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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春雨瀟瀟,臺下也沒有幾個人看,臺上卻是依舊唱著。這種草臺班,唱一天便是一天的飯錢,縱是刮風下雨也不敢間斷。就算唱一場賺不了幾個錢,拼拼湊湊也過了一天。
過了申時,天色也越發(fā)昏了,裹著冷雨,衣服上一層潮氣,更是冷得幾乎透入骨髓。場子里的人又走了些,更稀了;镉嫹吹故怯l(fā)熱情,摻茶送水絲毫不敢怠慢,這時候還肯坐在下面看的,都是鐵桿的老客了。角落里卻有一個人從未見過,伙計用袖子擦擦臉,借著晦白的天色朝那邊看去,那人看上去大約三十上下,帶了頂豁了邊的破斗笠,下面露出披散的長發(fā)和高聳的顴骨,衣冠不整,幾乎破爛成碎片,身形很是單薄,瘦得皮包骨頭,又顯得極是憔悴,只早春時節(jié),卻光腳穿了雙破草鞋,竟是個乞丐模樣。乞丐如何混進場子里來了,許是避雨的罷,伙計正想著要不要趕他走,望那邊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些異樣,這人衣衫雖然又破又臟,手腳卻甚是白凈細膩,絲毫不像乞丐模樣,腳上的污泥間還看得到被草鞋打出的破碎的血泡,草鞋繩上也滿是血跡。這人是個什么來頭,伙計噥咕著,便也不去管他了,弄不好倒惹出麻煩。
看那人卻像是個懂行的,雖然一聲不吭,偶爾抬了抬頭,卻皆在關節(jié)上,一雙眸子的精光似在斗笠里一明一滅。場子里忽然一陣的掌聲,雖然稀落,鼓的人卻都分明賣了力。一個小旦款款走上臺,與那小生念了幾句白,便咿咿呀呀的唱起來,臺下先前還稀稀落落的議論著,此時卻已鴉雀無聲,已似醉了。這小旦給人的第一印象卻不是漂亮,是一種風情萬種的媚,一直媚到骨頭里,一笑一顰間,眼波流動,嬌花嫣然,仿佛骨頭都酥軟了,雖則眉清目秀,皓齒紅唇,人卻已忘了那玉人一般的相貌,只陶醉于那媚目之間。雖止在這地方丈余的淺臺上,卻似已身處瓊花園中,瑤碧仙鄉(xiāng),鳳笙繚繞,不知今夕何夕。角落里那人的眼中也分明顯出迷離的神色;叵胪饷媾谱由系谝粋寫的是個叫萍官(暫代一下,但愿能想個不落窠臼的)的,想來便是他了。卻又不由有幾分詫異,如此的人物,如何會只呆在這草臺戲班里。
一場戲完了,萍官施了個禮便要下去,下面一陣喝彩聲,不絕于耳。班頭只是陪著笑鞠躬,“各位都是老客了,也知道,萍官向來一日一場,從未破例,還望諸位多多包涵了。”一個客人站起來,“不就是嫌今天客少么,我出十兩銀子,讓他再唱一折,也不枉了我們幾個這個天守著他。”班頭愣了愣,意思有些活動,沖萍官使了個眼色,萍官卻靦腆笑了笑,并不答言,意思只是要下臺去。
“這樣,我再單給萍官十兩如何,今日定要唱了這折再走!
場子里的人紛紛贊成,又鼓掌喝了起來。
伙計回過頭,角落里那人已經走了,再轉回來時,臺上萍官也不見了。
院門只虛掩著,那人猶豫了一下,伸手吱呀一聲推開來,門甚是朽敝,生著苔蘚,一推一闔便似要散架了。院子甚小,地上積著雨水,屋前一棵老石榴樹,枝葉極是茂盛,雖在夜間,也顯得濃翠欲滴。兩間瓦舍,低矮而破敝,似很久沒有整葺過了,墻下雜草叢生,墻上也泥灰剝落。石榴樹下便透出殘破的窗紙間熒熒的燈光來,窗紙上映出個單薄的人影,坐在桌旁,用手支著頭,不時傳來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
那人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進來。”里面那人好不容易止住咳,說道。
那人走了進去。
屋里只一張坑坑洼洼不知道什么年月的桌子,一張床,床上打了補丁的鋪蓋,別無他物。桌上缺了邊的粗瓦油燈昏昏亮著,萍官已經卸了妝,臉色極是蒼白,燈下如美玉一般,兩腮上卻有抹淺淺的桃紅,比起白天臺上又有了種說不出的感覺,身形極是單薄,弱不勝衣,披著件菲薄的夾衫,白色的中衣襯出胸口斑斑點點的血跡(B4偶吧,思來想去仍然覺得要加點這個才夠味~雙重病態(tài)感~偶被毒害了。。。。)。
客人站了半晌,一時沒有說話。
萍官羞澀的笑了笑,起身將椅子讓給他坐,自己將桌上的茶盞拿起來,用袖子掩著擦了盞口的血跡,到后面洗了,從個黑沙壺中倒了盞茶端過來。
“家貧無以待客,先生便將就些吧!
