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袤的歐維大陸里，存在一個種族。

　　他們存在在歷史最悠久的甌里亞蒂姆里，最悠久的城邦東甌里亞蒂姆與圣城南甌里亞蒂姆之間的高地上，被甌里亞蒂姆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民族，蒙哥利亞族稱之為奈廷各族。

　　和大陸上所有的種族一樣，奈廷各族會使用甌里亞蒂姆通用的精神控制法術(shù)，但和蒙哥利亞族單純使用語言或者是道具這種方式施展法術(shù)的方法不一樣，他們是通過旋律——歌聲的旋律進行精神控制。

　　當(dāng)然，每個種族都會存在一些不懂使用法術(shù)的人，哪怕是權(quán)力中心的蒙哥利亞族，也有不會法術(shù)的人。但這并沒有太大關(guān)系，除非是想要踏入政臺——這個世界需要高階法師作為政治家，以此維護大陸的穩(wěn)定——沒有法術(shù)確實很傷腦筋。

　　奈廷各族也是如此。只不過經(jīng)過長久的繁衍生息、更新?lián)Q代，和其他大部分民族又有所區(qū)別的是，只有男性的奈廷各才能學(xué)會并使用歌聲進行精神控制，而女性奈廷各常年在家學(xué)習(xí)家務(wù)，沒有學(xué)習(xí)法術(shù)的機會，無法使用這樣特別的法術(shù)。也就是說，奈廷各女性都不會使用奈廷各的法術(shù)。也許你會聽見她們優(yōu)美的歌聲，但你并不會因此陷入曼妙的幻境。

　　今天，我們需要講述的，不是奈廷各的發(fā)展史，也不是奈廷各的人口問題，是兩個奈廷各女孩的故事。

　　露露·拉杰在五歲那年被前來挑選“德微”——也就是奈廷各的法術(shù)之壇守護者——的守護祭司看中，成為新一代的德微。

　　盡管奈廷各只有男性會使用法術(shù)，但守護法術(shù)之壇的必須是女性。無法使用法術(shù)的女子才能更好地守護法術(shù)之壇的至寶，就如不懂戰(zhàn)術(shù)的士兵為了生存只會一味攻擊或退守。被選中成為德微的女子，一生只能在法術(shù)之壇中活著，除了山神的喻言外，無法接收任何外界的信息，無法像正常女孩一樣活著。對于每一任德微而言，她們最大的幸運和不幸，就是永生無法體會陷入幻境的感覺。

　　在五歲之前，露露會聽到小姨對媽媽說，她的丈夫的歌聲里，是夢中的田園，是潔白的雪地，是宛如魔物的紅蘋果。女人在男人精心編織的歌聲里生活，生存，老去。丈夫先死去的奈廷各女人無疑是可悲的，她們無法在沒有幻境的歌聲中活著。

　　在圣潔的德微就位儀式上，露露聽到媽媽在她耳邊說著：“我的好女兒，你生來就是被奈廷各山神眷顧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完全聽不懂媽媽話里的意思。以為就是對她成為尊貴的德微而高興。

　　法術(shù)之壇無疑是一個灌滿純潔的井。露露在進入法術(shù)之壇后，每天都會有專人為她梳妝打扮，為她呈上精美可口的飯菜，甚至于說，連走路都不用她來，想去哪兒的時候，在一旁侍奉的仆人便會將她抱到用上好的毛毯鋪就的轎子上，直接帶她到目的地。

　　轉(zhuǎn)眼間，露露也到了十歲的年紀(jì)。這正是一個女孩即將進入夢幻之界的年齡。絕大部分奈廷各女孩在十歲那年，就要開始準(zhǔn)備為自己兩年后的第一次婚禮做準(zhǔn)備。第一次的婚禮無需和男性接觸，婚禮上她們會在德微所在的法術(shù)之壇里祈禱，白日向壇中的鮮果祈禱自己未來的伴侶歌聲永久，夜幕降臨時分，新月初上，就要在壇中向玻璃穹頂上高懸的新月祈禱自己未來的伴侶健康長壽。

　　再過三年，女孩們就會和自己素未謀面、卻已為其祈禱的丈夫步入婚姻。婚禮當(dāng)天，她們會穿上奈廷各的禮服，坐上婚轎，在一片彩花雨和頭頂五彩繽紛的彩帶的祝福下，迎接自己的夢境。

　　不過這一切，露露永生都無法經(jīng)歷。她的一生都將會在法術(shù)之壇中度過，每天的工作就是向天上的神明祈禱，向日月祈禱，為前來參加成人禮的男性澆灌圣水，祝福山神賦予他們曼妙的歌聲，準(zhǔn)備鮮果，接受奈廷各適婚女性的祈禱。

　　守護祭司對德微說，歷任德微為了保持完美和純潔無暇，不需要像普通女孩那樣接受任何的文化教育，也不需要接受任何關(guān)于歌聲方面的訓(xùn)練，除非必要，德微甚至可以對外保持長期面無表情的沉默。因此，在外界的傳聞中，德微還有一個歷史悠久的別稱，叫做失聲的奈廷各。

　　每一位德微身邊都會有一個貼身仆從，露露也不例外。這些仆從都是經(jīng)過祭司精挑細選、同為純真的女孩。她們會伴隨德微度過一輩子，在德微魂歸圣山時，她們也必須要無條件跟從。換句話說，她們也是陪葬品。

　　露露在成為德微的第二天，她的身邊就多了一個穿著樸素、氣質(zhì)卻又和其他隨從人員截然不同的女孩。領(lǐng)頭的隨從說，這就是她的貼身仆從，妮婭·琦桑。

　　“我叫妮婭·琦桑�！迸⒈虮蛴卸Y地向露露行禮。露露趕忙扶她起來。妮婭和露露同齡，穿著一身米色的粗布長袍，長發(fā)被盤成一個低矮的發(fā)髻，白皙稚嫩的臉上鑲嵌著一雙靈動烏黑的大眼睛。

