放慢腳步,拐進(jìn)檢查口,一名交警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干啥的?”
他嗓子有點啞,說:“送她回家!
“誰?”
“她!彼噶酥杠嚩罚曇舾砂桶偷,“腿斷了,回家!
“你誰?親戚?”
“不是。”
交警皺起眉:“不是親戚你送她干嘛?”
馬志全想了想,說:“她也沒人送。”
對方眼神復(fù)雜地看了女人一眼,女人沒說話,低著頭,臉像是泥做的,全藏在陰影里。
“你戶口本帶了沒?”
“帶了。”
他從棉衣口袋里掏出一個油膩膩的布包,包里有一張身份證、女人一張舊得發(fā)軟的戶口頁、兩張貼著褪色紅花的車票、一頁醫(yī)院開的小診斷證明:雙下肢嚴(yán)重碾壓傷,致殘。
交警翻了翻,看不出名堂,把東西還給他,說:“早點走吧,別在國道上擋事兒!
他點了點頭:“謝謝!
轉(zhuǎn)身回去時,他的左腳突然咯噔一聲,低頭一看,鞋底前端開了膠,露出襪子。
他蹲下,用繩子繞了兩圈,綁住。
再出發(fā)時,天亮透了。
第一頓飯是在一片廢舊的玉米倉旁邊吃的。
那里沒什么人,一片空地,廢倉墻上噴著褪色標(biāo)語:“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少生孩子多種樹!
他們坐在地上,女人靠著車輪,馬志全把昨天剩的饅頭掰成三塊,一人一半。
饅頭冷了,咬起來像磚。
女人咬了一口,咽下去時喉嚨哽住,咳了兩聲。
他不看她,只是說:“冷了。”
她點頭。
吃完,他找了點木屑和廢紙,在倉后升了小火。火升起來,天已經(jīng)陰下來了。
他坐著,盯著火發(fā)呆,鞋子一動,鞋底又掉了半截,幾根鐵絲刺出來,他低頭咧嘴笑了一下,說不出是啥意思。
那天晚上,他們沒找到旅店。
住在倉庫邊緣的一間塌頂小屋里。
屋里鋪著舊草席,天花板能看見星。
風(fēng)吹進(jìn)來,拂過她的臉,她縮在棉被里,裹得很緊。
馬志全不進(jìn)屋,在外頭靠著三輪車坐了一夜。
天亮?xí)r,他站起來的時候,手腳都是僵的。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說:“要換輪了。”
過省界的時候,天突然就亮得厲害,像誰把一層舊報紙揭了。
馬志全不識路,只能沿著國道往南推。有時候看見路牌,就歪頭認(rèn)一認(rèn)字。
女人坐在車后斗里,早上凍得直哆嗦,他把自己的棉衣給她裹上,自己就穿個線褂子,邊走邊搓手。
進(jìn)河南那天,遇上一隊路面巡邏。
一輛警車開過去,又倒回來。
車窗搖下,一名年輕的協(xié)警探出頭來:“干啥的?”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低頭答:“送她回家。”
協(xié)警眼神刮了車斗一圈,看到那女人披著大棉衣,臉色慘白,嘴唇脫皮,就瞇起眼說:“你們不是那案子里頭的吧?”
“啥案子?”
“拐賣那個。你長得就像!
馬志全被這句話驚得結(jié)巴了一下:“她、她腿是讓火車軋的……不是我……不是我搞的事!
那協(xié)警看著他,又看了一眼女人,似乎是看她有沒有反應(yīng)。
女人抬起頭,淡淡地說:“是我求他送的。他要是拐我,我早跑了!
年輕協(xié)警歪著腦袋想了想,說:“看著不像!
他朝司機(jī)擺擺手,車就開走了。
馬志全沒吭聲,低頭走了一會兒,才說:“說得挺利落的!
女人沒接話。他也沒再說。
那天路邊的風(fēng)特別大,吹得耳朵嗡嗡響。
他們躲進(jìn)一個修車鋪門口歇腳時,老板說:“哪來的?推這么個玩意,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山西!
“哪兒去?”
“廣西!
老板“嘶”了一聲,“你這是要走斷腿。”
馬志全“嗯”了一聲,低頭檢查三輪車胎。
后輪已經(jīng)磨花了,邊上起了龜裂紋。
女人坐在臺階上,手里捧著一只塑料碗,喝的白開水,鼻尖凍得通紅。
老板盯著她看了一眼,說:“她是你老婆?”
