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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不知愁,初見少年歡。
。ㄒ唬┠晟俨恢,初見少年歡。
2003年7月,周清歡的母親帶她去葵陽島尋一位多年不見的故友。剛下船周清歡就被眼前大片的向日葵花田吸引住了視線,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么多向日葵,搖曳的像一汪金色的湖泊。
一個很溫柔的阿姨來接的她們,母親讓她叫那女子妧姨,妧姨帶她們進(jìn)了一個很別致的大院,母親讓她在院子里先玩著,然后她們便去敘舊了。
周清歡獨自坐在大院的老槐樹下發(fā)呆,大概是因為被海圍繞,傍晚的時候,吹到臉上的風(fēng)混著一股咸濕的味道。
恍惚間,一對父子說笑著朝大院走來,沐浴著夕陽,少年的臉輪廓分明,俊朗清澈,笑起來如向日葵般燦爛,這是周清歡第一次見到宋煜笙。
晚飯過后,周清歡和母親被安排到二樓的一個房間,布置的很溫馨,夏夜微熱的海風(fēng)里,伴著床畔舊座扇的咯吱聲,她竟睡得格外安穩(wěn),一夜好眠。
在大院里待了不過半月有余,周清歡已經(jīng)在整個葵陽島混熟了臉,東跑西繞,上躥下跳,成天跟著宋煜笙胡來。宋煜笙大她三個月,個頭卻比她矮了那么一截,宋煜笙讓她叫他哥哥,她抵死不從,最后他們打了一架,竟打成了兄弟。
周清歡喜歡葵陽島,這里的房子一家挨著一家,大家可以隔著不高的院墻話家常,熱鬧而溫馨。不像她生活的地方,高樓大廈,大家住在一棟樓里每天見不著面也搭不上話。
這里能讓她釋放天性,她愛跑,愛鬧,喜歡熱鬧,和宋煜笙一樣,骨子里盛著風(fēng)一樣的靈魂。
宋煜笙每天帶著周清歡到處跑,他們一起掏鳥蛋,結(jié)果兩人一起摔個狗吃屎,好在樹不算高,兩個人都沒傷著;他們一起下河摸魚,結(jié)果摸上來兩只癩蛤蟆嚇得兩個人鞋子都忘記拿拔腿就跑。
兩個人天天都是一大早吃完飯興致沖沖的往外跑,黃昏時分才灰頭土臉的回來,然后又被自家媽拿著棍子滿院子追著喊打。每當(dāng)這個時候,下班回來的宋叔叔就會把他們倆護(hù)在身后,說著好話掩護(hù)他們倆趕緊躲進(jìn)屋。
下雨的時候是他們稍微“安分”一些的時候,兩個人坐在地板上看漫畫書,興致高的時候還模仿起漫畫里的角色,仿佛那樣他們就真的成為了行走江湖武功高強(qiáng)的蓋世英雄。那樣天真爛漫的樣子,可愛至極。
周清歡和宋煜笙每天形影不離,在大家看來,他們兩個像極了親兄妹,就連他們自己也希望,如果他們兩個是一家人就好了,這樣就不用分開了,每天都可以一起玩。
分別的日子總是來得很快,周清歡和母親離開葵陽島的這天,宋煜笙一家來碼頭送她們。
兩個小家伙眼中溢滿了不舍,天知道他們有多開心遇到彼此,他們有著相同的靈魂和共同的愛好,他們就像兩個孩子在海灘撿到了珍珠一樣,珍惜地捧在手里,慌張又驚喜。
宋煜笙輕輕拉著周清歡的手。
他說,“清歡,我媽說明年升初中我們家會搬到市里,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學(xué)了,你等我!
周清歡眼里噙著淚,她說,“好!
