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歲那年，研究生畢業(yè)，我考上了家里這邊的公務(wù)員，母親們幫我買了房，又購置了一輛車。

　　一切好像都走上了正軌，只有我的感情生活始終沒有氣色。我沒有任何喜歡的人，從未體會過心動是什么感覺。

　　于是，我順應(yīng)母親們的安排，開始相親。基于我喜歡女性的需求，母親給我挑選的相親對象都是女性。

　　然而，相親之后我才認識到人類物種的多樣性，形形色色的人出現(xiàn)在餐桌的另一端，常常令我毫無胃口，有時甚至有些作嘔。

　　看吧，也不是我的問題。運氣不好的我總是遇到一些奇葩的人，自然也不會對誰心動。

　　直到有一天，樓下領(lǐng)居家的女兒回來了。母親打聽到她也還沒對象，就幫我約了個飯局。

　　剛從單位里回來的我應(yīng)付完超雄的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一身疲憊，但是無法拒絕母親絮絮叨叨的關(guān)心，還是洗了個澡，穿了一身合適的衣服去了。

　　到了餐廳，對方已經(jīng)坐在那里，穿著一間吊帶和高腰牛仔褲，長發(fā)披散肩頭，正拿著菜單點餐。

　　我上前，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唐希語抬起頭，看向我，清麗的眉眼間帶著笑意，“沒事，聽說你們單位比較忙�！�

　　話題打開，我們就著單位的忙碌開始聊起，聊到她的博士在讀期間的疲憊和上班差不多，聊到海內(nèi)外領(lǐng)導(dǎo)的差距，聊到日常的生活。

　　很奇怪，我們竟然意外的合拍。

　　也很奇怪，她這樣優(yōu)秀的人現(xiàn)在竟然沒有對象。

　　到了最后，相談甚歡的我們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后，母親問我聊得怎么樣，我大概地回答了一下，她高興地點了點頭，最后囑咐我主動一點。

　　畢竟這是第一個我回來后沒有吐槽的對象。

　　但是我也沒有什么主動的欲望，本就被上班累得麻木的我，只想回家好好睡覺，或者在球場發(fā)泄一下怨氣。

　　隨后幾天，我們只在微信上聊天，都沒有再提到見面的事情。直到我母親熱情把她們一家子都邀請了過來，我們才再次見面。

　　隔著一大桌熱氣騰騰的菜，我看向母親，她在那邊一邊暗示著我快幫人夾菜，一邊熱情地跟唐希語的母親們聊著天。

　　我拿起一雙干凈的筷子，幫人夾了一點醋魚，“這個好吃，我媽的絕活�！�

　　“嗯，謝謝�！彼闷痤^發(fā)，淺嘗了一口，笑著抬頭跟我說：“好吃的。”

　　看著我們和諧的相處，母親眼里流露出欣慰，慢慢地開始打趣我們，說我們感情看起來不錯，也很有妻妻相，大家也知根知底，結(jié)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唐母和她夫人對視一眼，笑了。

　　我和唐希語也對視了一眼，我側(cè)開了頭，感覺臉上發(fā)熱。不是害羞，只是有點尷尬，其實我們還跟陌生人差不多，也沒有很了解對方。

　　但是，如果我一定要結(jié)婚，那選擇唐希語，或許是一個合適的決定。

　　我又看向她，她狀若無事地繼續(xù)夾菜，但是發(fā)中露出一點耳尖也泛起了紅。

　　她好像也挺尷尬的。

　　就這樣，在雙方家長的心照不宣和我們倆奇怪的沉默下，進展一飯千里，直接定下了關(guān)系。

　　我和唐希語變成了情侶。

　　她海外博士畢業(yè)選擇回國，是因為不放心母親們?nèi)蘸蟮纳�。原本想把她們接到國外去，只是兩位老人家不愿意，留戀故土。于是，她回國找工作，成功進入了附近一所雙一流高校任教。

　　剛?cè)肼毜闹v師，有“非升即走”的壓迫感，領(lǐng)導(dǎo)給她定下了一堆指標(biāo)。

　　唐希語就這樣被卷入國內(nèi)職場，一邊申課題批資金，一邊做實驗帶學(xué)生，日子過得很忙碌。

　　我也忙得團團轉(zhuǎn)，單位到了下半年就有一堆事情，總結(jié)材料、年度會議、謀劃下季度、考核上季度……

　　更可恨的是那個超雄領(lǐng)導(dǎo)，把事情都推給手下人去干，自己在辦公室泡壺茶侃大山，來了人才做出一點忙碌的樣子來。

　　所以在這樣的繁忙中，過了半年，我們的感情也不咸不淡的。

　　但母親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感情可以婚后繼續(xù)培養(yǎng)，可以先領(lǐng)證結(jié)婚了。

