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等雨停
此后的十三年我一直在等,等一個不用撐傘的晴天。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窸窸索索的交談聲,站在講臺上的老師還在奮筆疾書,亓安已經(jīng)將書包收拾好了。
留著一頭干練短發(fā)的化學老師手中的粉筆仍在黑板上噠噠的敲個不停,半空中飛揚的粉筆灰塵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猶如電影明星用過的閃粉一般熠熠發(fā)光。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竊竊私語聲逐漸變大,化學老師手中的方程式半路“夭折”。
縱使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說句下課,轉(zhuǎn)身走出了教室。
“天,終于放學了,我爸今天特意來接我去飯店為我慶生!钡谝慌乓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一邊收拾課本一邊扭頭和身后的女生說話。
高中生多數(shù)都已不用家長接送,所以這也算是一件值得羨慕的事。
“九月十九,是你的生日?”身后的女生略微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今天的日期。
“你今天過生日嗎?”剛才女生的聲音不小,不少起身準備回家的同學都聽到了,紛紛過來祝賀。
亓安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地看著她們聊天,隨后從書包中拿出一把透明的雨傘。經(jīng)過第一排時,絲毫沒有停頓的離開了。
“她怎么這么沒有禮貌,連句祝賀都不會說嗎?”高馬尾女生的好朋友看亓安直接離開了,忍不住吐槽道。
“我也覺得她奇怪,我們都高三了,做同學三年,她就像個怪人一樣,一點都不合群。”
“對對對,她有點孤僻,先前有一次我喊她體育課一起去打排球,她頭都沒回就走了!
幾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教室外走。
高馬尾女生理了理衣領(lǐng),開口道:“你們說的這都不是什么事,頂多是性格問題。你們難道沒人發(fā)現(xiàn)她連續(xù)打了三年的傘嗎?哪怕是晴天也要打傘!
“可能是為了遮陽吧?”有人回答道。
高馬尾女生用胳膊懟了懟身邊人,示意她們朝校門口看。
“透明傘如何能遮陽?”
“她不會是為了擋雨吧?可現(xiàn)在不是艷陽天嗎?”
“這人可真奇怪,難不成她頭上有烏云跟著?”
“可能是學習學傻了吧!
回到家后,亓安不耐煩的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隨手將雨傘放在了門口。
又來,天天下雨,害得她每天都把衣服弄濕。
“安安,怎么才回來?”廚房里的婦人聽到聲音,放下鍋鏟,走到門口,只看了她一眼,就瞬間切換了語氣,“亓安,怎么又帶著傘出門,街坊鄰居都以為你精神不正常,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亓安聽著訓斥,心中默默反駁。
“剛才外面……下雨了!
“胡說,你以為我沒有長眼睛嗎?外面的太陽都能把人烤化了,你還說下雨!倍拿酪话褜钩读讼聛,“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你可以學習不好,性格不好,唯獨做人不能不誠實。你從什么時候變了,變得這么愛撒謊,你自己去窗邊看看究竟有沒有雨!
“你看看你自己衣服都是干的。”
“你總是這樣,為什么從來不承認錯誤?”
亓安將外套穿上,繞過董文美。
“算了,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說罷,在董文美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推開門出去了。
“去哪兒?”
“圖書館。”
東城學校的午休時間總是很長,她在圖書館一樓臨窗處坐了很久,雨還是沒停?蛇^路的人沒有一個撐傘的,仿佛被這場雨困擾的,從始至終都只有她自己一人。
雨越下越大,大到她已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她翻著隨手拿起來的書。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彼p聲呢喃。
下一瞬,一道明亮的,如同山間清泉般的聲音響起。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圖書館自是安靜,亓安乍一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跳,忙回身去看。就見一個身穿黑色休閑外套的男生走了過來,手里拿了兩聽可樂,可樂在他手中被輕松的打開,一聽塞進了她手中。
男生拿著另一聽可樂和她碰了碰,濺出的可樂發(fā)出沙啦沙啦的聲音。
“亓安,咱們班的高冷女神,大中午的不睡午覺,怎么跑到圖書館來待著了?”
江淮之,班里的大學霸,從上了高中開始,就沒讓老師操過心的好孩子,她自然是認識的。
只是先前她從未與他說過話,也從未想過他會主動和她說話。
她總是不太擅長處理人際關(guān)系。
江淮之見她不回答,也不生氣,只是繼續(xù)小聲說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奇怪了,這又沒下雨,也沒有雞鳴聲。為什么讀這首?”
江淮之只糾結(jié)了一瞬,便又繼續(xù)道:“不過倒是有個君子!
