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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男被虐哭了
“趙文尤,你是不是瘋魔了!”
幾縷陽光透過門窗照入室內(nèi),很快又被一個闖入的身影遮蔽。來人帶進(jìn)來一股強(qiáng)勁的風(fēng),身著紅衣,眉目銳利,長發(fā)被攏在腦后扎成高馬尾。
身后的侍衛(wèi)急忙按住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八皇女,趙文尤這才有空整理散亂的衣衫,起身去安撫眼前的少年。
在學(xué)習(xí)禮儀之后,八皇妹就很少直呼別人的名,看來這次氣得不輕。
從高位上下來的人并不在意,只是扭頭低聲安排侍從再上一盞溫?zé)岬男虏琛?br>
趙文柳睜著眼,怒目而視。
“稍安勿躁,八皇妹!
“三姐叫我安靜,想做什么?推行什么婚煙嗎?三姐,你知道會惹來多少怒火嗎?”
“不是婚煙,是婚姻!
趙文尤眼神示意旁邊的人放開八王女,拉著她的手引少年來到主位上坐下,親自為她斟了一杯茶。
趙文柳一飲而盡,昂頭的時候液體順著領(lǐng)口流進(jìn)脖子也渾然不覺,只為她添了幾分風(fēng)流。
若是她的教習(xí)公公在此,只怕又要驚得暈過去。
杯子被重重磕在桌子上,手勁很大,底部有些碎裂,迸出的瓷片被胸前的硬甲擋住。
“皇姐!姐妹八人中,唯你我關(guān)系最好,我不能看著你被千人指萬人罵!”
她改了稱呼,沒有直呼其名,規(guī)矩地稱呼一聲皇姐,算是稍稍服軟。
趙文尤伸出指尖,拂去妹妹臉上沾染的一點(diǎn)茶水。帶著薄繭的皮膚很干燥,讓趙文柳臉有些微紅。
三皇女當(dāng)然了解自己這個妹妹,向來吃軟不吃硬。
她溫聲開口,安慰這頭暴怒的小獅子:“阿柳,我們斗倒四皇妹已經(jīng)不易,母皇臥病在床,二皇姐虎視眈眈,你我二人為一體,我不能不為你考慮!
“可是,為什么要用這種手段??”
“南塘由二皇姐把控,她掌握著男校的學(xué)生并以此牟利,如果我推行婚姻,南塘的權(quán)力自然不攻而破。”
“那群賤畜對皇位能造成多大影響?干嘛要這樣做,王母貴族們都頗有非議!
趙文尤當(dāng)然比妹妹更清楚,如果取締男校,貴族們要與下層人共享男性資源,她們自然會有非議。
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乳母抱著一個小嬰兒在門口躊躇著,似是在打量要不要進(jìn)來。
她見屋內(nèi)的兩位皇女都注意到了自己,硬著頭皮上前稟告。
趙文尤溫和地笑了笑,從乳母手中接過小嬰兒,摸了摸她幼嫩的臉頰。
趙文柳的注意力也一下被孩子吸引,她向來見到冰雪可愛的小姪就走不動路。
小孩幼嫩的臉頰被戳出一道淺淺的小坑。
“唉,你可享福了,你母親累死累活奪權(quán),將來你可就是皇女了,還是長女!
她扭身握著趙知應(yīng)的小手,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此處沒有外人,也沒必要避諱,三皇女和二皇女的奪權(quán)之戰(zhàn)早就人盡皆知了。
聽著她指向明確的抱怨,趙文尤忍不住笑了。
她把女兒遞給趙文柳,看著對方驚喜地接過去,才緩緩開口。
“阿柳,你想不想要綰綰這樣的女兒!
綰綰是趙知應(yīng)的小名。
趙文柳的眼神霎時亮了起來。
“想啊,當(dāng)然想,母皇說等我滿了二十就可以開府生女了!
“那你說,要是一個人沒有女兒怎么辦!
她皺了皺眉:“沒有女兒,不就斷了傳承了了,這個家也不會長久!
“那要是第一次生了個男孩呢?”
“挑個好點(diǎn)的男人再生不就行了,多花點(diǎn)錢漂亮男人不到處都是!
趙文尤點(diǎn)點(diǎn)頭,承認(rèn)了她的說法:“沒錯,皇姐把控著南塘,也就是把控著無數(shù)人的女兒,這份權(quán)力多大你也清楚。你我二人尚且會苦惱沒有女孩傳承,何況那些貴族們呢!
“有權(quán)的人,自是會為女兒擇一個好配子,可是美麗終究是稀少的。她們有求,皇姐有供,最后還不是紛紛站在皇姐身后!
“我推行婚姻,讓那些容貌美麗的男人不再流入南塘,等我擔(dān)任了姻緣官的職位,自然由我們說了算!
趙文柳明白了,她沖姐姐擠擠眼:“原來是這個意思,那你可要給我留個好的,我也想要個跟綰綰一樣聰明的孩子!
她掩飾住一閃而過的情緒,又說:“為什么叫婚姻,這個名字很拗口,我不太喜歡!
趙文尤還沒來得及回答,有人進(jìn)來稟告,她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允許,這個話題被暫時擱置。
很快有個人被領(lǐng)了上來,還戴著帷帽,整個人隱藏在薄紗之下。
趙文柳抱著綰綰抬起了頭,堂下之人掀開衣擺向趙文尤叩拜。
“參見殿下。”
趙文尤慢條斯理喝了口茶,看著他叩完頭。
一旁的趙文柳都忍不住出聲:“姐姐,這位是你的謀士?為何不讓她平身!
來人掀開了帷帽,居然是個男人。
趙文柳皺了皺眉:“你是姐姐的新寵?”
前殿也是男人能來的地方了?這人沒有規(guī)矩嗎?
薄紗下是一張?bào)@艷的面容,眉心一點(diǎn)朱砂痣,雙目含情,鼻尖微翹,唇肉粉嫩,略施粉黛,面若桃花。
“這個姿色,怪不得能得姐姐寵愛!
