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前往往是圣堂最忙碌的時間。

　　人們總是在這個時間前來祈求神明的庇佑，為自己和家人求一份平安幸福。而作為圣堂的祭司，奧利文的工作在此時顯得尤為繁重。

　　且不說準備儀式、講解圣經(jīng)、為信徒們準備圣誕夜的彌撒這樣的事情，就連給圣堂的孩子們準備禮物、陪孩子們做游戲講故事這樣的工作也需要照常去做，雖然已經(jīng)把一些繁瑣的圣堂維護清潔工作交給了其他人，但奧利文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教堂大門被風雪撞開的瞬間，十二個掛著冰凌的銅鈴齊聲作響。奧利文抱著三本燙金封面的《圣典》踉蹌后退，后腰撞上擺放著水晶圣杯的長桌，眼看盛滿葡萄酒的銀壺就要傾倒——
　　“小心。”

　　帶著體溫的手掌突然托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住搖晃的銀壺。

　　奧利文抬頭時，細雪正從伊得的羊毛圍巾上簌簌滑落，褐色的發(fā)梢還沾著星芒般的冰晶。

　　“伊得？！不是說好平安夜才來？”驚訝之余，奧利文已經(jīng)駕輕就熟地把《圣典》塞進伊得懷里，轉(zhuǎn)身去接唱詩班少年遞來的曲譜，“孩子們游行的絨帽還差三頂，可能要辛苦你去儲藏室找找，鑰匙我放在老地方�！�

　　伊得將凍紅的手貼在奧利文頸側(cè)，如愿以償?shù)乜匆娔瞧┌椎募∧w泛起紅暈“看來我提前七天來是對的�！彼兡g(shù)般從身后拿出個藤編籃子，十二只姜餅小人正頂著糖霜做的教士帽咧嘴微笑。

　　彩繪玻璃映著午后淡金色的雪光，將伊得的身影投射在《以賽亞書》章節(jié)的浮雕上。奧利文望著伊得正在給孩子們分發(fā)餅干的身影，忽然覺得肋骨架下的疲憊都化作了蜜糖。他低頭整理衣服時，都沒注意到自己唇角沾了肉桂粉。

　　夕陽把彩窗染成暖紅色時，圣堂內(nèi)亂作一團。伊得站在梯子上懸掛圣誕樹上的槲寄生花環(huán)，聽見下方傳來熟悉的清潤嗓音：“左邊再高兩指......對，正好遮住去年火把熏黑的痕跡�！�
　　“祭司大人倒是會使喚人�！币恋霉室舛堵渌芍ι系姆e雪，看著奧利文像只受驚的小鹿一般縮著脖子，自己卻繃不住地笑出了聲。

　　隨后，伊得指尖悄悄凝聚的魔力化作星塵，將二十英尺高的冷杉圣誕樹點綴得流光溢彩。
　　孩子們尖叫著圍住突然發(fā)光的樹梢，奧利文趁機拽住伊得的袖口，把他拽到告解室后的陰影里。

　　松木香裹挾著彼此溫熱的呼吸，他握著伊得凍僵的手指呵氣：“就算你是大魔法師，魔力也不是這么浪費的……手都凍透了�！�

　　“為你用就不算浪費。”伊得變出朵冰玫瑰別在奧利文耳后，忽然貼得很近很近，“聽說在槲寄生下接吻的人會......”

　　“奧利文祭司！”唱詩班少年猛地拉開天鵝絨簾幕，“坎特家的雙胞胎把降臨圈上的蠟燭吞下去了！”

　　當月光爬上教堂尖頂?shù)氖旨軙r，伊得正在修復被扯壞的圣誕襪。奧利文跪坐在堆滿禮物的地毯上，他的頭發(fā)隨著低頭的動作垂落，遮住姣好的面容，搖曳的燭光將他襯得溫柔又圣潔。

　　奧利文縫補玩具熊的動作突然頓住——伊得掌心跳躍的銀線正勾勒出卡萊茵教堂的輪廓，每扇彩窗都在魔法中流淌著蜂蜜色的光。

　　“這是......”

　　“跟你學的，用魔法制作的記憶投影�！币恋米尮鈺灮\罩住兩人，“去年今日你在雪地里給流浪貓喂牛奶，前年平安夜替迷路的老夫人找到家人，還有大前年......”