“你說的該不會是你吧?”亓安喝了一口可樂,氣泡在舌尖炸開,甜甜的。在家的時候媽媽總是管著她,倒是沒怎么喝過飲料一類的。
江淮之眨了眨眼,使勁的點了兩下頭。
“不然呢?”他反問道。
亓安沒有說話,只是繼續(xù)望向窗外,意外的是,那令人討厭的雨竟然停了。只不過,不出意外她前腳踏出圖書館的門,后腳就會下起雨。
只淋在她一個人身上的雨。
“雨停了,我要走了!必涟财鹕砗徒粗绖e,并將剛才翻過的書放回原處。
“看在我請你喝可樂的份上,下次月考語文能不能讓讓我啊。”江淮之追了上來,見她在門口取出一把傘,愣了一下,伸出頭去看外面的天氣。
“你……用透明傘遮陽?”
亓安回頭看了他一眼,從外套口袋里拿出個錢包。
“干嘛?”江淮之不自覺后退了一步。
“可樂錢給你,考試我還是會竭盡全力的!必涟惨槐菊(jīng)的說道。
江淮之這下徹底愣住了,等到亓安走遠了,才聽見他聲音帶笑的說:“行,萬年老二。”
自經(jīng)過圖書館兩人短暫的對話后,江淮之在學校也偶爾和她打招呼,而她能做的也只有簡單的回應(yīng)。
她原以為和江淮之不會再有什么交集,直到……體育課。
隨堂測試,亓安實在是不擅長跳遠,就選了引體向上,做到第十個的時候。她余光看到體育老師皺著眉,心中有些慌亂,手上便卸了力,猝不及防的崴到了腳。
亓安蹲在地上,剛才落地的時候,她仿佛聽到了骨頭的聲音。雨傘被扔在一邊,是剛剛她收起來的。她摸了摸校服,濕漉漉的。
真是糟糕透了,衣服淋濕了,腳也崴了。
“同學?”體育老師正拿筆記錄著數(shù)據(jù),一抬頭嚇了一跳。“你沒事吧?快來兩個人扶她去醫(yī)務(wù)室。”
周圍女生聽到這話,面露難色,她們和亓安都不熟,亓安又是那么個性子,貿(mào)然幫忙,她也未必領(lǐng)情。
“我陪你去吧!蹦翘炷莻高馬尾女生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茉茉!”高馬尾女生的朋友低聲喊她。
亓安試著活動了一下腳踝,隨后對李茉搖了搖頭。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去就好!
“可……”李茉伸出手想拽住她的袖子。
亓安剛向旁邊躲去,就感覺被一股蒼蘭香包圍。
“我送你去吧。”江淮之的聲音響起,亓安抬頭去看他,見他額頭上還帶著汗珠,應(yīng)該是剛剛跑完八百米。
“不用……”
亓安想再次拒絕,卻被體育老師打斷。
“這位同學,不要拒絕同學的好意嘛。老師在上課,走不開,又不能真的讓你自己一個人去!
“小詩人。”江淮之小聲的叫她,自從在圖書館對過那首《風雨》之后,江淮之便戲稱她為詩人!袄蠋煻及l(fā)話了,別推辭了唄,看你這一瘸一拐的,沒人扶要走到什么時候啊!
亓安無奈只能妥協(xié),被江淮之像扶老奶奶一樣扶到了醫(yī)務(wù)室。
脫掉鞋子后,她才知道剛才傷的有多重,右腳完全腫成了個蘿卜。
“應(yīng)該沒傷到骨頭,回家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毙at(yī)遞給她一瓶紅花油,“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放學讓家長帶你去醫(yī)院再檢查一下吧。”
校醫(yī)說完后,就出去了。
江淮之看著亓安慘不忍睹的右腳。
“別等放學了,現(xiàn)在就請假讓阿姨帶你去看看吧!
亓安打開紅花油,往腳上涂。
“江淮之,今天謝謝你!
“你不準備去醫(yī)院?”江淮之見她一點去醫(yī)院的意思都沒有,有些著急。
“不去!
“為什么?”
“不想讓我媽擔心。”
江淮之聽到這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他原本是認識亓安的,兩人小時候是鄰居,相當于一起長大。只是在七歲那年,亓安的母親帶著亓安急匆匆的搬了家。
后來他和亓安都上學了,只不過同校不同班,他有心去找這位童年舊友?韶涟惨呀(jīng)不似兒時活潑,好像無論什么事都不會讓她感興趣一般。
他記得亓安的勝負欲很強,小時候他們玩游戲時,她總是十分認真,于是他就努力學習,次次都考到年紀第一,可亓安也還是沒注意到他。
江淮之實在搞不懂,為什么短短一年時間,能把一個愛笑愛鬧的小姑娘變成一個不愛說話的人。
就像枯樹一樣。
漸漸地,他也習慣了默默關(guān)注她。直到圖書館那天,他看她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角落,不免有些心疼。
“江淮之?”亓安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回來。
“。磕銊偛耪f什么?”
