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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
1.
我是個不成器的妹妹。
我媽死得早,我爸跑了,姐姐把我拉扯大。
但我叛逆刻薄,對她總是沒有好臉色。
窮人家的孩子沒有成人禮,所以她十八歲那天也在酒店當(dāng)前臺。
那天,我照舊逃了晚自習(xí)去網(wǎng)吧打游戲。
也不是說游戲有多好玩,我只是不想讀書。
剛坐下就接到了隔壁王嬸的電話。
我掛了很多次。
具體幾次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后游戲輸了,怒氣上頭的我一把將手機(jī)丟了出去。
砰的一聲巨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2.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地醒了,眼睛還沒睜開就在桌面胡亂摸索手機(jī)。
沒找到。
我嘖了一聲,抬起蒼白的臉,很沒耐心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在墻角找到了我的手機(jī),碎成蛛網(wǎng)的屏幕昭示著我昨晚的脾氣有多大。
我按了一下開機(jī)鍵,手機(jī)沒反應(yīng)。我又?jǐn)Q了擰眉,將手機(jī)揣進(jìn)兜里,抬腳走出網(wǎng)吧。
我需要回家補(bǔ)覺。
3.
臨睡前,我將手機(jī)插上充電器。
我并沒有睡多久,不知道是誰一直在敲門,叮鈴咣啷地吵死了。
我起床氣很大,以前姐姐經(jīng)常在五六點鐘就把我拉起來,要我去上學(xué)。
我不是上學(xué)的料,哪怕認(rèn)真聽課也聽不懂。
我不想她拼死拼活賺來的錢被我打水漂,但青春期的我絕不可能把這些話說出口。
我不想向任何人服軟,無時無刻不在呲牙。
她每次都會因為我刻薄的話而哭,卻總是強(qiáng)忍著,不在我的面前落淚。
我們吵得最兇的那一次,我罵她帶回家的錢指不定是從哪個臟地方賺來的。
她終于忍無可忍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也終于回過神,并沒有道歉,一言不發(fā)地消失了三天三夜。
再見到她,她的淚打在我的手心上,三天沒有吃好睡好、一臉憔悴的她抱著我跟我道歉。
當(dāng)時被她抱在懷里的我偷偷迷茫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哪里對不起我。
4.
當(dāng)我不耐煩地拉開門想要跟敲門的人大吵一架的時候,門外站著的是王嬸。
無數(shù)參雜著臟字的難聽話被我咽進(jìn)喉嚨里,我的臉色很難看。
她一臉焦急,不顧我的反抗一把扯住我的袖子。
“念念啊,你見到你姐姐沒有?社區(qū)里通知該交水費了,還差你們一家,昨天我給你姐姐打電話,怎么都打不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水費,我給你。”
說著我就要從我姐放錢的盒子里找錢給她。
王嬸更急了,說出的話也帶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孩子!這點錢算什么!重點是你姐姐,小梨從來沒有那么久不接我電話過!”
我沒再理會她,從盒子里抽出幾張鈔票,塞進(jìn)她懷里,然后強(qiáng)硬地把門關(guān)上了。
王嬸在外面心急如焚,又敲了好一會兒,直到左鄰右舍開始不滿地指桑罵槐諷刺她,她才終于嘆了一口氣,走遠(yuǎn)了。
其實王嬸之所以一直照顧我和我姐,主要是因為心疼我姐,至于我,我想她應(yīng)該不喜歡我。
畢竟我就是一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5.
自我記事起,這個破爛的房子里就沒有爸爸和媽媽的角色。
我最多的記憶,就是姜梨踩著板凳,在爐灶邊做飯。
我姐只比我大一歲,但她總是要擋在我前頭,可能在她眼中,苦難是有限的,她多苦一口,我就能多甜一分。
雖然家里窮得連碗都湊不齊,但是我爸有個皇帝夢,一心要我媽給他生個太子。
可惜我媽廢了半條命生下的我依舊是個女的。
接連的生育讓我媽老得很快,病也越積越多,后來,她一頭栽倒,再也沒醒來。
而我只是平常地醒來,這間破屋子便只剩下了被丟下的我和她。
那天太陽照常升起,姜梨站在凳子上做飯,見我醒了,她舉著鏟子朝我招手:“從今天開始,碗就夠了,不用再對著鍋吃飯了哦!