客人露出絲奇怪的神色,接了茶,也并不言語。
萍官向床上坐了。
“今日先生也來看了我唱戲的?”
“哦,你看到了?”
萍官笑了笑,燈下并不如臺上那般柔媚,卻于秀美中透出絲凄涼,愈發(fā)讓人生出種說不出的憐惜。
“他們讓我再唱時你便走了!
“未想你倒看得如此仔細!
萍官笑了笑,“是我唱得不好么?”
客人搖了搖頭。
萍官又低頭咳嗽兩聲,半笑說道,“那是為什么?”
“我知道你不會再望下唱了!
“哦?”萍官抬起頭。
客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胸口的血跡。
萍官羞澀的笑了笑,將夾衫望胸前拉了拉,又微微咳了兩聲。“還沒請問客人貴姓?”
客人猶豫了一下,“姓王,王三!
萍官微微的笑了,“為何蕭三公子如今也隱姓埋名起來了。”
客人吃了一驚,抬頭望著他。
萍官正要開口,忽然一陣嗆咳,客人將茶遞給他。萍官接過啜飲兩口,勉強回過氣來。
“蕭三公子在勾欄瓦子里叱咤風云的時候我們這一行又有幾人不知幾人不曉的。”
“但是現(xiàn)在知道的人卻不能算多了!笔捜恼f道。
萍官輕輕一笑,“但是我知道!
“你見過我?”
“沒有,我看出來的!
“看出來的?”
萍官嗆咳著,微微頷首,“今日臺上便看出來了!
蕭三看著他,“所以今日我來你并不驚訝。”
萍官點點頭,“我也猜過你會來的!
蕭三臉上也不免露出一絲異色,片時,他又說道,“我還想問一句話,萍兄如此高技,如何委曲在此?”
萍官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蕭三也笑了笑,“我問過班頭了,四靈堂上次請指明點姓要你去唱被你拒絕了,所以城里的大班便皆不敢再容你。”
萍官笑了笑,含著淡淡的嘲諷。
續(xù)1----- >>
“我也冒昧請問三公子一句話。”萍官淡淡笑道。
“請講。”
“三公子在勾欄瓦子里可是以出手闊綽出名的,今日卻為何這副打扮?”
蕭三淡淡笑了笑,“怎么,這樣不好么?”
“三公子自己不也沒想到會給人認出來么?”萍官依舊淡淡笑道,又咳嗽兩聲。
蕭三仍然淺淺笑著,沒有答言,笑中卻分明隱著說不出的凄涼。
“人說三公子從霜刀崖下來便不是當年那個三公子了,今日看來,果然不假!逼脊俚哪樤谲S動的燈光下忽明忽暗,愈發(fā)顯得蒼白秀弱。
“是么,我倒也覺不是了……”蕭三略帶嘲諷的說道。
萍官看著他,一雙秀美的眸子在昏燈下發(fā)出迷離的光。
“我對不起她們!笔捜f道。
“為什么給我說這個……”
蕭三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外面蕭蕭索索又下起雨來了,只覺得傷腿酸疼得厲害。
萍官也朝窗外望去,又看了看蕭三不覺撫住右腿的手。
“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了!笔捜酒鹕韥恚撇,卻只覺右腿酸痛脫力,不由扶住桌子才勉強邁開步去。
“三公子在外面有下處么?”萍官問道。
“我已經三個月沒住過旅店了!笔捜f道。
“若公子……”萍官美玉般的臉上一時泛起紅暈,頓了頓又向下說去,“若公子不嫌寒舍敝舊,就留此過夜如何?如此大雨,公子這腿……”
蕭三猶豫片時,微微笑道,“哪里敢嫌,這可比街頭巷角好多了!