“我說謝謝你,但是下次你別叫我小詩人了!
江淮之沖她眨了眨眼,隨后說道:“我懂,以后我只在私下叫你小詩人,畢竟這也算是咱們兩個的秘密。”
“不過我說。”江淮之話風一轉(zhuǎn),“看在我又請你喝可樂,又扶你來醫(yī)務(wù)室的份上,你下次語文能不能讓讓我啊,總是被你這個千年老二在語文上壓我一頭,很不爽哎!
亓安但笑不語。
到月考成績下來之后,江淮之看見成績單,震驚的張大了嘴巴。
亓安一直都只是第二名,怎么被自己隨口開了個玩笑,她直接考了個全校第三名,而自己只是第二十一名。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他立馬跑到亓安桌前“興師問罪”。
“好啊,小詩人!苯粗畬⒁话砥瑦汉莺莸摹霸摇痹谒郎,“我就說句千年老二,你還記上仇了。你這不會是秉燭夜讀,就為了超過我吧?”
江淮之為人幽默開朗,長相不錯,平日里又行事高調(diào)。他這一過來,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亓安放在桌下的手攥緊,強迫自己忽略旁人的注視。
“我可沒熬夜學習,超過你是因為我聰明。”亓安反駁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
“得了吧,看看你的黑眼圈,比隔壁班那個學到一半不學了的美術(shù)生畫的陰影還重!
那是因為失眠,亓安在心中默默反駁。
“生氣了?”江淮之見她半天沒說話,“算了,不開玩笑了。后天周末,班里幾個同學約好了要一起爬山看日出,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亓安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江淮之打斷了。
“哎,你可別拒絕,三年了,你都沒怎么和同學一起出去玩過,看在我請你喝可樂的份……”
“我已經(jīng)把錢還你了。”亓安將下節(jié)課要用的書找了出來,在桌上擺好。
“對哦!苯粗袷峭蝗幌肫饋,“那看在我和你對詩的份上?”
“醫(yī)務(wù)室……”
“你這人,怎么挾恩圖報呢?”
亓安實在受不了旁邊一直有人在絮叨,胡亂翻了幾下書,然后重重的點了下頭。
“可以!
江淮之見她答應(yīng)了,頓時喜笑顏開,遞給她一張紙條。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以防到時候你找不到我!
亓安將紙條收下了,抬頭卻看見江淮之還站在旁邊沒走。
“能不能問你個事啊!苯粗畬嵲谑呛闷,“為什么你一直都要打傘啊!
亓安聽了他的問題,先前臉上的笑容淡去。
“看在你我勉強算朋友的份上,我……不告訴你。”
周末如期而至,亓安事先和媽媽說好了,是以凌晨兩點剛過,她就穿上外套出了門。
十月份,東城的天氣不算暖和,她在衛(wèi)衣外面又套了一件薄外套。
按照約定,她要先和江淮之匯合,然后再和他一起去找同學們。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她和同學們實在是不怎么熟。
“小詩人!”江淮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亓安撐著傘回身,只一瞬,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江淮之竟然也打了一把傘。
雖說天還未亮,但單看天上星星便也知道,今日會是個晴天。亓安以為自己又要做人群中的異類,可她萬萬沒想到,竟還有人和她一樣打著傘。
這種感覺……她無法形容。
“哎,不知道是不是和你說了太多話的原因,現(xiàn)在我出門也需要打傘了!苯粗⒁獾剿恼痼@,狀似無意的開口。
雖然他暫時還不知道亓安為什么一直傘不離手,但畢竟人是他叫出來的,他不能讓亓安自己一個人尷尬。
亓安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沒再多說些什么,兩人便往集合處走。一路上亓安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氣氛僵持了幾分鐘后,江淮之開口了。
“聽說過三光爭輝嗎?”
“什么?”江淮之突然說話,亓安有些沒聽清。
“古人稱日月星三種會發(fā)光的物體為三光。三光爭輝就是太陽月亮和星星一起出現(xiàn)!苯粗患膊恍斓恼f著,“民間還有句諺語—早起三光,晚起三慌!
“一會咱們要是能看見太陽月亮和星星同時出現(xiàn),就說明咱們這一天都會很順利!
