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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放晚學(xué)。
校外,無人的深巷。
圍起一圈人,仍有些哄鬧。
領(lǐng)頭的人,點著根煙,放嘴邊吸了一口,良久吐出煙霧,直噴灑在面前人的臉上。
“劉凱,誰他媽讓你拍照,讓你把照片傳出去的?”領(lǐng)頭人質(zhì)問,用力掐著劉凱的下巴,讓他沒法躲,說完狠狠地將人撞墻頭。
劉凱吃痛,不敢動身,眼神死死盯著人。
領(lǐng)頭的是叫于若延。
至于為什么劉凱被堵在巷子里,一切都有充分的緣由——
劉凱之前堵人要錢,對方是個女生,搜人家身,最后還嫌錢不夠拍了露骨照片,時時威脅人,搞得最后人精神抑郁。
“怎么不說話?威脅人的時候不是挺囂張的么?!”于若延再度發(fā)話,眼里滿是嫌惡。
其他圍了一圈的人,淡漠地看著,忽然有了道不和諧的聲音。
“李華,你怎么……流鼻血了?”
陶李燁從一開始只覺得頭暈?zāi)X脹,聽見對方的問話,才意識到自己流鼻血了。
陶李燁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紙巾,趕忙把鼻孔堵上,旁邊人見狀遞紙巾的遞紙巾,不知所措的干緊張。
于若延注意到了陶李燁這邊的情況,不緊不慢地把手的煙摁滅,忽略劉凱的痛呼。
“流鼻血了?要不要去衛(wèi)生所看看!庇谌粞訂枴
陶李燁點了下頭,沒一會兒時間剛堵上的紙就被染紅了,陶李燁一手捂著鼻子,點了下頭。
有人主動提出陪陶李燁去,于若延倒省了這心,揮手叫他們快點子去。
陶李燁跟著人沿著巷子走了出去,沒去衛(wèi)生所,去的是衛(wèi)生院,因為相隔的并不遠(yuǎn),騎車五分鐘能到。
陶李燁后來沒辦法抬手捂著,坐上電瓶車后座,開車的兄弟朋友看起來挺緊張的,“李華,怎么樣?你撐住啊,我草!”
陶李燁耳朵嗡鳴,但也覺得朋友言重了,這應(yīng)該只是上火流鼻血。
半路猛地一剎車,陶李燁撞得腦子快炸開了。
“我草!”朋友罵了一句,有些氣急敗壞,“他媽沒長眼睛啊,會不會看路!?”
陶李燁空下來的手拍了一下兄弟的后背,“沒事沒事,你別急!
終于到衛(wèi)生院樓下,陶李燁下車,朋友扶了一把他,剛沒走幾步,身上的力忽然一重。
陶李燁的意識瞬間切斷,只聽到隱隱約約有人叫他。
“李華,你別死啊——”
陶李燁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他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又一個沉重迷離的夢。
終于,迎來了一片清明。
陶李燁疲憊地睜開了眼,燈光,病房,病床,他爸還有陳舟洋。
他爸面色凝重地進(jìn)門,視線與他對個正著,無聲,只有眼神來回之間的交匯。
“我……”陶李燁開口,發(fā)現(xiàn)自己一時說不出話,剛巧注意到他醒過來的陳舟洋給他倒了杯水地上來。
陶李燁沒辦法,接過喝了一口。
剛把水咽下,他爸已經(jīng)走近了,陶李燁開口,試探性地問道,“不會是絕癥吧?”
陶立軍抬手在陶李燁的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陶李燁暈頭轉(zhuǎn)向更加搞不明情況,得到陶立軍沒好氣地一句,“小兔崽子,整天不想點好!”
但陶李燁從陶立軍的面色上,壓根看不上什么好事臨頭或者松一口氣的慶幸。
“爸,你不是為了安慰我才這樣說的吧?”陶李燁頭大,可是他也沒帶什么氧氣罩,就是一只手在掛水。
“沒檢查出什么!标愔垩鬄樘绽顭罱议_謎底。
陶李燁聽他解釋,不免會有疑惑,“嗯?什么都沒有么?”
“臭小子,你還想有什么。俊
陶李燁陷入沉思。
他現(xiàn)在確實沒什么特別明顯的不適,但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悶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學(xué)校那邊幫你請了三天假,在家好好觀察一陣。”陶立軍正了正神色,繼續(xù)說。
“三天?”