蕭三起來的時候本想不驚醒萍官的,剛坐起來,他卻還是醒了,親自為蕭三弄了早飯。雨剛停不久,春寒刺骨,蕭三以萍官身子不好讓他不要望外送了,萍官便沒有送,只是咳得愈發(fā)厲害,眉間那煙籠般的憂郁也愈發(fā)明顯了。
出了城,連日春雨,城外小道早已被踩得泥濘不堪,積著一洼一洼的水。一腳踩下去,冷得刺骨的泥水便沿著褲腿一直濺到腰上。右腿酸軟得越發(fā)厲害了,再走幾步竟差點摔倒,抬眼見前面幾間傾朽的屋舍,只得勉強走上去尋了根棍子拄著一步一步朝前走,倒愈發(fā)像個乞丐了。
走出十余里,心中卻莫名不安起來,也說不出是為何,總覺得要回去看看方才放心,初時還未在意,再走出幾里,那不安卻愈發(fā)明顯,右腿鉆心的疼,也拄了杖一步步望回走去。
院門徹底散架了,碎片散落了一地,進得院子,泥濘里一地腳印,似有許多人來過了。屋門虛掩著,蕭三走過去,推開門,里面一片狼藉,桌子倒在地上,瓦燈茶盞的碎片到處都是,幾片撕碎的衣衫,正是萍官身上的,門口還有一小灘血,萍官早已不見蹤影。
“萍兄,萍兄…”蕭三叫了兩聲,拔步走了出去。
“什么人,走開走開,要飯要到四靈堂門口來了!遍T丁扔過去幾枚銅錢便將那人朝一邊揮去。
那人咧嘴一笑,一枚銅錢不知什么時候已到了他兩指之間。那人依舊笑著,兩指微動,那枚銅錢卻漸漸的變大了,越大越薄,幾乎將要透明,到了磁盞口大小時,那人手指一松,那銅錢便如風中殘葉般飄飄悠悠落了下來。
門丁已是目瞪口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此時方才朗聲說道,“進去通報你家主子,說蕭三公子到了。”
“蕭三……公子……”門丁打量著那人,幾乎不敢相信,但他心里自是再清楚不過,剛才那手功夫,卻是誰也惹不起的。
“蕭三公子駕到,有失遠迎,罪過罪過……”聽到四靈堂主危稟湘院深處便傳過來的聲音。待他走到門口,看到面前這人,也不由一愣,一時還朝那人身后看去,確認周圍沒有別人,目光方才回到蕭三身上!笆捜印
蕭三隨手抱了抱拳,邁步徑直向內走去。
“三公子,請這邊走,這邊走,墨雨,上茶……”
“聞蕭三公子久不出江湖,今日忽然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干啊!蔽7A湘笑得甚是殷勤,內中卻分明隱著緊訝與戒惕。
“我是來向堂主討個人的!笔捜脖”⌒Φ。
“討人?不知三公子要的是哪一個?”
“萍官!
危稟湘一時有些失色,臉上卻扔是一團和藹的笑著,“公子是說東街口那唱戲的?卻是說笑了,他如何會在我這里!
蕭三只顧薄薄的笑,危稟湘不說話,他竟也一言不發(fā),只是微微的笑,卻分明已是一副不見到人就不走的架勢。
危稟湘陪著笑,額上已有些微汗珠,這蕭三公子的難纏果然是出了名的!肮尤绾握J定他一定在我這里。”
蕭三依舊薄薄的笑,目光卻逐漸銳利起來,幾乎要割得人生疼。
“罷了,”危稟湘笑道,“想不到蕭公子同有此癖,倒是有福之人,在下即時送還便是。來人!
“慢著,我跟你去。”蕭三冷冷說道。
危稟湘微微有些變色,遲疑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七曲八折的回廊,層層疊疊的院落,這四靈堂竟不知有多深。蕭三跟著危稟湘,過了不知幾重偏門,一直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院。荒草叢生,落葉滿地,見底的枯池,中間一座衰頹的假山。危稟湘咳嗽兩聲,幾個精壯家丁忽然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
“三公子請自便,在下便不陪送了!蔽7A湘微微笑道,轉身走了出去。
“三公子若有什么要求,爾等不可怠慢。”墻外傳來危稟湘的聲音。
一個家丁跨過枯池,鉆進假山,便聽到鑰匙開鎖的聲音。蕭三也跟了過去。
“三公子請!蹦侨瞬林嘶痃犠印
一條漆黑的甬道直通下去,昏火照著坑洼不平的臺階,陣陣裹著濃重濕氣的霉味從下面?zhèn)髁松蟻怼J捜挥砂櫫税櫭肌?br> 甬道下到底,變做狹長的平地,兩邊皆是厚重的鐵門,門內依稀傳來什么聲音,也聽不真切?諝獬睗竦脜柡,右腿酸軟得幾乎點地不得,恍惚聽到什么地方傳來的滴水聲。
家丁在一扇門前停住了,用鑰匙打開來,退到一邊,“三公子請。”
蕭三走到門口,一股腐臭的霉味撲面而來,他朝內走去。
墻角斜倚著個白色的人形,手腳皆鎖著鐵鏈,衣衫上和身下霉爛的稻草上全是斑斑血跡,傳來喉嚨中微微的嘶喘聲。聽到腳步聲,那人抬起頭,“三公子……”縱是血污垢跡滿面,憔悴得幾乎脫形,那張臉仍如美玉一般,秀潤得令人心痛。
蕭三幾步跨了過去,“萍兄……”
“三公子……”萍官一陣劇烈的咳嗽,濃血從口中涌了出來。
“來人!”蕭三喝道。
家丁急急進來,也不待蕭三多說,將萍官身上鏈子皆打了開來!