馬志全沒吭聲,起身去推車。
那天晚上,有人愿意捎他們一段。
是一個送貨的大貨司機(jī),在路邊修車,聽說他們要南下,說順路。
女人不太想上,說怕耽誤人,馬志全卻說:“捎一段是一段,輪胎真不行了。”
于是他們坐上了車,三輪放在車尾,他人抱她進(jìn)去。
坐在副駕時,他還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塵土,想找點紙擦,司機(jī)說:“不礙事兒,我車臟得很!
夜里他們到了個小鎮(zhèn)下車,馬志全去卸車時,發(fā)現(xiàn)三輪車右后輪軸斷了,輪子歪著。
他低頭看了看,嘴角動了一下,也沒罵,只是把工具箱翻出來,修了半個小時。
修不上。他坐在地上抽根煙,煙是別人送的紅河,嗆得他直咳。
第二天,他賣了自己的老懷表。
那表是他結(jié)婚那年買的,殼已經(jīng)銹了,表針也慢了三分鐘,但還能走。
他用棉布包著,放在貼身口袋里十幾年。拿去鎮(zhèn)上的鐘表攤一問,老板翻了翻說:“也就值三十!
他沒講價。
買了條新輪胎,裝上的時候,女人說:“你不欠我!
他愣了一下。
“我說你沒欠我什么!
他點點頭,繼續(xù)擰螺絲。
那晚他們睡在一間廢棄郵政所的走廊上。
墻皮脫了,墻上還有半張致2000年勞動模范的慰問信,是個印在報紙上的新聞。
女人突然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臟的。”
馬志全沒反應(yīng)。她又說了一遍。
“不是!彼f。
“我腿斷了,還不是車禍,是火車壓的。人家都說,我活該!
他看著她一會兒,說:“我不知道他們說啥。我也不是為啥非要送你,我就覺得吧,你要真想回去,總得有人送!
“那要我不想呢?”
馬志全沉默了一會,說:“那我也送了,路上你自己決定。”
他們都沒再說話。
外頭有風(fēng)吹進(jìn)來,把門縫吹得一陣一陣響。
他半夜起來看她,她在發(fā)燒,臉通紅,他給她捂額頭,手是涼的,她卻滾燙。
馬志全出門找了小半夜,找了瓶小兒退燒藥水,五塊錢,給她灌進(jìn)去一半。
天亮的時候,街上傳來廣播體操的音樂。
他坐在臺階上看著天亮,手上的煙燒斷了,燙著指頭,他才彈掉。
再往南,天開始變得濕了。
馬志全不認(rèn)路,靠著一個司機(jī)指的方向走小道。
那是一條山路,車少人少,晴天是塵,雨天是泥。
他推著三輪車走進(jìn)了泥地,走十步,車胎就陷一次。
有一天中午,他正蹲下清泥,女人忽然在車斗里干嘔。
他抬頭看她,她彎著腰,扶著三輪邊沿,臉發(fā)白,嘴唇發(fā)紫。
“是不是又燒了?”
她搖搖頭,說:“暈!
“餓的?”
她沒說話。
他把背包解下來,從最底層掏出兩個油餅,是三天前屯的,硬得像磚頭。
他咬了一口,用水泡軟了遞給她。
她咬了一口,咽下去后,說:“我不記得我家門牌號了!
馬志全愣住。
她低著頭,一邊啃餅,一邊說:“我記得村名,叫老塘坳,還有條溪邊的祠堂,我小時候老去那洗菜。但我們家在哪條巷子,我真不記得!
他把煙點上,咬著嘴里抽了一口,沒說話。
她小聲說:“你要不要回去吧?”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回。”
“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騙你的?”
“也不是!
“那你是不是傻。”
“可能是。”
山路走了兩天。第三天夜里,下雨。他們找了個橋底睡覺。
雨落在河面上的聲音像炒米,密密麻麻,沒停。他怕她著涼,把三輪推進(jìn)橋洞,把破雨布撕成兩半蓋住她腿。她躺著睡不著,睜著眼看橋頂。
“你是做啥的?”