“那太好了!碧绽顭顏砹藗大喘氣,硬是將兩人剛提上話口的安慰壓下去。
“……”
“……”
陶李燁掛完水,一時沒什么問題,就回家去了。
陶李燁臨走前,跟陳舟洋招呼了下,畢竟是他把自己送來醫(yī)院的。
陶李燁這回是想起了他暈倒前陳舟洋緊張地喊他“別死”。
陳舟洋受不了一點肉麻的話,最后笑著說,“我以后的作業(yè),你包了!
說完,手握成拳輕錘了陶李燁兩下。
“我忘了,是誰送我來的?”陶李燁揣著明白裝糊涂。
“誒嘿,你還是死吧!”
陶李燁足足失去意識三個小時,天早黑了。
陶立軍開車回家。
兩人無話,陶李燁看著窗外飛快竄過的風(fēng)景,一時有些恍惚。
他沒說的是,他好像做夢了。
明明在夢里還挺刻骨銘心的,似乎他都快感動的哭了,但醒來他就什么都記不得了。
就連之前的感受都一閃而逝,壓根抓不住。
他沒說的是,他情緒從一醒來后,就變得莫名煩躁與感傷。
就像是脫軌般的失控感。
感覺很窩囊,很無力。
陶李燁在家修整了兩天,陶立軍臉上幾乎都沒有什么好神色,平時出去工作早出晚歸,這兩天也是一樣,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
如果真是這樣,陶李燁也不太能做什么,最多做個小透明。
第二天晚上,陶李燁被叫同他爸一起上武山(市)。
為什么要連夜上武山(市)?陶李燁不太明白。
只是距離目的地越近,他的情緒就越亂,最后一段路甚至很傷心,憂愁。
“爸,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事?”陶李燁想盡辦法撫平自己亂糟糟的情緒,開口問他爸。
這是上車后,陶李燁和他爸說的第一句話。
陶立軍沒什么表情,手無意攥緊了方向盤,沒有回話。
陶李燁又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俊闭Z氣很沖,音量很大。
陶李燁的心跳聲陣陣回響在自己耳邊。
“明天是你哥的葬禮!
“……?”
以陶李燁的反應(yīng)速度,不可能連一句絲毫不加修飾的話都不理解。
他哥。
葬禮?他哪個哥?
不管哪個哥,似乎都……
可他只有一位哥哥,他的雙胞胎哥哥,陶李銘。
這可能嗎?
不可能吧。
他跟他哥一樣大,他才十四,他哥也是才,十四。
陶李燁半晌沒話,再次開口,找不到任何方向,機(jī)械式地循著常人該有的思維與反應(yīng)。
“什么時候的事?”
“前兩天!
“……”陶李燁結(jié)舌,無論如何都再也問不出話來。
可是他有知情權(quán),他從始至終都應(yīng)該有知情權(quán)。
“為什么,怎么回事?”
“從六樓掉下來,校園霸凌。”
“……”
陶李燁終于找到了根源點,他這幾天的情緒,的生理性反應(yīng),都是因為他哥出事了。
他不知道,原來雙胞胎之間存在感應(yīng)這種說法,是真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晚了。
陶李燁對他哥熟悉模糊陌生的情感唯一的寄托,也許只能放在肇事者霸凌者身上。
葬禮這幾天就在準(zhǔn)備了,第三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
陶李燁最后得知,和他哥一起掉下樓的那位,殘疾。
還活著。
對方父母因為自家孩子的結(jié)果并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
他們覺得可以“相互抵消”,他們的孩子得了殘疾,不過是有幸茍活,壓根沒有什么未來可言。
結(jié)果是對方賠了十幾萬,校方賠了幾十萬。
陶李燁知道這個說法后,只覺得“相互抵消”應(yīng)該是一命抵一命。
葬禮上,人不算很多,他們并不想大辦。
尤其是陶李燁他媽,從他哥出事之時起,精神狀態(tài)就不太正常,這個葬禮是他爸陶立軍一手操辦的。
音樂低沉,陰雨綿綿,浸入骨髓。
陶李燁給他哥送了花,也不知道他哥會不會喜歡。但不重要。
陶李燁臨走時,深深看了那個照片一眼。
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因為那是在學(xué)校拍的一寸照片放大后定制的相框,還穿著校服。
恍惚,因為太像了。
如果走的是我……
