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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李羚又一次被熱得醒來。
上午十點,閣樓里已熱成蒸籠,耽誤享受假期。
她盯著傾斜的閣樓天花板——買來時就帶塊海報殘角,老也沒人去撕,藍色或綠色年久分辨不出來,油膩得無法仿作一塊天空——琢磨著是騎車去圖書館還是去媽店里寫作業(yè)。
在家學(xué)習(xí)比外面街上還悶,到李杉紅女士的服裝店里剛好一起解決午飯,她知道她媽最喜歡聽旁人客套夸獎:“紅姐的閨女就是懂事,放假了也乖乖學(xué)習(xí)。”
這一對母女之間剛好都不擅煽情,一個奮力忙碌一個用心學(xué)習(xí),各自長年累月躲在這正當(dāng)理由后,悄悄在一餐一飯里和外人面前給對方增加舒適,就是二者關(guān)心對方的辦法了。
李羚做不出取舍,先被悶得口渴起來,起身趿拉著拖鞋走下樓。
她隨大流剪的短發(fā)過耳,期末至今煩人地又長到肩膀,細頭發(fā)絲絲黏在后脖子皮膚上,吊帶睡裙松松垮垮,方便行動時帶起的氣流掃過一脊梁的薄汗。
應(yīng)該去衛(wèi)生間沖個涼。她想。
她媽每天在早點攤子營業(yè)時就已出門,家里只有自己,李羚毫無防備地耷拉著眼皮,熟門熟路繞開一堆堆不斷滋生的衣服包裝袋,邁進衛(wèi)生間窄窄的門。這門早已壞了,但沒必要修,便常年敞開著百分之九十五面積,門后會塞著掃帚拂塵和冬季的蒼蠅拍。
衛(wèi)生間里沒開燈,勉強能視物,薄墻后自來水在鐵皮管道里長跑,轟隆隆的,李羚聽?wèi)T了,隨手拉開念小學(xué)時買回的天藍色塑料浴簾。
便驚悚地與人四目相對。
——幸好她沒先脫掉睡衣。李羚想。
另一件幸事是陌生人為同性別,穿著她媽店里積壓良久的一件舊T恤,雖然雙方臉上的陌生都表明以前從沒見過,但她正用李羚家的臉盆打了半盆涼水,投入地搓洗著一頭短發(fā),坦率得不像賊。
這人年紀比李羚大不了太多,但很高,直起腰來以后讓李羚的視線只能看見那件T恤衫領(lǐng)口不倫不類的小紐扣。
然后她被曬得有點黑,還很瘦,T恤袖口以下、手腕到手肘之間的一截小臂骨長得像直尺。
李羚從直尺往上找,找到同樣又瘦又長的脖頸,同樣高高的鼻梁和眉骨,五官整潔清晰如尺規(guī)作圖。
與電視劇里畫質(zhì)朦朧的膚光勝雪無關(guān),是皮肉長得柔美或粗糙都完全無所謂的那類好看。
或者說,這位應(yīng)該剛成年不久的入侵者具備了某種刺人的俊朗,一頭胡亂支棱的濕淋淋短發(fā)不住流著涼水,而水被山棱似的眉骨阻截而無奈改道,有一些殘留在了眉毛上,昏暗間竟微微閃光。
“你來干嘛的?”李羚像在學(xué)校里似的微駝起肩背,遮掩無所覆蓋的頸前皮膚,戒備地盤問。
“短工。紅姐找來的!边@人說話了,口音很淡,調(diào)子也完全不像當(dāng)?shù)厝恕Kひ羰瞧珕〉,不太悅耳,倒配這長相,更顯得不好惹起來。
這種不好惹是李羚所熟悉和避讓的、周圍一些不好好上學(xué)的同齡人普遍具備的特質(zhì),所以似乎除了長相以外,這的確是個甘心被包吃住和低廉薪水招來的年輕短工而已。
她說:“你等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李羚一步步退出衛(wèi)生間,走去當(dāng)初不放心她而特地置辦的固定電話旁,聯(lián)系上了駐守在服裝店里的李杉紅。
她巴不得陌生人心虛溜走,但對方只是嘩地倒掉殘水,走出衛(wèi)生間后杵在電視邊,拿起一包衣服讀著塑料袋子外貼的標簽貼紙,好像真要為了快速上手而努力記住這些貨物品牌,但李羚知道那無外乎“萱婷伊芳迪珍愛”之類字眼排列組合,李杉紅自己都不關(guān)注,走進李杉紅店里的顧客也都不關(guān)注。
嘟嘟——李杉紅很快接通電話。
“媽,是我,”李羚問,“家里來了個女生,說是你找的人,真的嗎?”