“你怎么樣,不要緊么?”蕭三低下頭去輕聲問道。
萍官虛弱搖了搖頭,半閉上眼睛。
蕭三俯下身,背起萍官朝外走去。
危稟湘站在院子里,搖著紙扇,薄薄笑著,看著蕭三背著萍官望外走,也不阻攔,“三公子,下次賞臉再來可要先告知在下一聲,定當好酒好菜招待……”
萍官傷得甚重,十指皆被夾過,鮮血淋漓,前胸還有一塊極深的烙痕,竟被施過烙刑。擦去面上血污才發(fā)現(xiàn)左頰也有一塊,如半片殘敗的枯葉橫在美玉般的臉頰之上。
在獄中觸到他時,便已覺燒得燙手,回來便幾乎昏迷不醒了,整日價的嗆咳吐血,一直燒了三天方才有些緩了過來。愈發(fā)的蒼白瘦弱,眼眶也深陷下去,卻不知為何,竟愈發(fā)的姣美了。
“三公子……”
蕭靜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公子為何如此對我……”
“怎么,不好么?”蕭三微微笑了笑。
萍官搖了搖頭,闔上眼睛,沒有再說話。
蕭靜取涼水敷著他臉上和胸口的傷疤,不覺嘆了口氣,“那王八蛋怎么把你搞成這樣……”話一出口,忽然有些后悔,卻是收之不及。
萍官閉目微微的笑,卻似含著絲極度的自嘲,“還能怎么樣,他要我與他……”他忽然咽住了。
蕭靜沒有再說話,為他拉上被子,“你好好養(yǎng)傷!
蕭三從外面回來,萍官剛吐過血,閉目躺在床上,唇間還留著未拭盡的紅痕。
蕭三將手里的藥包倒到瓦罐里,燉在火上。
“這幾日的飯錢和藥錢哪里來的?”萍官忽然問道。
蕭三不在乎的笑了笑,“蕭三公子還沒弄錢的地方?”
萍官看著他,并不作聲,眉間那股煙般的憂郁卻分明更濃了。
“公子不要騙我!彼f道。
蕭三尷尬笑了笑,“我到你那戲班謀了個吹簫的職位,還是看在你面上才給我的!
“三公子……”
蕭三走到他床前,“你先好好養(yǎng)傷,其他的再說,答應我,行么?”
萍官看著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三公子,你還是走吧,反正我也不能再唱戲了!泵媾枥锏臏喫持菑埳n白清秀的臉,頰上半片結痂的殘葉,不知為何竟還添了種莫名的風韻。
“我若是不愿走呢?”
“三公子不是從來飄泊天涯居無定所的么?”
“你不是也說過,三公子也不是當年那個三公子了。”
萍官輕輕嘆了口氣,“明日我也去找找班主,看能不能派給我個什么打雜的差使!闭f著,忽然又咳嗽兩聲,吐出口血來。
蕭三想要說什么,卻又沒有說。
院里傳來腳步聲,萍官與蕭三皆轉過頭,門開了,卻是班頭,看到萍官,不由也吃了一驚。
“班主……”萍官疾忙起身讓座。
“你先坐著……”班頭打量著他的臉,面上是種夾雜著心痛與失望的表情。
萍官勉強笑了笑,“未想竟勞動班主親來看我!
班頭嘆了口氣,“你幾日不出場,下面都快把我逼瘋了,要再沒有你,這戲班都快唱不下去了,我才來看看,未想……”他沒有再說下去。
萍官羞澀的笑了笑,“是我對不住你老人家了!
“是四靈堂那幫混蛋干的?”
萍官點點頭。
班頭咬牙切齒的想要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從腰上取出幾兩銀子,“你這幾個月的工錢……”
萍官疾忙擺手,“哪里有如此許多……”
班頭看著他,嘆了口氣,“你就收下吧,也算我一點心意!
萍官臉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終于還是接了過來,含羞道了謝。
“班主下面又欲怎么辦?”他問道。
班頭嘆了口氣,“這姑蘇城也呆不下去了,我們也該收拾卷散換個地方了。”
萍官猶豫了傾時,忽然說道,“明日再讓我去試試,行么?”