陶李燁思緒適時而停,他媽李芩桐雙眼通紅地望著他。
陶李燁輕呼出一口氣,走上前去擁抱住她,本來想說些安慰的話,話到嘴邊,卻始終開不了口。
反倒是李芩桐帶著哭腔,含糊哽咽地說,“阿燁……你要好好的。”
陶李燁內(nèi)心嘶聲,抿唇沉重地應(yīng)了一聲。
回到家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這時的陶李燁才意識到,明天是周日。
這么說來,他一下有四天假。
突如其來的事情似乎將一切都打亂,陶李燁倒失去了酷酷玩的熱情,最后好不容易得來的小長假,被他虛度。
除此之外,一些兄弟朋友來問了他的情況,得知沒什么大礙,便不再揪著這個事問。
陶李燁當(dāng)天晚上也是酷酷地做夢,這次的夢沒那么抽象,到頭來他也不過是記著幾個模糊的片段。
但夢里的感覺消失的無影無蹤,抓不住任何一點尾巴,任何一個瞬間。
陶李燁周日一覺睡到十點,磨蹭著起來,陶立軍已經(jīng)不在家了,也是剛給他發(fā)信息說,讓陶李燁去他臥室拿點資料。
陶李燁起來,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一晚上的夢讓他毫無精神起氣可言。
陶李燁踏著拖鞋,出了房間繞進(jìn)陶立軍的房間,房里拉開了窗簾,正好陽光明媚,房里也亮堂,省得他開燈。
陶李燁走到床頭柜,蹲下身翻箱倒柜,回想起他爸說的什么資料,繼續(xù)翻找,無意翻出一張舊照片,正想忽略掉,因為不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陶李燁用力眨了眨眼,視線終于清晰,舊照片,沒什么的。
可是,照片上的人,他昨天最后看過一眼。
他和他哥。
兩人穿著款式相同的衣服,跟很多雙胞胎小時候一樣,深怕別人分清他們似的。
他們貼的很近,他媽站在他們身后,彎腰滿臉溫柔地看著他們,沒看鏡頭。三人的兩旁則是兩棵蔥郁的樹苗,陶李燁知道這是什么樹苗,一棵桃樹,一棵李樹。
現(xiàn)在還有一棵在他們后院,留下的那棵是,桃樹。
他和他哥,笑容純真,互動親昵。他們真的,很像,很像,很像……
陶李燁不自覺地盯著照片愣神,一些藏在記憶深處的碎片翻涌上來,就連他都覺得有些不熟悉。
照片的背面,寫了個日期——
2011.7.24
那時他們,六歲。
誰能想到在八歲分開以后,再次見面是一這樣的形式。
陶李燁百感交集,繼續(xù)找他爸要的資料,找到后重新關(guān)好抽屜,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原本放好的照片被他夾在資料紙張里,帶出了房間。
陶李燁開電瓶給他爸送資料,陶立軍沒說他送晚了什么的,只是點了點頭。陶李燁到鄉(xiāng)里街上,順道吃了個粉,吃完就悠哉哉地晃回了家。
陶李燁到家開門上樓,他這會兒是不用吃中午飯了,像他這種走讀生還有一個下午,住宿生今下午就得回校。
挺慶幸的。
于是陶李燁打算好好玩滿這個下午,上樓走到客廳,剛沒走幾步,發(fā)現(xiàn)了地板上的東西,那張舊照片。
陶李燁干脆撿起來,順手揣進(jìn)口袋,回了房間。
當(dāng)夜,陶李燁“玩夠計劃”宣告失敗,于是他想熬夜補(bǔ)回來,但耐不過自己這陣子精神都不太在線,沒多久就困的要命。
最后陶李燁也不打算硬耗了,關(guān)上手機(jī),關(guān)燈蓋被,悶頭就睡了。
陶李燁又做夢了。
這次的碎片擴(kuò)大,感受愈發(fā)強(qiáng)烈,感知愈發(fā)清晰,記憶愈發(fā)深刻……
深刻到一個片段他深深地印刻在腦子里。
陶李燁走在昏暗的空間。
漫無目的地走著,身后沒有路,身前沒有確定的方向。
灰暗,沒有絲毫的顏色,陶李燁只覺得自己越走,步子越沉重。
忽然一道由遠(yuǎn)及近的聲音蕩進(jìn)他的耳里。
哭聲。
不清,忽遠(yuǎn)忽近,甚至有些空靈。
隨之而來的是雜七雜八的聲音,有點熟悉,無比哄鬧。
陶李燁幾乎很快就辨認(rèn)出了場景——
霸凌。
雜音漸漸小了,只剩下哭聲,源源不斷。
陶李燁走著,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聲源,下一瞬間,云開霧散,陶李燁終于看到了畫面。
是個小孩。
是他自己?