他靠在橋柱子上,說:“以前種地,后來來磚廠燒磚。”
“你是不是離過婚?”
他點了點頭。
“為啥?”
“窮!
她沒再問。
過了兩天,他們到了湖北一個鎮(zhèn)口,碰上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集市。
他們沒錢吃飯,就在集市邊上坐著。
那天有馬戲團(tuán)表演,搭了棚子,一堆人圍著。
有人看他們,指指點點。
一個孩子問他:“你這大叔,車上拉的是你老婆還是你媽啊?”
他說:“是我要送的人!
小孩說:“你不收錢么?”
他笑了一下:“不收!
小孩愣了會兒,轉(zhuǎn)頭跑開了。
他們在鎮(zhèn)口的早點攤蹭了一碗粥。
老板是個老頭,遞碗時問他:“你送的是親人?”
他說:“不是!
“那你是好人?”
他說:“也不是!
“那你圖啥?”
馬志全沒回話。他低頭喝粥,粥是咸的,他胃口不好,還是喝光了。
當(dāng)天下午,女人問他:“你要是走不到廣西,會不會后悔?”
他說:“那也就走不到唄!
“你這人真怪!
他不說話。
夜里他們睡在鎮(zhèn)上一戶人家墻根下。
那戶人不在,屋門鎖著。
馬志全把三輪車倒過來推在門口,一邊是車輪,一邊是磚頭,攔出個小三角擋風(fēng)。
他靠在那,抽煙抽到天亮。
天快亮的時候,女人輕聲說:“我爸姓林,我媽也姓林,我叫林小蘭!
馬志全咬著煙頭,說:“馬志全!
她嗯了一聲:“那你以后要是再生個女兒,就叫馬小蘭吧!
他沒回話。
那晚星星多,像下不盡的白米。
進(jìn)廣西那天是小雪。
南方不常下雪,但天上飄了些碎冰,像打碎的塑料片,落在脖子上濕冰冰的,立馬融了。
他們在一片石子公路上走了整整四十公里。
石頭硌腳,車輪在石縫里咯咯響,馬志全的鞋底這時候又壞了,左腳腳趾露出棉襪,踩到地面時直接能感到刺。
他蹲下身檢查,鞋底磨得和紙一樣。他試著用電線纏一圈,可走不到十步又?jǐn)嗔恕?br>
他最后把鞋脫了,光腳踩著地走。女人回頭看了一眼,沒說話,只是把自己腳邊那只麻袋遞過去。
“踩著這個!
麻袋有破口,他腳一塞進(jìn)去,棉襪就被割了個大口子。他咧了咧嘴,沒罵。
那天黃昏,他們在一個山腳村碰上了個收廢品的大哥。
那人正往小三輪上堆冰箱殼子,看到馬志全就問:“你推的是啥?”
他說:“人。”
那人愣了下,瞅了車斗一眼,說:“你這不拉尸體吧?”
他沒理,繼續(xù)擰三輪車把。那人笑了一下,說:“別怕,哥也是窮人。我老婆就是鄰縣嫁來的,來時腿也不好。”
他請他們吃了碗豬腳粉。
湯熱騰騰的,放了酸筍和蔥,辣得人流眼淚。女人吃著吃著,眼眶就紅了。
“這味兒有點像我家那邊的!
那人說:“你家是哪里的?”
她嘴動了動,說:“黃坳村。”
“南方的?黃坳村?”
她點頭。
“那我大概知道,那里地名偏,在地圖上不好找!
馬志全聽到這話,手一頓,筷子磕了碗口。
吃完飯,廢品大哥幫他們修了輪胎,用廢橡膠貼了一層,又從屋里翻出雙舊球鞋,說:“你這腳再磨下去,就成我丈人那樣了。”
他接過鞋,說了句:“謝謝!
走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他們借宿在那大哥家牛棚旁邊。
女人趴在草垛上睡得很沉,腿上包布已經(jīng)濕透,隱隱能看到膿水滲出來。
馬志全點著電筒揭開布,看了一眼,皺起眉。
他把家里唯一的一瓶云南白藥噴劑拿出來,小心噴了兩下,女人被嗆醒了。
“干嘛?”
“消毒!
“疼!
“忍一忍。”
她輕聲說:“你真是瘋了。”
他沒接,只說:“再不弄你這腿得廢了!
