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他

　　一個紅色絨布小盒子被遞到我跟前。不用打開，也用不著猜，我已經(jīng)知道那里面所躺著的是什么，也知道這個“什么”所蘊含著的意義。
　　“謝謝——”我說。
　　雖然明明知道，卻遲遲不敢打開。
　　“打開看看吧——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他說。
　　“哦……”我答應(yīng)著。然而，有什么，感覺到有什么讓我對此有些微的抗拒。

　　那是一枚普通卻很適合我的戒指——沒有太多的修飾，也沒有閃光的鉆石，卻在內(nèi)側(cè)刻著我名字的縮寫——“L”。
　　……確實是我喜歡的樣式。
　　“你真是了解我！”剛才的猶豫此時變成了庸人自擾。我將這枚鉑金戒指從絨布盒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湊到眼前仔細(xì)端詳。
　　“喜歡嗎？”他有點緊張的問。
　　看著他那極力隱藏卻顯露無遺的緊張，我不禁笑著點了點頭——盡管，我并不如自己或他所期待的那樣高興。
　　他輕輕松了口氣，然后帶著笑意看著我，直到我覺得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把頭垂了下去。
　　“那么，你答應(yīng)了嗎？”
　　情理之中卻又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我吃了一驚——居然不知道自己要怎樣回答他。
　　“你還在介意嗎？我說你很像我以前的戀人……”

　　的確，剛開始跟他談戀愛時，雖然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很快樂，但我卻能隱隱覺得映在他眼中的我并不是我，被他擁在懷中的也不是我——他看著我時的眼神，抱著我時的心跳，讓敏感的我覺得那都是為的另一個人……
　　一次爭吵中，我不顧后果的說：“分手吧！”
　　因為，你所愛著的人并不是我——我說。
　　經(jīng)過兩個禮拜的冷戰(zhàn)，他終于很老實的告訴我，他之所以會看上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她，他那遠(yuǎn)去的前戀人。
　　他說他和他那位戀人也像這樣吵了一架，然后戀人便沖出家門，再也沒有回來——任憑他怎么尋找，也沒能找到。
　　“不可能再找到了�！彼�(dāng)時苦笑著對我說。雙手的手指交叉著擱在額前�！霸僖膊豢赡芑貋砹恕Ｎ抑赖摹�

　　“相信我，你跟她其實是不一樣的！”他再次強調(diào)。“你是一個有個性的女孩，誰也不能代替！”
　　可是在多疑的我聽來，“誰也不能代替”的另一層含義是：我可以代替任何人。
　　“幫我忘記她，好嗎？”越過桌子，他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像愛她一樣來愛你。但是我會盡全力讓你幸�！埥o我一個機(jī)會讓我照顧你，照顧你的家人……”
　　我微微蹙了蹙眉，不置可否。
　　我該接受嗎？對著這個也許并不愛我的男人。但是在他身邊，我確實能真切的感受到歸屬感，即使是自欺欺人，我仍能感受到他需要我——也許對他來說，我真的無可替代。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我無奈的笑笑，“不知道該說你很聰明還是狡猾�！�
　　他的臉上呈現(xiàn)出孩子找回心愛的玩具時欣喜的笑容。
　　“玲，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天可明鑒��！”他握緊了我的手。
　　我笑笑，將手從他手中輕輕掙脫開來，把無名指套進(jìn)戒指中——居然……
　　“大了�！蔽冶M量不顯露出我的些許失望。
　　“是嗎？”他奪過我的手仔細(xì)端詳著，然后尷尬地一笑：“嘿嘿，果然是大了……我還以為剛剛好……”
　　“沒關(guān)系�！蔽沂栈厥�，“只大了一點點。不會掉下來就行�！�
　　“是嗎……？那樣……就好——”
　　他那內(nèi)疚卻又一個勁地想安慰我的神情竟會讓我有些——不忍，讓我不由厭惡起自己的虛偽。
　　“那么，就請信守你的誓言吧！”我?guī)е鴥?nèi)心的愧疚遞給他一個微笑。
　　我就這么答應(yīng)了他——盡管，明知他心里的人并不是我。也許，我其實也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愛他。