“哦,對!崩钌技t本來打著扇挺悠閑的腔調(diào)忽然變快,應(yīng)該是看見有顧客恰好進門,“剛招的,我給鑰匙叫她回去收拾收拾,以后也住家里,你叫婷婷姐就行!
話音未落她就掛斷了電話。
婷婷?李羚舉著漏音的聽筒看向那人,一時間不知道其實是同音字里的哪個還是自己聽錯了。
那人也不解釋,只點點頭表示是自己。
這個家里的主人是她媽,李羚知道李杉紅從前舍不得雇幫工,再便宜也不招人,都是親力親為,如今雇了一個,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有她的理由,所以這事做老板的李杉紅確實有權(quán)自己決定,但讓人住進家里則不同。
這帶個小閣樓的一戶人家被當(dāng)半個小店倉庫,住母女倆已顯得礙手礙腳,好大一個人擠進來,屬實棘手。
也冒犯。李羚想到衛(wèi)生間門、想到狹小的兩個臥室和局促的床、想到不夠用的椅子和餐桌、應(yīng)當(dāng)多備一份的所有生活用品,事事都心煩。
她家小而亂,確實不算體面,可她也沒邀誰進來。李羚暗中覺得不爽快,手上還是客氣地拿著杯走進廚房,現(xiàn)刷了刷才去倒水,把第一杯涼白開先遞給對面。
那人喝了,隨后就是漫長的大眼對小眼。
一方顯然是心事重而話少,另一方的中學(xué)生也不遑多讓,而且李杉紅女士所授那稱呼太微妙,李羚張不開嘴。
“那你先忙,我和人約好去圖書館!崩盍缯酒饋,奔上樓飛快換衣,拎著書包下來時那人還是坐在原地,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下老老實實不擅自擺弄東西,身影莫名顯得有點局促,但也暫時像個有教養(yǎng)的人。
“別上樓啊,那是我房間!崩盍缱叱鲩T又折返,補上這句后蹭蹭跑到一樓才停,心口砰砰跳。
她還不太擅長硬著臉如此不客氣地劃出三八線,當(dāng)然也心知肚明這條線要多脆弱有多脆弱,只等家長回來隨便一劃分,哪怕真要讓幫工搬進閣樓住她也不能做出有效反抗。
當(dāng)晚吃過晚飯,李羚裝作抱著隨身聽聽英語,其實難得假努力,把那東西扔在床上徒勞往外傳播音波,自己貼在房門上想第一時間掌握情報。
李杉紅果然提了讓女兒搬出來和自己住樓下臥室,她很清楚自己找?guī)凸な菫榱舜畎咽郑瑫r時多個照應(yīng),不是要引進受氣包來發(fā)泄怨氣故意結(jié)仇。
“我沒關(guān)系的!北绕鹛氐胤泡p話音的中年戶主,嗓子啞啞的年輕幫工聲音更清晰,李羚聽著她說話,語氣平鋪直敘,“和紅姐你擠擠就行,別打擾人了,她還要學(xué)習(xí)。”
才多大歲數(shù),就故作體貼,一個外來人把自己當(dāng)這家一份子來考慮,真不要臉!李羚莫名憤憤地想。
李杉紅卻被體貼得開心,愈發(fā)輕微的笑聲和打趣聲里還有一點李羚當(dāng)時聽不懂的親昵。
或許只是看她年紀不大跑來打工或許有苦衷,所以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畢竟李杉紅自己親手拉扯大了女兒,心軟些也正常。李羚想通了不再糾結(jié),隨后開始琢磨別的問題。
她知道李杉紅的臥室布局,很小的房間里中間拉了道簾,簾子外的雜物家當(dāng)一直堆到窗臺上,簾子里面只有一張床,又窄又短的木板床。
床頭窄窄一條,從李羚小時候起就放著那些擦臉的膏、缺胳膊少腿的塑料發(fā)夾和掉漆的鐵發(fā)夾,搬進來時零碎的小螺帽放在邊角,好多年沒人動。
所以李羚只在很小的時候與李杉紅一起住在這個房間,沒幾年功夫這么一點地方就放不下她母女倆了,動起來不是碰腳就是碰頭。
當(dāng)時李杉紅在擠破墻也放不進雙人床的臥室里走幾圈,轉(zhuǎn)頭收拾出用來堆貨的閣樓,下了幾天老鼠藥,找人又買一張小床抬上去,從此李羚便獲得自己的小房間,附帶自立的優(yōu)點。