“是嗎?”亓安抬頭看了看,“可惜在我眼中,太陽都不一定能出現(xiàn)!
“為什么?”
亓安邊走邊踢著腳邊的碎石子,“如果我說,從我七歲起,我的世界就開始下雨了。直到此時此刻,它都不曾停過,你信嗎?”
“信。”江淮之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你信?”亓安愣了一下,“得了吧,我媽都不信,你能信?”
“亓安!苯粗蝗蛔兊暮苷(jīng),“心如槁木之人,不應(yīng)該縮在角落之中。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只有勇敢的走出來,才能枯枝再春,博得生機!
江淮之話說完了,也走到集合處了。
“怎么這么慢,就差你們了!崩钴孕χf道。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正是愛美的年紀,個個都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只有亓安穿著純黑色的外套和長褲,異常的顯眼。
剛才江淮之說完那番話后,亓安就再沒開口。他也沒法再多說些什么,看了看手表。
“走吧走吧,現(xiàn)在開始爬山,一會兒到山頂,正好能趕上日出!
或許是江淮之也打著傘的緣故,同學們見他們兩個打傘,竟然什么都沒問。
到了山頂涼亭,大家都累的氣喘吁吁,各自找地方準備看日出。
江淮之十分自然的坐在了亓安的身邊,見她連坐下都沒有收傘,心中嘆了口氣。
“你說,一個人若是犯了一個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該怎么辦?”亓安十分突兀的開口,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傘柄。
江淮之聽了她的問題,心中漸漸有了一個猜想。
“昔日陶潛在《歸去來兮辭》中說,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人不應(yīng)該一直困于過往。你這人,怎么只讀書卻不解其中意呢?”
“前路漫漫,何必困于過往?”
“你想知道為什么我會說我的世界在下雨嗎?”
“從前,有個小姑娘,叫亓安!
“在亓安六歲的時候,她的父親去世了!
“那年,亓安還是個會和媽媽撒嬌要糖,和朋友們聚在一起玩泥巴的年紀。只記得九月十九那天,她生了一場病,高燒不退。她的爸爸媽媽都很擔心她,帶著她在醫(yī)院輸液,冰涼的藥還沒滴完,爸爸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原來是爸爸的好朋友邀請他一起去郊外釣魚,她自然不愿爸爸離開她,緊緊的抓住爸爸的袖子,不讓爸爸走。她是家里的唯一的孩子,又生著病,爸爸也是心疼她的,便拒絕了自己的朋友!
“亓安很開心,從醫(yī)院出來后,媽媽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說要給她做大餐。爸爸則是在一旁打趣道,他這個金牌廚師還沒發(fā)話,媽媽怎么就敢夸下?。”
“兩人就和開玩笑一般斗起嘴,亓安夾在中間,被兩人逗得哈哈大笑;氐郊液,飯還沒做好,爸爸的朋友找到了家里,軟磨硬泡硬是將爸爸叫了出去!
“爸爸臨走前還答應(yīng)了年幼的亓安,說回來會帶她一起玩電腦里的小游戲!
“亓安平時被媽媽管著,基本上不怎么能玩電腦,聽到這話,自然是開心的不得了。再加上廚房飯菜的香味越來越濃,她就答應(yīng)了讓爸爸和朋友去釣魚。”
“眼見著天越來越黑,亓安已經(jīng)等不及要去玩電腦游戲了,她央著媽媽把手機給她,電話撥通,爸爸渾厚的聲音傳出,她問爸爸什么時候能回來,爸爸說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亓安放下手機,滿懷希望的等啊等啊,等到月上枝頭。等來了一通讓媽媽驚慌失措的電話,她從未見過媽媽如此失態(tài),隨后的幾天,她都是在舅舅家度過的,沒有見到媽媽也沒有見到爸爸!
“五天后,當她再次見到媽媽時,媽媽變得很憔悴,亓安被帶到了一個很陌生的地方,看著周圍那些曾經(jīng)見過的親戚落在她身上的奇怪目光,她心里有些恐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逃離。”
“許久未見的爺爺奶奶見到她來,撲上來緊緊將她抱在懷里,周圍人嘰嘰喳喳的談話,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大聲的問道,為什么見不到爸爸,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過爸爸了,她很想他。”
“沒有一個人回答她,大家都用那種令人討厭的眼神看著她!
“很快,她就見到了,躺在一張床上,平靜的,安詳?shù),只露出一個腦袋的爸爸。伯伯將她抱在懷里,她就像個無關(guān)緊要的觀眾,看著媽媽哭到喘不過氣。她卻不能理解媽媽的心情。”
“小亓安一直是聰明的,她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可她不能理解,明明幾天前還逗她笑的爸爸,怎么會突然去世?她搖了搖大伯的手,她說這里太吵了,求他帶她出去玩。當時的她,沒能看懂大伯的眼神!