　　妮婭和露露都到了十歲的年紀(jì)，她們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摯友。

　　這五年的時間里，露露每天都要按時學(xué)習(xí)祭祀和德微禮儀。妮婭則在一旁時刻守著，寸步不離。但兩人也并非一直都黏在一起，像是德微必須要獨自進入水壇開啟凈化儀式的時候，妮婭就有自由活動的時間。

　　貼身仆從的權(quán)利比普通的仆從要高一些，她們可以進入很多設(shè)置門禁的地方，例如歷代德微們會去的地方，她們也能進去。但她們也有很多不能進去的地方，例如法術(shù)之壇里，連德微都不能去的藏書閣。

　　夜晚，露露跟隨祭司去水壇做凈化儀式后回到房間，剛沾到床沿，妮婭就用借口打發(fā)走了其他仆從，關(guān)上門，神秘兮兮地遞給露露一個長方形的包裹。

　　“這是什么？”露露好奇地問妮婭。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啦�！蹦輯I朝露露擠了擠眼。

　　露露坐在床邊，姿態(tài)優(yōu)雅地打開了包裹。

　　甫一打開，她驚訝地“啊”了一聲，差點就失了剛才的儀態(tài)。包裹也差點摔在地上。

　　妮婭接住快要掉下的包裹，抬起頭來看向露露的眼神里透露些許狡猾的興奮：“這可是好東西呢！”

　　年幼的德微有些害怕。自自己的雙手第一次被祭司緊握的那一刻，她就沒有任何可以忤逆祭司的資格。祭司讓她做什么，不讓她做什么，她都無法反駁。她是被奈廷各山神眷顧的、最純潔的少女，她無需往自己身上加上任何色彩，她是天生且永生的雪一般的純白。

　　閱讀，學(xué)習(xí)，對于德微而言，意味著她正肆意往自己身上抹上七彩顏料。這是不允許的，會惹怒山神，遭受嚴(yán)厲的懲罰。露露不得不堅信這一點，為了保證自己的純白，不惹怒山神，她不能沾染上任何能給自己帶來色彩的物品。

　　“快把這些帶回去！”露露慌忙把包裹裹緊，扔給妮婭。

　　盡管算是第一次見到平時不常露聲色的露露如此慌張的表情，妮婭也絲毫沒有要還回去的意愿。她把包裹放在腳邊，雙手握住德微的雙膝，大眼睛閃閃發(fā)亮：“昨天的月圓之夜，我偷偷溜了出去，看到幾個高階法師剛從藏書閣里出來，他們手上都拿著好幾本書……”

　　月圓之夜，奈廷各人會舉辦月圓祈禱歌會。德微會在法術(shù)之壇開啟玻璃天穹，未婚的女孩們在壇中祈禱歌唱，未婚的男性則會在法師的帶領(lǐng)下到神廟參拜；已婚的奈廷各則會在室外載歌載舞，氣氛一片祥和。

　　每到這天，整個奈廷各居住的區(qū)域場所都呈開放式，高階法師會用獨特的歌聲守護一方的安全。妮婭在藏書閣后面的小樹林，花了兩年的時間暗中觀察月圓之夜法師的守護歌，終于在這次的月圓之夜被她學(xué)會了守護法術(shù)特別的發(fā)音方式和共通旋律，甚至還舉一反三學(xué)會了一些其他的法術(shù)曲。

　　剛好這次的高階法師是幾個年輕人，他們的歌聲緩慢，旋律也高度參照了上一次的，掌握了發(fā)音方式的妮婭一下子就學(xué)會了。趁他們偷懶去外面的間隙，她溜到藏書閣門口，輕松破解了守護秘鑰。

　　和大部分奈廷各女子一樣，妮婭沒有接受任何教育。她不認得書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頭暈眼花，但她并不覺得枯燥，甚至覺得很有趣。她憑借著夜色下法師們手里的書的大致模樣，記住了一些書籍大致放置的位置。

　　聽完妮婭的話，露露低頭看了眼腳邊的包裹。

　　“我是德微，”她小聲說道，“如果看了，我會遭受到神罰。祭司大人說我不能接觸這些東西，我要保持德微的傳統(tǒng)�！�

　　“你知道嗎，”妮婭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雙手，“我在唱出那些旋律的時候，感覺自己都要飛起來了！”

　　說著，妮婭又跳下床，展開雙臂模仿鳥兒在飛：“就像外面的小鳥一樣，有一股力量把我推上去。”

　　露露的臉上開始浮現(xiàn)出一絲好奇。

　　但她還是非常猶豫。雖然也很想體會妮婭唱出那段旋律的感覺，但她是德微，“德微”的身份會伴隨她一輩子。

　　妮婭見露露猶豫的模樣，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讓她站在地上。

　　“露露，”她認真地看著對面被賦予特殊身份的女孩，“你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接觸到這塊地板了吧？你覺得每天被人圍繞著，什么動作都不需要自己去做，真的快樂嗎？”

　　“快樂……？”露露思考著這個詞匯。

　　德微不需要快樂。她只需要按照歷任德微的做法，守護好神圣的法術(shù)之壇。

　　但妮婭的話，還有腳邊那些印滿文字的書，還是讓露露稍稍動搖了心思。

　　自己確實很久沒有體會過走路的感覺了。她努力回想自己走路的時候是什么模樣的，那時母親牽著自己的手，兩人走在熱鬧的街市里，腳下的土地鋪著堅硬的石子，她還有些步履蹣跚。

　　現(xiàn)在雙腳已經(jīng)踩在了柔軟的毯子上。和記憶里堅硬的石子路不一樣，但新奇的感覺讓露露的心里產(chǎn)生了些許自從成為德微后再也沒有產(chǎn)生過的快樂。