男人咬了下唇,唇肉顯得更加殷紅,倒叫趙文柳起了興趣:“等皇姐不要你了跟我走吧,正好我快開府了!
她坐在高位上,俯視著在他的腰身周圍打量了一圈,曖昧地笑了一下:“看上去腰挺細(xì)的,在兩位主子面前遮掩什么,脫了看看!
“阿柳,不要胡鬧!
趙文柳默默住嘴,她當(dāng)然看得出此男不是王姐府上的人,趙文尤的人腰上會佩戴木牌,刻有編號,且懂規(guī)矩,不會莽然闖入女人們在的外室。
她第一句只是試探,趙文尤沒有阻攔就是有意讓她去折辱對方。這人可能觸怒過皇姐,皇姐不好開口,她這個做妹妹的當(dāng)然要給點(diǎn)教訓(xùn)。
“抱歉,在下的皇妹年紀(jì)小不懂事,陸男娘子不必介懷!
陸既靈咬著牙坐到趙文尤下方的席位上。
他這一動作,趙文柳想起來了。
陸既靈,陸家男娘子,聽說是被男寵隱瞞了身份扮成女兒爭寵,陸家家主忙于政務(wù),不甚在意這個孩子,生下他后又去了邊疆打仗。一來二去,陸既靈就上了學(xué),和女孩兒們在一起學(xué)習(xí)。后來身份敗露,陸將軍一怒之下把他和家中幾個男寵都趕了出去。這位陸男娘子也成了京城中的笑柄。
他過了男校的年齡,又沒有母親庇護(hù),在經(jīng)歷了幾次紅樓的追捕后投奔了大人物,這個大人物原來是她的三皇姐。
趙文柳想起京中的謠言,陸既靈是靠臉和身體討了大人物的喜歡,每日陪睡才保了小命,而且聽說不守貞潔,侍奉了無數(shù)貴女才茍延殘喘。
人們最喜歡看站在云端的人落魄。
沒暴露男兒身之前,他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容貌絕世,朝中將軍的大女兒,縱馬過城能收到無數(shù)的手帕與鮮花。世事滄桑,或者說是自作自受,現(xiàn)在只有污言穢語。
姐姐跟這樣不干不凈的人牽扯,怕是污了名聲。
陸既靈和趙文尤商議了一些事務(wù),趙文柳在旁邊越聽越心驚。
待到男人整理好帷帽離去,她才按耐不住告別跟了上去,趙文尤看著離去的身影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喝了杯茶。
趙文柳常年習(xí)武,走路沒有聲音,跟上一個男人輕輕松松。
他一路掩著臉經(jīng)過鬧市,轉(zhuǎn)入一個小胡同里,在打開門的那一刻被躍下來的趙文柳一把拉進(jìn)了院子,順手帶上了門。
“你干什么!”
她穿著紅衣,很耀眼的顏色,像一輪太陽:“不守貞潔的賤畜,休要勾引我姐姐!
陸既靈被輕松按倒在地上。
姚國社會很安定,走在街上除了要注意紅樓的人也沒什么需要擔(dān)心的,于是陸既靈放松了警惕,在幾個時辰后被甕中捉鱉。
這段時間確實(shí)流傳了一些書籍,書里面論述了女男的不同與差異,宣稱男性也應(yīng)該有適當(dāng)?shù)牡匚,在男校學(xué)生之間流傳,有點(diǎn)名氣。
只是她不知道,這居然是趙文尤和陸既靈一起發(fā)行的。
自家的乖順男人被這些東西引誘,議論與謠言也在肆虐,被人揭露只怕趙文尤會被戳脊梁骨。
身下的男人大驚失色,絕色的面容都有些扭曲,流露出幾分驚慌:“你一個女人有這么大力氣!
趙文柳感到莫名其妙,女人要干活為官扛起一片天,沒有力氣能做這些事?不過她覺得跟一個男人沒什么好講的
陸既靈想逃,被趙文柳拽了回來。
“說!什么來頭,是不是姜國間諜!接近我大姚的三皇女有什么意圖!
陸既靈被鉗制著,秀麗的臉上臉上神情倔強(qiáng),抬起頭要咬她。
“你憑什么打我!”
趙文柳第一次遇到敢頂嘴的男人,她感到有點(diǎn)新奇。
新奇歸新奇,女人的臉不能丟。
見男人張嘴蠕動著要咬她的手腕,趙文柳索性撿起一塊手掌大小大石頭,硬生生塞進(jìn)陸既靈嘴里。
可惜了這么一張臉,嘴都被石塊撐大了,臉頰泛著紅,美目圓睜。
陸既靈被石頭帶起來的塵土嗆進(jìn)嗓子,瞪著眼嗚咽了幾聲,隨著他的動作,似乎有粘在石頭上的蟲子爬進(jìn)了喉嚨。
于是腰彎得更狠,劇烈地咳嗽著,衣領(lǐng)散亂,微微露出精致的鎖骨,耳垂有些發(fā)紅,像一顆水潤的櫻桃。
趙文柳滿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這下倒是多了幾分凌亂美。
石塊掉了出去,帶出透明的口水,陸既靈呼吸間都能吐出一股煙塵。
“咳咳咳!”
再玩就沒意思了,皇女事多,她還要趕回去逗綰綰呢。
指尖紛飛,一陣?yán)涔忾W過,下一秒鋒利的刀尖出現(xiàn)在了陸既靈白皙的脖子上。他也顧不上臟不臟了,只能撐著身子發(fā)抖。
“我說,就這點(diǎn)本事,也敢做間諜啊。”
刀尖緩緩在皮膚上游走,只需稍稍用力,美人便會命喪黃泉。
“我…我不是…”
“你最好不是,別想打我姐姐什么主意!
柔嫩的皮膚被刺穿,幾滴血珠滲出,和白玉膚色形成了對比。
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說不說!”