李杉紅在同齡女性里不算豐腴,幫工更是一捆竹竿做的人,但李羚也規(guī)劃不出兩個大活人要怎么擠在那床上方寸間和平共處,估計總有一個人得打地鋪。
這么想了之后又覺得她方才保住臥室的慶幸有點自私?墒抢盍缱约旱呐P室也實在不寬敞,除了床以外的地方被溢出柜子和床底的教科書、練習(xí)簿、輔導(dǎo)書等等擠滿,僅僅留出走人的空隙,書桌上也半數(shù)面積都被占著,害得她家里開服裝店自己卻沒兩件衣服穿,因為多了無處安置,連女孩子的內(nèi)衣都只得塞在破床頭柜一個抽屜里,外盒來自李杉紅某年收到的免費化妝品。
她不主動吭聲,那邊自行協(xié)調(diào),幫工最后也真的住了進來。畢竟李杉紅自己開店和養(yǎng)一個孩子,從來舍不得大手大腳花錢,更沒法開出讓幫工自己找住處的薪水價格。
幫工很能吃苦,話不多,跑腿卻勤快,幾乎是安貧樂道地被李杉紅支使著,直到李羚開學(xué)也沒要辭職跑掉。
幸好李杉紅也算厚道,真包住包吃,畢竟那個年代的人想得簡單,只不過她們自家人吃什么飯幫工就吃什么飯,饅頭面條米飯輪流轉(zhuǎn),好處在有人看店后李杉紅也能白天回家炒菜或外出接貨,這么離開一個小時半個小時也不擔(dān)心,且兩人里能擠出一個要賬的,的確事事都松快不少。
幫工來后她媽的確皺眉頭次數(shù)減少,笑模樣也愈多,李羚看在眼里。
服裝店與餐飲業(yè)相比看上去算輕省行當(dāng),其實瑣碎活計不少,在夏天尤其興旺累人,幫工為了發(fā)揮自己存在價值干得尤其多,又年輕,飯量便會比中年女人和中學(xué)生大得多。
但她不全靠雇主家的飯?zhí)铒柖亲樱蕴凸ゅX買饅頭,半路提回來,袋子里四個圓圓的白面饅頭一頓剛好。一開始她吃的是先回來吃過午飯的李杉紅剩下的炒菜,盤子里的油湯都干干凈凈,也不在意是不是剩菜。
李杉紅實在是忙得睜眼就在算賬,過了陣才發(fā)現(xiàn)這事,便說李羚不懂事,她分明多在家里零錢盒多放了錢,意思是叫她新買點菜給幫工吃。但因為幫工并不表現(xiàn)出意見,李羚是根本沒想到過這有什么問題,畢竟幫工來了之后家里才每頓都做新菜,從前都是中午沒吃完的菜留到晚上吃,晚上沒吃完的就當(dāng)?shù)诙煸顼垺?br>
在之后午飯就變成了一次端出來一半的菜量,也無所謂,只不過額外洗兩個盤子,人來了又走,李羚自己待在家里扇著扇子看電視,方寸屏幕里刀光劍影,彈指殺人的琴魔也壓不過現(xiàn)實中的午后蟬聲。
家里確確實實多了個人,但不太和李羚有交集,日子磕磕絆絆依舊過得飛快。
李羚不愛和別人講家里的事,直到開學(xué)后不久,她這天忘了帶十元印卷紙費,不好意思因自己一個人耽誤一天交齊,找老師借電話打回店里。
幫工接了電話便騎著鄰近店主的自行車趕過來送錢,還給李羚帶了一袋葡萄,用自來水洗過咬在嘴里,被汁液緊緊頂起的果皮噼啪爆開,新鮮得像匆匆敲開教室門走進來引起一小片喧嘩的幫工自己。
蓋因李杉紅很舍得拿不那么賣不掉的好衣服裝扮幫工,待遇一如自家親人,運動鞋也是女老板一開始就掏錢買入。于是本身底子出眾,如今穿得在這地界算是很過得去的幫工出現(xiàn)在半面青春痘黑框眼鏡、半面寸頭蘑菇頭齊劉海的學(xué)校里就更顯得格格不入,簡直是鶴立雞群。
李羚始終不知道這十元錢和水果是幫工自掏腰包,而幫工也竟不找李杉紅要錢。但此外還有夏天的半個西瓜,冬天的烤紅薯,李杉紅變形的銀耳釘換了新,李羚書包上有了時興偶像的小掛件。
李羚慢慢接受了這樣細小的示好,但她多少耳濡目染了一點算賬能力,隨意觀察的結(jié)論也是幫工在她家做了半年,疑似根本沒攢下錢。
但她還是很少和幫工搭話。對方個頭高,情緒不太上臉,只有和她媽說話時偶爾笑笑,借此蔫兒蔫兒地討一下李杉紅女士的喜,技法類似一條不顯山不露水的名貴血統(tǒng)牧羊犬,既在外出力又搞好關(guān)系,于是和主家目前吃白飯的女兒之間始終有微妙的距離感。