　　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踩在石子路上歡快地一步一步踏出街市，外面是高高的山峰，峰頂是繚繞的云和皚皚白雪。她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母親跟在后面，溫柔地提醒她小心腳下。

　　露露嘗試邁開右腳，妮婭在旁邊微微抬手，想扶著她。

　　右腳一落地，便陷進了松軟的地毯上。好舒服，好快樂，露露興奮地繼續(xù)邁開左腳，左腳一落地，也同樣陷進了地毯上，同樣的舒服和快樂。

　　小小的她，不知不覺成為了奈廷各族第一個在法術(shù)之壇里雙腳著地的德微。

　　屋外已是深夜，寂靜的山嶺俯視大地，潔白的月光灑在這片神圣的地域，奈廷各的夜晚鋪滿了圣潔的光芒。

　　兩個小女孩在屋里，牽著雙手在房間里快樂地轉(zhuǎn)圈圈。

　　累了，兩人便席地而坐。露露拿起了地板上的書籍。

　　“可是我看不懂�！彼f道。

　　“我也看不懂�！蹦輯I搖搖頭�！拔覀兌紱]有學(xué)習(xí)過文字。但是我在這些天偷偷從法師那里學(xué)會了一點旋律。他們一唱起來，周圍的人們就好像陷入了幻境�！�

　　露露有些遲疑。妮婭卻自顧自地輕聲唱了起來。

　　這是一段輕快的旋律，露露在旋律里看到了一處美麗的村莊，人們在晴朗的天空下愉快地勞作。

　　“法師們唱起來的時候，大家就跳起了豐收的舞蹈�！蹦輯I說道，她還模仿人們的舞姿跳了起來。

　　“這是山神大人獻給人們的豐收之歌！”露露想起祭司說過的話，祭司告訴過她，山神會在豐收節(jié)時，獻給奈廷各族一支豐收的曲子。

　　但德微無法聆聽歌聲。她們終日在法術(shù)之壇里，為純潔而獻上自己的一切，包括時間和自由。

　　“真好聽……”露露還在回味剛才的幻境。

　　“我還會這個！”妮婭又唱起了一首曲子。

　　露露在歌聲中看到了遼闊的雪山，皚皚白雪之上，有個身影若隱若現(xiàn)。雪山下是虔誠的信徒，正一步一跪往山上朝圣。

　　“圣潔的雪山和山神�！甭堵兑步蛔◎\地跪在地上朝拜。

　　“……”妮婭看著露露，“露露，這只是幻境�！�

　　畢竟學(xué)習(xí)時間有限，妮婭除了藏書閣的守護曲，也就只會這兩首了。

　　“要是能像男孩子一樣，可以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就好了�！蹦輯I還沒唱厭，“只會這幾首實在不夠唱�！�

　　“我們可以唱普通的歌曲�！甭堵督ㄗh。

　　妮婭搖頭：“不要，普通的曲子你很快就會唱的，我說的是想唱有法術(shù)的曲子�！�

　　“我也想……”露露囁嚅著。她還沉浸在剛才曲中的幻境里，但又不敢說得太大聲。

　　“是吧！”妮婭一拍大腿，把露露嚇一跳。

　　“要不，我?guī)阋黄疬M藏書閣，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文字，好不好？”妮婭興奮地握住露露的雙手。

　　“……但是……”露露猶豫，“我有這個時間嗎？”

　　“你想想，”妮婭努力回憶德微每天的行程，“太陽出來之前，是法術(shù)最微弱的時候，因為大家還沒起床，法師們的法術(shù)屏障沒有那么強烈；白天太陽在山頂上之前，我們還有時間自由活動；太陽下山后到晚飯前，我們也有時間自由活動。你看，這么多時間，足夠我們學(xué)習(xí)了！”

　　“我還是害怕……”露露擔(dān)心自己要是被發(fā)現(xiàn)，自己和家人會被施以嚴(yán)厲的懲罰。

　　在德微的故事集里，鮮少德微會違反規(guī)矩。不過也不是沒有，就在一百年前，有一個德微不知怎的，就陷入了一個男人的幻境里，在某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兩人私奔而去，不見蹤影。這位德微的親屬就被法術(shù)之壇施以酷刑。此后，每一代的德微都被更加嚴(yán)格地限制出行和與他人見面的機會。

　　妮婭知道露露害怕什么，她緊握女孩的雙手，眼神更加堅定：“我是你的侍者，如果有錯，那就是我的錯。是我?guī)氵M的藏書閣，你是無辜的。”

　　露露抿緊嘴唇，低頭沉默了好一會。

　　然后抬起頭，眼神在害怕中逐漸堅強起來，她反手握住妮婭的雙手。

　　“我不要你這樣把錯誤都給自己，我們是一起進去的……我是自愿的！”

　　黎明時分，天色微亮。妮婭躡手躡腳地準(zhǔn)備洗漱，換好衣服。在黑暗中，用氣音叫醒還在沉睡的露露。

　　“起床啦，起床啦！”

　　兩人收拾好，露露把枕頭塞進被窩里。德微沒有鞋子，她穿上了妮婭的鞋子，輕輕關(guān)上門，拉著妮婭的手，彎腰在草叢穿梭，抄小路來到了藏書閣后面。

　　現(xiàn)在果然是法術(shù)最弱的時候。所有法師都在法術(shù)之壇附近，藏書閣暫時沒人。

　　妮婭輕聲唱起守護曲，藏書閣微弱的法術(shù)結(jié)界在歌聲中慢慢散去。她拉起露露的手，兩人就在這輕霧彌漫的凌晨潛入了藏書閣。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妮婭不放心地看著藏書閣的結(jié)界逐漸聚攏回原形，“我第一次進來這里的時候，看到第二層放著一些薄薄的書，我們可以先看這些�！�

　　“嗯！”露露答應(yīng)。

　　兩人憑感覺拿了幾本書，在日出前匆忙回到各自房間。露露把兩人的書藏進了媽媽送給她的首飾箱里。首飾箱的密碼只有她知道，里面鋪滿了首飾，恰好能掩蓋書籍。

　　白天一切如常，沒有人發(fā)現(xiàn)異樣。露露遵守往日的行程，在法術(shù)之之壇做祈禱，準(zhǔn)備下午的成人禮洗禮，還要迎接幾位第一次來準(zhǔn)備婚禮的女孩。

　　中間確實有休息的時間。露露把其他侍從支開，確認外面沒有人看著，把門關(guān)上，打開首飾箱，和妮婭把書拿了出來。兩人直接趴在首飾箱旁翻開書看了起來。

　　這幾本薄薄的書沒有什么字，但每一頁都有插畫。女孩們很容易就被插畫吸引。

　　妮婭指著圖片下面的一行字：“你看，這些字是不是說這幅畫畫的什么？”

　　露露不確定：“可能是吧？”

　　“那就假設(shè)是的話，”妮婭托著腮，大膽想象，“這幅畫里畫的是老奶奶和她面前的一個個小小的包子，這是老奶奶在吃包子！”

　　“就是說，”露露也配合她的想象，“字的意思就是‘老奶奶在吃包子’！”

　　“嗯嗯！”妮婭用力點頭，“我們再看下一張圖片，說不定那下面有字和這里的字長得一樣，就能確定意思了。”

　　“下一張圖片，是兩個小孩和他們面前的阿魯土豆�！甭堵墩f道，“所以字的意思就是‘小孩在吃阿魯土豆’。”

　　“大概是了，”妮婭眼尖，發(fā)現(xiàn)了這行字和上面一行字有一樣的字，“你看，這兩個字，在前面看到的那行字里面也有�！�

　　“那就是‘在吃’？”露露脫口而出。

　　“不過你看，”妮婭指了指第二頁的兩張插圖，“這兩張畫畫的是兩個人在喝濃湯和油茶，但是字不一樣。”

　　“難道這個才是‘在吃’？”

　　“那原來這兩張圖是什么呢？”

　　女孩們皺著眉頭認真思考。

　　“啊！”妮婭突然想起了什么，興奮地對露露說道，“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我小時候會和媽媽一起去集市，集市的桌子就長這樣！”

　　露露努力回想小時候和媽媽一起逛集市的場景。

　　除了堅硬的石子，她似乎聽見了喧鬧的叫賣聲，聞到了小吃攤上的食物香氣。

　　“所以不是老奶奶和小孩在吃東西，是他們在賣東西。”

　　“沒錯！”妮婭篤定地指了指那兩個字，“這是‘在賣’，不是‘在吃’。后面這兩個字才是‘在吃’�！�

　　“我也想起來了，”露露掩飾不住興奮，“老奶奶賣的包子，是莫莫。一種很香很香的食物�！�

　　“我就說這兩個字怎么長得一樣，”妮婭恍然大悟，“原來這是‘莫莫’。”

　　“‘莫莫’很好吃，”露露回憶起第一次吃莫莫的味道，想入了神，“酸酸的甜甜的，里面還有好多肉……好想再吃一次呢……”

　　“要去吃嗎？”妮婭問她。

　　“嗯？”露露有些驚訝，“我出不去的。”

　　“你會走路，會認得越來越多的字，你還記得莫莫的味道，”妮婭把書收回箱子里，“難道你就甘心一輩子待在這個連路都不讓你走的地方嗎？”

　　“可是……”露露有些著急，“可是這里很難出去，就算我出去了，我的家人怎么辦？”

　　“出去的事情可以不用馬上做，我們還要學(xué)習(xí)�！蹦輯I又露出狡黠的笑容，“至于出去，不過也就是法術(shù)的問題，我們可以學(xué)�！�

　　見露露還是一臉猶豫，妮婭繼續(xù)旁敲側(cè)擊：“難道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在法術(shù)之壇，你無法走路，即使是祈福，你也沒辦法看清對方的臉，你不想去見一見不同的人？”

　　窗外，法術(shù)之壇穹頂?shù)溺娐曧懫��！拌K鐺”的聲音環(huán)繞整個神圣之地。

　　“要吃飯了。”露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zhuǎn)移了話題。

　　妮婭也沒有問下去。露露和她不一樣，五年來受到的束縛太多，解開也需要時間。

　　她看著侍從們用毯子把露露抱起，放在轎子上。

　　露露的神情也一瞬間變得嚴(yán)肅，沉默著讓侍從們抬去用膳的地方。

　　下午，露露為幾個同齡女孩做婚前第一次祈福。

　　隔著薄紗，她看不清對方女孩的模樣。只是依稀覺察她們似乎是抱著一絲新奇和期待過來的。

　　兩邊都在沉默著，露露心念祈福語，和山神感應(yīng)。對面的女孩們則跪坐在軟墊上，靜靜地聽著德微輕敲銅磬的聲音。

　　今天的德微第一次無法全神貫注地走完每個流程。女孩們離開后，奈廷各地位最高的法師、也是實際統(tǒng)治者阿克沙，要過來與她會面。

　　露露也不是第一次見阿克沙了。在她成為德微不久，就與這位統(tǒng)治者見過。往后，只要阿克沙有什么想問山神的問題，都會來找她。

　　祭司跟露露說，阿克沙只是想來尋求山神的幫助，德微只需要保持和山神同樣的神情即可。

　　誰也沒見過山神什么表情，露露也只能遵守著一貫面無表情的職責(zé)。

　　阿克沙見到的德微都是面無表情，也知道最近無災(zāi)無難，法術(shù)之壇的至寶被好好保存著，山神正庇佑著奈廷各的每一處大地。
　　這次，當(dāng)他見到德微的時候，總感覺德微的臉上并非全無神情。