陶李燁遲疑幾秒,也就在這時,對方抬起頭來,呆愣愣地看著他。
臉幾乎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只是,他不確定。
因為他和他哥小時候幾乎可以替換身份,都沒人認(rèn)得出來。
陶李燁走近,身體不太受自己控制,蹲下身向?qū)Ψ缴斐鲭p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
只是,“他”哭的很傷心,想來這時候是相當(dāng)需要安慰的。
陶李燁一時找不到更好的安慰法。
小孩,自己抹了抹眼淚,往陶李燁身上抱,剛抱上就哭的更兇了。
陶李燁不太熟練地拍著他的后背,因為很像。
之前陶李燁被欺負(fù),雖然算是“兩敗俱傷”,但就是這樣的無助。
“嗚嗚嗚……他們?yōu)槭裁匆圬?fù)我,我又沒有錯。”
陶李燁暫且把他歸為“小時候的自己”。
小陶李燁摟著他一個勁哭,抽噎著說。
“因為你不夠強(qiáng)唄,你看我現(xiàn)在,至少別人欺負(fù)不了我!碧绽顭钸叞参窟呎f大道理。
“不是因為他們的錯么?”小陶李燁這樣問,話語仍舊哽咽。
“但是,你改變不了他們,就只能改變自己!
“……”小陶李燁不回話了,埋陶李燁懷里哭。
“不對。你告訴我他們是誰,我可以給你出氣!”陶李燁話轉(zhuǎn)了個方向,對小孩更多應(yīng)該是體諒與縱容,尤其是受了委屈的小孩。
“真的?”小陶李燁抬起頭來,濕著眼睛反問,接著又說,“我不相信……”
“除非……”
陶李燁順著下去問。
“除非你讓我記著,你是誰!
陶李燁有些出乎意料,于是反問小陶李燁,“那你不告訴我你是誰,我怎么記著你,以后好幫你出氣?”
沒等小陶李燁說話,陶李燁先開口,“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叫陶李……”
“陶李銘!
“……?”
“你呢?跟我這么像,你不會是以后得我吧?”小陶李銘繼續(xù)發(fā)問。
陶李燁緩了好一會兒,才接話,“不是。你記住我的名字好了,陶李燁!
小陶李銘疑惑地看著陶李燁,剛收回來的哭聲又止不住了。
“不哭。我一定會保護(hù)你的,陶李銘。”陶李燁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明明現(xiàn)實是那樣的不可思議與難以接受。
“你一定要抓住我哦……”小陶李銘最后抱了下他,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說。
陶李燁正想要再次緊緊地抱住人,下一秒,抱了個空。
消失了。
陶李燁猛然驚醒,大汗淋漓。
他為什么會夢到他哥?而且是小時候的他哥。是因為他對他哥的記憶只停留在小時候?
這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甚至開始懷疑這也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夢。
夢和現(xiàn)實都是相反的。
如果這是夢,那么他哥就還活著,可能還活的好好的。
可是,陶李燁無論如何都醒不來。
現(xiàn)實用繼續(xù)運(yùn)行的時間將真相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
陶李燁魂不守舍地去了學(xué)校,陶立軍送他去的,也沒說他起晚了差點遲到。
陳舟洋見著早上剛來的陶李燁,蔫蔫的,不免有些困惑。
陶李燁撐著臉,一臉生無可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對早課的怨氣。
“沒事,昨晚熬了個大夜!