不過是一年的時間,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很快就過去了,我們很快很快就可以再見面了。
那一年,他們十一歲。
(二)以后我疼你,絕不讓你受委屈。
這一年里,她和宋煜笙沒有任何聯(lián)系,而他也沒有食言,當(dāng)真同她一起考進(jìn)了云市最好的一所初中,并且舉家搬到了她家隔壁小區(qū)。
一年不見,他們變化不算很大,尤其是他們沖著彼此一笑的時候,心知肚明,他們還是盛著當(dāng)初那個放縱不羈愛自由的靈魂。
時間并沒有在他們兩個之間留下距離,他們?nèi)耘f和以前一樣,有說不完的話題和分享不完的漫畫書。他們的關(guān)系似乎形成了一種定型公式,一起去學(xué)校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回家,從初一到畢業(y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升高中的那個暑假,周清歡的父親回來了。宋煜笙和往常一樣,抱著一摞漫畫書提著一大袋周清歡最愛的樂事黃瓜味薯片去找她,她卻破天荒的似乎沒有什么興致。問她也不說原因,只是宋煜笙發(fā)現(xiàn),周清歡家的玄關(guān)突然多了一雙男士皮鞋,沒有見到人,但宋煜笙也猜到了周清歡的壞心情多半是與這個男人有關(guān)。
幾天后宋煜笙才知道緣由,他沒有問,是周清歡主動告訴他的。她說,“你是不是很好奇?”
宋煜笙點頭。
“他是我爸,是個醫(yī)生,我以前真的以他為榮,我覺得醫(yī)生真的很偉大。但幾年前他因為工作上的事去了英國,很少回家,我覺得在他心里始終工作排第一位,所以我不太待見他!
“我可不像你小子,爹媽都陪在身邊,把你捧得像顆金豆子似的,我爹跑的遠(yuǎn),媽也整天忙得沒時間管我,活像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地里的一顆小白菜!敝芮鍤g手里拿著奶茶,云淡風(fēng)輕講著,卻一字一句重重的砸在宋煜笙心上。
不知道為什么,宋煜笙心里好難過,他看著周清歡走在前面大大咧咧的步伐,心口就像堵了一團(tuán)棉花一樣,難受的緊。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以后我疼你,絕不讓你受委屈。
宋煜笙小跑著追上周清歡,習(xí)慣性的揉了一下她的頭發(fā),“走,帶你去吃串兒!
周清歡激動地跳了起來,“我去!宋煜笙,今天這么大方的嗎?”
宋煜笙看著面前眼冒金光的人,笑著說,“管夠!”
心里有什么地方,慢慢變得柔軟。
九月,開學(xué)日。
周清歡和宋煜笙順利的被分到同一個班級,周清歡這才知道,宋煜笙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jìn)來的,吃驚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周清歡激動的拍著宋煜笙的肩膀,“宋煜笙你不是說你中考考的一般嗎?嚇得我以為你發(fā)揮失常都沒敢問,結(jié)果你丫的考了第一?”
宋煜笙,“……”
周清歡,“你個大騙子!”
宋煜笙,“……”
直到老師來班里通知同學(xué)們?nèi)ザY堂參加迎新會他們兩個才結(jié)束了互翻白眼的“明爭暗斗”。
二中的禮堂坐滿了參加迎新會的全校師生,場面壯觀。
頂著“地中!卑l(fā)型的校長站在主席臺上一聲,“安靜!”整個禮堂頓時鴉雀無聲。然后開始了他的發(fā)言,無非又是學(xué)校的發(fā)展歷程、取得的榮譽,表揚學(xué)長學(xué)姐的優(yōu)秀事跡,云云。
然后是新生代表致詞,周清歡在下面聽得兩眼無神,昏昏欲睡,突然周圍躁動的氛圍讓她回過神來,順著女生們激動的表情看去,是宋煜笙!
他正緩步走上主席臺,周圍的女生們議論紛紛的聲音在她耳邊消失,此刻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主席臺上的人身上。
這是周清歡第一次隔著這樣的距離認(rèn)真的看宋煜笙,干凈地短發(fā),亞麻色。帥氣的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眉宇之間都是那種渾然天成的清俊。和以前變化很大,如今他不止個子高了她一個頭,人也出落的越發(fā)有少年的英氣了,只是他們一直離得很近,朝夕相處,沒有感覺到這些變化罷了。
看著他,周清歡心里某根從未被撥動過的弦,發(fā)出了一聲不知名的聲音,要用什么言語去形容那種驚艷?