“我說!我說!”他幾乎要跪倒在地上,“我只是想提高一些男人的地位,其她的再沒有了,殿下放過我吧!
他這話說完,感覺自己像是代表了正義,頓時充滿了勇氣,完全忘記了剛剛的石頭,默默挺直了腰桿。
握著刀的女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胸腔里傳來一陣癢意,笑得刀都有些發(fā)抖。
當(dāng)然,正義的陸既靈抖得更厲害,生怕晃動的刀殺了自己。
“你問問,你問問你門口的那條狗,有什么地位。”
“我今天脾氣太好了,居然還在這里聽賤畜說話。你真是可笑,這個腦子應(yīng)該也當(dāng)不了什么間諜,就一張臉還略微能看,既然有勾引姐姐的潛力,我就先杜絕這個可能吧!
她直起身子,橫亙在脖頸間的兇器轉(zhuǎn)移到了那張動人的臉上。
趙文柳握著刀,緩緩拂過他的鬢角,光潔的額頭,撅起的雙唇。刀鋒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鋒利得連顫抖的睫毛都能切下。
算了,容貌沒了就沒了吧,抱住小命就行,他自我安慰道。
下一秒,女人改變方向狠狠往下扎去,插在陸既靈的兩腿之間。陸既靈一陣茫然,只能看清那雙銳利的雙眼中閃動著的光。
白衣頃刻被鮮血染透,疼痛遲緩地浮現(xiàn)。
趙文柳拔出刀,殷紅的血爆炸般迸了出來。
她嫌棄地看著沾血的刀,直接扔在了發(fā)抖的陸既靈面前,匕首哐當(dāng)一聲落在男人的身前。
“真可惜,臟了!
“忘記告訴你了,為了防止宮里的男人勾引小主子,都是這么干的哦,我應(yīng)該不過分吧!
幾個呼吸間,面前的人就消失在了小院里。
陸既靈抱著自己的下身蜷縮著,疼痛讓他滿身冷汗,視線模糊,眼前只有血色。
——
陸既靈醒來,小院已經(jīng)人去樓空,他流了一地的血,居然沒有死。
旁邊扔著一把匕首,刀柄上刻著炫目的花紋,隱隱能看出來是個“柳”字,頂端鑲嵌著一顆圓潤的夜明珠。
男人滿腔怒火,扶著欄桿爬了起來,每挪動一步都是致命的折磨。行動間結(jié)痂的傷口仿佛又要裂開,他只覺得喉嚨腥甜。
終于挪到了匕首旁邊,他的指尖夠到了兇器,眼里閃爍著瘋狂的火焰,抬起胳膊就要把它扔出去。
仿佛想到了什么,人影突然停住了動作,呆愣了良久。最終把刀柄上的夜明珠扣了下來,塞進(jìn)腰間。
——
“回來了!
趙文柳躡手躡腳溜進(jìn)內(nèi)殿,被端坐著的趙文尤逮了個正著。
“姐姐可安好!
一身勁裝的女人沒有說話,摩挲著手中的長劍。溫和的外表只有在此時才會褪去,透露出肅殺的冷意。
“你把他殺了。”
“沒有,我把他廢了。”
她們都知道生育能力對一個男人有多重要,失去了唯一的價值,他只能被拋棄。但趙文尤沒有責(zé)備,甚至有一點(diǎn)愉悅,一點(diǎn)都不在意陸既靈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那就好,他活著還有用。”
趙文柳乖乖地坐到姐姐身邊,看著她擦劍。
七星劍是跟著趙文尤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
傳說她一人一劍,從千軍萬馬中活了下來,皇上因此授予了這個女兒無盡的光榮,親自為劍洗去了上面的血跡。
它被人們稱為“福劍”,甚至衍生出了一批仿制版本。年幼的趙文柳曾經(jīng)還信了,一日三次給這把懸在墻上的劍磕頭,祈求自己和三姐一世安康。當(dāng)然,后來她才知道趙文尤每次都在憋笑偷看。
現(xiàn)在看這把劍,有一種自己還在尿床的尷尬。
趙文尤沉默不語,妹妹只能沒話找話。
“皇姐,如果南塘沒了,是不是我們皇室的幾個賤畜也要回來呀。”
趙文尤微微皺了皺眉,她擔(dān)心妹妹的直爽會招來禍患:“阿柳,不要胡言亂語,他們是你的哥哥!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縱然是皇子,也免不了一出生就被送去男校的命運(yùn);噬蠟榱吮硎咀约旱拇蠊珶o私,甚至沒等到幾個皇子滿一歲就把他們送走了。
真實(shí)原因還是她不在意這幾個男孩而已。
“對不起呀,姐姐!壁w文柳彎著腰往她這邊湊,絲毫不害怕那把曾經(jīng)染過血的劍,“那哥哥也會回來嗎!
趙文柳出生的時候幾個哥哥早就開始學(xué)男德了,根本沒有一點(diǎn)感情,現(xiàn)在提起也只不過是找個話題,打破這尷尬的氛圍。
“他們也會回來的!
氣氛再次靜默下來。
最后是綰綰的哭聲打破了寂靜。
趙文柳手忙腳亂去抱小侄女:“好綰綰,好綰綰,你母親打下了天下,讓你稱王好不好呀!
她的胡言亂語終于讓趙文尤笑了出來。
“知臨也會回來。”
趙知臨是趙文尤的第一個孩子,綰綰的哥哥,今年應(yīng)該八歲了。
兩人對這個孩子沒什么感情,如果綰綰先出生,也許趙知臨根本不會降生。
他甚至連小名都沒有。
趙知臨出生的時候,趙文柳也只是個小孩,對他的印象已經(jīng)完全模糊,只記得一個小小的影子。
趙文尤發(fā)現(xiàn)孩子是個男孩,也沒有太多的喜悅,只是冷靜地安排了照看他的乳母和下人。
到綰綰出生,趙文柳十六歲了,正好是精力旺盛的年齡。她一手把綰綰照顧大,連綰綰的教習(xí)公公也插不進(jìn)去手。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姐姐,如果將來我要成婚,我家里是不是要多個牛皮糖了,甩也甩不掉的那種。”
男人老了趙文柳才懶得養(yǎng)。
趙文尤安撫地笑笑:“不會的,可以和離的,如果他犯了男德,官府也會幫你的!
