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完
伊麗莎白的手再次撫過碩大的透明玻璃窗,看向窗外,廣告牌中的蘇取代了原本屬于她的位置,是如此地神采奕奕。
她握緊拳頭,眉頭緊蹙。
說不清是嫉妒,是恨,還是別的什么,伊麗莎白抱住自己的小腹半蹲下來。她抱緊自己衰老的殘軀,在原地嚎啕大哭。
“你一定會下地獄去的……”她喃喃自語。
隨即,伊麗莎白慘痛地苦笑了一下:真傻!霸{咒她下地獄不就等于是在詛咒自己嘛?”
抬起頭,望向空落落的桌面,她意外發(fā)現(xiàn)桌子底下有一捧玫瑰花。玫瑰花花瓣上的露水已經(jīng)被蒸干了,花邊也已經(jīng)開始枯萎了,究竟在這里放了多少時日,伊麗莎白也已經(jīng)無從得知了。
花簇中央有一張用蜜蠟色火漆封好的邀請函,一看便知是正式活動的邀約。
伊麗莎白用食指點(diǎn)沾了一下舌尖,打開信封。
還未看信,她先看見了信封內(nèi)面的一行小字。字體小巧秀氣,關(guān)鍵是,這和她的書寫習(xí)慣一模一樣。
「對不起!
“蘇……!”
伊麗莎白想都不想就把信封連帶著信箋捏成一團(tuán),她的心像被數(shù)萬只螞蟻集體啃食一樣,不停地流血,不停地愈合,難以抑制的心痛,痛到無以復(fù)加。
“你還有什么資格和我說對不起!”
“是你先背叛了我!”
她隨手拿起手邊一個趁手的瓷器,將它砸個粉碎。傷害已經(jīng)造成,就不會再有愈合的時候,蘇什么都不明白,卻殘忍地讓她獨(dú)自一個人停留在地獄里。
那就……一起死吧!
伊麗莎白走進(jìn)那個只屬于她們兩個人的房間,再次交換了身體。她再也不會對蘇抱有任何期待,只把她當(dāng)作是一位美麗的死神。
“我真的快要死了……蘇!
她的心冷透了,就連夢囈都流露出淡淡的死氣。但是,臨死之前,她想吃一頓最后的晚餐。她本來有機(jī)會和一位紳士約會,說不定他還準(zhǔn)備借著晚餐向她表白……
“我還在期待什么呢?”
伊麗莎白的眼角劃下一滴淚水。她徹底明白:期待著被誰所愛是個多么愚蠢的決定,明知是蠢事,仍然心存幻想,一切的一切,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自甘滅亡。
--------
再次醒來,身上并沒有疼痛的感覺。
伊麗莎白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受傷的地方上好了藥,涂多了,歪歪扭扭的顯得很丑。她站起身來,去鏡子前面再次確認(rèn)。
“頭發(fā)正常……臉正!、手臂、腰部、腿部全部都正!
她睜大雙眼:上帝。∵@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那個蘇,她居然什么都沒有做?”
她跌跌撞撞跑到客廳,發(fā)現(xiàn)這次桌子底下多了一個禮物盒,打開盒子,是一個嶄新的尖端技術(shù)脫毛機(jī)?蛷d的電視沒有關(guān),放的正是這款脫毛機(jī)的銷售廣告,起售價高達(dá)兩萬美金。
「對不起!
「這款產(chǎn)品我親自試過了,相信我,它真的很好用!
這一次,蘇寫的字比上次多了。
“呵……”伊麗莎白冷冷哼出一口氣。
蘇的語氣還是那般高高在上,仿佛眾星捧月,其他人只不過是圍在星光旁邊打轉(zhuǎn)的小丑。
“你以為花兩萬塊去買這個破東西,我會很開心嗎?不,那也是我的錢。!”
她憤怒地將脫毛機(jī)砸到墻上,把寫真相框砸個粉碎,機(jī)器的零件一點(diǎn)一點(diǎn)脫落下來,直到變成一個小山堆似的廢墟。
做完一切,伊麗莎白累得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蘇以為伊麗莎白會喜歡的東西,她卻并不喜歡。準(zhǔn)確來說,這些是她曾經(jīng)會喜歡的東西。她的野心勃勃,她的美麗,她所有的榮耀功勛,最終,都變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夠了!