陳舟洋沒話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陶李燁經(jīng)常做夢,而且夢里時常有小陶李銘的身影或者他們小時候的身影。
這應(yīng)該是很正常的。
因為潛意識層的惦念與心理暗示,大概半個月這樣就不會夢見了。
陶李燁度過了十多天渾渾噩噩的晚上,終于他不做夢了。
因為,他失眠,睡不著了。
所以,不會做夢。
沒有辦法,臨近期中考,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狀態(tài)調(diào)好。
他起先去衛(wèi)生所看了下,也沒看出什么東西,就說是他壓力太大。
沒辦法,陶李燁拉著陳舟洋一起去了鄉(xiāng)里山上的寺廟。
口碑一直都挺好的,值得信賴。
“走上去?這好歹要一個小時!”陳舟洋發(fā)出靈魂般的疑問。
陶李燁站在路邊,抬手掏了掏耳朵。
那還能有什么辦法,他家電瓶開到鄉(xiāng)里就沒電了,這會在充著電呢。
陳舟洋家的電瓶也被他媽開出去了。
“又沒什么事,走上去誠意大。要是這回沒效果呢?”陶李燁開口。
“我不是不想陪你去,就是吧……我作業(yè)還沒寫!标愔垩笞菜撇唤(jīng)意提起。
陶李燁抬手一撈,摟著陳舟洋的肩,沿著路走。
“下來就幫你寫!
這回陳舟洋沒異議了,興致盎然地走了半路。
“我草,累了,我草!”陳舟洋靠著路邊的圍欄,呼呼大喘氣。
“是你精神狀態(tài)不佳嗎?你就喊累。”陶李燁沒什么想法,往下望去,他們這會到半山腰,視野遼闊。
陳舟洋瘦個子真比不上他們一身牛勁的,“你背我上去唄,這樣我們兩份誠意加在一起,你準(zhǔn)好的!”
“你背我上去?這不太好吧。我怕我滾下山,就此斃命。”
“嗷!李華你現(xiàn)在就可以斃命了。”
最后兩人休息了個十分鐘,再度啟程。
終于到了山頂。
陶李燁簡直沒眼看,最后一個大坡,陳舟洋要自己帶上來,一到整個人就往地上癱坐下來,“起來,坐地上丟人。”
“現(xiàn)在人都沒有,你去吧。我歇會……”陳舟洋向他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
陶李燁沒那么講究,進(jìn)去了也是瞎逛,人確實少,進(jìn)寺廟大門的時候就見著一人從里邊出來。
最后還是,寺廟里的師傅說免費領(lǐng)護(hù)身符,還幫開個光。
陶李燁答應(yīng)了,把開過光的護(hù)身符往自己口袋里揣,帶著一身的香火味出來。
不自覺也有了一個小時。
陶李燁出了寺廟,沿著小坡下去,見著陳舟洋站在財神殿前,相當(dāng)虔誠。
陶李燁都不忍心打擾他。
陳舟洋像是感受到注視一般,睜開了眼,看見陶李燁,欣然地從財神殿跑下來。
沒等陶李燁說什么,陳舟洋給他表演了個坡摔。
“我草!”
“……”
看來,也不是很虔誠。
陶李燁趕忙上前扶人,半點憂心半點調(diào)侃,“剛跟財神爺許什么了?”
陳舟洋被扶了起來,膝蓋破洞牛仔褲,蹭著點血,蹭脫了點皮。
陳舟洋這會兒笑不出來,扭著個苦瓜臉。
“許了只要讓我大富大貴,我愿意永生!
“你該!”陶李燁沒好氣吐槽。
連吃帶拿,還想給人職位給炫走。
“你以為永生很好玩嘛,無敵的孤寂,一般人誰受得了!
陶李燁懶得聽陳舟洋狡辯,把人扶到平一點的廣場,蹲下身示意陳舟洋上來。
陳舟洋頓時換了個神色,嬉皮笑臉地說,“其實,我還順嘴許了下山有人背我。”
“……”
“再笑,我給你翻下山!
“成了到時候要來還愿的,你記得!
陶李燁背了半路,聽了半路陳舟洋的喋喋不休。
“誒嘿,我看你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就恢復(fù)的很好!”
“謝謝啊,沒有你會更好!”
陳舟洋沒聽進(jìn)去,酷酷地轉(zhuǎn)移話題。
“別說,我現(xiàn)在覺得我就是神人……”
“再說,給你翻下去!”
“真的。我現(xiàn)在可以幫你實現(xiàn)愿望!
陶李燁不信邪,“你是個什么神,能實現(xiàn)什么愿望啊,你說?”
“月老。”陳舟洋思考半分,認(rèn)真地開口。
“……”
“我祝你和你未來對象,雙宿雙飛白頭偕老!”
“我謝謝你啊!碧绽顭钣X得剛才摔了一下,給陳舟洋摔傻了,但也沒摔到腦袋啊,摔到某根筋錯亂了?