她沒出聲。
夜里風(fēng)很大,他坐在牛棚門口,一根接一根抽煙。手里抓著鞋底布料,發(fā)黃發(fā)硬。
他把鞋底翻開一看,里頭有兩枚硬幣,早年的兩角錢,他忘了自己什么時候塞進(jìn)去的。
天亮前她醒了,說:“我想我媽也許不想見我!
“怎么?”
“她以前罵我,說我死在外頭別回來丟人!
“你不是回來了!
“可我是被送回來的!
“她罵你,不是讓你死!
“她真罵過!
馬志全盯著她的眼,說:“你媽那時候,也是在氣頭上。”
她靠回三輪車的墊子上,閉著眼,臉色很淡,說:“你會后悔么?”
“不會!
“你是不是太好人了點?”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年輕時候也被騙過?”
“我沒被騙過,我窮得人家都不騙我!
她笑了笑。那笑不是開心的,而是一種明知道不好笑,還得笑一笑的笑。
他們第二天下山,開始進(jìn)入黃坳村方向的老鄉(xiāng)土路。
那條土路坑坑洼洼,山風(fēng)冷,偶爾有摩托飆過去,揚起灰土。
他的輪胎在路邊一根釘子上扎了個洞,是這一路上第六次。
他這次不修了,直接換了個舊胎,是他前一天向廢品大哥賒的。
“我下個月給你寄回來!
那人說:“寄啥?你走到地方就謝天謝地!
天還沒亮。他們最后一段路,是在山谷里推的。
土路越來越窄,兩邊是水稻和甘蔗地,天光像一張濕紙,一邊揭著,一邊塌下去。
女人醒得早,一夜沒說話,手指捏著被角,不看人。
馬志全推著車,腳步很慢,鞋底已經(jīng)是換來的第六雙,舊得踩在地上不出聲。
他歪著身子走,肩膀略微一高一低,像是把全副重量都偏給了三輪車。
路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頭寫著黃坳村。她沒開口,他也沒提醒,只是放緩了步子。
村子還在睡。雞沒叫,狗也沒吠,水塘邊的芭蕉葉子掛著露。
頭一家人家門口晾著衣服,一盆洗腳水忘了倒,還冒著點白氣。
馬志全在第三家門口停下。是她指的:“這里!
他沒問她怎么記得,只是把車停穩(wěn)了,走上前去敲門。
門沒鎖,咔噠一聲開了。一位老太太站在屋里,穿著藍(lán)底花布衣,手里拿著碗,一臉的防備。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車上的女人。臉沒什么變化,也沒開口。
馬志全說:“她……是你閨女吧?”
那女人沒回答。
他轉(zhuǎn)身看車上的女人,說:“你到了。”
女人低著頭,半天沒動。老太太往前走了兩步,終于站定。
兩人之間隔著三米遠(yuǎn),她眼睛不大,但一直盯著。
馬志全退后一步,把車把一放,聲音低下來:“我說過送她回家……現(xiàn)在送到了!
老太太沒動。
女人在車上緩緩抬頭,眼圈發(fā)紅,開口:“媽!
老太太皺了下眉:“你回來做什么。”
沒人回她。
她又說了一句:“你還認(rèn)得我?”
女人用力點了點頭,像是全身的力氣都抽去了。她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是低聲說:“我……想回來!
老太太站著沒動,眼睛紅了,又像沒紅,慢慢地,把手里那只碗放在地上。
“下車吧!
馬志全沒動。他看著她們,不聲不響。
直到女人扶著三輪邊下車,他才把她的行李抱下來,放在門檻旁邊。
老太太扶著她進(jìn)屋,一句話也沒多說,像接過一個臨時送貨單。
女人回頭看了一眼馬志全,他點點頭。
“我不進(jìn)去!
她張了張嘴,像想說什么,最后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他說:“走了!
馬志全轉(zhuǎn)身沿原路走了回去。鞋底踩在泥水里發(fā)出嘰哩嘰哩的響。
他走得不快,也不看回頭。肩膀還是那樣,一高一低。
他的影子被初升的天光拉得很長,在甘蔗地邊起伏著,一直到看不見。
他走過村口那塊石碑時,天徹底亮了。
身后沒有人叫他。
但那聲音已經(jīng)在他心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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