　　于是，我和他就這樣組成了家庭。
　　一切如他所承諾的那樣，日子也還算過得平和。他對待我的父母也很孝順，討得兩位老人家十分歡心。
　　“如果亮還活著，能看到你得到了幸福該多好……”一天，母親突然多愁善感的傷心起來。
　　“亮？”他顯然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有點驚訝。
　　“我弟弟。”我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以免勾起母親傷心的回憶�！耙呀�(jīng)去世了�！�
　　如此的輕描淡寫，他卻很配合的只“哦”了一聲，再沒提起。

　　亮小我兩歲，是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很善良，長得也不錯。作為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子，自然深得大家的寵愛。我們?nèi)野阉忻篮玫脑竿技耐械剿砩希采钚潘軌蛴肋h(yuǎn)幸�？鞓贰�
　　可是，就當(dāng)爸媽準(zhǔn)備為亮安排相親的前兩天，亮突然出了車禍，從此撒手人寰。
　　亮的死對全家是個打擊，母親一度神經(jīng)失常，好容平恢復(fù)了過來。因此，除非母親自己提起，“亮”這個名字在我們家里是絕對的禁忌。
　　那是我唯一一次向他說起亮的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以為像這樣的生活就算是幸福。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在我身上注視著另一個人，尋找著另一個人……
　　我不介意！我對自己說�！睦镉形�，他現(xiàn)在只有我，這就足夠了。但是在內(nèi)心，我還是對那位從未露過面的情敵無時不刻的感到好奇及嫉妒。萬一哪一天她突然出現(xiàn)，他會怎么選擇？我又會怎么做？也許我要學(xué)會放棄，我希望自己能表現(xiàn)得瀟灑。

　　這一天，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攔了下來，嚇了我一跳。
　　“玲姐，真的是你——好久不見！”那人笑道。
　　我驚訝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平！”能這么意外地遇到這么久沒見面的亮的朋友，我也很驚喜。
　　“玲姐，你還好嗎？伯父伯母都還好嗎？”兩年沒見，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像個孩子般的說個不停。
　　“嗯！”我笑著對他點點頭，同時把左手舉起來給他看，“我結(jié)婚了！”
　　“��！真的假的！”他興奮地抓住我的手湊到眼前，“以前還跟亮打賭說玲姐會嫁給什么樣的人呢！——咦……”
　　他突然就此打住，訝異的盯著我的戒指。
　　“這戒指——跟亮的那個好像！”
　　他的話猶如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雨，陰霾無故的籠罩在我心里。
　　“亮——他什么時候戴過戒指？？？”我盡量保持平靜，質(zhì)疑道。
　　“他沒給你們看過嗎？他戀人送給他的——”
　　有什么正在崩潰，在我不知道任何緣由的情況下，不聲不響地分崩離析……
　　“他給我看過，那個戒指的內(nèi)側(cè)還刻著一個大寫的‘L’——應(yīng)該是‘亮’的開頭字母吧，我猜。”
　　五雷轟頂——
　　“亮……他，”我好容易逼自己對平的話有點正常的反應(yīng)，發(fā)現(xiàn)聲音有點發(fā)抖，立刻清了清嗓子�！八麘偃耸鞘裁慈�？”
　　“我也沒見過�！逼剿荒槦o辜的撓撓頭。“他只是跟我提起過。而且啊，一說起他的戀人他就滿面紅光，好像很幸福呢！——玲姐，你怎么了？臉色好難看！”
　　“沒有……”我使勁的把念頭往別的方向轉(zhuǎn)�！爸皇菦]有聽亮說過他有戀人——有點……意外�！�
　　“他是說過家里人絕對不會接受他的戀人的——可能是比他年長很多的女人吧。他也曾經(jīng)求我別告訴你們——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在了，跟玲姐說這個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的吧�！彼p手合十仰望著天空，“亮你在天有靈一定要原諒我�。∥抑滥愫土峤愀星樽詈�，讓她知道沒關(guān)系的，對吧！”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亮跟我說過，他其實很想把戀人帶回家的，而且他那戀人也很想幫他照顧家人……哪里會想到，亮?xí)瞿菢拥氖隆?br>
　　我一下子頓悟出他對我的執(zhí)著——他所說的戀人，竟是指我弟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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