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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爸說,在我小的時候我媽就紅杏出墻,跟城里的男人跑了。所以,每當(dāng)我看見大傻哥的媳婦又領(lǐng)著別的男人進(jìn)屋時,我都覺得她十分惡心。
大傻哥的媳婦具體姓甚名誰我不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喊地翠英,比我大了三歲。
翠英不是我們小縣城里的人,我第一次見她時十五歲,彼時她十八,在一天下午突然地出現(xiàn)在大傻哥家的小賣部。
起初我以為她也是客人,可直到我轉(zhuǎn)了幾圈回來后她仍然在這,我不忍多看了她幾眼。
那時的翠英發(fā)絲凌亂,無力地靠在柜子旁,眼神空洞,有種我看不懂的情緒。她很美,但卻不是那種張揚(yáng)的美,反倒很素凈,有種不屬于這的清冷,她的穿著...我不太記得了,但似乎是我在縣城里沒見過的款式。
許是我盯的太久,一直沒動的翠英轉(zhuǎn)過頭看我說:“小子,你也是這縣里的?”
我突然緊張了一下,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翠英突然笑了一下,但一句話沒再說過,可我那時很好奇地的身份。
“你是誰?”
翠英盯著我,她的眼睛絕對是她最漂亮的地方,也是我在縣城里見過最美的眼睛。
“大傻的新媳婦!贝溆⒄f
“大傻哥怎么突然多個媳婦?你叫什么?“
“我們偷看結(jié)婚的哩,我叫翠英!
我點(diǎn)點(diǎn)頭,準(zhǔn)備拿著挑好的零食走時,翠英又開口。
“小子,這地方怎么出去?”
我不懂地為什么這么問,明明去到溪水灣再往南就能走上大路,上了大路碰碰運(yùn)氣,運(yùn)氣好呢可以碰到牛車,不然就該自己走,走個三四個小時就能出去了。
可正當(dāng)我想回答,大傻哥突然從不知哪個架子冒出來,用并不清楚的口齒說。
“媳婦,媳婦,媽!翠英找路!”
我往后看去,大傻娘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后,她的目光陰沉眼神里同樣有種我看不懂的情緒,但和輩英完全不一樣。
“翠英,咱回屋吧!”大傻娘略過我,一步并做兩步來到翠英身邊扯著那我沒見過款式的衣服,帶她往里屋走。
翠英仍然是淡淡的,和大傻娘的狠厲完全不同。
她在被拖進(jìn)屋前與我四相對,驚恐充斥著她的雙眼,像父親和我講過的遇到獵人的野兔,但她卻掛著淡淡的笑,可這笑又像快要枯芽的花。
破敗。繾綣。
“走。你家!
在翠英完全被拖進(jìn)屋里后,大傻哥朝我說話。我知道他這是要我回家。
我點(diǎn)點(diǎn)頭,往后屋瞧了眼,卻什么也瞧不見,就走出了小賣部。
我在小巷子里踱步。
翠英,我記得我聽過這個名字的。
小巷子里點(diǎn)灌了一陣清爽的風(fēng),空氣里全是秋天的味道。
我偏頭躲避飄來的黃葉,卻看見了明明昨天還在磚縫里艱難開著的花,如今卻抬不起頭。
“翠英....”我呢喃。
出了巷子回到家,我見到了正在磨刀的爸和正躺在案子上的死豬。
“回來了?怎么買個零食那么久?是不是看著大傻新媳婦了?小小年紀(jì)別和別人老婆走那么近!
我震驚于爸爸說的話,我的確見到的了翠英,但他為什么會說后半句話?
“爸,我媽叫什么?”
回答我的不是爸爸,而是刀掉在地上發(fā)出的哐當(dāng)聲。
“不許問那個死女人的事!
這次驚恐換在了我的臉上,我看見爸爸的眼神和大傻娘的眼睛是一樣的。如果我有鏡子,真該看看自己會不會像翠英一樣露出那樣的神情。
不,不會的,翠英那種不屬于這的感覺是我不會有的。
“兒子,你記住,那人拋棄了你,在這縣里是不能再被提起!