對于這場豪賭,她已經(jīng)感到膩煩了。
--------
*兩天后,伊麗莎白的客廳
一只纖細(xì)的手從地上撿起玻璃碎片,將它們?nèi)空砗,扔進(jìn)垃圾桶里。
做完一切,蘇輕松地拍了拍手。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滿地狼藉的房間。她掰開手指算數(shù):伊麗莎白對她感到歇斯底里的日子,能夠數(shù)出來的次數(shù)遠(yuǎn)遠(yuǎn)超過兩只手的手指的總和,而她們快樂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
“你騙人,我教我送的禮物她都不喜歡。”
“呃……有沒有可能,她就是不喜歡你呢?”
蘇在電話這頭大吼大叫:“這不可能!”
——她不可能不喜歡我!
“是嗎?你怎么就這么肯定?”
“也沒有特別肯定啦……”蘇心虛道。
“是你的方法不好用。我和你說了,她喜歡貴重又好看的東西,她喜歡回憶起以前當(dāng)影后的美好時光!
“我照做了,結(jié)果是,我的禮物被砸個粉碎。什么‘不如送脫毛機(jī)給她,讓她再重新美麗一次’啊,這完全是個餿主意!”
“那你自己想嘛!苯芤翢o奈道,“你知道的,寶貝,我沒興趣去了解其他的女人,我只迷戀你一個。”
“……”
蘇:如此沒有眼力見的告白,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男人。
“我有點(diǎn)忙,杰伊,就這樣吧!
“唉!碧K向后仰躺在大床上,她轉(zhuǎn)動手指,“真不明白伊麗莎白到底喜歡什么!
她承認(rèn):最初是她做錯了事情。
煩躁,就像對那些不解其意的男人感到煩躁一樣,蘇對伊麗莎白的感情非常簡單。伊麗莎白根本不明白她的肩上究竟承擔(dān)著何種“使命”。
那天,蘇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所有的聚光燈照在她的身上,絢爛奪目,晃得她睜不開眼,而另外一個更加成熟美艷的蘇從光點(diǎn)之中緩緩走出,朝她微笑。
一顰一笑,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因她降臨而感到興奮的人們。那才是蘇理想中的模樣。
作為更加年輕的那一方,她有必要拿回屬于兩個人的輝煌,再次讓聚光燈回到她們身上。
但伊麗莎白并不這么想。她像個老嫗一樣唉聲嘆氣,眼角滿是愁出來的皺紋,她太容易感到悲觀了,過分自我厭棄,比那些正在吞藥的人看著還要虛弱。
想到這里,蘇忍不住提起筆。
‘你知道兩天后是什么活動!
‘請務(wù)必要來。’
--------
伊麗莎白看著蘇留下的信,陷入沉思。
除了寥寥數(shù)語,信中還有一張粉色的邀請函,被邀請人是蘇。這是一場關(guān)于她的攝影展,展廳設(shè)置在東南角,被命名為“那個天使”。
“呵……”她的嘴中不自覺發(fā)出一絲冷哼。
她確信:這是一次示威。蘇在向她展示自己,和以往不同,這次她倒是不懂得遮掩了,大方得很。
伊麗莎白將信放在唇邊,任由玫瑰花瓣的清甜氣息牽起幾縷發(fā)絲,輾轉(zhuǎn)反側(cè),縈繞在齒間。
她的腦子還在糾結(jié)是否應(yīng)該去赴宴,手卻不聽使喚地打開衣柜,在一件深紅色魚尾晚禮服和一件寶藍(lán)色水鉆晚禮服之間來回挑選。
“我才不怕你!
“我要讓你出糗!
“你不過是由我而誕生的異類!
伊麗莎白濃妝艷抹完畢后,她戴上大墨鏡:蘇只會拙劣地模仿自己。在蘇的意識深處,她不過是一個躲在自己身下的影子罷了。
*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后
“不好意思女士,我們不能放您進(jìn)去!
門口身穿黑白色制服的保鏢攔下了伊麗莎白。
“這是大/明星蘇的邀請函,而您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女士,如果這張邀請函是您不小心從什么地方撿到的話,還請您將失物物歸原主!
嚯!這話還真是可笑。
伊麗莎白將墨鏡下拉,她睜著狹長的雙眼,從縫隙中睥睨打量保鏢,輕哼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敢這么和我說話?”
她將自己的名片遞上。
“伊麗莎白.斯帕克?”
保鏢語氣略微一滯,顯然是驚訝的。
“你就是那個過氣的女明星……同名同姓的人吧?”他將名片揣進(jìn)口袋,“好歹算是沾上了明星的光,我可以破例讓你進(jìn)去!
“什么?”伊麗莎白把墨鏡摔到地上,“什么同名同姓的人?什么沾了明星的光?我就是你說的伊麗莎白.斯帕克!”
