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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叫徐又。
我的名字,其實就是“虛有”的諧音。在我生下來時,我的奶奶掀開裹著我的襁褓,只看了一眼便嫌棄地裹上扔了回去,她對我媽說怎么是個女娃娃,如果這樣還不如不生下來,省得遭人冷眼。
于是我的名字就這樣誕生了。虛有,就是被當(dāng)作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
家里人都不喜歡女孩,我媽也是。奶奶和爸爸對我總是非打即罵,家里的臟活累活幾乎都是我來干,媽媽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我身上的青紫視而不見,我從來不敢反抗,因為我知道沒人會站在我這邊。
我努力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偷偷打零工為自己攢下了縣城高中的學(xué)費,我只為逃離這個家。終于,15歲那年,我考入了縣里最好的高中,校方得知了我家里的條件后,答應(yīng)學(xué)費生活費全免,我苦苦哀求爸媽讓我去上學(xué),興許他們也看倦了我這張臉,又興許竟破天荒地同意了。
我坐著大巴,一路搖搖晃晃地來到了清縣一高。當(dāng)我拖著我為了上學(xué)特地買的小行李箱站在清縣一高的小門口時,我感覺我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我怯生生地走進宿舍,已經(jīng)有一個女孩子在整理床鋪。
她是我的上鋪,還是我的同桌,她叫許之南。
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皮膚白皙,鼻梁高挺,嘴唇紅潤,尤其是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我晚上挑水時走在路上抬頭看見的漫天星辰。
許之南成績不好,我總是給她講題,不知道為什么,我喜歡給她講題,每當(dāng)看見她一臉欣喜地寫下正確答案時,我會感覺,我也是有用的,我也是被需要的。
喜歡上許之南,是在一個天空都染成黑灰色的陰雨天。
我總是最后一個走的,回家時已經(jīng)將近10點,撐著一把老舊的傘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很大,路上行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
拐進一個小道,幾個女生流里流氣的聲音遠遠傳過來,我撐著傘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它打過我,揣過我,扯過我頭發(fā),搶過我為數(shù)不多的生活費。
我深呼一口氣,盡量放輕步伐,將自己隱藏在黑暗里,貓著身子想從她們身旁逃過去。
我低著頭慢慢地走,頭頂上砸下來一聲輕蔑的笑,震得我渾身發(fā)抖。
“呦,這不是我們學(xué)校徐大學(xué)霸嗎,今天怎么沒興趣陪我們玩了?先別走呀,我們在這等你很久了。”
“我一直沒興趣陪你們玩。”我深深低著頭,將自己縮進傘里。
“我他媽管你有沒有興趣!
手中的傘被人蠻橫地抽走,我毫無防備地暴露在路燈下。手掌一陣生疼,我低頭一看,傘柄的金屬片劃破了我的手,溫?zé)岬难阂呀?jīng)順著手指往下滴。
雙手被人抓住,我動彈不得,已經(jīng)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已經(jīng)見血了,也不怕再來一點是吧?章姐,別跟她廢話了,動手吧?”
“趕緊的趕緊的,老子他媽看見她這張賤人臉就煩,不知道怎么勾引我男朋友!
我一怔,瞳孔顫動了一下。
打我這么長時間,只是因為剛開學(xué)時她男朋友給我送了情書?
那封我連接都沒接的情書,居然成了她們打我的正當(dāng)理由。
巴掌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我臉上,我麻木地受著,眼睛酸澀,但我咬著唇不讓自己掉下一滴眼淚。
“煙呢,拿來,我非得讓她毀容不可,看她以后還怎么用這張臉勾引人。”
“得嘞章姐!
頭發(fā)被人從后面向下拽,我被迫抬起頭,滾燙的煙頭離我的臉越來越近,我好像已經(jīng)能感受到有灼熱的細小的煙灰落在我的臉上。
我緊閉雙眼,卻沒有感受到痛。
“章嘉莉,你這是在干什么呢!
我臉一陣發(fā)燙,一種莫名的羞恥感在心里瘋長。
不對,這樣不對,她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她不應(yīng)該看到我這樣狼狽的。
滾燙的煙好像被人抽走了,難聞的煙草氣離我越來越遠。
我頭發(fā)被松開,我趕忙埋下頭,希望來人認不出自己。
“許之南,你怎么在這,我教訓(xùn)人,不用你管。”
“什么時候輪得到你教訓(xùn)人了,是不是上了高中以后,我太給你臉了!