后來的后來,周清歡再也沒有見過那樣好看的容顏,就像風(fēng)神遺落在花間的種子,看一眼便種到了心里,再難割舍。
只是這時的她,還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這么多年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感情都太自然了,交織在一起,早已模糊了邊界,她理所當(dāng)然的把它稱為“最好的友情”。
。ㄈ┚茨阋槐t來八年的告白。
時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轉(zhuǎn)眼間他們的高中時代就這樣落幕了。
宋煜笙和周清歡高考成績僅三分之差,如愿所償在第一志愿填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也同時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宋煜笙的十八歲生日,宋叔叔在怡園大酒店定了席位,給宋煜笙辦成人禮,順便連他們的升學(xué)宴一起辦了。
期間有位親戚打趣他倆,說他們兩個也算是青梅竹馬,又同樣優(yōu)秀,男才女貌正是合適的一對,正巧說到了妧姨的心坎里,妧姨一個勁的握著周清歡的手追問她愿不愿意做宋家的兒媳婦。
周清歡笑的滿面春風(fēng)開口卻來了一句,“哈哈哈,妧姨打住打住,我倆從小的哥們兒,知根知底,煜笙面前我壓根都沒把自己當(dāng)女的。”
妧姨倒也開明,替兒子惋惜的同時還不忘補上一刀,“也是,越長大越“呆”了,哪有小時候活潑可愛了,難怪清歡你看不上,要我我也看不上!
惹的席上一眾人等哈哈大笑,周清歡是笑的最猖狂的那一個。
她不知道,原本很欣喜的宋煜笙,聽了她的話以后,笑意全無。
不是第一次聽她否認(rèn),學(xué)校里總有同學(xué)覺得他們之間不像朋友那么簡單,但周清歡每次都是很堅定的否認(rèn),久而久之,大家便也信了,可是每次聽,他的難過都沒有減少過一分。
周清歡不喜歡宋煜笙,全世界都知道,而宋煜笙喜歡周清歡,只有他自己知道。
之后的日子,他們之間和往常一樣,只是時間越久,周清歡越覺得宋煜笙眼里有了不一樣的東西,或親近或疏離,她猜不透,也不敢問。
他們之間似乎有什么在變,宋煜笙有明確的目標(biāo)和方向,強(qiáng)勢而熱烈的前進(jìn)著,周清歡上了大學(xué)后松散貪玩了許多。
但似乎他們也沒有變,沒課的時候仍舊呆在一起,還參加了漫畫社團(tuán),沒有聊不上的話題,默契十足。
如果不是沈硯歌的出現(xiàn),周清歡甚至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的關(guān)系會發(fā)生質(zhì)的變化。
沈硯歌是學(xué)校音樂系的大三學(xué)姐,顏值中上游,穿衣打扮方面頗具文藝氣息,但卻是個具有冒險精神的大膽姑娘,這樣的反差使她頗具個人魅力。追求者不斷,但是,她偏偏看上了宋煜笙,并且窮追不舍。
天還沒亮透的一個清早,沈硯歌在自習(xí)室堵到了宋煜笙:“宋煜笙,你拒絕了我N次了,好,這次不談處對象的事兒,你先告訴我,我是哪兒不行,哪兒配不上你了?”
宋煜笙低頭翻書看都不看她一眼:“您哪兒都好,是學(xué)弟我配不上您!
沈硯歌聽了滿臉憋得通紅,指著宋煜笙:“你這是嫌我比你老?”
“不是,這個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吧!彼戊象系囊暰仍然沒有離開書頁。
沈硯歌倒是突然沉默了一陣,緩緩開口:“宋煜笙,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宋煜笙不語。
“是不是周清歡?”
宋煜笙這才把視線從書上轉(zhuǎn)移到沈硯歌臉上,他仍舊沒有開口,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沈硯歌苦笑,“別再自欺欺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整日圍著她轉(zhuǎn),那么多喜歡你的女生都盯著她,可她周清歡在大學(xué)瀟瀟灑灑到現(xiàn)在什么事兒都沒有,還不是因為你在身后護(hù)著?”