　　“圣潔的山神，圣潔的德微，最近是否有異樣發(fā)生？”阿克沙攥著權(quán)杖的手有些顫抖。

　　還在分神的露露差點情緒表露，她盡可能保持鎮(zhèn)定，面容嚴(yán)肅：“無�！�

　　阿克沙看起來松了一口氣，但似乎并沒有完全放心。

　　“近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子民安康，是山神和德微的庇護�！彼f道，“不久后我將帶領(lǐng)奈廷各的子民為山神和德微獻上最誠摯的豐收禮�！�

　　露露簡單代表山神應(yīng)承。阿克沙又說了幾句話，虔誠朝拜山神和德微后就離開了。

　　她有些擔(dān)憂，以前從未直接聽阿克沙說過什么豐收禮。她剛才情緒外露，僅僅是因為多想了一下下午那幾個女孩的事情，想象女孩們回去后、還有未來的處境。

　　憂心忡忡了半天，幸好沒什么事情找上自己。夜晚，一切都安靜下來后，兩個女孩又開始打開首飾箱，坐在地板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書，一直到深夜。

　　時間一天天過去，平日里，露露遵守著德微的禮儀和工作，在閑暇時間，只要沒其他人在身邊，就會和妮婭一起看書，學(xué)習(xí)文字。三年過去，女孩們認得了很多文字，也讀懂了藏書閣里面講歌聲法術(shù)的書籍，還會在私下里偷偷練習(xí)。

　　在這期間，學(xué)習(xí)到的事物越多，想獲得自由的心思愈發(fā)強烈。

　　兒時朦朧記憶里的集市，媽媽溫暖的懷抱，與他人談笑風(fēng)生，普通女孩們對于未來的向往，在一望無際的土地上唱歌，踏入陌生的領(lǐng)域探險。

　　這些，都是她美好的回憶和期待。

　　一天清晨，露露搖醒了還在睡覺的妮婭。

　　“這么早，要做什么？”妮婭睡眼惺忪，大腦還在開機。

　　“我們一起做個計劃，離開這里吧�！甭堵缎÷晫λf道。

　　妮婭先是愣了一會，然后騰地起身。

　　“真的嗎，你想好了？”她眼里滿是驚喜。

　　露露點頭：“嗯，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太好了！”妮婭激動地抱住了露露�！案阏f哦，”她在露露耳邊，帶著些許自豪的語氣說道，“我知道怎么樣可以讓法師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

　　說著，她跳下床，來不及洗漱，就拉著露露往外面跑。

　　這個時間，守護法師們基本上都在法術(shù)之壇，聚在一塊交頭接耳討論著什么。妮婭帶著露露躲在距離法術(shù)之壇不遠處的神像后面，等人集合得差不多了，她開始輕輕哼起一段陌生的曲子。

　　一瞬間，所有的結(jié)界被一片輕柔的細網(wǎng)緩緩包裹。里面的法師毫無知覺，完全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網(wǎng)在其中。

　　露露驚訝地張大嘴巴。妮婭唱完，結(jié)界已經(jīng)完全被覆蓋，她們和里面的法師似乎站在了兩個世界。

　　“怎么樣？”她得意地看向露露。

　　“好厲害！”露露忍不住拍手。

　　“而且沒有我，是沒法破解這個法術(shù)的�！蹦輯I說完，又哼起了另外一首曲子。

　　清麗的歌聲隨風(fēng)飄去，細網(wǎng)像白色的星光一般逐漸飄散，法師們的結(jié)界又生效了。

　　“這是我苦學(xué)一年掌握的、只有我才會的法術(shù)。已經(jīng)通過了各種情況下的試驗，”回到房間，妮婭說道，“但是只有我會也不行，所以我想教給你�！�

　　露露用力點頭：“我想學(xué)，你教我！”

　　逃離法術(shù)之壇的時間定在了三月沐祀節(jié)的前一天晚上。沐祀節(jié)是德微一年一度用祭品與山神和法師之間鏈接，更新法術(shù)之壇的日子。這一天的前夜，祭司、奈廷各所有的法師都會聚集在法術(shù)之壇，為第二天的節(jié)日做準(zhǔn)備。

　　之所以定在這一天，除了祭司和法師都會聚集在一處，好施展屏蔽法術(shù)外，民眾們也會在這一天夜晚將祭品送到法術(shù)之壇外面，并會在各處舉行篝火晚會。節(jié)日前夜的大街小巷非常熱鬧，只要喬裝打扮成普通民眾，就能混進人群里成功逃離。

　　為了準(zhǔn)備這場盛大的逃離，露露和妮婭在沐祀節(jié)前演習(xí)了好多遍。路線、施展法術(shù)的時機、穿著打扮，以及逃出后要去的地方，她們都寫在了計劃里。

　　“我們可以去哪里呢？”這個問題，是兩人自從學(xué)習(xí)了文字之后，經(jīng)常會想的問題。

　　妮婭翻開藏書閣里拿出來的地圖，上面是廣袤的歐維大陸，以及劃分的各個地區(qū)。

　　“我之前看過一個關(guān)于圣城南甌里亞蒂姆的介紹，”妮婭說道，“我們的山神來源于圣城，法術(shù)也來源于圣城�！�

　　“那和這里差不多�！甭堵斗艞壛巳ツ袭T里亞蒂姆的想法，“東邊歷史最悠久的東甌里亞蒂姆，這是一整個統(tǒng)治大區(qū)。我在看一本小說的時候有看到過，那里有燦爛的文化，是很多地方的人們心目中最神秘和向往的地方�！�

　　“你想去東甌里亞蒂姆嗎？”妮婭問她。

　　“有點想。”露露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這個地方確實可以，“那里的法術(shù)和奈廷各的法術(shù)有點相通，但是女子可以使用法術(shù)。如果能去那里，應(yīng)該會比去其他地區(qū)容易適應(yīng)�！�

　　“聽說東甌里亞蒂姆的南邊越地和東邊吳地的人們生活比較富足，”妮婭也覺得不錯，“要去的話，就去這兩個地方吧。”

　　露露指了指大陸東邊的吳地，“我覺得吳地好些，越地離這還有點近了�！�

　　妮婭欣喜地看著露露：“那就去吳地吧！”

　　沐祀節(jié)的前夜，一切如常。

　　露露作為德微，在這天按照以往慣例，需要在法術(shù)之壇待上一天，和祭司一起做完節(jié)前最后一場凈化。直到晚餐時間，她會被安排先坐在自己的房間里，等待侍女們?yōu)樗逶「�，換上新的點綴著金箔的帽子和白紗面罩，抬著她到法術(shù)之壇，和祭司、法師共同接受祭品。

　　這一天白天，露露照常在法術(shù)之壇做凈化儀式。夜幕降臨，她被抬回房間，在侍女們還為她準(zhǔn)備沐浴的時候，妮婭出現(xiàn)在她身旁，兩人火速換上妮婭準(zhǔn)備的寬松的粗布衣服，簡單的行李全都塞進衣服里面，趁著夜色偷溜出房間。

　　很快，兩人來到了法術(shù)之壇外面的神像柱。露露回過頭，遠處，她的房間燈火通明，卻能隱約感覺到里面的人們腳步慌亂。

　　“時間緊急，”妮婭努力清點到場的法師人數(shù)，“奈廷各一共有50位法師，今晚會全部在法術(shù)之壇里，現(xiàn)在還有……”

　　“48、49……”露露也顧不上看房間的情況了，她跟著數(shù)人數(shù)。

　　“還有一個人！”妮婭有些慌張。

　　“是阿克沙。”露露臉上也掩飾不住緊張，“奇怪，以前他是來得最早的，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來。”

　　“最高階的法師阿克沙么？”妮婭皺眉，“他最近很少來這，但有一次我對他用過法術(shù)，就是……沒有很成功�！�

　　露露的表情都僵硬了。

　　“后來他沒來過，我也沒辦法再嘗試新的法術(shù)�！蹦輯I開始安慰她，“沒事的，我們先屏蔽這些到來的人。除了阿克沙，我有信心可以用法術(shù)對付他們�！�

　　露露只能聽妮婭的話，和妮婭一起對著法術(shù)之壇施展法術(shù)。

　　法術(shù)施展得很順利，成功隔開了女孩們和法術(shù)之壇。

　　“好了，接下來我們得快點�！蹦輯I帶著露露從神像后面的樹叢跑去。

　　然而，當(dāng)兩人剛要跨進樹叢里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后面喊住了她們，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她們身后。

　　“你們是誰？”

　　這聲音可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久未出現(xiàn)的奈廷各最高高階法師阿克沙。露露心里暗喊不妙，心臟都快要跳出去了。她害怕地僵在了原地，還偷偷扯了扯妮婭的衣角。

　　妮婭知道這人是誰了。她也很害怕，但此刻可不容許他們就這樣僵持下去，只得強迫腦子開始飛速轉(zhuǎn)動，沒一會就想到了一個冒險的辦法。

　　她假裝自己在整理儀容，手忙腳亂從衣袖里面抽出一條絲巾，系起來蒙住口鼻，然后緩慢轉(zhuǎn)身，一副非常抱歉的樣子。

　　“我是奈廷各的平民，”她盡可能壓低嗓子裝作成熟一些的女子，“今晚和家人送來祭品，不小心在此處迷路�！�

　　天色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黑，阿克沙看不太清眼前女子的模樣，他謹慎地走向前：“你是奈廷各哪里的人，不知道法術(shù)之壇是多么神圣的地方，非德微和山神允許不得入內(nèi)嗎？”

　　“對不起，我們這就離開……”妮婭說著，想要拉起露露的手跑開。

　　“慢著！”阿克沙喝停兩人，大步邁到妮婭面前，想要一把扯開妮婭的面罩。

　　就在這時，趁著阿克沙和妮婭剛才周旋的時間和妮婭一樣用絲巾蒙住下半張臉的露露，忽然背對著阿克沙唱起了歌。歌曲的旋律正是妮婭為了應(yīng)付阿克沙卻一直沒法試驗的那首曲子。

　　一陣輕風(fēng)拂過，雪花開始在女孩們和阿克沙之間飄落。

　　阿克沙眼前出現(xiàn)了幻象。雪下得越來越大，風(fēng)越來越猛烈，他在風(fēng)雪中看見了圣山，圣山上依稀出現(xiàn)一個人影，頭頂是萬丈光芒。那人影緩緩轉(zhuǎn)身，雙眼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是……山神……？”他從未見過如此光輝，也未見過山神就這樣在山頂只俯視著他。

　　露露緊張地轉(zhuǎn)過身看向阿克沙的時候，這位奈廷各最高高階法師、地區(qū)實際統(tǒng)治者，正如往日見到她一般雙膝跪地。

　　但神情比見到她的時候更為肅穆和崇敬。

　　她和妮婭都知道，阿克沙看見了山神，雖然是幻境中的山神。

　　他們從未見過山神的模樣，只能從身后的神像取材，編織幻境。

　　露露一邊唱著，和妮婭一起快速跑進了樹叢中。

　　她們穿越樹林，跑進八年來未曾踏足的街巷，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路過綻放的篝火，經(jīng)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十字路口，再鉆進一條黑暗的巷子里，敲開了巷子中唯一一點光源的房門。