我沒搭話,可自動認(rèn)同了他的話。
第二天,我仍想去看看翠英,但卻被制止。
第三天,我仍想去看看翠英,但卻被制止。
第四天,第五天....都被制止。
不僅如此,我也沒見翠英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一個月。
我總是在晚上看著屋頂掛著的燈泡,想著翠英打哪來,為什么再沒出現(xiàn)。
我仔細(xì)回憶著僅見過一面的翠英那渾身的清冷氣質(zhì),像巷子那頭王嬸的花店里有著的茉莉花,清冷,潔白,是神秘的,也是寂寞的,好似有說不清的結(jié)果。
她們,都不該屬于這破敗的縣城。
直到一個月后,我再次提出要去大傻哥家的小賣部,爸爸卻沒有再阻攔,反倒意外地要與我一走起去。
他告訴我,傻哥和翠英可以辦酒席了。
再次見到翠英時她瘦了很多很多,眼神里也沒有曾經(jīng)令我讀不懂的神色。
她站在傻哥身旁,紅色衣裳亮的扎眼,迎接著前來的賓客,只是在見到我時,露出了一抹笑是與那天同樣的笑。
我又看不懂了。
那天之后,翠英逐漸出現(xiàn)在大家的視野,爸也不會限制我去大傻哥家的鋪?zhàn),于是我和翠英每天都會在巷子里讀著她從伍爺爺家借的書。
我從沒上過學(xué),自然讀不懂,就聽著翠英給我講里面的故事,即使如此,我也聽不出每次翠英說要活下去才行的深層含義。
九個月后,大家說翠英生了,是一個女孩。
我又許久沒見到翠英。
不過還好仍然在過了幾個月后見到了她。
這次她說要教我識字,給我講她以前所過的故事,還對不時向我打聽溪水灣怎么走。但爸爸說不要告訴任何一家的媳婦關(guān)于溪水灣,所以我從沒說過。
可即便我從沒告訴過翠英,她也仍在每次走后前給我一顆糖,威脅我說要是把我們兩個人專屬的“活動”告訴別人,就說這糖是我偷的,讓大傻哥打我。
我不服氣,但卻受用。
我喜歡見到翠英,喜歡翠英給我講的故事,也喜歡糖。
“小子,今天我教你寫三個字!
某天我和翠英又在巷子里聊天時,她如此說。于是,她拿著筆,在破舊的紙上寫下了三個字。
溫知珩。
從那天起,翠英每天都讓我重復(fù)這三個字,每天寫,每天讀。我不懂,但一直照做。
后來我發(fā)現(xiàn)翠英的肚子又一天天大起來,我知道她又懷孕了。
果然,四個月后翠英又生了一個孩子,可爸爸依舊嘆氣地告訴我又是個女孩。
我不懂,為什么是女孩大家就要嘆氣?
翠英,又是許久沒有出現(xiàn)。
“兒子,你和翠英在一塊的時候,她都和你說了什么?”爸爸在一天夜里來到我的房間。
“她說大傻哥有勁的狠呢,還說小賣部生意景氣起來哩!
我撒謊了?砂职謪s點(diǎn)點(diǎn)頭滿意地走了。
后來我又終于見到了翠英,那時的我十七歲,有著17少年該有的血?dú)夥絼。在看見翠英那瘦小的身體與讓人憐惜的眼睛時,我突然覺得自己竟無比思念翠英。
“小子,你都長這么高了,果然,男孩長個就是快!
而后我依舊寫著翠英讓我一定要記住的三個字,溫知珩。
翠英說我寫的漂亮了。
因?yàn)槲颐刻於紩抵氝@三個字,每寫一筆,都似在觸摸翠英漂亮的臉。
可突然,翠英問我一個極其不守婦道的問題。
“小子,你zuo過愛嗎?”
我震驚,這縣城里還沒有哪個女人敢這么大膽地說出這樣的問題。
見我半天沒答,翠英笑著,卻又接著問我。
“小子,想不想試試?”
我后退,看著不應(yīng)說出這種話的人的清純臉頰。
不,不對,翠英身上那種不屬于這的感覺明明還在的,但是......
但是她為什么不一樣了。
我連忙轉(zhuǎn)身逃走,可翠英去卻我轉(zhuǎn)身那一刻說
“記住那三個字,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不然我會被打死的!