“后來亓安漸漸長大,才明白大伯看她的眼神是多么失望,她心中開始后悔,為什么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為什么沒有為生她養(yǎng)她愛她的父親流過一滴淚!
“她的心中無限懊悔,她無法原諒自己。從那天后,她發(fā)現(xiàn),她的世界開始下起了雨。”
“那天見父親最后一面時,沒哭出的淚。在此后的十三年里,化成了連綿不斷的細雨,擋不住,躲不掉,澆在她身上,滲進她心里,日日夜夜沖洗著她所犯過的錯!
“此前六年,她是擁有無限愛意的小公主。此后十三年,她是日夜被雨淋的落湯雞!
故事講完了,聽故事的人都沉默了。亓安說話的聲音不小,她沒想刻意瞞著誰。
她本以為同學們聽了她的故事,會說她是白眼狼,會說她是冷血動物。
可意外的,李茉幾人的眼眶都紅紅的。
“亓安,你為什么不早和我們說?這怎么會怪你,六歲小孩怎么會懂什么叫死亡呢?”
江淮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詩人,你只是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又不是不愛你父親。”
“對啊對啊!逼渌瑢W也紛紛開口,“看在咱們是同班同學的份上,以后哥們給你遮風擋雨。”
聽著這些話,亓安不知道說什么。從打那天起,她便自作主張的給自己定了罪,不再和旁人多交談,也不愛參與什么娛樂游戲,漸漸地,她也忘了如何和同齡人相處了。
“別想了,世界上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叔叔肯定希望你能快樂的!苯粗话褗Z過亓安手中的傘,“看,太陽出來了!
亓安像往常一樣企圖用手去擋住冰涼的雨水,可落在她手心的是溫暖的朝霞。
如瓢潑般的大雨沒有砸在她身上,反倒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輕柔的伴著微風落在她身上。
許是太陽來得太早,月亮和星星還沒“下班”。剛才江淮之說的三光爭輝真的出現(xiàn)了。
“三光爭輝,看來你我今日運氣不錯。”江淮之見她沒有把搶傘搶回去,心情頗好。
“我和你說了我為什么一直打傘,你呢?”
“什么?”江淮之疊傘的手一頓。
“為什么在明知道我孤僻不好相處的情況下,為什么主動找我說話,別說你是為了語文考試!
江淮之聽了她的問題,從口袋里拿出兩塊巧克力,遞給她一塊。
“不知道,那家書店是我姑姑開的,那天中午我去幫我媽取東西,看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兒,我就覺得你可能需要有人說說話!
“就這么簡單?”亓安用手摩挲著巧克力的包裝。
“就這么簡單!苯粗ь^看了看天空。
亓安見他這幅心虛的模樣,笑了笑。
“故事里的小公主,在六歲前,除了有爸媽的愛,還有個特別特別好的朋友。江淮之,我記得你。”她說
“我一直記得你。”
“我一直記得偷偷送零食給我吃的那個小男孩,陪我一起哭一起笑,甚至生病了還要陪我一起吃藥的你!
還沒等江淮之說什么,旁邊的李茉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你們這算是青梅竹馬吧?”
距離那次看日出,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了。
東城入冬很早,現(xiàn)在街道上的建筑物已經(jīng)覆蓋了一層白花花的雪。
放學路上,學生們都把自己裹的很嚴實,亓安和江淮之就混在人群中。
“冬天了啊!鼻懊嬗袃蓚男生并排走,其中一個手里還抱著個籃球,“一會去體育館打球不?”
“行啊,等我回家吃完飯,我再出來找你。”另一個男生將圍巾往上拽了拽,試圖擋住寒風!斑@圍巾,一點都不擋風!
“你要想擋風,可以打把傘啊,絕對擋風。”抱著籃球的男生用手轉(zhuǎn)了一下籃球,險些把球轉(zhuǎn)飛出去!皩α,說到傘,怎么好久沒看見有人打傘了?”
“你打球打傻了?都冬天了,還打什么傘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蹦们虻哪猩忉尩溃澳阃酥捌甙嘤袀女生,連著打了三年的傘,每天她一出現(xiàn),勢必會打傘!
“那為什么最近不打傘了?”圍巾男生問。
“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不下雨了吧!
亓安和江淮之在旁邊相視一笑。
“雨停了!必涟草p輕的說,“我等雨停,等很久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