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就要亮了，大人，我就要上路了。這是您為我選擇的路，我想再做一次聽話的姬，可否？

　　我穿著平素最喜歡的那件白衣，天刮著大風(fēng)，單薄的衣?lián)醪蛔『�，我�(guī)缀跽麄�人凍得僵硬，卻不知這決絕的寒意是從何而來，是刮在肌膚上的風(fēng)，還是從心里蔓延出來的痛？
　　大人，你可知道？這一走，我將背負(fù)多少？我仿佛聽到人們指著我脊梁的指責(zé)，卻義無反顧，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人會注望我的背影，長久凝視，哀傷纏綿。
　　我一直沒有回頭，亦無法回頭。大人，您此刻憂傷么？您是否看見我的背影，著您最喜歡的衣，走得悠長？您該看見，您說我穿這衣清麗素雅，嫵媚多姿。

　　見到項羽，是在亂世之秦中，他高高在上地端坐白馬中央，眉宇間滲透著不凡的神采。他喚我名，聲音如從混亂的兵馬中穿透而來，仿佛直指人心，沉靜有力。他目視我，目光烔烔，他問我話，神定氣閑。我回眸，一一對答，此后，他便喚我姬。
　　在眾人眼中，項羽是個不折不扣的豪杰，有超時的才氣和卓杰的勇氣，他以區(qū)區(qū)三萬軍隊大破幾十萬聯(lián)軍，然他沒有把自己武裝成一堵堅實的墻。然，正因為沒有，他才會有漏洞，少了處心積慮，被人有機(jī)可乘，是偶然也是必然。

　　姬，你像一只鳥，一朵花。
　　項羽曾經(jīng)如是說，在灼熱的陽光下，我沒有抬頭看他，順著感覺，淡淡回答。
　　大人，你何不當(dāng)我是種鳥，為您變?nèi)魏挝�，我都愿意�，F(xiàn)在這鳥我到了停留的地方，不愿飛走。
　　那天，項羽桀傲的眼里有什么溶化開來，只我聽到。

　　項羽常說，天底下，逆我者亡，唯有順我者，才有生的機(jī)會�，F(xiàn)在，他需為他這話付出代價了，劉邦大敵當(dāng)前，他已無路可退。

　　姬，你的故鄉(xiāng)在哪？他問，意有所指。
　　大人，已在戰(zhàn)火中焚盡。自然我察。
　　可否舞一曲？良久停頓后，他又開口，而他所需傳達(dá)的，我已知曉。
　　淺淺點(diǎn)頭，有些茫然，卻惟有在他面前舞起紗裙，把一個個音符拈在口中，融入腳尖。如飛鳥般，飄忽若神，凌波微步，轉(zhuǎn)盼流情。
　　然而，他卻執(zhí)意，已無轉(zhuǎn)機(jī)，我無能為力。
　　這樣的時刻是否該落心落淚？卻奈何怎也濕不了眼。
　　我有些惶恐。
　　我于是上路，不帶走一絲一毫，正如我了然而來。城中的在枯萎，卻有另一種力量在沉淀，而匯成的聲音，經(jīng)久不止。

　　流水濤濤，血流成河。
　　為什么我隔了這么遠(yuǎn)依舊紅得那么刺眼，依舊波瀾得熾熱沉重？我已預(yù)知過了，敗在無心，勝在無心。他曾說過要我一直站在他這邊。而今我確實站在了他這邊，隔著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距離，悵然憂傷。
　　眼睛在一瞬間失去了感光，只留下赤紅，是血從他的喉嚨沿劍鋒傾瀝而去，我仿佛感到了那熱，他的血是那樣桀傲不羈的，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宛如盛開了一朵花，又宛如一只欲翔的飛鳥展翅，它們蔓延了我的思想，一切一切，如時光流轉(zhuǎn)般回復(fù)，何其清晰。

　　那一刻，我終于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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