班頭吃了一驚,“這……”
“既然班主準備走,若是砸了臺子,我……”他臉上忽然一陣飛紅,說不下去了。
“好,若是砸了場子我再走不遲。”班頭呵呵笑道,“你明天便來吧。”
萍官將臉上結痂的疤剔落,露出里面粉紅的新肉來,涂些藥膏止住血水,再抹上厚厚的粉底,雖不能不露痕跡,離得遠些,卻也勉強掩飾得過去。
二人便一同上場去,萍官唱,蕭靜則在后面吹簫。
二人心中其實都甚是不安,自古唱戲也從沒有破了相的小旦上場之理,班頭倒是溫言安慰了幾句。
聽到萍官復出的消息,下面的人早已坐滿了,萍官初一亮相,下面掠過一陣騷動,夾著驚訝不滿和嘆息。萍官未曾改色,漫曳水袖,輕啟朱唇,唱了起來。騷動瞬時的平息了,與他從前歷次上場一模一樣,臺下已忘了他的面相,只醉在那嬌花般風情萬種的媚中,渾身似酥軟到了骨頭里。蕭靜心中稍稍松了口氣,其實,也早該料到是如此了。
今日唱的繡襦記剔目一折,“看詩書不覺淚漣,這手澤非爹批點……”蕭三心中忽然涌上股異樣的悲苦,幾乎要涌出淚來,卻又強壓著繼續(xù)吹了下去。
萍官在臺上唱著,一笑一顰,歡顏間透著莫名的凄清,若梨花帶雨,海棠含淚,蕭三也幾乎要迷醉,忘了吹簫。
想熊膽苦參丸
娘親曾勉
今日呵
虧殺你再三相勸
鳶飛戾天
魚躍在淵
察乎天地道理只在眼前
句句唱詞,也似敲在心上,愈發(fā)悲苦不能自禁,他卻也發(fā)現(xiàn)今日萍官似顯出絲異樣的疲憊,似在強打精神,卻又愈發(fā)顯得嬌弱動人。
到繡拈針線
工夫自勉旃
漫配勻五彩文章炫
似補袞高將云霞剪
皇猷黼黻絲編展
若論裙釵下賤
十指無能
莫遑芙蓉嬌面
…………
唱到“我把鸞釵剔損丹鳳眼”,萍官忽然一陣劇烈的嗆咳,一股濃血直從口中涌出,人也向前撲倒在地。
“萍兄!”蕭三叫道,扔下簫奔了上去。
“你這身子,不能再唱了……”
“我不唱,靠你養(yǎng)活么?”
“萍兄……”
萍官微微的笑了笑,拉住蕭三的手,搖了搖頭,“你不必管我,能得三公子如此青眼,我便也足了!
碧鸞班愈漸的紅了,撐臺子的便是萍官與蕭靜二人。萍官自不必說,蕭三若論簫技,算不得是最好,但他的簫聲便只隨著萍官的嗓音泛動,和著萍官音中之情忽驟忽緩,高低起伏,或離或聚,若垂柳繞東風,渾如一人吹唱出來,更使人迷醉其中不能自已。蕭三也只為萍官伴吹,萍官唱完,便也一同回去。有蕭三公子在,四靈堂也不再來生事,只任他們唱去。未及一月,碧鸞班便已擴了場子,一到萍官唱時,依舊是或坐或站,滿場黑鴉鴉的一片。
市井流言卻已漸漸漫溢起來。蕭三公子自洞庭下來后三年不知所終,此時忽然露面,卻在戲班里和一個戲子同出同入,同起同宿。蕭三公子放蕩任誕本也是出了名的,市井間更是不憚添油加醋,一時間二人一同走在街上,后面均有人暗地里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蕭三只不管他,萍官臉色蒼白,說不出什么表情。
進了個酒樓,坐下要了一壺酒,幾個小菜,萍官不喝酒,只看著蕭靜喝著,不時微微的咳著嗽。
“要說這蕭三公子,可真是不知悔改,”一個人背對著他們坐著,并未發(fā)現(xiàn)二人進來,只顧高談闊論道,“上次揚州的事情鬧得那么大,險些兒死了,幾年不見,原以為收斂起來了,呵呵,到了我們蘇州,倒又染上這斷袖之癖……”
萍官忽然一陣劇烈咳嗽,忙掏出方巾來時,胸前已紅了一大片。蕭三疾忙扶著他,也掏出方巾來為他擦拭。
那人聽到咳嗽,回過頭來,一時呆了,“三公子……我……三公子恕罪……”
蕭三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多說了,一面扶起萍官望回走去。
“萍兄……”蕭三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萍官淡淡的笑,臉更白了。
蕭三淺笑著搖搖頭,“看來我蕭靜也確實太不是個東西了,搞得跟我在一起的人……”
萍官忽然笑道,“你道我在乎么?”
“萍兄……”
萍官看著他的眼睛,俊美的眸子中泛出煙般的迷光,燈下熒熒的亮。
“三公子在乎么?”