　　于是，我順應(yīng)母親的提議，買了鉆戒，布置了場地，邀請了我和她的一些好友，也邀請了雙方的父母，讓她們一起見證。

　　在寒假的一個明媚的午后，我向唐希語發(fā)起邀請，去南方的某個城市旅游。

　　她答應(yīng)了。

　　南方氣候果然與我們那里不同，到了寒冬這里也很溫暖，大街上沒什么人穿羽絨服，一件外套就足夠了。

　　我們逛了商場，吃了特色菜，去了夜市，也俯瞰了城市。

　　最后，我?guī)搅撕＿叀?br>
　　這里一片黑暗，只有路邊的燈亮著。唐希語奇怪地看著黑茫茫一片的海，問我怎么想要來這里。

　　我說隨便走走，夜晚的海也有它的風(fēng)景。

　　她笑了笑，點頭算是應(yīng)允了我無厘頭的想法，陪我走在沙灘上。

　　我們拉著手，逐漸走到了我預(yù)約的地方。我?guī)е吡诉M去，踏入的一瞬間，燈光就亮起，燈帶在我們腳下一路點亮。

　　她驚呼了一聲，說這個好有趣，不過誰會在這邊設(shè)計這個東西呢，旅客這么少。

　　是啊，不是給旅客看的，是為你設(shè)計的。

　　我笑而不答，帶著她一直走，走到小院，她才看到一群人圍著，面孔都很眼熟。

　　幾乎瞬間，她知道了。

　　她轉(zhuǎn)頭看向我，臉頰泛起薄紅，帶著笑意，好像在說，是你啊。

　　我原本平靜的心情好像也變得有些緊張，牽著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目的地。這里布滿了鮮花，是她喜歡的牡丹，空運過來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拿出了戒指，單膝跪地，向她求婚。

　　我以為我不會緊張，我們只是水到渠成的關(guān)系，沒有很深的感情基礎(chǔ)，可我掌心還是出了一層汗。

　　她拉起我，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示意我給她帶上戒指。

　　很簡約低調(diào)的戒指，是她喜歡的品牌，內(nèi)圈刻了我們倆的名字。

　　戴上后，她突然單膝跪地，又向我求婚。

　　周圍爆發(fā)了一陣歡呼，我只覺得臉頰滾燙，連忙拉起了她，答應(yīng)她的求婚，讓她替我?guī)狭私渲浮?br>
　　最后，在“親一個”的起哄中，我輕輕地在她唇邊落下了一個吻。

　　海風(fēng)吹拂，一片昏暗的天地間，唯有此處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

　　很快，我們結(jié)婚了。

　　婚后的生活和預(yù)料之中所差無幾。

　　我之前買的那套房子離我們倆的單位都很近，就成了我們的婚房。征求了對方的意見重新裝修后，婚后我們搬了進來。

　　第一次的親密就在這里發(fā)生的。

　　婚禮那天太忙碌，回來后一身疲憊倒頭就睡。第二天醒來，我翻了個身，察覺到身邊的熱源，才想起來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身邊躺著我的妻子。

　　單位那邊請了婚假，連放十二天，除了前三天在家休息以外，后面我們打算去她讀書的城市逛逛。

　　所以現(xiàn)在，我可以放心賴床。

　　我小心翼翼地轉(zhuǎn)了個身，看向?qū)Ψ�，卻不料對上一雙睜開的眼睛。

　　“醒了？”

　　我點點頭，還有一點尷尬，第一次和人躺得這么近，呼吸都開始交錯。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除了沐浴露的香氣好像還有一點別的什么的，我無法分辨，只覺得很香。