宋煜笙目光嚴(yán)寒,冷笑一聲,“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你以為你藏得好?其實你根本就是個連喜歡都不敢說的膽小鬼!
宋煜笙攥緊拳頭,“滾!
沈硯歌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的走掉。
只是沒人看見,她雙眸中有隱匿的憂傷,再也不是往日張揚的模樣。
這天,周清歡在圖書館拿完書轉(zhuǎn)身便看見了倚在書架上直勾勾看著她的沈硯歌,一看就是專程來找她的。
周清歡知道沈硯歌,但她們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周清歡被她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一陣尷尬,訕訕的開口,“學(xué)姐有事兒?”
沈硯歌說,“清歡,你能不能勸勸煜笙?我追了他這么久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么嗎?”
周清歡不明所以地?fù)u了搖頭。
“他說你們從小就很要好,他放心不下你,必須要看著你遇到你喜歡又對你好的人他才能放心的接受我!
接下來沈硯歌又說了什么,周清歡似乎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她看著沈硯歌美麗又悲傷的臉,突然腦子一片空白。
確實,一直以來她任性又不懂事,宋煜笙一直包容著她,他是好友,亦像兄長。她竟將他對她的好當(dāng)成理所當(dāng)然,如此自私,如此不可饒恕。
是她忘記了,時光荏苒,萬物驟變,他們再也不是十三四歲的模樣了。
大二的課程不算緊,期末考完,迎來了暑假。
周清歡把宋煜笙叫到“梅卡”,告訴他,“我想去西藏,明日就出發(fā)。”
宋煜笙一口龍舌蘭剛下咽,喉嚨一陣辛辣,看著周清歡寫滿向往的臉,不知怎的,竟冒出一句,“我陪你去。”
她搖搖頭,“我想自己去一次,一個人,看看綿延的雪山,飄揚的經(jīng)幡和虔誠的朝圣者,這是我的夢想!
宋煜笙知道,周清歡骨子里倔強(qiáng),她說不需要你陪,那你便陪不得,只得答應(yīng)下。
周清歡先離開后,宋煜笙在“梅卡”一直坐到酒吧打烊,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他們之間,有什么開始變得不一樣了。最后,他舉杯碰向身旁周清歡留下很久的空杯,心里默念,“我愛你!
一飲而盡,這杯龍舌蘭,比他以往喝過的任何一杯都要苦澀。
。ㄋ模┐巳ソ(jīng)年,讓我再看你一眼。
周清歡出發(fā)去西藏后的某一天,沈硯歌找到了宋煜笙,告訴他,“周清歡已經(jīng)知道你對她的感情了,是我告訴她的,可是怎么辦,她說她不喜歡你,你這樣她很為難。”
宋煜笙不可置信的盯著她,不容她再次開口,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獨留沈硯歌一人癡癡的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靜。她有些心慌,怕適得其反,可是別無選擇,她只能放手一搏。
宋煜笙一路跑回家,壓下劇烈運動而加快的鼻息,不停的撥周清歡的電話,得到的都是“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彼鲁良帕税雮鐘頭,心跳竟還未有緩下來的勢頭。
宋煜笙在床邊一直坐到凌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找出筆記本,打開郵箱,果然有一封未讀郵件。
“煜笙,我想一個人靜靜,不要再聯(lián)系我了,有什么事情我回去了再說,我很好,勿念!笔鹈芮鍤g,發(fā)件時間,下午四點零二分。
這么多年以來,她第一次不肯接他的電話。
她在躲他。
宋煜笙苦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什么。
清歡,我們以后,終歸是橋歸橋,路歸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周清歡住在拉薩靠近布達(dá)拉宮的一家名叫“別來無恙”的民宿里,老板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叫歲晴。
周清歡在這兒呆的久了,和歲晴自然也就熟了,有一天晚上,她們兩個一起坐在天臺上喝酒,突然,周清歡就問,“晴姐,你的民宿為什么要叫‘別來無恙’?”
歲晴看著周清歡,眼里似有別樣的情愫,“你是第一個這么問我的人!