“我……”蕭三忽然笑了起來,“蕭三公子在乎過什么?”他竟笑出聲來。
萍官也笑了,眼神迷離而凄婉,又似含著莫名的欣悅。
碧鸞班的名氣愈發(fā)的大,一日唱戲時,蕭三已發(fā)現(xiàn)兩個洞庭盟的人夾在看客之中。
再過幾日,又傳來消息說江寧的蕭莊主病了,病得甚是沉重。蕭三也第一次在臺上出了錯。
萍官的病愈發(fā)的重了,常是從臺上下來便連連的吐血,攙回家便躺在床上,再動彈不得。
班頭忽然來了,看看床上昏睡著的萍官,將蕭三輕輕叫到屋外,只說不能再在蘇州呆下去了,要回松江老家去。問他時,他也支支吾吾的不說。
蕭三嘆了口氣,回屋去將數(shù)月來唱戲賺來的錢全取出來硬要班頭收下做盤費,班頭死活的不收,卻也沒有誰能犟得過蕭三。
萍官醒過來,聽說班頭走了,也并沒有說什么,咳了一陣,吐了幾口血,又睡過去了。
今年雨水甚多,蕭靜的腿疾也越來越重,到后來棄了杖幾乎已行走不得。轉眼梅雨漸至,蕭三拄了杖正要出門為萍官抓藥,忽然右腿一軟,一個踉蹌栽倒在門坎上。
萍官疾忙跳下床過來扶起他,攙到椅子上坐下。蕭三抬頭看時,萍官臉上已有了兩道淚痕。
“你哭什么?”
“……沒,沒有啊……”萍官一面說,一面轉過頭去拭淚。
“我們可真是對苦命冤家!笔掛o嘲訕笑道。
“三公子……”
梅雨過了,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蕭三的腿也終于好了些,勉強能下地行走了。萍官只是沒日沒夜的咳嗽,瘦削蒼白得令人心痛。
蕭三從外面回來,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的走進房來。
“怎么了?”萍官從床上坐起來。
蕭三從懷中掏出個方巾裹好的小包,打開來放在桌上,是一只鏤刻極為精美的纏絲銀鐲。
萍官羞澀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是你的?”
萍官點點頭。
“我從后街的當鋪贖回來的!
萍官淡淡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蕭三拈起那只銀鐲,細細的看著,如此的銀質和雕工,絕非普通人家所有。
“家里祖?zhèn)鞯模俊彼麊柕馈?br> 萍官點點頭,微微笑了笑,“也就剩這一件了!
“那你為什么還拿去當了?”蕭三嗓音微微有些刺耳。
萍官微微笑道,“若不是徐郎中那服藥,你還好不了這么快呢!
蕭三想說什么,卻又嘆了口氣。
“你贖它的錢又是從哪里來的?”萍官忽然問道。
蕭三淡淡笑了笑,“蕭三公子要弄錢使,總是不難的。”
續(xù)2----- >>
“十兩銀子?你小子輸?shù)闷饐崮悖俊?br> 那人沒有答言,抬手掀開頭上的破斗笠。
“蕭…蕭三公子……”
蕭靜沒有說話,只示意繼續(xù)賭下去。
“喲,三公子可是有三四年沒在局子里露過面了啊,今日竟然賞光到此,我等不勝榮幸啊……”
蕭靜漠然的看著那人,神情干澀而憔悴,一言不發(fā)。
“三公子……”那人也不敢再說話,將手中骰子擲了出去。
昔日三公子賭錢總少不了酒,喝醉了狂舞亂唱,偏還喝得越多手氣越好,今日卻一滴也沒沾,贏了幾十兩便拿起斗笠一言不發(fā)的走了出去。
“怪了……”“這三公子還真是變了……”“聽說……”后面的人七嘴八舌的低低議論,蕭靜也沒有理會,一直走出門去。
江湖上的傳聞始終沒有斷過,蕭莊主的病越來越重了,幾次竟有傳言說已經病逝,后來卻又澄清說是傳謬了。
蕭靜又開始喝酒了,照顧萍官喝了藥躺下,便躲到偏房去,一口一口的獨酌。有幾次回房時已喝得大醉,萍官有時問他,他卻什么也不說。
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聲音不重,卻顯得斬釘截鐵。蕭靜的臉色忽然有些變了。
“怎么了?”萍官問道。
蕭靜搖了搖頭,“你好生歇著別動,我去看看!
一行人魚貫而入。
“蕭公子,別來無恙啊!睘槭滓蝗宋⑿ψ髁藗揖,卻分明壓著怒火。
“陳舵主,是你。”蕭三面無表情的說道。
陳峻看了看蕭靜身后微微透出燈光的房舍,訕笑兩聲,“蕭三公子果然風流啊,先是香草美人,現(xiàn)在干脆余桃斷袖了!