男德一點(diǎn)就是要保持夫容夫貌,休個夫還不是簡簡單單。
什么提升男性地位,只有陸既靈會信的話。
從始至終,趙文尤想要的,都是讓趙文亦放權(quán)而已。
——
中秋家宴,連一向臥床的皇上也親自來了現(xiàn)場。
衰老的女人坐在主位上,略帶病容,臉上遍布的皺紋也絲毫不減她渾身的氣勢,威嚴(yán)依舊震懾著每個人。
一波又一波的朝臣獻(xiàn)禮,千篇一律。
珍寶和美男流水一樣地抬進(jìn)去。
趙文柳撇撇嘴,她有時是真佩服三皇姐,無聊的氛圍也能面不改色地端坐。
當(dāng)然更佩服的是二皇姐,她甚至還能面帶微笑地應(yīng)酬。
這兩個人才是適合登基的,至于她,就混吃等死吧。
又一波獻(xiàn)禮來了,剛好是個溜走的機(jī)會。
趙文柳彎著腰想逃走,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熟悉的眼,她愣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冷冷地對視了回去。
陸既靈穿著一身暴露的舞衣,微微垂頭,狀似恭敬地站在獻(xiàn)禮大臣身后,一雙漂亮的眼睛像毒蛇一樣死死盯著趙文柳。
她的眉頭皺得更深,先不論對方對皇室的大不敬之罪。一個名聲敗壞的男子,來皇家家宴干什么?
想獻(xiàn)身給皇上?母皇近年來似乎沒這個心思了?那就只能是政治相關(guān)了,她下意思看向三皇姐。
女人仍舊云淡風(fēng)輕地笑著,但熟悉她的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微微顫抖的手指,仿佛因什么事而緊張。
逃跑的念頭瞬間煙消云散,趙文柳轉(zhuǎn)頭向靠前的席位摸去。
大臣已經(jīng)在說賀詞了,凈是些陳詞濫調(diào)的夸贊,趙文柳閉著眼睛都能說一堆。
趙文尤正推算著將要發(fā)生的所有可能,突然感覺一個人握住了她微微抖動的手指,像只狡猾的小貓。
小貓捏了捏她的手心表示安慰,趙文尤的心安定下來,拿了一塊點(diǎn)心遞給她,被小貓很快接過。
趙文柳本來有點(diǎn)生氣姐姐的隱瞞,一塊甜甜的點(diǎn)心就讓她消了氣,笑瞇瞇地蹲在姐姐的位置旁邊。
陸既靈上場了。
他以女子之身入學(xué),沒有學(xué)過男子的歌舞,臨時抱佛腳下來竟也是中規(guī)中矩,無功無過。
其實(shí)趙文柳覺得他的臉比他的舞更具觀賞性,她敢打賭就是近來臥床的母皇也會動心,讓宮里再多一位男寵。奈何對方不太識趣,面紗跟焊在臉上一樣,不過也可能是怕被認(rèn)出來。
他當(dāng)女人那幾年可是出過不少風(fēng)頭。
一舞終了,相握的手分開,趙文尤站起了身。
“兒臣祝母皇風(fēng)華永駐,大姚千秋萬代。”
最寵愛的女兒之一起身相祝,皇上很受聽。
“我大姚歷經(jīng)數(shù)百年,國力強(qiáng)盛,兒臣也愿為國出一份力!
趙文尤呈上奏折。
吹吹打打的歌伎突然停了,觥籌交錯的朝臣也停下了動作,整個宴會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只有趙文尤有力的聲音。
趙文柳謹(jǐn)慎地抬了點(diǎn)頭打量情況,對上趙文亦饒有趣味的眼神。
皇上接了折子。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著下一步舉動。
聽到一點(diǎn)風(fēng)聲的恨不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皇帝發(fā)怒。
“此事容后再議。今日中秋,是團(tuán)圓之時。”
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絲竹聲繼續(xù)響起,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趙文尤坐了下去,手心出了密密的冷汗。
“無妨,”她輕聲說,“我早就猜到了,散席后我會帶陸既靈過去。”
——
宴席散去,趙文尤果然被叫走了。
趙文柳轉(zhuǎn)身間碰上了趙文亦,她這個二姐姐對沒有權(quán)力的人向來很寬容,現(xiàn)在也是。
“八皇妹,看到姐姐都不問一聲好嗎!
“二姐安好!
她轉(zhuǎn)身要走,被身后的人拉住。
趙文亦不習(xí)武,她的手很光滑,像魚一樣,黏膩,惡心。
“該感謝你呢,八妹妹。陸家男娘子那天后找到了我!
“唉,”她嘆了口氣,“該說三妹妹是聰明還是蠢呢。她居然真的要推行什么婚姻制度,真是無知。她沒有獲利,只是打敗了我,為什么呢。還不如來找我一起接手南塘,我們共治,這份權(quán)力也不會落在外人身上。”
“八妹妹也要開府了吧,姐姐還想到時候送你幾個好看的男寵呢,現(xiàn)在怕是不行了,沒了南塘,姐姐可沒辦法從別人家里搶人。”
趙文柳心里有點(diǎn)五味雜陳,她沒有理會對方畫的餅,卻因趙文尤的舉動有些難過。趙文亦說的很有道理,為什么不以此為要挾向趙文亦分權(quán)呢,這樣確實(shí)有些兩敗俱傷,男子們再也沒法掌握在皇室手里了。
——
告別了趙文亦,趙文柳翻來覆去,一夜未眠,唯恐母皇降罪。
一大早,在外侍候的下人就興沖沖地跑來拜見,趙文柳一臉茫然地聽著。
母皇同意了?居然同意了。
她顧不得更衣,穿上鞋就往宮外的三皇女府跑,下人一路緊緊跟著,生怕出了什么事。
一路跑來,趙文柳臉不紅心不跳,在門口與剛回來的趙文尤撞了個滿懷。
她還穿著昨夜宴席的朝服,迎著陽光微笑著,眼角彎得像月牙,朝跑來的趙文柳張開雙臂,看著對方像小女孩一樣撞進(jìn)自己懷里。
“三姐…”她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趙文尤抬手揮退上前的下人,把趙文柳抱起來進(jìn)了皇女府。
小女孩此時還有些驚魂未定:“三姐,母皇沒怎么你吧,你這個舉動太冒險了!