　　在我悄悄呼吸的時候，她突然動了，湊過來親在我的唇角。

　　我們倆都頓住，看向?qū)Ψ健?br>
　　“要做嗎？”我開口。

　　“還沒洗漱�！彼卮稹�

　　于是我們倆起身，并排站在鏡子前刷牙。

　　透過鏡子我看她她看我，我們一起含著滿嘴的泡沫，笑了起來。

　　再次起床，已經(jīng)是下午。我們?nèi)コ幸黄鹳徫�，買了一些遺漏的物件。

　　第三天，帶著禮物，我們一起拜訪了我們的母親們。

　　第四天，落地m國。

　　白天，我們一起走過她曾熬夜至凌晨的實驗室、她最常吃的面包店、經(jīng)常來放空的大草坪……

　　晚上，在酒店的各個角落，都留下了我們的身影。

　　直到回國，我們回到各自的單位，一切好像回到了正軌，我們恢復(fù)了以往的相處模式，只是言行間多了一分親昵。

　　過了幾年，單位招進了新的牛馬，我終于不用一直被分配最麻煩的活，也學(xué)起了曾經(jīng)瞧不起的做派，在辦公室忙里偷閑，喝茶聊天，看著新人干活。

　　唐希語也發(fā)表了好幾篇論文，帶領(lǐng)課題組攻克了好幾個難題，評上了“青年領(lǐng)軍人才”，擺脫了“非升即走”的折磨。

　　母親看到我們都有了時間，就開始催我們生個孩子，是時候培養(yǎng)下一代了。

　　雖然我早就想到會有怎么一天，但是還是有些猶豫，生了孩子，是沒辦法塞回去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培養(yǎng)一個孩子的能力。

　　回到家不久，她也回來了，站在玄關(guān)，我們對視一眼，我就知道母親們也找她聊了。

　　晚飯間，她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說我們?nèi)プ鰝�體檢，看一下誰更適合孕育孩子。

　　交談間，我看著她的臉色，沒有任何猶豫，隱約間有些期待。彷徨的只有我一個，于是我咽下了嘴里“再等等吧”，答應(yīng)了。

　　體檢完，才發(fā)現(xiàn)我乳腺有了結(jié)石，需要做手術(shù)切除。她很健康，得益于她多年如一日的健康作息和定時的運動。

　　這是個小手術(shù)，當(dāng)天做完就能走。打了麻藥，切除沒有什么感覺。醫(yī)生還拿起來給我看了一眼，像一顆小石頭，隨后就拿去做病理分析了。

　　我走出門，就看到她坐在椅子上，虔誠地閉著眼睛，嘴里念叨著什么。

　　我蹲下來，湊近看她。她感覺到了什么，睜開眼，被我嚇了一跳。

　　“陳姜伊~”她嗔怪。

　　我笑了笑，問她在干什么。她說，祈禱我平安。

　　回到家，病理結(jié)果也出來了，我們在手機上看完，確認沒問題后，才跟母親們說。

　　她們埋怨我們這么大的事情不提前告訴她們，親自上門看望，又送來一堆補身體的食物，堆滿了冰箱。

　　我和她面面相覷，嘆了口氣，就兩個人，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時候。

　　不久后，她懷孕了。我告訴了母親們，她們囑咐我好好照顧她，說完又不放心，讓我們搬回家去住。

　　但我們習(xí)慣了兩個人的生活，不愿意麻煩她們，拒絕了她們的好意，只是把她們說的注意事項，一點一點記了下來。我把這些貼在冰箱上，時刻提醒自己。

　　孕期她好像沒受什么影響，每天依然活力滿滿，令人擔(dān)憂的嘔吐只持續(xù)了幾天就好了。

　　只是到了晚期，她時常抽筋，有時半夜抽得很難受，我?guī)退茨σ惨粫r無法緩解，她會流淚。

　　不出聲，只是抽泣，卻令人心疼。

　　我沒有辦法替她受過，只能多陪陪她，按醫(yī)囑幫她舒緩。

　　到了生產(chǎn)的那天，她說有點疼，下面流出一點水，我知道是要生了。

　　那是我第一次這么手忙腳亂，拿起早就準(zhǔn)備好的待孕包，胡亂穿了一件衣服，叫醒了母親們，一起去醫(yī)院。

　　3個小時25分鐘，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那時我緊緊握著她的手，看她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暈了過去，連忙趴在她耳邊叫她：“希語，希語……”