兩個帶著豁口的瓷碗,盛著漆黑不明的食物,擺在我面前。
一開始她做飯很難吃,經(jīng)常半生不熟,吃得我倆腹瀉不止。
長期營養(yǎng)不良,十歲那年,我們姐妹倆還沒有同齡人肩膀那么高。
我倆有段時間一直手拉著手去上學(xué),可以說那是一段比較輕松的時光。
就像霸凌總不會霸凌姐妹倆,老天應(yīng)該對我們?nèi)崆榱艘凰病?br> 6.
直到忘了哪一年,她退學(xué)了。
她的老師是個很負(fù)責(zé)的年輕女人,追到家里來,說義務(wù)教育國家資助她讀。
姜梨很堅決地拒絕了,她很堅定,看著我的眼睛閃閃發(fā)光。
她說家里的條件供一個學(xué)生都很艱難,如果只有一個人可以活得好,她希望是我。
可是,我希望是她。
那老師走后,我跟她大吵一架。
我說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為什么非要逼我,我各種撒潑哭叫,她理都不理,沉默地等我哭累了,把我搬到床上去。
她攬著我睡覺,眼淚順著我的眼角流進(jìn)枕頭,濡濕了我整夜苦澀的夢。
她總是這樣,讓我愛她覺得痛苦,恨她也覺得痛苦。
7.
我重新躺到床上,找到她的聊天框。
我沒有給她備注,她的微信昵稱是“向陽”,頭像是笑得一臉開心的她和她懷里別扭的我。
我抿了抿唇,往上翻聊天記錄。
一片白的對話框,可以說全是她的獨角戲,大部分是勸我好好學(xué)習(xí)和注意身體。
零星幾個轉(zhuǎn)賬夾在中間,我倒是老實地收了。
【王嬸在找你,給她回電話!
敲敲打打,我最終只是發(fā)了這幾個字。
發(fā)完消息我又繼續(xù)補(bǔ)覺,醒了的時候天快黑了,發(fā)出去的消息卻沒有回信。
8.
這很反常。
【再不回來你就別回來了!
哪怕?lián)模覍χ琅f說不出來好話。
我快速穿好了鞋子,剛推開門,就看到烏泱泱一群人,朝我走來。
為首的是一群警察,身后跟著一直抹眼淚的王嬸。
我的眼皮突突跳,突然就想掉頭跑。
“你好,姜念是嗎?我是李倩,市公安局的,你的姐姐姜梨于昨晚跳樓自殺,不幸離世……”
“你說什么?”
我一把揮開她遞給我的警官證,陰郁地朝她開口。
李倩看了我一眼,面露不忍,卻依舊公事公辦地朝我說道:“你的姐姐自殺……”
我撞開她的肩膀,快速朝我姐打工的酒店走去,到后面,成了一路小跑。
自殺?
怎么可能。
我還在這個世界上,她怎么舍得拋下我先走。
9.
她打工的酒店離這間破爛的小房子不算近。
我出門急,沒有拿現(xiàn)金,微信也只有幾塊錢。
昨天晚上不該去網(wǎng)吧。
我跑得滿頭大汗,一輛警車突然在我跟前停下來。
車窗落下來,是緊緊皺著眉的李倩。
我十分不客氣地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
“帶我去君悅酒店!
10.
我很了解姜念,她絕對不可能死在我前面。
她不放心我一個人。
11.
警車?yán)锏目照{(diào)不算好使,一路下來,不知道熱汗還是冷汗沾了我一身。
我沖下車,不帶一點緩沖地奔進(jìn)酒店。
前臺坐著一個看起來年紀(jì)不大的女孩兒,正疲憊地打哈欠。
不是姜梨,我的心臟又被猛得一提。
“姜梨呢?我找姜梨!
前臺皺著眉不悅道:“姜梨不是跳樓死了嗎?”
“我早就說過,她已經(jīng)死了,你就是再不相信,這也是事實!
李倩從身后走過來,給我下最終處決。
這怎么可能是真的?
12.
我心里天人交戰(zhàn),突然瞥到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
“老趙!”
我一把抓住他,當(dāng)初我姐的工作就是他介紹的。
“我姐呢?姜梨呢?”
他囁嚅了一陣,狠狠閉了閉眼,“小念啊,你心里都清楚,別再自欺欺人了,還是抓緊時間辦后事要緊!