夏季高溫徹底退去后沒兩天,因月考平均分不錯,學(xué)生們暫時能松一口氣,好放松地聽地理老師對她們在下午講起路邊正在變黃的銀杏。
這位地理老師也是校內(nèi)奇葩之一,人既年輕,模樣也無可挑剔,像個隱姓埋名的大明星,講起課洋洋灑灑信手拈來,不過李羚看見老師這等生物只會焦慮成績,他從課本里引申出世界各地仿佛觸手可及的風(fēng)貌都比他本人更有吸引力。
許老師甚至還帶了一疊洗出的照片分發(fā)給學(xué)生們,由他自己攝于某名勝古跡。
照片到了手里,赫然在千余年前扎根的孑遺種至今燦爛成一座黃金瀑布,看不出絲毫同類科屬種植物盡數(shù)滅絕的孤獨,讓李羚心底剛滋生出的憐惜隨風(fēng)消滅。畢竟一棵老樹都比她進行時的青春要燦爛明亮無數(shù)倍,應(yīng)該誰可憐誰還不好說。
不久以后,陪李杉紅忙完一批冬裝進貨,幫工用半天功夫告辭離去,好像有意不給她家小本買賣在淡季添份負擔(dān)。人走了連行李都不帶,悄然無聲地搬離了這個家,從此以后李羚沒得知任何音訊。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往后日子還是照常過。
李羚自己半年間基本沒叫過那個“婷婷姐”的稱呼,她十分慶幸這事,因為好些年后她才知道幫工不叫什么婷,人家大名叫齊庭。
隨著這一片房屋越來越老,人們也越來越老,她家拆遷和李杉紅女士退休是前后腳一雙喜訊,而齊庭不知怎么得的信,適時寄來一件快遞。
寄件人這次正大光明寫著“齊庭”。
李羚從一堆盒子里拆到它,收件人是李杉紅女士,且電話號碼是李杉紅才用沒幾年的手機。
……已研究生畢業(yè),且在過程中見過無數(shù)牛鬼蛇神的李羚看著它,心想:你倆果真暗通款曲。
早年她確實想不到,畢竟要說假鳳虛凰這檔子,當(dāng)時環(huán)境下尋常人只能想到電視機里嬉笑親昵的女妖精,最多是名著小說里演戲演得當(dāng)真夫妻相稱的“官”們,可那都是年輕美好的女孩子之間的事情,扯不到當(dāng)年四十芳齡的李杉紅女士和風(fēng)塵仆仆的孤身幫工身上去。而且不光是近距離觀察的她,家與服裝店周圍來來往往的街坊鄰居也都全然未覺。
算了,借此確認李杉紅女士早早從那個爛人的感情陰影里走出來是件好事。她想。
李羚拿著盒子走兩步,裝模作樣問了一聲能不能拆,抓緊跟老電視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李杉紅女士渾然不覺地應(yīng)了。
一刀下去膠帶斷開,不算大的箱子里墊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一條尺碼合適的長旗袍,一套名牌保養(yǎng)品,水晶蓋子透出珍珠鏈的光輝,不透明的另一個盒子則打著品牌標記,赫然來自某某某黃金。
……真夠妥帖,真會關(guān)心。
李羚有意拿著去問李杉紅是不是寄錯了怎么這么多貴重物品,看著親媽一邊口頭找理由一邊急急抱著東西就躲去打電話責(zé)怪人浪費錢,過半晌回來找熨斗,要大發(fā)神威把那件適合她年齡的寶貝旗袍照顧得光彩照人,看著確實是和平分手毫無嫌隙。
也對,這些年肯定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保持聯(lián)絡(luò)呢,否則禮物怎么來得如此及時。
李羚撿回箱子看看寄出地址,箱子里意外地滾出一顆剝凈洗凈的熟制銀杏果,也許是別的包裹破了,在某次轉(zhuǎn)運時它被夾帶著巧合蹭進紙箱縫隙,使它的起點成為一個難以堪破的謎題。
這一顆銀杏不遠萬里悄然來此,就像當(dāng)年的齊庭。
轉(zhuǎn)天飯桌上李羚問起:“如果我去外地找工作,誰照顧你?”