趙文尤嘆了口氣:“再拖下去,只怕夜長夢多,陸既靈已經(jīng)告密了,他以為我不知道,我只能臨時決定。”
陸既靈真是蠢得可憐,心眼全長在怎么變好看上了。只是意氣之爭,犯得著去聯(lián)絡(luò)對手嗎?
他的目的又不是搞垮趙文柳,一點(diǎn)小事就蒙蔽了雙眼。
趙文柳:“現(xiàn)在男校畢業(yè)生們不會再進(jìn)入南塘了嗎?可是三姐為什么不選擇與二姐爭權(quán)呢?何必把權(quán)力全都讓出去!
“南塘官員冗雜,不得不整治了。而且現(xiàn)在,你也明白目前的風(fēng)氣。自己的男孩要被送走,既然這樣,何苦不留下給自己家換取利益呢?這股風(fēng)起來了,就很難再壓下去。等著她們自己去打破,還不如我們搶占先機(jī)!
“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局勢已定,律法會很快制定,到時候你也開府了,可以為自己選個正君了!
趙文柳醉心于打打殺殺,不太關(guān)心這些。她能說出這番話,肯定是有人說了什么。趙文亦從昨夜起就一直很安靜,不過越是安靜越可能有大事。
就做個單純的小孩吧,趙文尤想。
小孩不會奪權(quán),不會當(dāng)皇帝,就當(dāng)個小孩吧,她會保護(hù)她的。
——
趙文柳漫無目的地亂逛,她是三皇女府的?。趙文尤也愿意慣著妹妹,讓她可以在這里隨意走動。
周圍隱約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花開得五顏六色,鮮艷奪目。
這個地方不常來,可能是走到了后院。后院是趙文尤男寵們的居所。
她翻過草叢,看見三兩個男人在那里抓蝴蝶。
男子數(shù)量稀少,下層女性甚至沒機(jī)會繁衍。趙文尤后院里有好幾個,而且個個姿色上等。南塘關(guān)閉后,貴族們這樣的機(jī)會不多了。
男校學(xué)生來自于各個階層,最后進(jìn)入南塘按姿色劃分。下層女人的孩子被送走,在被挑選過后才輪到她們分配。這樣的制度被詬病已久,也許是時候該結(jié)束了。
其實(shí)大家都一清二楚,不是怕特權(quán),只是怕自己沒有特權(quán)罷了。
貴族們的男孩照樣送走,她們從沒有提過意見。在意的是孩子嗎?只是分配得不均罷了。
打破這個制度,取消南塘分配,哪怕絕色的男子最終還是流向貴族也只能心服口服。誰都想要漂亮女兒,八個皇女還都想當(dāng)皇帝呢。
不對,是七個,反正趙文柳不想,她只想做個富貴王姥,最好是三姐親自封的。
玩鬧的男子看見外女,各個花容失色,唯恐失了貞潔,礙著禮儀才沒有四下逃散。
為首的少年比較年輕,應(yīng)該剛進(jìn)府。他給殿下奉茶時見過趙文柳,用扇子遮著臉大著膽子上前請安。
“虜拜見八皇女殿下!
他行動后,其她男子這才知道了來人的身份,紛紛下跪叩首。
佩著劍的女人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大手一揮讓他們平身,獨(dú)自走到?jīng)鐾だ镒隆?br>
幾個男子聚在草叢里商議著行動。
“聽說殿下要推行混音了。”
“混音是什么?一種音樂嗎,殿下愛聽?”
“那叫婚姻,一看你在男校就沒好好學(xué),男人還是要樣樣精通才行啊,怪不得殿下不寵你!
被嘲笑的男人推了他一下,紅了臉頰。
“一個男人可以一次配一個女人呢。而且配過去的男子可以有名分,他們可以管家的!
“有名分還會被趕出去嗎?”
“你們說我有沒有機(jī)會管理三皇女府呢?等我管家了,把你們都趕出去。”
有人推搡了一下他,這里的人按理說都有機(jī)會,就他愛出頭問來問去炫耀自己得寵。
“我看不行,殿下肯定會找個大家公子,你這么小家子氣就別想了!
“我進(jìn)南塘前也是大家公子!
“我也是。”
“就云清你不是吧!
叫做云清的少年正得寵,自然不饒人,跟那個男人撕扯起來。兩人蓄了好久的漂亮指甲雙雙折斷,白皙的臉上留下鮮艷的紅痕。
“啊,我臉毀了,殿下不要我了!
“都怪你!
“都怪你!”
最后是趙文柳察覺到了響動,出面阻止了這場小男人間的鬧劇。
趙文柳一向?qū)δ腥藳]什么耐心,特別是眼前這兩個以前頗有姿色現(xiàn)在毀容了的男人,她叫人把他們帶走,也不管這里其實(shí)是人家的院子。
日頭落下,趙文尤找到了甩掉下人的皇女殿下。
她正支著手臂靠在石桌上,身子一晃一晃的,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待趙文尤在對面坐下,趙文柳已經(jīng)醒了過來。
“三姐,你來了!”
趙文柳很驚喜,沒有起身行禮,兩人之間不需要這些。
“在我的院子里睡得舒服嗎,阿柳!