蕭三薄薄冷笑了兩聲,眼角余光卻不由朝身后的窗口瞟了瞟。里面似傳來兩聲低低的咳嗽。
陳峻抬步便要過去。
蕭三冷笑一聲,已擋在他身前。
“三公子……”
“你要過去,從我身上踩過去便罷!
陳峻忽然施展身法想要掠開,蕭三卻已似膏藥一般貼在他跟前。
“公子的相好,便瞧一眼也不成么?”陳峻薄薄嘲道。
蕭三強壓住火氣,沉聲說道,“他還病著!
“他還病著?你父親病了這么久你就不管他死活了?”
“我父親怎么樣了?”蕭靜依舊沉聲問道,聲調中卻分明微微顫抖。
“你還問我,你自己怎么不回去看看去?”
“我父親怎么樣了?”蕭靜聲音忽然提高,到一半又忽然落了下去。他又回過頭去看看后面的窗戶。
“我今日不想跟你說什么,我只是來轉告你,你若只顧一意孤行,你,和他……該怎么樣你自己清楚。”
蕭靜緊閉雙唇,臉色慘白,一言不發(fā)的看著陳峻和他帶來的人又都魚貫走了出去。
蕭靜回房,在椅子上坐下,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萍官問道。
蕭靜低著頭,仍然不說話。
萍官微微的笑了笑,“你也知道……”
“你都聽到了?”蕭靜抬起頭來時,臉上竟已有了兩行淚痕。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逼脊俚f道。
“我……”蕭三一時咽住,竟失聲發(fā)出一絲啜泣。
萍官微微的笑,“你在這里終不是長久之計,別再管我了!
“我……我不是……”他又說不下去了。
萍官微微笑道,“我明白你的心,你要走卻又不放心我,若留下又怕連累我,說得可對。”
蕭三撐住額頭,淚水如泉般在臉上滑過,“我蕭三……真不是個東西……”
“三公子……一聚一散,本屬天定,又何必太過傷悲!逼脊俚f道,尾音卻已穩(wěn)不住帶上一絲哽咽。
“我走了,你要保重……”
萍官凄然一笑,從床頭取出那只纏絲銀鐲,“這個就送給三公子吧!
蕭三看著他,接了過來,托在手心里,銀鐲在燈下發(fā)出溫潤的光。
“我知道你一直想問我的身世,是么?”
蕭三抬起頭,看著他。
“從上次看到這鐲子就想問了,是么?”
蕭三輕輕笑了笑,摩挲著鐲子。
萍官微微咳嗽兩聲,腮上的桃紅愈發(fā)的明顯,“先父便是當年的瀟湘劍客歐陽淵!
蕭三吃了一驚,看著他。萍官的略泛血絲的眸子在昏燈下泛著迷離的光。
“我才幾歲時父親便厭倦了江湖血腥,棄武從文,中了進士,在朝廷做了翰林!
這些事情,盡管年代久遠,蕭三都是略有耳聞的。只是歐陽淵退出江湖之后的事情卻是不知道了。
“先父在朝中極少過問武林的事,無非勤謹侍君而已,只與幾個舊時朋友有些書信往來。他也是江湖上呆得太久,性情太剛直罷,終還是不免小人構陷!逼脊俚恼f,目光迷離,似蒙著層淡煙。
“先父外放徐州時,曾有個官妓三翻五次的向他示好,父親發(fā)怒時給過她一個耳光,那女子懷恨在心,卻在先父那里盜得一封書信。后來那女子從良,不知投了什么人,便以此為憑參了他一本勾通重法人等。先父秉性耿直,本已屢屢犯上,重法又屬本朝重罪(原諒我。。趙官家。。。偶承認偶是亂冒的。。。),皇上見此,自然……”他不由笑了兩聲,又不由掩住嘴唇,嗆咳數(shù)聲。
“父親下獄不久便死在獄中(愈發(fā)不像了。。偶是知法犯法呀~原諒偶。。。不然叫偶怎么寫。。。),只草草報了個瘐斃。家母本已為父親之事日夜驚懼奔忙,聞知此耗即罹重癥,未幾日便撒手西去。當時我也還年幼,此事從家母那里聽來,也止記得依稀,到今竟不知構陷先父者為何人。后來街頭巷尾討飯過了幾年,才被收入戲班……后來班主去世,班內戲子各奔東西,方才流落到這姑蘇城來……”
萍官又笑了笑,輕輕吐出口氣。秀美的眸子迷離得如水一般,泛著澈光。
“你真的不知……”蕭靜開口說道。
萍官搖了搖頭,“我只是為公子道及此事而已,其他的,公子也不必管它了!