她自己愿意試著闖闖,李杉紅只有支持的份,毫不猶豫說:“我們幾個老姐妹互相照應(yīng),不懂的知道問,過日子能多難?現(xiàn)在還沒到拖累孩子的年紀,你盡管去!
后來李羚離鄉(xiāng)去了那座大城市,照名字一搜還有驚喜,但她沒添亂投簡歷搞什么面試重逢的戲碼,那太尷尬了。
比當(dāng)初的中學(xué)生成熟不少的小李女士只是悄悄記下寄件人的號碼,成功聯(lián)系上之后表明身份,問對方有沒有空出來聊聊。
齊庭欣然答應(yīng)。
便于處理城市中一切中青年尷尬關(guān)系的咖啡館里,雙方都準時地提前半小時又兩三分鐘到,在門口偶遇。
李羚抬起眼,看著齊老板襯衣領(lǐng)口的紐扣。
個頭還是那個個頭,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十多年過去已到中年的幫工既變得能送些好東西,也將身材及形象氣質(zhì)保持得不讓回憶中的清爽形象慘遭破滅,但到底發(fā)育得肩寬腿長,赫然不再是她媽用饅頭和炒菜照顧得瘦削聽話的那個模樣了。
“我是不是應(yīng)該化個妝再來?”李羚笑笑。
“那就該認不出了。”齊庭妥帖地開了個小玩笑。
聊了一會之后李羚及時告辭,并謝絕齊老板開車送一程的禮貌提議,拎著打包的咖啡往超市步行。
她媽和她自己不是一回事,李羚沒覺得雙方交情深到她可以打聽齊庭當(dāng)初明明怎么都不像貧困環(huán)境出身,為什么會年紀輕輕背井離鄉(xiāng),又被個犄角旮旯的服裝店女老板好心收留,還踏踏實實在她家干了半年根本不賺錢的幫工活計。
不過她至少向本人確認了另一件事——之前李羚替李杉紅拿著存折去銀行辦事,于是發(fā)現(xiàn)這些年來每個月都有一筆錢轉(zhuǎn)進來給她媽,頭年是零零碎碎的數(shù)額,之后是五千,又逐漸漲到一萬。
李羚憑了解猜測此金額不是因匯款人摳門,是再高點她媽不愿意收,即使這已經(jīng)夠多了,憑她寒窗苦讀的學(xué)歷,要是留在老家想掙這個數(shù)都費勁。
這事齊庭坦率地認了,神色顯然是你知我知,當(dāng)年感情坦坦蕩蕩不背人的意思,拿那把啞但不難聽的嗓子解釋:“離得太遠,有什么事我不能及時過去,多少是一點心意!
聽著這話李羚久違地感到了當(dāng)初的心境。有旁人照顧她親媽,付出得還比她更用力,這確實襯托得只會念書的女兒無甚大用,讓本來相依為命的母女關(guān)系變得沒那么密不可分。然而人家不爭不搶,只是想讓李杉紅女士開心,這更讓親女兒深感無能為力。
至少她們現(xiàn)在過得都挺好……李羚想著,捏起手機掛飾的細繩,搓了搓那顆不知來處但已停在她手中的銀杏。
插入書簽
姨姨和打工仔當(dāng)初真的在談w什么都不缺的那種w就是很普通人的你情我愿同居忙碌日常啦(嚼嚼)獨立堅強姨姨就是可以談年下靚1,這是潛意識做夢說的俺只是如實復(fù)刻嘛(嚼嚼)
(老許是彩蛋人物,我加了一小段這樣才知道現(xiàn)pa的麟將軍也會到處閑逛(?)喜歡大家都很可愛的小短篇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