說起這個她就滿肚子苦水。
“那幾個男人煩死了,以后我要少納幾個,生不出女兒全部處死,人多太吵了,特別是那個…”
趙文尤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diǎn)點(diǎn)頭,朝妹妹露出一個笑。
第二天,趙文柳才收到消息,三皇女府的男寵們被趕了出去。
——
趙文柳找過去的時候,趙文尤正在寫奏折。
她撲了過去,打翻了放在一旁的硯臺,墨汁沾了兩人全身。
趙文尤無奈地笑笑,拿出手帕幫她擦去了臉上的墨痕,至于衣服上那些已經(jīng)跟花紋融為了一體,她就就無能為力了。
“皇姐,為什么要趕走他們?弱男子在外不好生存的,是因?yàn)槲覇??br>
她躺在皇姐懷里,看著皇姐捋順?biāo)戳撕顾膭⒑!?br>
“我要納夫了,留著也沒什么用,索性趕走了這群不聽話的,不干你的事!
“納夫!”她猛然坐起,兩人的額頭撞在一起,都是眼冒金星。
疼痛被拋到腦后:“那以后我還能找你嘛。男寵和正夫不一樣的!
男寵是個玩意兒,正君要代表妻主。
“想什么呢,當(dāng)然可以來找我,我們和以前一樣,幾個男人而已,都沒有妹妹重要。我是新法的提出者,不能不以身作則!
要和卑賤的男人們捆綁,本來就是在挑釁女人的尊嚴(yán)。先有人開個頭,剩下的才好辦。
皇宮的人送來旨意,兩位皇子被召見賜婚,現(xiàn)在在內(nèi)廷,皇上召皇女們?nèi)グ菀姟?br>
趙文尤牽著趙文柳一起坐馬車入了宮。
進(jìn)入啟明宮,兩個面容精致的男人垂著頭低順地坐在皇上下側(cè)的位置上,大皇子趙以然,二十七歲,和二皇子趙以秀,二十五歲,年紀(jì)不小了。
不知道伺候過幾個女人了,趙文柳默默嘟囔著。
南塘之事由南塘作主,縱然是皇子也要聽令。男校十六歲畢業(yè),兩位皇子姿色出眾,被送往貴族府里做男寵。
一入南塘,外事就與他們無關(guān)了。沒有人會在意你的出身,只會由堂主決定,將他們按照容貌被送去各個階層,供女子們繁衍使用。
所以趙文尤做出了這個破冰之舉,南塘的權(quán)力太大了,這是棵扎進(jìn)肉里的刺。
容貌老去的男人或留在南塘做最苦的工作,或在紅樓伺候接客的年輕男子,或被賣去貧民家中做虜隸,大多數(shù)連死去都見不了母親一面,也沒有多少人愿意去見自己的孩子,畢竟他是個男孩,生了男孩約等于斷代,幾百年前的他們還是出生要用癸水洗滌的東西。
新法推行,老年男子們也有機(jī)會留在妻主家。而不是像以前的男寵一樣可以隨意打發(fā)。
男子有了點(diǎn)地位,皇上決定直接為他們和妻主指婚,在府里做個正夫,也不算辱沒了皇室。
和他們聊天索然無味,只知道男兒家的小事,自己的容貌、妻主的孩子、還有那些爭寵的戲碼,趙文柳根本懶得跟男人說話,腦袋空洞的他們根本不配跟女人談心,趙文柳的理想、信念只會和趙文尤說。
就算是她的兩位哥哥也不例外,空有一副艷麗的皮囊,出配從妻,妻死從女,討好自己的妻主和妻主的女兒是他們唯一要做的。
男子就像浮萍,沒有自己的孩子,孩子們也不確認(rèn)自己來自哪個爹,統(tǒng)一稱呼小爹。他們一輩子顛沛流離,哪一天就死了,一卷草席裹著埋了,男寵們不配與妻主同葬,死了也沒人祭拜,孤零零地躺在墓地里。
唯一能改變命運(yùn)的就是這輩子與人為善,爭取下輩子投胎做個女孩,也不算浪費(fèi)一生的功德。
閑談到最后,終于送走了兩位皇子,皇上許了豐厚的配禮,讓他們在妻家可以有一點(diǎn)地位,其余的也不會再管,操心別人家的事總不好。
倒是她的女兒們都被留下,新法推行,高位者們需要做出點(diǎn)什么來當(dāng)表率,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皇室,除去未開府的趙文柳,其余皇女們都會選一名正夫。
趙文尤被指了丞相家的男娘子,不錯的家室,她很滿意,至少是個知道禮數(shù)的大家公子,懂得管家。
倒是趙文柳悶悶不樂,臨走前還一直扯著趙文尤的袖子,很是反常。
“阿柳,為何不開心?是因?yàn)槟富蕸]有給你指婚嗎?你很快就滿二十可以開府!
她抬起頭,趙文尤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太陽竟然眼淚汪汪的。
“皇姐不要我了嗎。”
和小時候一樣,趙文尤有幾分心軟,把她抱在懷里輕輕安慰。
“怎么會呢,阿柳,你問過我很多次啦,皇姐永遠(yuǎn)都要你的!
——
新法穩(wěn)定推行中,期間有一些不滿的聲音,被強(qiáng)勢鎮(zhèn)壓了下去。
趙文亦大勢已去,她骨子里也是個豁達(dá)的人,沒有定論的事會努力爭取,確定得不到的就不要了,辭去了官職在外游山玩水,留新來的正夫打理二皇女府。
靠山倒了,陸既靈最終又找上了趙文尤。
比起數(shù)月前的容光煥發(fā),如今的他可以算得上形容憔悴,發(fā)絲凌亂,眼下一片烏青。
趙文尤被封為太女指日可待,三皇女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和陸既靈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世間的男子,無一不精心雕琢自己的容貌。這個鬼一樣的男人上門拜訪的時候,把門口的小廝嚇了一跳,最終還是耐不住懇求去稟報(bào)了趙文尤。
“請坐,陸男娘子!