我回身,翠英依舊是那種笑,但卻有著絕決的意味。我不去看她,轉(zhuǎn)頭又看見那株從磚縫里再次艱難生著卻又突然枯著的花。
我再沒和翠英說過話。
看見一個又一個男人在大傻哥和我爹不在時與她進(jìn)屋,心中升起對她的厭惡。
我想不到,翠英也會是紅杏出墻的壞女人。
可我舍不得她被打,所以我點(diǎn)覺得自己是奇怪的。
恨她,也喜歡著她。
破敗的縣城里建著破敗的房屋,不隔音的房間讓我一遍遍聽著床板的吱呀聲與翠英魅惑的叫春聲,可同時又有著低語聲。但我實(shí)在聽不清那低語究竟談?wù)摰倪^什么。
翠英不再同我記憶中的那般了。而某天我路過王嬸的花店時也沒再看過那株茉莉了。
又過了一陣子,翠英又一次生產(chǎn),是男孩。
我記得,那天的大傻娘像是過年吃到了豬肉般那樣開心,她說她兒媳婦有出息。
翠英能活動后我們又一次去了那個巷子。那株花,出芽了。
“我們?nèi)ハ疄嘲伞!?br> 翠英的提議讓我有些猶豫,因?yàn)榘职终f過,誰家媳婦提到溪水灣都不要理。
“沒事,去吧,大傻同意的!
于是翠英特意拎著我去問大傻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被她拉拉扯扯的走出巷子,向著溪水灣走去。
街角的服裝店門口,那些假人模特又一次被打扮的花花綠綠,向里看去還能看見這家媳婦望著窗外發(fā)呆。
路邊的水果攤又響起聒噪的叫賣聲,這家的媳婦輕輕的扇著扇子,趕走落在水果上的飛蟲。翠英過去買了些蘋果,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加油,會平安的!
又走了幾步的ktv門口,阿妹又?jǐn)v著幾個在我們這還算有錢的男人進(jìn)去。我記得,阿妹是王嬸家的女兒。
花枝招展。
“小子,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故事嗎?”
記得,翠英,我記得。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明白,但翠英卻沒有再說些深層的話,只說,記得就好。
我們一路往溪水灣走,我一路瞧。
其實(shí),這是我第一次往溪水灣去,從我記事起,爸爸就沒讓我離家太遠(yuǎn),我曾問他為什么,他只打趣地和我說萬一出去了就不喜歡家了怎么辦,不回來了怎么辦。
不會的,這小小的縣城可是我長了17年的地方,雖然我也想出去看看縣城外的世界,想看看翠英口中的光怪陸離是否真的存在,但我怎么可能不回家呢。
去往溪水灣的路很長,我都走得有些累了,但翠英卻一刻也未停。
天空是陰的,空氣里都是濕濕的泥土味,許是快到了吧,我聽見了嘩嘩的流水聲。
但是靠近水的地界,為什么沒有人家居住了呢?
毫無生氣。只有已經(jīng)爬滿青苔的瓦片注視著我們靠近那條溪;只有獨(dú)屬于縣城里破敗的鐵銹味隨著微風(fēng)鉆進(jìn)我的鼻子才能讓我記得,我還在縣城里。
“小子,你想離開這嗎?”
翠英站在溪水灣南邊的路口,看著由遠(yuǎn)及近的牛車。
“離開?我們要出去嗎?”
“對,我要出去,你一起走嗎?小子,你不屬于這!贝溆⒄f。
為什么,她也要想我媽那個壞女人一樣拋棄自己的孩子嗎?
“走去哪?什么叫我不屬于這?你走了倒是輕松,招娣,盼娣怎么辦?你兒子家福又怎么辦?”
我看見翠英愣住了,她會后悔的對吧。
正當(dāng)我慶幸自己為三個孩子留住媽媽時,翠英徑直向那牛車跑去,邊跑邊喊
“救我。”
為什么,是救?
我抓緊趕上翠英,試圖拉住她,可我追上她時她恰好來到牛車旁。
是爸爸,趕車的人是爸爸。
他看到我們很是吃驚,走下牛車后卻并沒有第一個抓著我,反倒攥著翠英的手腕。
一兜子蘋果直直落了地。
正當(dāng)我看見翠英痛苦而齜牙咧嘴的表情時想制止,卻被翠英一把向牛車旁推去,而后她踢了一腳那牛的眼睛,那牛便痛的直亂跑,而抓著繩子的我也被帶飛了出去。
“小子,往城里跑,我沒力氣了。你要記住!——”
“我叫溫知珩!是一名大學(xué)生!”