我松開了緊緊攥著老趙領(lǐng)口的手,本就廉價的布料布滿了褶皺,“你們都騙我,我姐怎么可能自殺?”
此話一出,像是給老趙找到了突破口,他的聲音猛得提高,“怎么不可能?小念,你爹媽早都沒影了,她一個人拉扯你,你倒好,天天逃課還跟她頂嘴,她累死累活討不著好,想死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
他的嘴還在一張一合,一口黃牙不停地往外倒沫。
我卻已經(jīng)聽不到聲音,我抱著頭,眼睛從她和他冷硬的臉上一一掃過。
胡說八道。
13.
所有人都說是我害死的我姐姐。
我坐在李倩的車上,腦海里不斷回閃老趙指責(zé)我的聲音。
“你要帶我去哪?”我臉色蒼白,唇邊也沒有血色,眼底烏青,像具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體。
“去見見你姐姐,她等你很久了,你要帶她回家!
我沉默了,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很想拔過李倩的配槍,上膛,在這人滿為患的大街上掃射。
能殺多少人就殺多少,最后再留一枚子彈給自己。
14.
“好了,下車!
李倩利落地解開安全帶,將我從不著邊際的幻想里拉出。
我抬頭,從未見過的破敗建筑,墻皮剝落,鋼筋裸露,生銹的廣告牌上三個明晃晃的大字——“火葬場”。
我死死拽住剛要下車的李倩,力氣大到她微微皺眉。
“你什么意思?”
李倩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姐姐在里面等你很久了,別再耽擱了。”
他掙脫了我。
我坐在車?yán),手抖得不成樣子?br> 15.
指骨輕輕敲擊窗戶,打斷了我不斷地掙扎,李倩拉開車門。
方方正正的一個小木盒,正對我的那一面貼著姜梨的黑白照片,大概是直接復(fù)印的身份證,照片上罕見地沒有笑容。
“你們甚至沒有讓家屬看最后一面,就把人推去火化了。”
我盯著李倩,她卻躲躲閃閃不敢接我的眼神,她沙啞地開口,像是在勸慰自己:“現(xiàn)在天熱,你姐姐的尸體又毀壞得很嚴(yán)重,需要抓緊時間處理,”
她頓了頓,“火葬要花不少錢,有好心人幫你付了款,你直接把你姐姐帶回家好生安葬吧,讓她在地下安心!
我怒極反笑,不顧往來的車輛,一把抓住李倩的袖口,警車在馬路上拐了一個極其夸張的弧度,然后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停在路邊。
李倩驚魂未定,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不想活了就去自殺,別牽扯無辜的人!”
我毫不在意地?fù)]開她的手,“警官,那么迅速地銷毀尸體,又有警察打掩護(hù),對方背景那么大!
16.
李倩面色一白,熄了怒火,重新發(fā)動車輛。
車?yán)镆黄兰牛揖o緊地抱著骨灰盒,肋骨被勒得生疼。
我盯著骨灰盒,沉沉地開口:“不如你先說說誰是那個好心人,他幫我姐姐收了尸,不管怎么樣,我都要謝謝人家。”
李倩攥緊了方向盤,“對方說不用你道謝,并未留下聯(lián)系方式及姓名!
我嗤笑,“是啊,殺人兇手怎么可能會傻到向警察自報家門嘛!
我又轉(zhuǎn)頭看向李倩,“況且,這位警察明顯想給他打掩護(hù),不肯告訴我實情!
17.
“行了,下車吧!
“留個電話吧,李警官。”
我下了車,卻不肯撒開車門,陰惻惻地盯著李倩。
她明顯是不情愿的。
“拒絕也沒用,我知道你是市公安局的,也記得你的臉和警號,你就是不告訴我我也能找到你的號碼,雖然麻煩點!
我笑了笑,指著自己的腦門,“你別看我讀書讀得爛,我的記憶力很好!
汽車揚長而去,帶起一陣塵土,我攥著手里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目送她遠(yuǎn)去。
18.
終于警車已經(jīng)遠(yuǎn)得看不清,我腹中一陣翻山倒海,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再清醒的時候,我在醫(yī)院。
我拿著診斷單有點不知所措,胃癌晚期,可是我還沒有給我姐報仇。
“你這張臉是挺好看的,”病床旁邊,一個女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可惜快要死了!
我朝她笑了笑,強(qiáng)撐著下床,跪在她的腳邊。
“求你讓我再多活幾天!