“三公子何時動身?”他又問道。
蕭三一時沒有說話。“明日吧。”他終于說道。洞庭盟的人必定一直在監(jiān)視著院子,他留得越久,對萍官越不利。
萍官忽然笑了笑,坐起身子,“既然我們本已洗不掉了,何不也來個痛快!
蕭三看著他,也忽然笑了起來,“好,就來個痛快。”一面說一面扯下衣衫躍上床去。
一路朝江寧行去,幾日未曾敷藥,腿傷又犯了,卻也顧不得許多,拄了杖掙扎前行。行至常州,終于又進了次賭局,出來時已牽出匹白馬來。
蕭府高墻依似昔時肅穆,只是不知為何總覺蕭條了許多,卻也說不出從哪里顯出來。
蕭靜路過大門時,沒有人認出他來,無非以為是個過路的乞丐罷了。他也并未朝門口多看。
四更時分,蕭靜從棲身的巷尾出來,繞到蕭府后墻,翻了進去。這活計他當年早已干得純熟了。
蕭府的格局還是當年那般,幾乎絲毫未曾變化。蕭靜越過幾個院子,悄無聲息的順著墻根滑了下去。
蕭莊主病著,夫人便也睡在外間。旁邊還有兩個守夜的人,皆已發(fā)出微微鼾聲。
父親瘦多了,也憔悴多了,當年離家出走時還記得是一頭青絲,現(xiàn)在倒多半花白了,確是蒼老了。蕭三在床前呆呆站著,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蕭莊主似還發(fā)著燒,病中不規(guī)律的呼吸著。蕭三不知站了多久,終于閉了閉眼,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滑落下來。
父親的病情并不輕,倒也不見得兇險,只像是思慮過度,勞傷心神所致。
蕭三幾次張了張口,卻終未叫出聲來。他轉過身去,案上放著未干的筆硯,蕭三走過去,提起筆來,猶豫了一下,望紙上寫道,不孝兒蕭靜,便再寫不下去。他擱下筆,如一陣風般退了出去。
幾日間心神不寧,總覺有萍官的影子在眼前浮動,幽幽裊裊,含笑帶悲,若鬼仙一般,那玉潤纖膩的嗓音也似縈回耳旁,綿延不絕。睡夢中也時時被夢魘驚醒,總記得醒之前大叫萍兄,卻記不起夢到的是什么。
再過幾日,竟幾至神思恍惚,不知身在何方,終于知道江寧再呆不得,必要再回蘇州去一趟了。即使不去見他,隔著窗看他一眼,確知安好,心中也可放下些。
兩個當年碧鸞班的小戲子守在院門口,一身縞素。蕭三心中只覺裂顫一下,幾步走上前去。
孩子看到他,抬起頭來,臉上還有淚痕,“三公子……”
“怎么了?萍官他……”
“萍哥哥……”孩子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他三天前便……”
“萍兄!”蕭三踉踉蹌蹌奔進院里,推開房門。
房內只有一口薄木棺材。
蕭三輕輕打開棺材蓋。萍官靜靜躺著,面容平靜,闔著雙目。顏色仍如美玉一般,清秀而嬌弱。只似睡著了,如平日里一樣,呼口氣,翻個身便會醒來。蕭三雙膝一軟撲通跪在地上。他沒有流淚。眼中似已沒有淚了。
兩個孩子跟了進來!叭印
蕭靜目光呆滯,只不作聲。
“三公子走了之后,萍哥哥便把銀子全都分給我們幾個碧鸞班留下沒處去的人,怎么推都推脫不掉,他自己又找了個戲班唱戲去了,三天前聽人說他唱到快完的時候忽然倒在臺上,我們跑去時,他就只是大口大口吐血,沒多久便……”孩子一陣抽泣,說不下去了。
“萍哥哥對我們好,我們也要為他守靈……”
“好孩子……”蕭靜撫著孩子的肩,輕輕說道。
萍官葬在城外荒地上,蕭三在墳前搭了個草棚,棲身其中。
偶爾路過的人,總會看到蕭三坐在墳前吹簫,皆是戲里的曲子,卻吹得如泣如訴凄不忍聞。還有人聽到蕭三在唱戲,皆是萍官當年唱過的段子,從未有人知道過蕭三的戲竟然唱得如此之好。
一直過了半年,蕭三不見了。
又過了數(shù)月,京城圣眷正隆的知制誥曹清忽然暴斃府中,系一劍穿喉,龍顏大怒,嚴令開封府(再哭。。。偶對不起趙官家呀。。。)日夜追查,卻最終不了了之。
后來再無人知道蕭三公子的影蹤。
乙酉十一月初四
北川子于玉泉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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