我抓著牛車的繩子,忘記了手上該是什么動作,只是在心里定定的想著,翠英說她叫溫知珩,是那個她要我一定記住的字。
翠英之前的故事說:以前有一名大學(xué)生在小巷子里經(jīng)過的時候突然被攔了下來,兩個男人把她扛上了一輛面包車,她無力反抗,只盡力掙扎,可被打的很疼,她只能乖乖的順從。
過了很久那名大學(xué)生下了車,是一個縣城,她成了別人家的媳婦。起初她還在反抗,可又被打后覺得先表面妥協(xié),之后再想辦法。
翠英還說,那個大學(xué)生被拐去的縣城里,所有的媳婦基本上都是被拐去的,她們都有著同樣的名字,算是標(biāo)記。他們在縣城里不允許自由活動,除非生了男孩才可以在縣城里自由活動,不再生育......而誕下男孩前的女孩們都被送去ktv或者別的什么地方,當(dāng)做被消遣的工具,誰先產(chǎn)子,誰解脫。
我的腦子混亂,卻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但我不愿相信。
我問翠英這個大學(xué)生的后果,她說,可能是逃出去了吧。
翠英,這都是誰的故事。
隨著牛車的顛簸,我在不知過了多久后來到了城里,我拋下牛車,獨(dú)自走著。
城里很大,也有服裝店,但模特不會穿奇怪的衣服;水果攤的水果旁都放著一個很小的風(fēng)扇;ktv上寫著個牌子,這些字翠英教過我,上面寫著“未成年人禁止入內(nèi)”
阿妹...好像還比我小了一歲。
16歲,是翠英說過的像花一樣的年紀(jì)。
翠英常說我很機(jī)靈,我越發(fā)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翠英和縣城里許多家媳婦,都是被拐去的,那里的人讓她們無止境的生孩子,直到生出男孩為止。
那我媽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在城里的街上胡亂地走著,不知拐了多少彎,走了幾條街。
這城,可真大啊。
后來我注意到一根電線桿上貼著一張紙,每一個字,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翠英特意要我記住的。
尋人啟事:溫知珩,女,走失時18歲,身穿淺灰色上衣,藍(lán)色牛仔褲,長相較好,偏瘦...
這紙上的翠英,是我沒見過的明媚的,昂揚(yáng)的,美麗的人,和她的名字十分相配。
我看著如此明媚的翠英出神,卻突然想到她說拐賣人口是犯法的,如果發(fā)現(xiàn)可以報警......當(dāng)時她告訴我這也是常識知識。
原來,她一直在自救嗎?向我滲透而后賭嗎?
來不及多想,我左問右問哪有警局,隨后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
原來自始至終,只有我爹他們是壞人。
我要救翠英!
也當(dāng),救了我媽吧。
其實(shí)我也忘了最后究竟是怎么到警局的,也不記得用了多久,只記得我一邊哭一邊講,警察帶著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縣城,他們抓起了我爹和所有參與拐賣的人。
我一直在找翠英,終于在我和她常呆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她。
彼時的翠英已經(jīng)沒有了那一份獨(dú)特。
她完全“屬于”這縣城了。
我上前,想讓她看看我,但她像是一只受傷的小貓,縮成一團(tuán),眼睛濕漉漉的向后閃躲,卻不小心壓倒了那株花。
花瓣直直掉落,再不會開花。
“溫知珩,我?guī)慊丶!?br> 可她愣住了,看我的眼神也再沒那一絲倔強(qiáng)。她說“對不起,我這就去做家務(wù),不要打我,我叫翠英,我屬于這!
只一天,那個靠著自己的力量自救的溫知珩真正變成了翠英。
她終究被這破敗的縣城吞沒了。
再后來,和翠英zuo過愛的人和警察說翠英在完事后才會告訴他們只是想得出個男孩,從而擺脫這的命運(yùn),但若是敢說出去就和大傻娘告狀,告他們強(qiáng)/.奸,大傻娘是最在意香火的人,他們除了承認(rèn)翠英很聰明,什么都做不了。
我走向我爹,問他我媽究竟為什么逃走,他沒回答我,而是說
“耀祖,你記得,爹永遠(yuǎn)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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