沉默許久,她再次開口,“我在等一個人,一個被我弄丟的人。他說他最喜歡的地方是西藏,我便在這里等他,如果有一天他來了,我想對他說一聲別來無恙!
她又說,“清歡,別錯過喜歡的那個人,等一個人真的很煎熬,尤其是等一個明明當(dāng)時你們可以在一起的人!
周清歡似乎明白了什么,訂了最近的一班飛機(jī)票,第二天一早就飛回了云市。她想親口對宋煜笙說,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只是我不確定,如果我們不是朋友的身份,還能不能相處的好。
世事難如愿,周清歡去找宋煜笙,卻看見了挽著他笑靨如花的沈硯歌。
宋煜笙看到風(fēng)塵仆仆的周清歡,沒什么反應(yīng),眼里的疏離刺痛了她。
周清歡后退著離開,宋煜笙察覺了不對,卻邁不開腳去追。
或許他們還是情分太淺,亦或是恐懼太深,輕易的被幾句話就隔開了。
他們都沒想到,往后余生,隔著半個世界,兩兩相望,心心相離竟是他們最后的結(jié)局。
他們的關(guān)系一直不冷不熱。沈硯歌也沒有如愿以償?shù)暮退戊象显谝黄,去悉尼留學(xué)前,沈硯歌告訴宋煜笙是她在背后膈應(yīng)他們,所以他們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明明他們都能察覺到彼此心里的那份感情,但是誰也沒有先開口說過喜歡。那時的他們心里可能還不明白,質(zhì)變是量變的必然結(jié)果,若不是他們本身就存在問題,又怎么會被區(qū)區(qū)一個沈硯歌給膈應(yīng)了。
上天和他們開了多大的一個玩笑,周清歡二十一歲生日這天,因為背部疼痛和持續(xù)高燒進(jìn)了醫(yī)院,被確診脊柱腫瘤早期,惡性。
她手里拿著診斷書,竟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母親捂著胸口幾乎哽咽,要求她轉(zhuǎn)院到倫敦她父親所在的醫(yī)院,他是世界頂尖的腫瘤治療專家,至少在那里,她活下來的希望要更大一些。周清歡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握著母親顫抖的手說,“好”。
臨走前一天,周清歡以路途遙遠(yuǎn)怕母親體力不支為由把母親支回家休息,偷偷溜出了醫(yī)院。她穿著綠色棉布碎花裙,套了一件米色的毛衣開衫。九月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夜里很涼,她蹲在“梅卡”門口,忍著背部時不時的刺痛,打電話給宋煜笙,不過兩秒就接通了,他的聲音是那種很疲憊后的平靜。
“我找了你好多天,你家里沒有人,你去了哪里?”
她生日那天,他本來是想要和她和好的。
“你來一趟‘梅卡’,我有話跟你說!睊鞌嚯娫,周清歡又蹲了一會,仰頭試圖把幾乎傾瀉的淚水倒回眼眶。
宋煜笙到的時候,她正盯著桌上顏色艷紅的雞尾酒發(fā)呆,抬眸撞進(jìn)他深不見底的目光,四目相對,竟杳杳無言。
然后周清歡聽見她對他說了這輩子最不可饒恕的話,“宋煜笙,你以后別再來找我了,反正你我之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自然也沒有結(jié)束一說,就到此為止吧!
宋煜笙攥緊了拳頭,“周清歡,你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們以后再也不要再見了的意思!
驕傲如宋煜笙,怎會任她將他的尊嚴(yán)踐踏至塵埃,她料定他會頭也不回的走,果然如此,他的背影似乎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
喧囂的酒吧角落,她一個人縮在沙發(fā)上哭到眼淚干涸,聲嘶力竭。
宋煜笙,如果我還能回來,我一定會去找你,倘若不能,你就將我忘卻,這樣也好,至少,還能再見你一面。
。ㄎ澹┛v是良辰美景,更與何人說?