“我操,你他媽擱這裝什么,之前你是很厲害,但現(xiàn)在我才是…”
清脆的巴掌聲干凈利落。
“許之南你他媽打我干什么?這賤人勾引我男朋友,我打她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膯幔 ?br> 又是一聲。
“許之南你他媽傻…”
又是一聲。
“你們在一旁看著干什么我們?nèi)齻人呢打不過她一個嗎!”
“章嘉莉,你不還手,我還以為你腦子沒問題呢,我之前一打幾你也是見過的吧!
“我…”
“徐又,今天算你走運,明天你等著吧!”
手腕被人送開,我如劫后余生般癱坐在地,頭依然深深埋著。
我不敢抬頭看她。
手掌被抬起來!昂芴郯伞!
我始終沉默著。
“走,跟我回家!蔽业氖滞蟊灰恢槐鶝龅氖治兆。
我們兩個就這樣一前一后,一言不發(fā)地走在路上。我終于敢抬頭,睜開眼,看到昏黃的燈光打在許之南單薄的背影上,看到她烏黑的長發(fā)被染成金黃,看到她白皙的手正拉著我的腕。
她總是能及時地拯救我于水火,總是能比命運,比苦痛先一步降臨在我身旁。
我心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悄然生長,好像有什么東西受到了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光和熱,開始萌芽,趨于瘋狂。
我竟忽然開始嫉妒她男朋友。嫉妒他有這么好的女朋友,我也想有許之南這么好的女朋友。
不,是我也想擁有許之南。
到了藥店,她買了碘伏,紗布,創(chuàng)可貼,這些東西我從來沒買過,每次受傷,都是等它自然愈合。她們下手從來不敢下死手,想必她們也是只敢欺凌弱小的膽小鬼。
我被許之南撿回了家。
我像是初進皇宮的宮女,受寵若驚又膽怯地環(huán)視著她的家。她的家不大,但很溫馨,橘黃色的燈光溫柔地撫摸著屋子的每一件家具。
她把我?guī)У脚P室,讓我坐在她的床上。
“不…不坐了吧,我褲子…臟了!蔽矣悬c窘迫地向后看了一下我已經(jīng)粘了些泥水的校褲。
她沒說話,拿她的校服外套墊在我身下。
“坐吧,等下我?guī)湍阆础!?br> 她蹲下來,捧起我的手掌,捏著蘸了碘伏的棉簽給我上藥。
冰涼的碘伏擦在我的傷口上,她幾乎沒有用力,但我還是疼得抖了一下。
“很疼吧!彼曇舻统。
她垂著頭,別在耳后的長發(fā)滑落,擋在她臉前,我看不見她的臉。
“疼為什么不說呢!彼曇羯硢
我的眼睛驀地濕潤了,眼前一片模糊,思緒也飄到了很遠很遠的以前。
“媽媽,我疼…”
“你疼什么疼,不許跟我喊疼聽見沒,趕緊起來給我干活!
從小到大,沒有人問過我為什么疼,沒有人關(guān)心過我疼不疼,沒有人教我疼了要說出來。
疼痛,成了我永遠也無法說出口的,爛在心中的,不可提及的禁忌。
眼淚如雨水,一滴,一滴,一滴,滴在我臟兮兮的校褲上,滴在許之南家木色的地板上,滴在許之南白皙的手臂上。
我慌亂地用另一只手胡亂擦了擦眼淚,讓自己能看得清楚東西。我抬起頭,措不及防地對上許之南的眼睛。
她的眼圈通紅,一滴眼淚正準(zhǔn)備從她的眼角滑下。
我的大腦轟地炸開,心跳真真切切地漏了一拍,耳邊什么也聽不見了,只能聽見我們交錯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我鬼使神差地用手撫上了她的臉頰,用拇指拭去了那滴溫?zé)岬模律,還未完成它身為一滴眼淚應(yīng)完成的使命的,許之南的眼淚。
“我沒哭,你也別哭!蔽业穆曇魫瀽灥模且艉苤。
“徐又!痹S之南叫我。
她用她冰涼的指尖劃過我因為挨了巴掌有些發(fā)腫發(fā)紅的臉。
“眼淚,因為要落下,所以存在!