我還有個遺愿,要給我姐報仇。
祁云興致頗好,掐著我的下巴,“看你表現(xiàn)。”
我將額頭貼在她垂下的手背上。
“我很乖,你可以隨便欺負(fù)!
19.
我抱著骨灰盒,房間里一片漆黑,潮濕陰森,天羅地網(wǎng)一樣讓人呼吸困難。
“我回來了!
低啞的聲音在著小房間里兜了一圈,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我摸黑打開燈,在堆滿雜物的小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最終將姜梨的骨灰盒放在和媽媽的遺照并排的位置。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小小的骨灰盒。
姜梨有那么小嗎?
我撿起桌面上的紙條,將那串電話號碼輸入通訊錄,申請了她的微信好友。
我把骨灰盒上姜梨的照片扣下來了,很劣質(zhì)的膠水,照片一撕就掉。
我本想把照片窩起來丟掉,可到了垃圾桶旁邊,那照片就像沾到手上一樣,怎么都無法松手。
我坐回去,掩住干澀的眼眶。
我突然愣了一下,那么久過去了,我好像還沒有為姜梨掉一滴眼淚。
20.
碎裂的屏幕有點割手,我撫摸著蛛網(wǎng)般的痕跡,一條一條篩選李倩的朋友圈。
三十多歲,單親媽媽,女兒六歲,紅太陽幼兒園。
李倩應(yīng)該很疼愛他的女兒,朋友圈字字不離她,也有很多照片,卻沒有一張暴露了她的清晰正臉,甚至連名字也沒有透露。
我熄滅屏幕,不愧是警察,李倩還算有點戒備心。
我點開短視頻軟件,迅速注冊了一個新賬號,隨即點進(jìn)【你可能認(rèn)識的人】。
只是下一秒,我呆愣在原地。
推薦列表的第一個人,是姜梨。
昵稱還是“向陽”,頭像依舊是我和她,和微信頁面一般無二。
我的手指微微發(fā)顫,甚至不敢點進(jìn)她的頁面看一眼。
21.
我的通訊錄里沒幾個人,所以找得還算容易。
大部分是背影,有的視頻甚至只有聲音出境,李倩把她的女兒保護(hù)得很好。
一千三百個視頻,三萬多秒,將近兩萬條評論,沒有任何線索。
我坐在凳子上,頸椎酸痛,眼底爬滿血絲。
我決定去紅太陽幼兒園碰碰運氣。
一連好幾天,我穿著姜梨的衣服,努力把自己身上逆反、不合群的氣息壓下去。
和所有在幼兒園門口等著接孩子的家長一樣,撐著一把遮陽傘,探頭張望。
那天下了小雨,我撐著傘,雨水打在傘面上,劈里啪啦地像是在放鞭炮。
“小梨?”
我回頭,一個衣著考究的女人站在我身后,拍我肩膀的手掌微微發(fā)抖,在看到我的面容后,眼底的希冀慢慢消失。
她認(rèn)識姜梨。
“你好?”
我胸腔猛然一緊,盡力模仿姜梨的神情。
“你好,抱歉我認(rèn)錯人了。”女人面色灰敗,強(qiáng)撐著擠出一抹笑容。
“沒關(guān)系!蔽颐嫔蠝\笑,心中焦急萬分。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顧總!”
我還欲再說,一個短頭發(fā)、職業(yè)裝的女孩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過來,插在我和那個女人中間。
“顧總!那邊還在等您!”
女孩子努力壓制住要飆起來的高音,眉頭皺得死緊,又轉(zhuǎn)身看向我。
我朝她柔柔一笑,她當(dāng)場呆住了。
“不是她!
那個女人眼神晦暗,丟下干澀的幾個字就走了。
女孩子回神,眼睛卻依舊在我的臉上移不開。
“我是姜念!
我朝她伸出手,蒼白的掌心朝上,被飄進(jìn)傘里的雨絲打濕。
“我是徐靈!
女人握住我的手,半晌掏出一張名片。
“小妹妹,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未來有什么麻煩,可以打我的電話。”
22.