在倫敦接受放射性治療的半年以來,周清歡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背部傳來尖銳的刺痛常使她無法動彈,尤其到了夜晚,連呼吸都使她痛不欲生,每次痛楚一過,都像搭了半條命一樣疲憊不堪的昏睡過去。
她常常想起第一次見宋煜笙的場景,夕陽圍繞了半個海島,少年在一片葵花搖曳中笑容滿面的向她走來,那時她心里便埋下了一顆名為喜歡的種子。
只是他們之間,一個不敢講,一個醒悟晚。在多年的相處中,她的膽小以及不確定終究把他推得越來越遠(yuǎn)了。
在周清歡忍受著放射性治療的折磨時,宋煜笙整日和一堆朋友縱情笙歌,抽煙喝酒一樣沒落下。他不明白,周清歡到底拿他當(dāng)什么,竟一聲不響辦了留學(xué)手續(xù)一走了之,連一聲再見都不肯給他。
在被妧姨哭著一巴掌下去斥責(zé)他沒出息,難怪清歡看不上你后,他才逐漸清醒,沒日沒夜的將心思投入學(xué)習(xí),只是他的臉上,再沒了往日的晴朗。
時間在你的身上奪走了什么,它從不還。它逼著一個人成長,卻又不給你方向。
倫敦的霧氣常給周清歡一種憂傷的感覺,分不清這霧蒙蒙的,究竟是倫敦城還是自己的心。
一整個冬天,一片雪也不見,周清歡放射性治療結(jié)束,手術(shù)也十分成功。周清歡看著父母張羅著如何讓她舒服些下床活動,眼里笑意漸濃。從前因為父親決意前往倫敦工作使母親十分生氣,一家人不得不分散兩地,現(xiàn)在看來,母親的心結(jié)似乎已解。在她們面前,父親不是那個人人敬仰的專家,而是一個和普通人一樣會擔(dān)憂女兒的父親,體貼妻子的丈夫,如此便好,歲月靜好。
周清歡花了四年的時間使自己恢復(fù)到與常人無異,她和母親一起等著父親交接好倫敦的工作一同回國。
飛機(jī)降落的一剎那,周清歡的心才有了回家般的歸屬感?僧(dāng)她抱著激動的心情敲開宋煜笙家的門后,卻被告知他們一家已經(jīng)搬走了。
她打電話給他,號碼還通,接通的時候周清歡按捺不住情緒,帶著哭腔喊出了心心念念多年的名字,“煜笙,我是……”不等“清歡”二字出口便被一個溫婉的女聲打斷,“您好,煜笙吃完飯把手機(jī)忘我這兒了,您有急事嗎?”慌亂掛斷電話后,周清歡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眼淚洶涌而出,原來他們之間隔著的,早就不止四年的時光了,是千山萬水,人山人海,以及他對她無盡的失望。當(dāng)初她一聲不響的消失,又憑什么讓他守著回憶空等。
后來,周清歡斷斷續(xù)續(xù)收集到一些關(guān)于宋煜笙的消息。在她離開后,他雖失意了一段時間,但隨后便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學(xué)業(yè)。他大學(xué)畢業(yè)就進(jìn)了一家大公司,才華濟(jì)濟(jì)得到領(lǐng)導(dǎo)賞識,短短兩年就升到了管理層。他有一個出身名門,溫婉賢淑的未婚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周清歡遺憾,卻只能忍痛祝福,這樣也好,至少他過得好不是嗎?只是從此以后,這世間縱是良辰美景,更與何人說?