那天晚上,我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我們談天說地,我們交換秘密,我們訴說過往,我們暢想未來,我們的心仿佛在一夜間長在了一起。
從這天起,我開始了我時刻準(zhǔn)備被人揭露,時刻準(zhǔn)備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刻準(zhǔn)備無疾而終的暗戀。
我之前雖然沒有喜歡過男生,但也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上女生,許之南是第一個。
高一結(jié)束分了班,我選了純理科,許之南選了純文科,我們的關(guān)系仍然非常好,在外人看來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因為我始終把自己的那點私心藏得很好。
暑假,我們兩個幾乎一直呆在一起,要么她來找我,要么我來找她,我們可能會在家里大吵大鬧大笑,也可能會在圖書館里安安靜靜地學(xué)習(xí)一學(xué)就是一整天默契地互不干擾。
我從來沒想過要回家,不,不是家,是那個困住我的,折磨我的,糾纏我的,讓我痛苦不堪的地方。我從來沒想過要回去,他們也從來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那又如何呢,我有許之南就夠了,我有她,就是有了全世界。
我們就這么相互依偎著,在秋天的第一場雨中,送走了那漫長又短暫的炎熱的夏天。
開學(xué)前一天,我在整理書包,許之南坐在我旁邊把玩著自己的玩具,突然笑嘻嘻地問我:“又又,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我整理書包的手一頓。
生日?
我從來沒過過這個東西,家里人也沒人記得,我只知道我今年是17歲。
“九月八號!
“那不就是明天嘛,你好慘哦,生日和開學(xué)同一天!
“沒有啦,我不過這個東西的。”
“那怎么行,明天晚上來我家,我給你過生日!
“好,我期待著!
為什么是九月八號,因為九月八號是我高一入學(xué)的日子,我不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時候,我便把那天當(dāng)做了我的生日,那天是我迎來新生的日子。
許之南要為我過生日。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整宿沒睡,激動地翻來覆去,凌晨從床上爬起來翻箱倒柜,找出來我唯一一件裙子,一條長款白色連衣裙,鄭重其事地疊好,又找了個干凈的袋子裝起來,塞進了書包里。
開學(xué)。
我走進新班級,淡淡地環(huán)繞了一圈班級,幾乎都是陌生面孔。找了一個角落坐好,一個男生坐在我旁邊。
我認識他。許之南的上一任,也是他的最后一任,更是我之前的情敵。
許之南跟他分手當(dāng)時在班里傳得沸沸揚揚,因為于他而言,毫無征兆,沒有理由,很莫名其妙地被分了手,這也壞了許之南的名聲。
我曾問過她為什么分手,她躲閃著我的眼睛,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最后只是用“想分”搪塞過去。
我的直覺告訴我,許之南喜歡上了別人,因為許之南不是那種會腳踏兩條船的人,她男朋友換的很頻繁,但從來都是在一段斷干凈了才開始的另一段。
她的心太小,不能同時塞下兩個人。
我從不奢求我能擠進她的心,但我心中的位置永遠只屬于她。
我盼了一天,終于盼來了晚自習(xí)下課,我頭一次這么早離開教室。我雙手緊緊攥著書包,像個要去游樂園的孩子般歡快地跑去廁所,換上了我?guī)н^來的連衣裙。
套上校服外套,我低著頭快速地穿過人群,我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我只知道我要去許之南家,她在等我,她在等著我為我過我人生中的第一個生日。
我?guī)缀跏桥苤ニ业摹?br> 站在她家門口,我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頭發(fā)散下來,披在兩側(cè),脫掉校服外套塞進書包里,又整理了下裙子,才敲響門。
門應(yīng)聲而開。
許之南看到我,手里拿著的粉色愛心氣球飛到天上。
我看到她愣神,突然有點手足無措:“我這樣…”
她的手指忽然伸進我的發(fā)中,她用她那微燙的手掌貼上了我的臉。
我的話被生生咽進肚子里,整個人像是被按了關(guān)機的機器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周遭的空氣好像都被我的體溫蒸得發(fā)燙。
“你今天,格外漂亮!
她將我拉進來,又將剛才拿在手中的粉色氣球拽下來塞進我的手里。
她讓我在沙發(fā)上坐著,自己又去廚房里忙活。
我的臉頰好像還殘留著她的體溫,我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隱隱的薰衣草洗衣液味。
我環(huán)視了一圈,墻上貼著“生日快樂”的英文充氣氣球,桌子上擺著一個大大的巧克力蛋糕,我腳邊還放著一個禮物盒子。
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里期待著等下于她共處的時光。
“菜來啦!”她端著兩盤菜從廚房走過來,一盤油燜大蝦,一盤紅燒茄子。
看著很好吃,香味直沖鼻子。
“ 我只會做這兩道,你快嘗嘗!彼龑⒁浑p筷子塞進我的手里,我內(nèi)心很激動以至于手都在顫抖。
“好吃!