雨越下越大了,我將名片揣進(jìn)兜里,思索著該怎么找到機(jī)會聯(lián)系徐靈。
“妍妍!慢點跑!”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我僵硬地扭動脖子。
漫天雨幕下,一個穿著粉紅色雨衣的小女孩歡快地踩著水坑,在她的身后不遠(yuǎn)處,李倩舉著傘,滿臉縱容。
“危險!”前面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突然驚恐地大喊。
我回頭,一輛轎車突然打滑,正直直地往路邊的李妍撞過去。
后面的動作完全出于本能,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沖過去,又是怎樣將李妍推開。
等我回過神時,車子擦著我的腰腹揚長而去,我避之不及,胳膊在瀝青路上擦出一片血痕。
“妍妍!”李倩丟了傘,焦急地一把拉過李妍,彎腰查看她是否受傷。
“沒事吧?”我捂著胳膊,裝作十分擔(dān)心地蹲在李妍跟前。
四目對視,李倩滿臉詫異。
“李警官?”我裝作不確定地叫他,“好巧啊,這是你的孩子嗎?”
“是!崩钯幻虼,她懷里的孩子好奇地探頭看我。
我湊近了些,確定她能清晰地看到我的面容,“小朋友一定嚇到了吧,姐姐沒事,我跟你媽媽認(rèn)識,你媽媽幫了我很多,救你一次就當(dāng)報恩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李妍怯生生地點頭,我笑得更溫柔了。
23.
“你受傷了?”
祁云看著我身上滲血的部位,面色陰沉。
“要是不想活了,就不要再跟我拿藥了!
我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自尊是什么東西,我都要忘記了。
我在她晦暗不明的視線中膝行到她腳邊。
“我想活!
回家的時候,每一扇窗都是黑漆漆的。
我不再去幼兒園,而是蹲守李倩的動態(tài)。
“小姑娘可太纏人了,非要去看冰雕!迸鋱D是帽子圍巾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李妍。
沉寂的心又猛然跳動,我驚喜得幾乎要落淚。
在幼兒園放學(xué)的前半小時,我撥通了李倩的電話。
“李警官,關(guān)于我姐姐的死,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能麻煩你來趟我家嗎?或者我去找你也可以!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姜念,不要再掙扎了,你斗不過的,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吧!
“李警官,聽說你正在準(zhǔn)備升遷,如果網(wǎng)上突然流竄一些對你不好的言論,不管真假,對你應(yīng)該都有很大影響吧?”
“你來局里。”
我心滿意足地掛斷電話,姜梨的骨灰盒上貼著我打印的她的微信頭像,我朝她揮揮手,起身去紅太陽幼兒園。
照李倩的警惕心,她一定會拜托別人接李妍,我必須搶在那之前。
身為警察的孩子,耳濡目染,李妍也比普通孩子更有戒備心,在我說完要替她媽媽接她去看冰雕后,她滿臉防備。
“妍妍,你不記得我了嗎?”我蹲下,與李妍平視。
“我是上次救你的那個姐姐,和你爸爸認(rèn)識!闭f著我擼起袖子給她看剛結(jié)完痂的傷疤。
小姑娘半信半疑。
“我沒車,叫出租車帶你走,哪有人販子用出租車拐賣的嘛!
李妍終于松動,跟我走了。
24.
到了冰雕展,李妍看起來很興奮,一直扯著我東張西望。
“妍妍啊,”我拉著她的手,“跟媽媽打個電話,說你和姜姐姐在一起。”
“好!”小姑娘興高采烈地跟李倩講述冰雕展的精彩,催促她快點過來,而電話那頭的李倩如墜冰窟。
我支開李妍。
“姜念,你要是有什么不快就沖著我來,是我失職,我女兒是無辜的!
“我姐姐也是無辜的!
李倩沉默了。
“我沒有那么多耐心,我給你十秒鐘,告訴我,那個‘好心人’是誰?”
電話那邊呼吸逐漸沉重,我乘勝追擊。
“李警官,好好衡量一下吧,女兒只有一個!
“姜念,”李倩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李倩,該冷靜的是你。”
“你還有三秒鐘!
我對著手機(jī)聽筒輕輕說出判決,然后向李妍走去。
“是老趙!”
李倩崩潰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我藏在袖子里的刀尖已經(jīng)抵在李妍后頸。
感受到脖子微微一涼,李妍轉(zhuǎn)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蹲下身與她平視,有些扭曲的笑容不受控制地爬上我的臉。
“你媽媽馬上到了!
我摸著她的臉,安慰她也寬慰自己。
“要有耐心。”
25.
李倩來的時候,我剛掛了老趙的電話。
“老趙說了什么?”