陸既靈在下人的帶領(lǐng)下落坐在趙文尤的對面,露出癲狂的神情。
“你騙我!你騙我,趙文尤!
趙文尤沒有在意他的直呼其名,她看得出來陸既靈命不久矣,也懶得計(jì)較這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陸既靈突然暴起,想要撲上前來。下一秒,七星劍出鞘,彈指間割斷了他的衣擺。
他默默坐了回去,喃喃道:”你說要幫我的,你說要幫我的!
“難道我沒有出手相助陸男娘子嗎?”
“你答應(yīng)我的!”他的雙眼流出了淚水,趙文尤才看清,那雙渾濁的眼早就瞎了。
“婚姻是有了,憑什么一個女人能納好幾個男人呢?憑什么男人犯了一點(diǎn)錯女人就可以和離?”
“這樣不對嗎?本來就可以多納幾個男寵啊,各憑本事。男子要守男德,國家才能運(yùn)行,社會才能安定!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樣。”
趙文尤有些奇異地看著他:“這不是你想要的嗎?男子有了地位,有了穩(wěn)定的居所,有了堅(jiān)實(shí)的倚靠。你我二人都獲了利,先前你背叛的事我已按下不表。如果你愿意出去配人,我可以為你出陸家應(yīng)出的那份配禮,也可保你不被休棄!
先前姿色尚在時趙文尤還愿意與此人多說兩句,現(xiàn)在那雙丑陋的眼睛只讓她犯惡心。
“憑什么!憑什么這樣!你們這群女人憑什么凌駕在我頭上!
從第一次和他見面,趙文尤就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古怪之處。他似乎很怨恨這個世界,陸家男娘子長到十幾歲,這怨恨就長達(dá)了十幾年嗎?也許是那段作為女子的經(jīng)歷讓這個蠢貨產(chǎn)生了什么幻覺,以為憑著自己一無是處的身體就能改變些什么。她不確定,但因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抗有些慍怒,她不喜歡太有反骨的男人。
陸既靈完全喪失了理智:“這個世界太荒誕了,居然被女…”
“夠了!”趙文尤懶得再應(yīng)付無用之人,陸既靈已經(jīng)失去了他的價值,一個男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她行軍多年,制服下屬靠的也不是什么溫情,只有冷冰冰的武器才是真實(shí)的,死人才會永遠(yuǎn)忠誠和順服。
“我沒時間陪你胡言亂語,把他拖出去!
早就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一擁而上,把這個半死不活的男人拖了出去。
他還在呼吸,卻聽見幾個人說要埋了自己。生物的本能就是求生,他伸出手奮力掙扎著,突然聽見了天籟般的聲音:“放開他!
手臂被拉扯產(chǎn)生的疼痛陡然消失,他跌落到地上,看著黑漆漆的天,
侍衛(wèi)們這么恭敬,是有大人物來救自己了?
他狂喜,下一秒又墜入地獄,來人用長劍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冰涼的觸感很明顯,牙關(guān)微微顫抖。
“怪不得三姐老用劍,還挺爽的嗎!
趙文柳笑著,笑意卻不達(dá)眼底,透露出刺骨的寒意:“我在屋頂上聽著呢,你敢冒犯三姐,告密的事兒,還沒完。”
“上次沒能殺了你,是因?yàn)槟氵有用,我很遺憾。這次不會了!
他被拖了出去。四肢無力,像個喝醉的人。喝醉的人都很重,趙文柳卻很順利地把他拖走了。
她拽著男人的衣領(lǐng),下身在地上拖拉著,外衣很快就磨爛了,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周圍的人避之不及,嫌惡地看著半死不活的陸既靈,卻沒一個人敢上前阻攔這個有權(quán)有勢的女人,甚至看向她時,是與方才截然相反的敬佩與恐懼。
這一切趙文柳都渾然不覺,或者說,毫不在意,就這樣拖著這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回到了八皇女府。
她已經(jīng)滿了二十歲,有了自己的府邸,更加自由。
陸既靈被甩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落入深不見底的池塘,炸出一方水花。摩擦出來的傷痕火辣辣的疼。池塘里的水很涼,稍微緩解了這股火,下一秒池水又吸附上傷口,進(jìn)入破損的肉,仿佛流入了五臟六腑,最后匯入大腦。
也許是這樣,因?yàn)殛懠褥`的大腦很模糊,無法思考。
瞎了眼睛,他的五官更加靈敏,疼痛也更加強(qiáng)烈,也許有幾條魚,或者是蚯蚓,或者其他的什么東西,在啃食他的血肉,吃掉他的靈魂。
他被撕扯開來,成了碎片。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下一秒又被人拖出池水。這人用力按壓他的胸膛,毫不留情,甚至不是趙文柳,她應(yīng)該在一邊冷漠地看著。
剝?nèi)ツ菍訙厍榈耐鈿,趙文柳甚至比陸既靈更加冷酷,更加瘋狂。
一只腳踩上了他的臉,也許是趙文柳的,他不知道。
她說話了,哦,是趙文柳。她說什么?她說,你居然敢冒犯三姐。
三姐是誰?趙文尤啊,那個壞人,背叛了約定。約定的什么?新法,可新法已經(jīng)推行了,那么應(yīng)該也不算背叛吧。
那陸既靈在干什么?連陸既靈也不知道。
他只是好好的當(dāng)個皇帝,莫名其妙來到了這里。這里被一群女人統(tǒng)治著,是那些他本來可以隨意凌辱的女人,他踩在腳下的那群女人。
然后呢?他不得不接受,這里比他的國家要更好。幾乎沒有人犯罪,經(jīng)濟(jì)興旺,社會和平,鄰里友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當(dāng)然,僅限于女人之間,男人完全沒有地位。