　　我的手好像也無法控制，開始顫抖。

　　她疲憊的睜開眼，白了我一眼，“好累，我只是休息一會�！�

　　我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好好，那你休息�！�

　　醫(yī)生讓她先別睡，還沒結(jié)束，胎盤還沒出來。

　　孩子被拍打哭出了聲，護士把她抱到了床頭，給我們看了一眼。

　　是個皺巴巴的小女孩，像個小老太太，早就取好了小名，叫安安。

　　“好丑�！彼÷曂虏�。

　　“我也覺得。”我附和。

　　護士在旁邊笑了，說剛出生的孩子就長這樣，以后張開了就好看了。

　　轉(zhuǎn)到了病房，母親們圍著唐希語輕聲細語地夸獎和安慰，我被擠在了床腳，只好隔著被子握著她的腳，就好像是牽手。

　　唐安安在旁邊哭了起來，母親去抱她，終于有了空缺，我湊了上去。

　　她好蒼白，臉上毫無血色，看著我靠近，笑了笑。

　　于是母親們識趣地圍著唐安安轉(zhuǎn)了，把空間留給了我們。

　　“你不抱她嗎？”

　　“咱媽抱了。 ”

　　她好像從這發(fā)現(xiàn)了什么，輕輕皺了下眉，白著唇問我：“你不喜歡她嗎？”

　　“喜歡�！�

　　其實不喜歡。

　　很丑的小東西，折磨了我們九個月，又遲遲不肯出來讓她疼了那么久。

　　但她這樣看著我，我不能說出讓她傷心
　　話。

　　她松開了眉毛，在唐安安逐漸遠去哭聲中，進入了睡眠。

　　之后，我們的生活好像只圍著唐安安轉(zhuǎn)。

　　起床要哭，吃奶要哭，拉了要哭，不抱要哭，放下要哭，睡覺要哭，半夜要哭，莫名其妙就哭。

　　為了不打擾唐希語休息，阿姨帶她住在隔壁，可是她的聲音那么響，總是穿透房門傳過來。

　　我躺在陪睡床上，被唐希語催促著一趟趟起身去看。

　　好麻煩的小孩。

　　出了月子，我們請了新的阿姨，又拜托母親們在我上班期間幫忙照看。

　　我終于有一段時間能遠離唐安安了。

　　唐希語還在假期，在家陪著安安。她一邊享受假期，一邊跟課題組的老師們保持著聯(lián)系，時不時指點一下學(xué)生的論文。

　　上班時，她經(jīng)常給我發(fā)唐安安的視頻，說她又做了什么事情，又長大了一點。

　　可她很少說到她自己，也不發(fā)自己的照片。

　　我回她：你呢？

　　唐希語：我？

　　我：視頻里怎么沒有你？

　　隔了一會，她才回我：我現(xiàn)在不好看，不想拍。

　　她很在意。

　　在意自己因為懷孕而變樣的身體。

　　我想了想，咨詢了醫(yī)生，請了康復(fù)科教練，準(zhǔn)備等她恢復(fù)的差不多以后，陪她一起鍛煉。

　　第一天下班，我買了花，點了她喜歡的那家燒烤，又去排了她最喜歡的那家蛋撻。

　　走進家門，就被她發(fā)現(xiàn)了禮物。

　　她一臉笑意地走過來，接過，親了我一口，才說話：“謝謝老婆~但是安安不能接觸花，要暫時放在門外了�！�

　　一開口又是唐安安。

　　我把花放在門外，走進家里，又拿出蛋撻和燒烤。

　　她兩眼放光，抱著我的脖子，又親了一口。

　　我回吻了過去。

　　直到母親打開門，我們才分開。

　　母親調(diào)侃地看了我一眼，說她就先回去了，隨后，幫忙帶走了垃圾。

　　我和她相視一笑。

　　怎么像被抓包早戀的高中生一樣心虛？

　　吃完飯，我剛想開口說什么，唐安安就哭了，她站起來，朝嬰兒房走去。

　　我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憑心來說，唐安安長開了很多，看起來白白嫩嫩又圓滾滾的，很可愛，可是我還是沒辦法跟她產(chǎn)生感情。

　　對我而言，她像是突然闖進我和唐希語生活中的第三者，還讓我們不得不請阿姨入住家中。

　　唐安安看見了我，就要我抱，可能是之前在月子中心都是我去安撫她，所以更黏我一些。

　　唐希語把人遞過來，我熟練地接過，奇怪的事發(fā)生了，唐安安不哭了。

　　唉，那可能又要抱她一晚上了。

　　她眨巴著眼，嘴里含著奶嘴，手舞足蹈地在我懷里撒潑。唐希語站在我面前，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

　　好吧，如果唐希語喜歡，我愿意接受這個小麻煩。不過，現(xiàn)在也容不得我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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