那很嚴(yán)重了。
“話說你多重來著?舟羊羊。”
“神是沒有體重的!
“……”說不通,真的摔傻了。
“神還會飛呢,你怎么不飛下去?”
“被人知道了,他們要找我實現(xiàn)愿望,那根本許不完!”
話題結(jié)束,陶李燁覺得下了山要找仙婆子給陳舟洋看看。
不至于中邪吧?寺廟這么香火重的地方。
“沒有中邪啊。”
“閉嘴吧,你!”
陳舟洋最后好像睡著了,迷迷糊糊地跟陶李燁搭話,也不算,因為他完全是自己說自己的。
“李華,剛才幫你實現(xiàn)的愿望,你要拿什么交換……”
“我都背你下山了,這誠意還不夠?”
“哦,好……”
“記得找我還愿!
“……”
陶李燁:你睡得著嗎?反正我睡不著。
上山花了一個多小時,下山也是一個多小時。
期間瞎逛了一個小時。
三四個小時就這樣過去。
“醒了沒?舟羊羊!
沒醒也給人搖醒,陳舟洋睜開眼,眼神中盡是驚訝,“我草!你背我下來的?”
“我愿望成真了?!”
“……”
還說沒中邪,陶李燁呼呼大喘氣,后半程他幾次三番想把人給撂下來。
“回去了!碧绽顭畈⒉幌爰m結(jié)于這個問題,總不能讓陳舟洋給他背上去,再下來。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半左右。
“你回去了?那我作業(yè)怎么辦?”陳舟洋從驚訝中平靜下來,他腿其實還好,不算很嚴(yán)重,走點路還是可以的,就是長了不行。
“帶回去寫。”
“好誒!我還許了不用寫作業(yè)……”陳舟洋話音未落,被陶李燁拽走。
“你別許了,咋遭罪的屬我?!”陶李燁有點子破防。
陳舟洋果然不說話了,跟著陶李燁回了自己家,期間還在他家樓下炫了碗粉,把作業(yè)交給他,跟陶李燁說了再見。
臨走的時候,陳舟洋把欲言又止演繹得深有精髓。
“怎么了?”
“我字丑,你別寫那么好看!
陶李燁正要動點子手,陳舟洋又抬手?jǐn)r他,“等下,等下!”
“……”
“記得找我還愿!
“……?”
陶李燁沖陳舟洋比了個中指,誰知道陳舟洋又說,“我覺得我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了,你給我蹭蹭香火味!
陶李燁莫名其妙地抱了陳舟洋一下,陳舟洋拍了拍他的背,還真的吸了吸鼻子,嗅了嗅陶李燁身上的香火味。
“……”
“你媽什么時候回來?”
“啊?”陳舟洋聽到陶李燁的話,回想了下,老實回答,“挺晚了吧!
陶李燁應(yīng)了聲,借過推門而進(jìn),進(jìn)到陳舟洋家里。
陶李燁進(jìn)門相當(dāng)自來熟地,把作業(yè)重新放回桌上,自己坐在沙發(fā)上,找著支筆開始寫。
陳舟洋即使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是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玩手機(jī)。
安靜不了半會兒。
陶李燁奮筆疾書,陳舟洋抬頭幽幽出聲問了一句,“那個,李華你打游戲么?”
陶李燁同樣抬頭睨了陳舟洋一眼,“你說呢?”
“……”
陳舟洋默聲了,半會兒又說,“就一局,來不來?”
陳舟洋盛情邀請,陶李燁掏出了手機(jī),“來吧!
于是,陳舟洋的作業(yè)被冷落在一邊,兩人熱情似火地開了把游戲。
一局游戲結(jié)束,陶李燁看了眼時間,開口,“剩下的,明天寫完給你發(fā)過來!
“你自己抄。”
“嗷!标愔垩蠖枷乱庾R應(yīng)聲了。
回想起什么,陳舟洋一個勁搖頭,好似不能讓自己吃一點虧,“不行,不行,你要好人做到底!
“……”
“那我?guī)Щ厝バ辛税伞!?br> 陳舟洋極快點頭,“行!”
陶李燁就這般莫名其妙地在這待上一個多小時,快下午五點了。
陶李燁重新收拾了一下作業(yè),站起身往門外走。
陳舟洋跟著送了出來,在門口,一個小時前的情景重現(xiàn)。
陳舟洋再一次把欲言又止演繹出來,外加一點戀戀不舍。
短短時間內(nèi),長進(jìn)不少啊。
“又怎么了?”