“哎呀,你興奮一點,一直都這么淡淡的,我還以為不好吃呢!
“真的很好吃!
我放下筷子,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許之南,謝謝你。”
她錯愕了一下,臉頰暈開一抹紅,“哎呀,跟我說什么謝謝,能與你在一起,我特別開心。”
“吃蛋糕吃蛋糕。”
“哎呀,你別抹我!”
“我們拍一張拍立得快快快!
“來,三,二,一!
她還買了酒,度數(shù)不高,我也喝了一點,除了暈暈的,熱熱的,其他到?jīng)]什么感覺,我自認為頭腦依然清醒。
倒是許之南,臉已經(jīng)通紅,眼神也迷離起來,動作慢吞吞晃晃悠悠的,感覺她馬上筷子都拎不穩(wěn)了。
“徐又。”她甕聲甕氣地說。
“嗯,我在!
“你知道我為什么跟陳振分手嗎。”
我不動聲色地揚起眉毛。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真的很在意。
“因為我喜歡上別人了!彼悦院兀p手搭上我的肩。
我捏著她發(fā)燙的手指,有些緊張地又有些期待地問出那兩個字:“是誰?”
“她叫徐…徐…不行,不能說,說了我們就做不成朋友了!
我怔了一下,瞳孔放大,頭腦好像一瞬間短路,有些用力地拽了一下她的胳膊拉進我們的距離,堵上了她說話的嘴。
我沒醉,我裝的,我就想親她。
算了,就當(dāng)我醉了。
她第二天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躺在我懷里,嚇了一跳。
“許之南,昨天晚上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呀,我說了什么你可千萬別當(dāng)真!”
“你說喜歡我。”
“這個更不可…”
“我也是!
“這個可以當(dāng)真!
那天之后,我們秘密地在一起了,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我們照常親密,我們計劃好未來到海邊買一套房子,還要一起養(yǎng)一只貓。
我以為我們能一直這樣下去,能一直這樣累并快樂著地度過高中三年,可一切都是我以為。
高三剛開學(xué),學(xué)校開家長會,要求所有人的家長必須到場,我爸媽之前從來沒來過,但這次不一樣,我小心翼翼隱藏的不堪過往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來的人是我爸,如果非讓我選一個,我更希望是我媽來。
我爸狠戾,好色,在我家沒有人敢惹他,哪怕他在外面鬼混,我媽也不敢吭聲,只敢把怒火撒在我身上。
“徐又坐哪呢?”他嗓門粗大,聲音帶著因為常年吸煙導(dǎo)致的啞,像無數(shù)把飛劍,穿過墻扎在我身上,令我不寒而栗。
“爸,我坐這。”
“你就配坐這么爛的位置了!彼U橫地擠開其他家長,坐在我的位置上,毫無形象地翹著腿。
“徐又不是你們班那個成績很好的女生嗎,家長這么沒素質(zhì)呢。”
“可不是嗎,她家長之前都沒來過,聽說她是從村里考過來的,家長自然是農(nóng)村人!
我不敢動,也不敢說話,深深低著頭,我怕他暴走在這么多人面前打我。
家長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好在他今天心情不錯,除了在家長會上玩手機,偶爾轉(zhuǎn)頭罵我?guī)拙渲,也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
晚上放學(xué),我把他帶進我的出租屋。
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等他走后我一定要把這個房子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在我在廚房做飯時,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知道我家地址的人不多,同學(xué)之間應(yīng)該只有許之南。
我突然又種強烈的不詳感,搶著跑去開門,但還是晚了一步。
“誰。看蟀胍沟。”
“…叔…叔叔好,我是徐又的同學(xué),來給她送東西的!