　　妮婭的母親塔帕爾·琦�？匆姲四晡匆姷呐畠海@喜之余更多的是擔(dān)憂。

　　“你們……這是……”她有些語無倫次，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妮婭，“你怎么出來的？”

　　“我們學(xué)會了文字，學(xué)會法術(shù)�！蹦輯I見到許久不見略顯滄桑的母親，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塔帕爾一臉震驚，自己的女兒在那樣嚴(yán)苛的環(huán)境里還能學(xué)習(xí)到文字和法術(shù)，甚至能逃出來，簡直天方夜譚。但現(xiàn)在妮婭確實完完整整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天方夜譚也成了真。

　　“我們是來帶你走的，”妮婭說道，“我們的法術(shù)拖不了太久，但是我們只想要大家都平安。今夜我們一起登上去往東甌里亞蒂姆的船，去吳地，好嗎？”

　　妮婭五歲那年，法術(shù)之壇正挑選新一代的德微。新德微身邊必須要有一個年紀(jì)相仿且年齡不能幼于德微、身世不能高于德微的貼身侍女，侍女不需要德微那樣完美，但是也需要進行嚴(yán)格挑選，長相、體態(tài)、性格都需要匹配德微，手腳和頭腦都要靈活，才能做好距離德微最近的侍女。

　　塔帕爾的丈夫巴哈爾·琦桑是一名建筑師，在妮婭三歲那年因為成功修建法師塔、卻在慶功宴上因為目睹并救出了一名被法師意圖用幻境傷害的女子，而被法師殺死。奈廷各高層為了彌補這一家的遭遇，恰好妮婭符合成為德微侍女的各項條件，便在五歲那年挑選她為新一代德微的貼身侍女。

　　成為德微身邊最親近的人，看起來也算是家族的榮光。貼身侍女的地位不僅是侍女里面最高，還是守護者的代言人。德微有任何需要發(fā)言的地方，貼身侍女都需要代替發(fā)言。

　　但塔帕爾知道，妮婭在成為貼身侍女的那一刻，她就再也無法見到自己唯一的女兒了。妮婭這一生都在法術(shù)之壇里，侍奉德微，直到德微逝世，她還要跟隨著一同陪葬。

　　她并不覺得成為德微的侍女，是一件多么榮光的事情。

　　所以當(dāng)她看到妮婭逃出來后還過來找她，內(nèi)心自然是欣喜不已。

　　她的女兒，今年十三歲，平平安安，長高了許多，面容也不再是她印象中小孩的模樣，添上了一絲沉穩(wěn)和堅韌。但雙眼依舊和兒時一樣，閃著希望的光。

　　塔帕爾看向女兒身邊的女孩。

　　女孩身上也同樣穿著粗布長衣，但看起來要更加文靜、溫和。

　　“是德微大人嗎？”她問露露。

　　露露輕輕搖頭，禮貌地回應(yīng)塔帕爾：“夫人您好�！崩^而臉上綻放著釋然的笑容，“我是曾經(jīng)的德微，如今離開法術(shù)之壇，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孩，我叫露露，露露·拉杰�！�

　　塔帕爾匆忙帶上輕便的行李，三人在夜色中奔跑。來到了露露原來的家。

　　露露一家剛接受了親朋好友和鄰居的獻禮。按照奈廷各的習(xí)俗，一戶人家如果出了一名德微，這家便會成為親戚及周邊人里地位最高的家庭，族譜都會記載這一家的顯赫事跡。

　　所以露露的父親自然是氣得不打一處來。

　　“真是丟人現(xiàn)眼！”他怒吼，“身為德微，多少人想得到這樣高貴的地位，而你卻只想逃跑，我們家族以你為恥！”

　　而母親，瑪麗·拉杰，沉默地躲在屋子里，默默收拾餐桌上的殘羹冷炙。

　　在露露懇求父母與自己一同離開這里時，父親卻一副即將欣然接受懲罰的模樣，一把推開露露，張開雙臂大聲喊道。

　　“你就當(dāng)你的逃兵去吧，而我，即將成為罪人，但山神會因為我高尚的品格而將我赦免！”

　　“……”妮婭和塔帕爾站在露露身后，面露難色。

　　露露咬緊嘴唇，沒等父親表露完，擠開他跑進家里，在母親耳邊悄聲耳語：“媽媽，我們會在杜爾迦河邊等你�！�

　　然后抹著眼淚，轉(zhuǎn)身跑出門外，拉著妮婭的手，唱起了歌兒。

　　父親瞬間陷入一場幻境，火焰圍繞在他身旁，貪婪吞吐。

　　“啊�。。。。　甭堵堵犚姼赣H的慘叫聲，她沒有轉(zhuǎn)頭，卻聽見母親在火邊輕柔唱著：“來自圣山的山神呀，將偉大的你懲罰……因為你的無私，護佑著我們……”

　　三人一路狂奔向東，最后跑到了奈廷各的母親河杜爾迦河邊。

　　奈廷各每年的沐祀節(jié)都會有很多游客慕名前來，今晚就有一艘從東甌里亞蒂姆的客輪停在碼頭邊，妮婭帶著露露裝作游客混跡在來往的人群中，利用黑夜躲過船員的目光，跑進了船里。

　　船艙很大，三人摸索著，終于找到了一個倉庫。露露在倉庫的一個蛇皮大包里翻出了幾件看起來像是服務(wù)生的衣服，她遞給了妮婭和塔帕爾。

　　“你怎么不穿？”妮婭手里拿著衣服，卻發(fā)現(xiàn)露露正把袋子拉上拉鏈挪回原位。

　　露露笑了笑：“媽媽會來河邊，我需要接應(yīng)她�！�

　　“這太危險了！”妮婭有些生氣地輕聲責(zé)怪，“說好的，如果瑪麗阿姨猶豫或者晚到，我們一起去船外迎接她！”