。┧剖枪嗜藲w,縱然往事已無常。
大概走過鬼門關(guān)奮力掙扎后活著回來的每個人都如此,會明白世事無常,能活著本來就是一種奢望,所以會更加惜命。
周清歡在倫敦的四年里,休滿了倫敦大學(xué)的學(xué)分順利畢業(yè),她不愿虛度每一秒,收到寄來的畢業(yè)證書后接著就申請了香港大學(xué)文學(xué)院的研究生資格,做完這些,她便動身乘上前往廈門的火車了。
到廈門的第一天,周清歡乘出租車穿梭在廈門的街道,來到輪渡碼頭,坐了半個多小時的船,登上了鼓浪嶼。然后拖著她二十寸的紫色行李箱七拐八拐的找到了在網(wǎng)上提前預(yù)定的民宿,綿綿細(xì)雨,一夜好眠。
第二天,周清歡租了一輛自行車環(huán)島騎行,還沒騎個幾公里,累的躲到一家咖啡館歇息,卻不知看了本書的空子一抬頭已是黃昏時分。還了車吃了晚飯灰溜溜的跑回了民宿,打開電腦,收到了香港大學(xué)的入學(xué)通知書,蟲鳴星稀,一夜無眠。
第三天,天蒙蒙亮,周清歡起了個大早,漫步在鼓浪嶼清晨寧靜的街道,雖一夜未眠,思緒卻出奇的清晰。一整天,周清歡參觀了萬國建筑,去看了菽莊花園里藏海園中的四十四橋,逛了龍頭路熱鬧的商業(yè)街,吃了許多小吃。晚上,周清歡一頭扎進(jìn)清吧,要了一杯龍舌蘭,仔細(xì)挑選了許多今天拍的照片發(fā)送給每天定時定點催著她吃藥的老媽。一口龍舌蘭下肚,嗆得她差點沒吐回杯子里,嘴里的苦澀逐漸蔓延到心里,原來這就是你喜歡的酒,熱烈而強(qiáng)勢,真是像極了你。
她想起他們高二的時候了,有一天她去宋煜笙家玩,宋叔叔和妧姨都不在,他悄悄拿出他偷藏的半瓶龍舌蘭,說這是他最喜歡味道,非要和她一起分享,一口下去卻嗆得她淚花直閃。
后來的后來,她去過許多許多的地方,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再也沒有碰過龍舌蘭了。
第四天,周清歡一早便離開了鼓浪嶼,來到廈門機(jī)場,四個半小時,飛回了云市。
在廈門的這三天里,她雖然慵懶閑散,沒有看完整個兒島的風(fēng)景,但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旅行的意義也許并不在于你看了多少風(fēng)景,而是在于你的心情,如果這趟旅行使你心情足夠好,那么你就是來對了地方。
出發(fā)去香港的前一天,周清歡在百貨商場買了兩套衣服,付完款轉(zhuǎn)身便看到站在不遠(yuǎn)處的宋煜笙,宋煜笙察覺了視線后也看向了周清歡。和四年前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一樣,四目相對,杳杳無言。
宋煜笙一身黑色銀紋西裝,面容與四年前無異,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不知名的東西,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熟悉卻又陌生。
周清歡壓下那些幾乎要傾瀉而出的情愫,緩步走向宋煜笙。
“煜笙,好久不見!睕]想到他們竟如此相逢。
宋煜笙一笑,“確實好久不見!
“你過得好嗎?”
他答,“我很好!
沒有下文,他們之間默契地沉默,周清歡剛想開口打破沉默的瞬間,一抹倩影已至,那女子還未開口,便已使周圍存在的女子都黯然失色。
宋煜笙向她介紹,“我未婚妻,曲奕!鞭D(zhuǎn)而向曲奕介紹她,“周清歡,我以前的一個朋友!
看著他們宛若畫里走出來般,天作之合,周清歡一瞬間恍了神,開口,“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下次見!