她們很少吵架,也很少動手。最近的一次戰(zhàn)爭還是十四年前的姚姜之戰(zhàn),據(jù)說也是因?yàn)榻獓庥鎏鞛?zāi),迫不得已起兵,最后姚國也冰釋前嫌,伸出了援手。
這里很少有乞丐,各司其職。大災(zāi)會有人施粥,皇上曾經(jīng)親自微服關(guān)愛百姓。參與勞動的女人們身體強(qiáng)壯,孕期有官府接濟(jì)幫助,小孩們快樂地長大。
他的世界觀被顛覆了。起先,他以為這里只是簡單的性別顛倒。后來卻不得不承認(rèn),同樣是統(tǒng)治者,這里的女性生活得比他的世界的男性還要好。
被趕出陸家之后,他曾經(jīng)在街頭流浪,整個人亂糟糟的看不出女男,是一個賣包子的大嬸給了他一個熱騰騰的包子。
她的眼神很憐憫,夾雜著對幼童的關(guān)愛。和陸既靈的雙眼對上,包子被他失手甩掉,整個人瘋一般逃開。
陸既靈騙自己說,是怕她發(fā)現(xiàn)你是個男人把你賣給紅樓。他用謊言麻痹著自己,在午夜夢回時分又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逃避。
剛出爐的包子落到地上,熱氣融化了一片雪洼。
她的雙眼太熟悉了。
真可怕啊,統(tǒng)治著這里的女性和他印象中卑微的女人之間有著共性,她們的內(nèi)核非常相似。這讓他無法接受,他試圖把這兩種女性分離為為不同的物種,最終只能絕望地得出一個結(jié)果,她們是一樣的,她們有著一樣的靈魂。
一樣的善良,一樣的包容,一樣的友善,一樣的樂觀,一樣的勇氣,一樣的堅(jiān)韌。
她們都會在寒冬把僅剩的棉衣分給鄰居的孩子,都會在災(zāi)難前互相鼓舞,都會主動接受別人的不同與差異,都會在聽到外人的悲慘遭遇時落淚,都會在艱難中逆流而上。
這就是逼他接受,原來他的世界里那些軟弱的、被踩在腳下的女人,其實(shí)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他嘗試做出舉動來證明這是個錯誤,他摸爬滾打,攀附上三皇女,推行新法,事情像預(yù)料的一樣發(fā)展,順利,太順利了,像他當(dāng)上皇帝的過程一樣;噬现挥幸粋兒子,于是他順利登上了皇位。
最終,他可悲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三皇女奪權(quán)的工具罷了。堂堂一個皇帝,就這樣淪為了一個女人的工具,也完全失去了作為“男性”的象征。
現(xiàn)在,他要為一切付出代價。
趙文柳的腳踩在他的臉上,什么都看不清,但能感覺得到,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還在有力地跳動。
那雙腳踩在他的臉上,狠狠地、重重地踩了下去,比他心臟的跳動還要用力。
他感覺到世間萬物在向自己壓過來。
也許是母親的羊水,也許是姐姐的淚滴,也許是乳母的乳汁,也許是妹妹的癸水,也許是他曾見過的一個農(nóng)民的妻子彎腰時滴落的汗水。
那些很輕的液體,怎么就那么重呢。
鼻梁控制不住地流出鮮血,滾燙的、殷紅的鮮血。
啊,原來是自己的血。這么熱,那些液體也這么熱嗎?
趙文柳收回了腳,好奇他能流多少。
血很快止住了,很無趣,還沒自己癸水來的多,真是沒用。
她突然想起了趙文尤,三姐身體向來強(qiáng)壯,一次癸水血流得更多,少年時還被母皇親自夸過呢,說她天生就是干大事的命,流血都能流這么多。比眼前這個廢物男人厲害多了。
好像暈過去了,沒關(guān)系,她略懂一些拳腳。
刀子鉆肉的疼痛讓陸既靈驚醒,死了嗎?為什么還能感受到痛呢。
他已經(jīng)看不見了,自然也不知道一把刀正插在自己的腹部,刀尖沒入血肉,刀柄直立著指向天空。
趙文柳抬起腳輕輕觸碰刀柄的尖端,然后狠狠一踩,刀身直接沒入陸既靈的身體。
這是把匕首,有點(diǎn)短,可惜了。如果是劍,就能直接把他串起來。
她握住刀,毫不憐惜地扭動了手腕,皮肉有些阻礙。但沒關(guān)系,趙文柳有的是力氣。
刀尖在腹部轉(zhuǎn)了個圈,血肉被攪成泥,陸既靈發(fā)出悲戚的哀鳴,聲音直穿云霄,周圍棲息的鳥兒紛紛拍打翅膀,遠(yuǎn)離這個是非之地。
他才清晰地、絕望地意識到,自己沒救了,是誰在向自己復(fù)仇。
趙文柳握著刀還想向下,這才想起來他已經(jīng)被自己廢了,下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臟污的器官早就被凈化。
沒關(guān)系,還活著就行。
誰讓趙文尤納了正夫呢。
誰讓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叛徒呢。
趙文柳只能發(fā)泄一下憤怒了,在這個冒犯趙文尤的低賤男人身上。
她摸向陸既靈的大腿,不帶一絲情色意味,僅僅像是個屠婦在掂量一塊豬肉,看它能賣多少錢。
勻稱的大腿已經(jīng)瘦得皮包骨頭,硌得趙文柳不太舒服。她皺皺眉,撤離了自己的手,雙手握起匕首狠狠地向下插去,刀尖刺入骨頭,沒有多少血,也許已經(jīng)流干了。
他凄慘地嚎叫著。
刀尖卡在骨縫里,拔不出來,又廢了一把。
趙文柳只能從腰間再解下來一把新匕首。
再次插進(jìn)去的時候,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jīng)死了。
確實(shí)無趣,兩把匕首現(xiàn)在都鑲嵌在男人的身上,像個立起的墓碑。
已經(jīng)走出不遠(yuǎn)的女人意識到了這件事,猛然回頭,用力踢飛了兩把豎立的匕首,金屬磕在墻上,發(fā)出刺耳的鳴叫。
墓碑沒有了,她心滿意足地離開。
畢竟這樣的人,不配擁有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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