　　“這里也不算安全。”露露冷靜看著她，“萬一船上來了人，你會法術(shù)，可以保護塔帕爾阿姨。”

　　她給自己套上了一件和上船時東甌里亞蒂姆人差不多風(fēng)格的長裙，認真誠懇地對妮婭說道。

　　“妮婭，我現(xiàn)在也會一些法術(shù)，也可以騙過阿克沙的雙眼，現(xiàn)在也請你相信我�！�

　　說完，她轉(zhuǎn)身，朝門外跑了出去。

　　“這人……”妮婭無奈地聳了聳肩，欣然對母親說道：“媽媽，我們趕緊換好衣服，去大廳轉(zhuǎn)一轉(zhuǎn)吧�！�

　　東甌里亞蒂姆的吳地城，是除了越地城之外，最富裕的地方。吳地包容了來自于各個地區(qū)的人們在此工作生活，這片富庶的城市里有著各種各樣的聲音。

　　和奈廷各不同，東甌里亞蒂姆的法術(shù)雖然也是精神控制的法術(shù)，但并不會區(qū)別男女，且也不是用歌聲去施展法術(shù)，而是用的文字。

　　東甌里亞蒂姆的文字法術(shù)流傳了上千年。在中間女性也無法習(xí)得通用文字法術(shù)，不過經(jīng)過了一場浩大的反抗后，近百年來女性也能學(xué)習(xí)法術(shù)了。文字法術(shù)的施展方式非常簡單，只要識字、手中有一支筆，用筆在任何媒介（包括空氣）中繪出文字，便能使法術(shù)成形。

　　以上便是通用文字法術(shù)的施展方式。在東甌中部的一個高山小城里，還流傳著一個特別的法術(shù)，只有女子認得的文字，通過針線編織，便能施展。這種法術(shù)的載體文字因為只有當(dāng)?shù)嘏诱J得，且只能通過針織的方式施展，所以傳播范圍極其狹窄。

　　露露和妮婭帶著自己的家人們來到吳地后，利用奈廷各獨特的法術(shù)獲得了吳地的一個藝術(shù)團的青睞。藝術(shù)團現(xiàn)任團長是一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中年女子，名叫凌嘉嘉，精通各國語言。她用奈廷各語對她們說，她們并非第一個來到吳地的會歌聲法術(shù)的奈廷各女性。

　　“還有比我們更早來到這的、會法術(shù)的奈廷各女子？”妮婭驚訝。

　　“您能告訴我們是誰嗎？”露露問道。

　　凌嘉嘉指了指走廊墻上的一張被裝裱起來的照片：“是她，我們吳地現(xiàn)代藝術(shù)團第一任團長�！�

　　“她是奈廷各人！”妮婭驚呼。

　　露露湊近看，這位團長的長相特征，確實有點奈廷各人的模樣。

　　“或許你們不知道，她曾是奈廷各的德微�！�

　　“什么？”這下子，四個人都震驚了。

　　“她原來的名字叫做戴薇·沙，”凌嘉嘉介紹，“在115年前，她在奈廷各被選為德微�！�

　　“115年前……”露露思索著，這才想起，在自己小時候，祭司跟她說過，一百年前有個德微跟著一個男人私奔，全家受到嚴(yán)懲的故事。

　　“我想起來了，”她對凌嘉嘉說道，“我曾是德微，現(xiàn)在偷偷溜出來這里的。祭司跟我說過，一百年前有一個德微被一個男人的幻境誘惑，離開了法術(shù)之壇和奈廷各。”

　　“應(yīng)該說的就是她�！绷杓渭畏炊α顺鰜�，“但她可不是因為男人的幻境才離開的，她和你一樣，曾經(jīng)小德微，偷學(xué)了法術(shù)，一個人離開了奈廷各。”

　　“沒有男人嗎？”妮婭肅然起敬。

　　凌嘉嘉搖頭：“因為不甘被困在法術(shù)之壇，她獨自一人離開的�！闭f著，她看了眼女孩們身后的母親們，“只可惜，她的母親無法逃脫幻境的控制，被留在了原地�！�

　　“為什么會說她和男人私奔呢？”妮婭還是不明白。

　　“那可就不知道了�！绷杓渭螖偸�，語氣略微嘲諷，“誰會想到一個女子竟然會習(xí)得法術(shù)、逃離法術(shù)之壇呢？”

　　一百年前的一位失聲的奈廷各，只身逃離奈廷各，逃到了當(dāng)時正值女子反抗、以求獲得學(xué)習(xí)文字法術(shù)的東甌里亞蒂姆，吳地便是此次運動最活躍的地點。這樣的場景令她心潮澎湃，她留在了吳地，到處打零工，努力學(xué)習(xí)了當(dāng)?shù)氐恼Z言，運用自己學(xué)會的法術(shù)博得這場運動在吳地的組織者的青睞，并加入隊伍中。后來，運動成功了，吳地成立了女子學(xué)習(xí)部。她在女子學(xué)習(xí)部的支持下，成立了女子藝術(shù)團。現(xiàn)如今，藝術(shù)團已成為吳地唯一直屬于東甌里亞蒂姆的官方女子藝術(shù)團，并在世界各地都有演出。

　　也是這么巧，一百年后的一位失聲的奈廷各，帶著母親，逃離法術(shù)之壇，來到了現(xiàn)如今的吳地。

　　但不同的是，比起戴薇·沙，露露·拉杰并非孤身一人。

　　她的身邊，還有妮婭·琦桑，她曾經(jīng)的貼身侍女，一個不安分的羅德拉。

　　羅德拉，是象征奈廷各的花兒，熱烈、燦爛。妮婭說過，她出生那天，母親塔帕爾看見窗外的羅德拉正悄然綻放。如果不是琦桑家世代會提前給后輩起名字，也許妮婭的名字，就是羅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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