我抬起頭看他,蒼白的臉幾乎要融入漫天的雪中。
“他嘴很嚴(yán),你們倆不遑多讓,看著我被蒙在鼓里拼命找真相,這狼狽的模樣是不是給你們爽到了?”
李倩剛要反駁,李妍歡快地跑過來,抱住她的大腿,拉著她的手要去別的會展。
“妍妍,”我打斷她,眼睛盯著李倩,“如果你以后也要當(dāng)警察,一定不要像你媽媽這樣!
李妍還小,被我銳利的語氣刺得有些不知所措,往李倩身后躲了躲。
我不再耽擱,打車去了君悅酒店。
老趙,一個無父無母、無子無女的老鰥夫,想來他愛惜的,要么是錢要么是命。
我沒有心思布局去套他的錢,所以那把用來威脅李倩的刀此刻橫在了老趙的咽喉處。
“姜念!你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老趙,你可不是什么樂善好施的人,誰指使你毀掉了姜梨的尸體,還是說你就是殺人兇手。”
“我哪有那個膽子殺人!”老趙又驚又怒,掰著我胳膊的手用力了幾分。
“所以是誰指使你的?”
“你要是想那么沉默著去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老趙冷汗黏了一身,還是欲言又止。
“我沒詐你,我知道和顧家有關(guān)系,細(xì)節(jié)也不用非得聽你說,你想死我不介意給你個機(jī)會,反正我是一定會殺人的,多你一個不多。”
手下刀越割越深,老趙終于繃不住了。
“念念!念念啊,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別殺我!”
26.
姜梨十六歲的時候在君悅酒店碰見老趙。那時候,姜梨負(fù)責(zé)換洗毛巾被單之類的。
老趙說,那天天氣不好,下了大暴雨,等雨停的間隙,兩個小流氓將姜梨圍住,下流地挑逗她。
他一開始沒想管,誰知姜梨突然掙開那兩人,抱住他的胳膊,扯都扯不掉。
一個十六歲小女孩和一個瘦弱老頭,顯然打不過對面兩個成年人。
危急關(guān)頭,一個年輕的警察現(xiàn)身,厲聲喝止了那兩人。
正是李倩,那時的她剛上任沒幾年,一腔孤勇無處安放。
連累了老趙,姜梨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老趙卻只是冷哼一聲,盯著她的臉,“你欠我一個人情!
老趙說難聽點就是個拉皮條的,物色底層女孩兒,獻(xiàn)給上層“貴族”,賺她們的賣身錢。
27.
老趙的恩自然不值得姜梨還那么大的情,所以老趙撒謊了,他說只是要姜梨去陪一位大人物吃飯。
姜梨自認(rèn)為是未成年,酒局上也不止她一個年輕姑娘,便也沒多想。
到了后半場才驚覺,這是某位少爺?shù)摹斑x妃宴”。
姜梨容貌姣好,在一群拘謹(jǐn)無措的姑娘中,沒心眼一樣笑得燦爛,不出所料地被選中了。
意識到不對勁的姜梨想逃,卻被死死按住,無數(shù)雙手伸過來撕扯她的衣服。
最絕望的時候,顧越瑯恍若神降,救下了姜梨。
他是顧家長子,外人口中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繼承人。
清場后,他攥著姜梨的胳膊,附到她的耳邊,要她去勾引他的私生女姐姐顧瀾。
顧越瑯摸了摸姜梨的臉,笑得開懷,“明媚、堅韌,那個惡心的同性戀就喜歡這一款,我相信你可以的,忤逆我的話下場比剛才慘千百萬倍,連帶著你的妹妹!
28.
姜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照做,按照計劃和顧瀾相遇相知。
顧瀾很缺愛,而姜梨雖然沒有得到過愛,卻很會愛別人。
這場戀愛談了三年,算不上坎坷,只是姜梨帶著目的接近卻又萌生了怪異的情愫,很痛苦。顧瀾很敏感,立刻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就在姜梨終于要將一切和盤托出的時候,變故發(fā)生了。
顧老爺子溘然長逝,留下的遺囑中,繼承人是不被外人看好的私生女顧瀾。
顧越瑯的報復(fù)浪一樣席卷而來,他要姜梨去陷害顧瀾,姜梨拒絕了。
那是她第一次沒有以我為先。
顧越瑯不是傻子,立刻了然他牽頭的一場游戲,竟然成全了一對愛侶。
眼看著顧瀾手握遺產(chǎn),美人在側(cè),顧越瑯如何甘心,所以他挾持了姜梨,要顧瀾放棄遺產(chǎn)。
天臺上風(fēng)很大,裹挾著姜梨嗚咽的解釋鉆進(jìn)顧瀾的耳朵里。
天光乍泄,真相大白。
只是錢財并沒有換來愛人,顧越瑯在顧瀾簽下協(xié)議的下一秒,將姜梨推下了天臺。
看著顧瀾呆滯的臉,顧越瑯笑得放肆,“好姐姐,這種不真心的女人是不能留在身邊的!