“沒事!
“快說,不說我走了!碧绽顭畋M量不說重復(fù)話,以免自己記憶錯亂。
“別寫全對,老師會懷疑的!
“……”
陶李燁沉默地和陳舟洋大眼瞪小眼,僵持幾秒。
陳舟洋這次什么都沒說,上前一把抱住陶李燁。
“記得找我還愿哦。”
“……”
“我必然不會忘的,行了吧。”還愿這件事,陳舟洋從下山開始就一直在重復(fù)。
“行了!
陶李燁最后招呼一聲,下了樓。
不知道是自己神經(jīng)太敏感還是什么,陶李燁還是察覺出了陳舟洋的一丟丟反常,并且下樓的時候有人見著他也是目光相當(dāng)復(fù)雜。陶李燁想出個所以然,暫時歸為他們見著陌生人到他們的樓里,懷疑什么的也正常。
陶李燁到熟悉的叔叔家取電瓶,開上車,溜回家。
五點,夕陽正好。
陶李燁一路兜風(fēng)回家,算不上順,因為陳舟洋的作業(yè)在半路上掉了,陶李燁快到家才發(fā)現(xiàn)。
最后原路返回,給找了回來,雖然掉水坑里臟了點,但不能要了啊。
陶李燁本來想給陳舟洋說一下的,一回到家,就給忘了。
或者說,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說過了。
今天在廟里得的護(hù)身符還是有點作用,陶李燁沒失眠了,反而睡的很熟。
當(dāng)然,還是做夢了。
這不能是立馬見效,總要個期限緩緩。
陶李燁,他做夢了。
他確定,但他記不清夢里任何的場景,片段亦或是碎片。
只是有個意識,讓他終于可以放下這半個月里重重的焦慮。
陶李燁很想抓住那瞬間的釋懷感,同樣也是無論如何都抓不住,這還是讓他有些失落,甚至失望。
明明很多謎底都沒有揭開,明明還有很多事都沒完成或沒法完成,明明還有很多不可預(yù)知的結(jié)果等著他,可他卻無法抓住要點,只能“隨波逐流”般晃蕩在眾多事情之中。
終于經(jīng)過不斷地努力與掙扎,陶李燁再一次夢驚醒后,匆忙地把令自己激越振奮的話寫下。
第二天一看。
「我一定會保護(hù)你的,陶李銘。」
真的是,能夠讓他內(nèi)心一怔的話。
陶李燁第二次留下夢里的話,是在當(dāng)年的春節(jié)假期間。
「我會抓住你的。」
春節(jié)前打掃衛(wèi)生時,陶李燁找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日記本,隨便翻了下,越看越起勁。
在日記本的末尾寫著“我一定會保護(hù)你的,陶李銘!边@比上一次的那句話還要讓人心臟抽搐。
因為日期是2011.5.1,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這天他們發(fā)生了什么,尤其是他哥發(fā)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是他們六歲的生日。
第四次是在他第二年的生日,也就是十五歲生日。
「生日快樂,叫我哥!
瘋了。
陶李燁,他做夢了。
他還記得,他夢見他哥了,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紀(jì),不再是小孩。
陶李燁沒想到雙胞胎相互之間的拉扯這么濃厚深邃。
夢里他哥仍舊是先陷入困境般的施暴,可是這次的很詭異,或者說很真實。
陶李燁沖上前去,將施暴者打傷暈倒然后消失,只剩下他哥一個人發(fā)抖地哭著。
陶李燁下意識擁抱上他,隨后拉著他逃離禁忌之地。
陶李燁在夢里很難出現(xiàn)他哥已經(jīng)不在的意識,就算后知后覺也無法打斷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的思潮。
時間越來越久。
陶李燁,十六歲,十七歲,十八歲……
陶李燁越長大,他就越發(fā)的少做夢,但是他哥的身影仍舊會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
并且,同他一樣,同他一起長大。
換種說法就是,陶李銘,在獨屬于他的世界,他們的世界,活的很好很好。
其實,陶李燁也懷疑過,他去看了心理醫(yī)生。
心理醫(yī)生給出的是,臆想癥。
陶李燁不太認(rèn)同這個觀點,因為沒人會知道他夢里的陶李銘,多彩又鮮活。
陶李燁,他又做夢了。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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