她不知道下次是多久,可能是很久很久,也可能是沒有下次吧。
周清歡轉(zhuǎn)身,將所有深情深藏心底,逼迫自己離開的每一步都走得堅定,眼淚卻止不住的流。
“我以前的一個朋友”,聲聲如劍,字字誅心,這竟是他們最后的身份。
(七)曲終人散無奈何,千般滋味盡自知。
宋煜笙望著周清歡的背影沒有任何表情,但曲奕卻能讀出他眼底波動的情緒,那是他看著她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情緒。曲奕挽著他的手微微加緊了力道,宋煜笙看向她對著她笑,“別多想,陳年舊事不必提。”
曲奕笑著點頭,在他面前依舊大方得體,不多問也沒情緒。
可是啊,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況曲奕是真的愛慘了宋煜笙;厝ズ,曲奕坐在客廳的波斯地毯上,一杯一杯的龍舌蘭灌下,卻被嗆到淚流滿面,像她這樣只習(xí)慣香檳酒的溫柔的女子一直都沒能適應(yīng)龍舌蘭的熱烈,就像她一直適應(yīng)不了宋煜笙的客氣生分一樣,她日日煎熬,卻放不開手。
她是知道周清歡的,她那么愛他,怎么會不好奇他的過去,怎么會不想知道是誰一直牽動著他的心,令他在后來即使和她在一起了也對她的感情無動于衷。
曲奕哭了很久,輕輕睡去,身下波斯地毯上的向日葵圖案在臺燈的暖色光下顯得生動,那是宋煜笙去伊朗出差的時候帶回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一直很寶貝,即使后來她知道了向日葵是他心里那個人最喜歡的花,她還是深情的留了一絲幻想,總有一天宋煜笙會看見她的好的。
直到今天她目睹他們的重逢,他們兩個彼此默契的隱匿起那份還未消逝的情感,她突然覺得,那一天或許永遠(yuǎn)不會被她等到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很快就會結(jié)婚了,她知道宋煜笙不愛她,但她也不懼怕周清歡的出現(xiàn),因為他們兩個根本就回不去了,一張揉皺了的白紙再展開還能回到原來干凈平整的樣子嗎?答案是不能的。最后還是她站在他身邊,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他了。
起飛兩小時前,周清歡收到了一條來自宋煜笙的短信。
“一路順風(fēng),保重身體。”
周清歡回過頭眼睛在大廳里慌亂的尋,卻沒有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即使他來了又怎樣?他們之間隔著的東西太多,早已經(jīng)跨不過去了。
只是周清歡不知道,宋煜笙一直在她身后看不到的地方,目送她登機(jī),他嘴角含笑,目光溫柔,這是他送給他們之間最后的告別,告別友情,也告別他們之間還沒開始便結(jié)束了的愛情,從此以后,他們之間再無瓜葛。
原來,當(dāng)年早在她離開兩年后他就知道了她的情況,那時的他,幾乎每周都會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他接起那頭卻又馬上慌亂的掛斷。他知道是周清歡,所以后來他再也沒有接起過那通電話,但是每次電話響起他都會覺得安心,因為他知道,這樣證明在他看不到的那個地方,她是安好的。他沒有去找她,是想讓她心里有念想,繼而振作起來。同時,也是她的不坦誠,阻礙了他走向她,她以為的為他好,從來不是他想要。
年年歲歲,他們之間,早就迷失了彼此,做不回朋友,也當(dāng)不成戀人。
到達(dá)香港后,周清歡在酒店住下,先去學(xué)校報道,然后只身一人花了兩天的時間,穿梭于香港的街道找房子,最后在離香港大學(xué)不遠(yuǎn)的西營盤周邊以還算實惠的價格租下了一間不滿二十平的單身公寓。
香港的一切都使周清歡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語言,這些都考驗著她。每天有很多課,讓她忙碌到?jīng)]有心思去想起一些曾經(jīng)的人或事。
剛開始,她甚至表現(xiàn)的有些孤僻,讓人覺得難以相處,不過后來,漸漸地,也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手足無措中溫柔的一面,因此她也收獲了幾個知心朋友,并在他們的幫助下,漸漸了解這個城市,找回了自己原本奔放開朗的性格。
來香港一年有余,周清歡已經(jīng)能聽懂多半的粵語了,她會在花店拿一株天堂鳥,打趣著和老板娘講價,也能在點飯的時候用粵語告訴服務(wù)員多放辣不放姜。她漸漸喜歡這座城,也學(xué)會了如何與孤獨和平相處,余生在此度過,也未嘗不可。
只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格外懷念葵陽島的一切,總能想到那個向日葵搖曳的黃昏,少年帶著這世間最純凈的笑容,在夕陽下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
后來周清歡又去過一次西藏,去見歲晴,那個固執(zhí)的歲晴依舊是只身一人守著民宿,等著一個沒有歸期的人。
林宥嘉曾唱,“明明愛啊卻不懂怎么辦,讓愛強(qiáng)韌不折斷;為何生命不準(zhǔn)等人成長,就可以修正過往!
或許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生離或死別,而是在這清歡歲月里,你曾虔誠愛過我,可最后我們卻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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