29.
我擦干凈了刀上面的血跡。
我在老趙的屋子里巡視,找到了一柄生銹的鐵錘,狠狠砸在了我的左臂上,咔嚓一聲。
“靈姐姐,我是姜念,我不小心摔斷了胳膊,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你能幫幫我嗎?”
從醫(yī)院出來以后,我順勢住進(jìn)了顧瀾的房子。
祁云有點不高興,大概是認(rèn)為自己的狗竟然認(rèn)了別人當(dāng)主子,有點不爽。
我還不能跟她決裂,我續(xù)命的藥都是她給的,所以我只能更賤地討好她。
言語羞辱,踐踏自尊,她最擅長玩這一套。
也是現(xiàn)在的我最不在乎的東西。
我模仿著我姐的行為舉止,無所不用其極,成了顧瀾圈子中人盡皆知的替身。
他們羞辱我,欺凌我,但我并不在意。
借著這個身份,我終于接觸到了顧越瑯,他譏諷地對我笑笑,“你姐姐要是知道你那么自甘墮落,九泉之下一定不會安息吧?”
我抬起頭直視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感,“我不知道,你去地底問問她吧!
冷硬的刀劍貫穿了他的心臟,看著他潰散的瞳孔,滔天的快意激得我渾身戰(zhàn)栗。
顧瀾推開門進(jìn)來時,我正坐在顧越瑯腰腹處,一下一下朝他扎刀子,溫?zé)岬孽r血濺了我一身。
“現(xiàn)在顧家是你的了,用你一切的權(quán)勢保住我吧,要不然你可就連她唯一的遺物都沒有了!
我將滿是鮮血的刀丟在他的腳邊,惡意地提醒,“對了,我姐姐從頭到尾都不愛你,你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
我才是姜梨唯一的掛念。
30.
我又回到那間屋子,窄小的骨灰盒上,姜梨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點開了她的短視頻賬號。
只有一個視頻,一分鐘不到,還并沒有公開。視頻里,姜梨笑得很局促,還有幾分不好意思。
“念念,姐姐好像談戀愛了,雖然開始只是因為一個意外,但是我好像確實喜歡上她了,她像是一直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愛的小狗,但是又很會知足,一個擁抱、一個吻,都能讓她幸福好幾天,上天雖然沒有偏愛我,卻讓我能源源不斷地制造出愛,愛你,愛她。
不過我們中間還有一點事情沒有處理好,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把這個視頻發(fā)給你,因為面對你,我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把這些話說出口,姐姐雖然愛上了她,但對你的愛永遠(yuǎn)不會少,念念不要吃醋哦!”
混蛋姜梨,就給我留下一個視頻,還凈在講別人。
真的是太委屈了,久違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手機(jī)上,模糊了視頻中姜梨羞澀的笑容。
天還沒亮的時候,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打開門,是面色復(fù)雜的徐靈,她給了我一張出國的機(jī)票。
我面色平靜,從容地跟她道別。
31.
祁云攔了我的飛機(jī)。
機(jī)場,她雙目赤紅,握著我的手在顫抖。
“你沒有跟我拿藥。”
我點點頭,“我的遺愿已經(jīng)完成了,目前不想活了!
祁云不愿意,她將我捆起來,困在了醫(yī)院。
可是癌癥不是什么她說不愿意就能治好的病。
我病得越來越重,身體很痛,形銷骨立。
“我不想死在醫(yī)院里!蔽业穆曇艉茌p,祁云卻如遭雷劈。
祁云給我買了一座帶院子的小房子,種滿了花,躺椅可以搖很久。
“念念,再撐一下,別不要我!
祁云跪在椅子旁邊,聲淚俱下地求我留下。
“可是我想我姐姐了。”
我要去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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