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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me
Kill me
我這輩子,最值得懷念的,是認識了澄和澈。
年輕的時候,大家是警校的兄弟,我們?nèi)伺d趣相投、性格相容,成了鐵三角。而他們兩人,更加的親密。
澄澈,果然,澄澈的兩個人。
那時候澄在澈就在,他們兩個在的話,我通常也會在。一起去澡堂,一起在外面球架脫漆的小球場上打球說笑天南海北的胡侃,還有溜到警校旁那個小得跟個雞棚似的拉面店里比誰吃得多。
笑笑鬧鬧壯懷激烈的流金歲月,當初的笑聲爽朗得能把陰天的烏云劈開似的。
他們兩個默契更多,偶爾的相視一笑,心領(lǐng)神會。那種流動的氛圍,沒人能介入。雖然羨慕,倒也不忍打破,他們,真的,很美好。
兩個陽光健康的小伙,還帥氣,放一起是挺好。
想到這里還會心情舒暢,滿是皺紋的臉估計還擠出笑容吧。不行了,果然快死了,連動一下臉都不行了,時間不多了……
因為不忍涉入,他們的故事,我以旁觀者自居,卻自然而然的滲入其中。
警校那時,沒有女孩,大家有時就會互開玩笑,“啊呀,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啊,連個姑娘也沒有!殺了我吧~~”通常就會調(diào)笑著抓過旁邊的哥們,把他的手扳成槍狀,往自己的心口戳,那時異常流行“殺了我吧”這句玩笑話,是在寂寞無聊躁動難耐的時候,就仰天干嚎幾句“殺了我吧~~~~~”,倒也頗有壯士悲歌的氣勢。
那是警校的經(jīng)典語錄——殺了我吧。
澄和澈也說,不過不太一樣,他們總會惡心巴拉的抓過對方的爪子,深情款款地望入眼眸,再忍住嘴角的抽動,哀怨凄婉的來一句,“kill me, kill me!”然后再對望一會兒,通常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趴在地上了。他們總是熬著看誰先受不了,通常都是一起爆出笑聲干嘔半天。
很無聊,很快樂。
當年什么都沒想,他們自己也沒想,只當這是玩笑話,F(xiàn)在想來,我總會猜那“深情款款”里頭不知是否有真情。
現(xiàn)在,也不可能知道了。
畢業(yè)后,我們?nèi)齻成績優(yōu)異,笑傲江湖,當了特警,還在一起。
當年的狂放不減,熱情不滅,只是個個都成熟深邃了不少。
他們兩個,在我而言,杰出,且離完美不遠了。我們?nèi)齻懷著豪情壯志走上工作崗位。
一切還算順利,特警的工作危險刺激,我們?nèi)齻一小組,是把命互相依托的。
我是組長,其實應(yīng)變格斗能力最強的是澄,專業(yè)機械能力最強的是澈,而我,只是夠冷酷夠銳利罷了。
日子還算不錯,我們都滿足。
直到一天,澄失蹤,蒸發(fā)。
澈崩潰過,沒日沒夜的找,從澄的公寓找到了他的表親家,從當年的小球場找到我們現(xiàn)在偶爾去的酒吧。
沒有,好像這個人從沒存在過。
澈抓著頭發(fā),狠命的扯,他不知所措,迷茫的問我,怎么辦,怎么辦,他消失了。
知道內(nèi)情的我,止住想把真相和盤托出的沖動站在一旁,用最堅定的態(tài)度,“他會回來,要堅信,所以你要好好活著,我們一起好好活,等他回來!
他迷離的抬起頭,眼神逐漸清明。
于是一切恢復(fù),我們的生活好像真的從來沒有這個人。只是澈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成了永遠最勇猛的一個,犀利激烈,毫不留情。死在他手下的罪犯,可以排一個連。
又這么過了段時間。
后來有天執(zhí)行一個任務(wù),計劃搗毀一個犯罪集團的老巢,很危險。澈首當其沖,我莫名不安。
然后任務(wù)失敗,入了他們設(shè)的圈套,他們要殺澈,因為他壞了他們不少好事。
我跟澈被一群罪犯圍在當中,劍拔弩張。
我卻還在分心,因為我在搜索……
老大這是過來了,跟在他后面的——也就相當于第二把交椅的人——是澄。
澈的眼剎那無光,澄的臉亦是慘白。
不過,當他們的目光相對,魂魄回來了。
澄,擁有極佳應(yīng)變能力及情報搜索能力——臥底的不二人選。身為組長的我,接到上級的命令,派他來此協(xié)助我們里應(yīng)外合。
果然是個天才,才幾年,居然能坐到這個位子。
澈想必也明白了。
抱歉了,澄,要你看著我們死。
我悲哀地想。
而澈,眼神中已經(jīng)掩去了所有的情感,不然可能會害死澄。
可萬萬沒想到,那個集團首腦非一般人能比地狡黠,在他們失神的瞬間,他已發(fā)現(xiàn),于是他轉(zhuǎn)向澄,說,徹,殺了他們。
澈??他叫他澈?
當然,后來我才知道,他的化名——徹——自己取的。
澄想拒絕,首腦的表情擺明了絲毫不能退讓——他要證實澄的忠誠。而澄不得不殺了我們,否則,幾年來整個警隊的努力就白費。他自己當然也會死——他還不能死,他有責(zé)任,而且,澈也不會讓他死。
澄毫無異常的接過槍,走近,只是我看見,他舉槍的手,在抖。很細微很細微。
澈看著他,前所未有的淡漠。
然后,他指指自己的心口,無比挑釁的眼神,他吼,“kill me !”
旁邊的下屬們被激怒,叫嚷著讓澄殺了他。
忽然之間,我們無比平靜了,我看著他們倆,想,這句“kill me”……比以前任何一句深情款款的更深情款款吧。
澄微笑,舉槍,子彈射出,聲音并不響。澈倒地。沒有痛苦的表情。我聽見澄太息般的低喃,“kill …for I love….”只是表情依舊冷峻。
澈的心在滴血,誰都看見;澄的心大概跟著一起滴,只有我看得見。
當我正想也光榮赴死,澄轉(zhuǎn)身,對首腦說,“老大,另外這個先別殺,從他嘴里套點警察的機密。反正澈已經(jīng)死了,這個無關(guān)緊要,還不如為我們所用!
老大贊許。
澈必須死,澄已經(jīng)做到了他的底線,他只能救我。
那時,我想死,澈那句“kill me”還在頭頂盤旋的時候,我卻活著。
他們把我監(jiān)禁了,受過酷刑,但無知無覺,澄吩咐過,不要殺我。
于是我活著,活到警方真正圍剿成功,一舉殲滅,活到首腦因澄的背叛而怒極攻心與他同歸于盡。
他和澈,追記一等功。
那兩個傻瓜,互相愛著,卻用“kill me”來告白。完全真正了解自己和對方的心情只有那一霎那。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kill me”抵上了多少個……我愛你。
無關(guān)性別,無關(guān)職業(yè),無關(guān)責(zé)任,無關(guān)我,只與他們有關(guān)的愛,只是愛,罷了。
我居然這么久才懂得,為什么卻只有我一人活著。
伏在他們的墳頭,我輕輕的哭了。
親吻了冰冷的墓碑,我漸漸明了,要連著他們的份,好好活,要讓唯一旁觀了他們的感情的我,好好活著。
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好好活了一輩子,終于可以功德圓滿了。彌留之際的我,聽著滿堂子孫的抽泣,越來越縹緲,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一句,只有那一句,那一句“kill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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