我突然不怕挨打了,沖上前推開他,將門重重的關(guān)上。
“爸…爸…她…她家很有錢,在哪里都有關(guān)系,我跟她不熟的爸…”
沉重的巴掌一下子打在我頭上,我一陣眩暈,險些跌坐在地,但我此刻什么都管不了了,我上前擋住門,只想讓許之南快點離開。
“你媽的你還管得了老子,不愧是我的種啊我想干什么心里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你也管不著…”
骯臟齷齪不堪的謾罵聲如冰雹砸在我身上,我死死護在門前,他不斷地打我,揣我,砸我,男人和女生的力氣不一樣,那個章姐的那伙人打我,我能挺一會兒,他打我,是下死手的。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看到他沖我吐了口口水,奪門而出。
許之南肯定走了吧,她很聰明的,她肯定察覺到不對了,她一定能逃過的。
我醒來時,是在醫(yī)院。
醫(yī)生說,我昏迷了兩天,現(xiàn)在還需要住院觀察。
“那期間,有人來看我嗎?”
“沒有人來過,你這小姑娘也挺…”
“沒有人”三個字像是一道驚雷,精準(zhǔn)地劈中我,我抓住醫(yī)生的胳膊,淚水奪眶而出,跪倒在地什么也不顧了,像個瘋子似的哀求他:“求你了讓我出院好嗎醫(yī)生求你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樣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我忘卻了身上所有的傷痛,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見到許之南。
我踉踉蹌蹌地跑出醫(yī)院,跑到許之南的家,她的家門大敞,我見到了她口中在國外工作常年不回家的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的父母。
許之南死了。
死于奸殺。
殺害她的人叫徐天。
徐天是誰。
是我的爸爸,我的父親,我的親生父親。
據(jù)警方調(diào)查,案發(fā)時間大概是晚上10點半到11點左右,作案人手法很拙劣,當(dāng)晚就被抓獲。受害人很聰明,在察覺到作案人有不軌行為時,已經(jīng)報了警,但警方還是晚了一步。
作案人的女兒徐又遭遇家暴至昏迷,徐又與受害人許之南是好友關(guān)系。
監(jiān)控拍到受害人曾到過作案人之女的住處,未進門離開,報警又折返,遇到了作案人,慘遭不測。
又下雨了。
我渾渾噩噩地走到許之南家,敲響門。
開門的是許之南的父母,他們好像一夜間蒼老了很多,只是疲倦地用通紅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便繼續(xù)去整理許之南的遺物。
“阿姨,我…我是…”我聲線止不住顫抖,兩滴淚水不爭氣地流下,我慌忙用手背拭凈。
“我知道的,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不是的阿姨,不是的…”我無力地蹲下,雙手捂住臉,任憑淚水決堤。
許之南媽媽整理東西的手一頓,轉(zhuǎn)過頭看蹲在地上痛哭的我,腦海中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猜測。
“你是…之南的…”
“女朋友”三個字她說不出口。
“是…阿姨…我是…”我哭得缺氧,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一股莫名的怒火夾雜著對女兒的復(fù)雜情感涌上心頭,她沖過來甩了我一個耳光,我沒感覺到臉疼,只是感覺心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塊。
“徐天是你爸對吧,她那天是不是去找你了,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女兒,你不得好死,你就應(yīng)該下地獄…”
她好像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這幾天的壓抑全都在一瞬間被釋放出來,拳頭混著落下來的淚,如細細密密的雨點砸在我的身上,我只是麻木地受著,任由她拳打腳踢。
我哪里都不疼,只有心疼,窒息的疼。
打夠了,打累了,她指著門,大聲對我吼道:“你走,你走,以后別再出現(xiàn)在這里!”
離開許之南的家,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了。
世界那么大,卻沒有我容身的地方。
為什么呢?這么好的人,命運為什么要讓我們相遇呢?
如果她沒有遇見我該多好,如果她沒有遇見我,她能度過那痛苦但難忘的高三,她能迎來自己絢爛多彩的十八歲,她能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xué),她能遇見自己一生的摯愛,她能有一個美好的家庭,她能平凡幸福地走向死亡。
如果沒有我的出現(xiàn),她能有一個無限光明的未來。
可她偏偏遇到了我,因為我,她死在了純真的,青澀的,漂亮的,盛大的,僅此一次的十七歲。
許之南,這輩子算你倒霉,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了。
我回家換上了那條白色連衣裙,慢慢地走到了一棟高樓的樓頂,抬頭看了眼刺眼的陽光,它依然明媚溫暖。
我像是釋然,又像是告別,莞爾一笑,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我不是自殺,我是在飛翔,我在張開我雪白的翅膀,飛向我的天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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