　　奧利文伸手觸碰光影中那個不斷忙碌的自己，忽然被伊得握住了手腕。伊得的體溫透過祭司服的袖口傳遞過來，讓他渾身一顫，卻放任伊得將十指扣成虔誠的結(jié)。

　　“奧利文，今年可以讓我多存些私藏的畫面嗎？”

　　晨禱鐘聲撞碎寂靜的剎那，伊得將滾燙的額頭抵在奧利文肩頭。他們腳下，裝著魔法星辰的玻璃球正在禮物堆里幽幽發(fā)亮，映照著未來七天即將發(fā)生的所有溫暖奇跡。

　　……

　　奧利文第三次按停凌晨三點的鬧鐘時，窗外的雪地里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他貼著彩窗呵出白霧，看見伊得正在玫瑰園殘雪里埋藏發(fā)光的水晶瓶，衣服下擺沾滿冰晶與夜露。

　　“伊得，又在搗鼓什么了？”

　　奧利文推開門時，伊得正用雪埋最后一個玻璃瓶，手腕上的星星手鏈突然暗了：“誰讓某位工作狂祭司連夢境里都在核對禮物清單呢？我只好用點非常手段咯�！币恋媒廾珤熘�，卻把熱乎乎的手爐塞進奧利文懷里，“快閉眼，孩子們給你準備了東西！”

　　布條蒙住眼睛時，奧利文聞到伊得衣服上的松樹味。踩雪聲咯吱咯吱響，數(shù)到第七根柱子時，突然聽見心里響起好多鐘聲。

　　“這是……圣歌共鳴結(jié)界？”奧利文還沒摘布條就笑了，熟悉各種魔法的奧利文并不需要睜眼便能猜到所謂的“驚喜”是什么。

　　布條掉下來時，他看見頭頂彩色玻璃在轉(zhuǎn)圈。凍住的玫瑰花叢飄著好多小星星，每顆都像記憶碎片——舉著姜餅人傻笑的唱詩班小孩、雪夜共讀的燙金詩集、去年不小心系成死結(jié)的圣帶……

　　“月光都記得你加班的樣子�！币恋檬种敢稽c，奧利文驚覺那些星砂里藏著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細節(jié)：為凍僵的知更鳥呵氣的冬日清晨，替摔倒的孩子補袍角時的溫柔針腳，還有凝視伊得睡顏時在圣經(jīng)邊角寫下的詩篇殘句。

　　“這些本該是獻給卡萊茵神明的……”他撫過浮現(xiàn)自己筆跡的光幕，衣服領口卻傳來了拉扯感。

　　伊得叼著奧利文的衣角輕笑：“現(xiàn)在神要收兩份啦！”小星星變成發(fā)光的鳥群飛過，冰玫瑰在他們頭頂結(jié)成花環(huán)。

　　地窖突然傳來小孩尖叫時，伊得正在幫奧利文將扯松的衣扣重新扣好。

　　“祭司大人！”雙胞胎舉著發(fā)光的玻璃瓶跑來，“老樹下的瓶子在唱歌！”

　　奧利文拾起滾落腳邊的琉璃瓶，封印百年的圣歌隨著瓶身裂紋傾瀉而出。他忽然意識到這些曲調(diào)與伊得的魔力產(chǎn)生了和鳴，地窖深處塵封的圣物匣正在發(fā)出翡翠色的脈動。

　　“原來你提前七天來不止是為了……”他轉(zhuǎn)頭時，伊得正在教孩子們用星砂捏制冰晶天鵝，昨夜埋下的十二個魔法瓶此刻正在教堂各個角落蘇醒，將百年間失落的神圣樂章重新編織成新的祝福。

　　天快亮時，奧利文把耳朵貼在星星懷表上，聽見兩個人的心跳。路過的孩子抱著舊木盒，看見彩色玻璃下兩個人的影子——頭頂發(fā)光的槲寄生葉子，正像雪花般輕輕飄落。

　　……

　　一轉(zhuǎn)眼就來到了圣誕夜的彌撒，奧利文整理好繡著金線的白色祭衣，走上被燭光照亮的圣壇。
　　他伸手扶正微微晃動的圣杯，抬頭望向二樓管風琴的方向，果然看見戀人正趴在欄桿上對自己眨眼。

　　“別碰倒燭臺啊�！眾W利文用只有兩人能懂的唇語說道，指尖摩挲著講道稿邊緣發(fā)燙的星砂——那是昨夜伊得假裝修補圣誕襪時，偷偷嵌進牛皮紙的魔法印記。

　　“今日誦讀的《雅歌》第八章第七節(jié)，有些許不同�！眾W利文清潤的嗓音蕩過突然寂靜的教堂，伊得猛然抬頭，手中銀鈴鐺差點驚落。

　　彩窗投下的石榴紅光斑在他睫毛上顫動：“愛情，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隨著經(jīng)文流淌，奧利文袖口滑落的星砂在圣壇畫出一道銀河，信徒們驚嘆著光影特效，唯有伊得看清那些星火正拼寫出古魔法文字。

　　管風琴突然自主鳴響，伊得按在琴鍵上的手背浮現(xiàn)契約符文，裂縫中溢出的星光照亮奧利文泛紅的耳尖：“若有人要拿家中珍寶換愛情……”

　　“就全被藐視。”伊得用魔法共振接續(xù)經(jīng)文，整個教堂的槲寄生同時綻放。他們共同修補的彩繪玻璃上，原本持戒律書的先知悄然變換手勢——石雕指尖現(xiàn)在捧著一簇冰玫瑰。

　　奧利文在胸前畫十字時，悄悄將掌心貼住心口。伊得瞬間聽見他心跳化作的秘語，那是用拉丁文編織的“等不及要吻你”，每一個音節(jié)都震得袖中星砂簌簌作響。

　　孩子們捧著的蠟燭突然竄起銀藍色火苗，火光里浮現(xiàn)兩人在告解室共享熱可可的剪影。

　　“神愛世人�！眾W利文的聲音帶著蜂蜜酒般的顫音，祭壇下的信徒們跟著誦念。伊得卻從三重回音里剝離出獨屬自己的那句——“更偏愛其中一位”。

　　當午夜鐘聲敲響時，奧利文被突然出現(xiàn)在圣餐餅上的冰霜戒指驚得后退半步。伊得在人群最后方晃了晃右手，無名指上纏繞著的星輝細線，正與祭壇上的戒指遙相呼應。

　　“這是...圣痕顯現(xiàn)？”老執(zhí)事激動地舉起鑲嵌戒指的圣餅，信徒們朝著發(fā)光處蜂擁跪拜。奧利文趁亂咬破指尖，用血在《圣經(jīng)》空白頁畫了個小小的愛心，帶著體溫的書頁穿過人群，精準落入伊得懷中——這是只有大魔法師的魔力才能解封的專屬情書。

　　地窖深處傳來圣物匣的轟鳴，彩窗上的牧羊人終于轉(zhuǎn)過頭來。豎瞳少年看著被星火環(huán)繞的兩人，將伊得昨夜送的冰晶天鵝放進圣泉。十二只魔法生物振翅飛向彩窗缺口，銜走了所有可能泄露祭司大人私心的光影證據(jù)。

　　圣器室門鎖落下的瞬間，奧利文腰間的寶石鏈子突然斷成兩截。伊得接住墜落的鏈扣，發(fā)現(xiàn)裂縫中露出的雙子星寶石正與自己手里的星砂共鳴。

　　“這是……”他話音未落，奧利文已經(jīng)拽著衣角將他抵在歷代祭司的畫像墻上。溫熱的氣息噴薄在伊得臉上，畫像中捧著圣杯的祖先們齊齊轉(zhuǎn)向墻壁。

　　“你明明聽見了�！眾W利文咬住他喉結(jié)輕笑，指尖劃過伊得厚重冬裝下劇烈起伏的胸膛，“在《雅歌》第七節(jié)停頓的三秒，你讓管風琴震落了第七排彩窗的積雪�！�

　　伊得掌心的魔力突然化作鎖鏈纏住兩人手腕，奧利文房間的門扉應聲而開。十二盞懸浮的魔法燭臺次第亮起，映出滿室冰晶玫瑰——每片花瓣都封印著彌撒時信徒們祈禱聲轉(zhuǎn)化的光粒。

　　“祭司大人早就準備好了啊�！币恋脫徇^床幔上繡著星月紋的鵝絨被，發(fā)現(xiàn)針腳與奧利文修補的泰迪熊如出一轍。窗臺的槲寄生花環(huán)突然瘋長，帶著星火的藤蔓將兩人纏繞著拽向半空。

　　奧利文喘息著解開上衣扣子，隨即將上衣脫下，露出后頸淡金色的契約印記：“當你修復彩窗時，我就把誓言刻進了教堂的呼吸里�！彼粗咸丫圃谝恋面i骨畫十字，液體卻化作星塵滲入皮膚，“現(xiàn)在整個卡萊茵教堂都是我們的證婚人。”

　　當雙唇相觸的瞬間，地窖傳來了寶匣開啟的歡快鳴響。兩個人戒指上的星光開始流轉(zhuǎn)，彩窗上的先知們居然哼起了婚禮小調(diào)。

　　“禮物……”奧利文貼著伊得的唇呢喃，床頭的圣誕襪突然吐出個水晶球。球體內(nèi)封存的正是他們此刻相擁的身影，背景里所有彩窗都在演奏圣歌。

　　當豎瞳少年將冰晶天鵝放入地窖圣泉時，兩人腕間的鎖鏈化作光柱升向夜空。

　　百年后的信徒們?nèi)詴䝼髡f，那夜卡萊茵山谷上空的極光里，有對星光凝成的愛人在交換永恒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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