她氣瘋了,推開保鏢,抱住毛呢外套,徑直往里沖。連眼前就是一個巨大的相框都沒有看到。
“啊——!”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驚呼,伊麗莎白與相框一起摔倒在地。
她的膝蓋磕破了,滲出的血液蓋印在相框右下角,像一枚紅色的印章,印章之下是一串秀氣的花體英文:Elizabeth.
其名為“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的手顫抖著,觸及相框那冰冷的脊背。蘇的攝影展為什么會出現(xiàn)她的肖像畫?
所有能想象到的話語不斷地盤旋在伊麗莎白的腦海中,她原本以為這是蘇的一次示威,但眼前的景象讓她的想象站不住腳!安皇鞘就脑挕沁@是什么?”
“這是本次的主題展品!
聞聲,伊麗莎白抬起頭,跟隨展覽介紹人修/長的臂展,她看見了旁邊的展覽牌。
“那個天使,這是蘇第一次作為藝術(shù)家而創(chuàng)作的巨幅油畫。她將自己心目中最美好的畫面用畫筆描繪了下來,令人驚訝的是,她理想中的那個天使并不是多么年輕貌美的小天使,而是年長成熟的大天使!
“伊麗莎白,她將神格埋藏在了有限的時光中,選擇將容貌定格在了人類最為知性的階段!
“而她的人身,正是蘇的理想化身!
--------
一切聽上去都是如此荒謬。
伊麗莎白喝了一口熱咖啡,慢慢冷靜下來。她靠坐在一張街邊的木椅子上,看著遛狗的人從眼前走過,偶爾會有狗停下來嗅聞,但主人一拉繩,它就跟著走了。
“狗多聽話…”
她想不明白:蘇為什么不能像它們一樣?
如果她沒有那么多額外的想法,或許她們還能夠和諧共生,或許她們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不想這些了!币聋惿讚u了搖頭。當(dāng)咖/啡/因的效力逐漸消退,她開始發(fā)懵,久違地想去酒吧小酌一杯。
“服務(wù)生,我要一杯日不落!
伊麗莎白挑了個角落位置坐下,因?yàn)椴伙@眼,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
日不落是濃度略高的雞尾酒,基酒使用的是黑朗姆酒,對于伊麗莎白來說這酒是有些過烈了,但她喜歡最上面那層紅如初升遠(yuǎn)日的金桔冰沙。
比起短暫的刺激,她更加渴望長久的陣痛,好讓她能夠忘記“那天”。
再次交換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金桔微甜的口感僅留存一瞬,片刻間就被黑朗姆復(fù)雜的香氣蓋了過去,更加甜且香醇,像吞了一整板巧克力,壓進(jìn)舌苔。
伊麗莎白感覺自己的嘴巴像被塞入了一個聽診器,冰冷的前端非常溫柔地在里面試探,而后滑入底,這個“檢查”讓她的全身都開始發(fā)燙。
“哎喲,她看起來快要醉死了!
“所以說……我們要把她安全送到家!
“。磕阌X得這可能嗎?我連她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送她回家?”
“附近的……酒店……或者……旅店……”
他們是誰?他們在說什么?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弱,弱到伊麗莎白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感覺到有人扛起她的一只手臂,帶著她往前走,漆黑的視線中,伊麗莎白被腳下的門檻絆了一下。
“咕嗚!
那個人停下腳步。
伊麗莎白想看清他的臉,但她光是抬頭就耗費(fèi)了全部的力氣。你是誰?她張開嘴,聲音沒有如愿發(fā)出,但那個人好像知道她在說什么。
“我是你的粉絲。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誰,你的成名作是什么,不僅是這些,就連你為什么選擇成為電影演員,最后又為什么息影,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你不喜歡自己!
聽到她說的話,伊麗莎白突然想嘔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你怎么敢……說你什么都知道?
“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她的手被那個人握住了。
“不要再欺騙我了,你不需要安慰自己:這個稀巴爛的人生至少還有一個閃光點(diǎn)。至少你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并且還有一段輝煌的經(jīng)歷。至少你不缺錢財、車和房子,不必像流浪漢那樣躲到橋洞底下睡覺。”
伊麗莎白被擊中了:的確,每每想起這些,她便不自覺地開心了一點(diǎn)。實(shí)際上,她似乎更像是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開心起來。
“但你現(xiàn)在一無所有!
“你嫌自己老了,不愿意出現(xiàn)在鏡頭面前。為了治好自己的衰老,你把自己的房子出租出去,還把車給賣了,甚至創(chuàng)造出了我……但做完一切之后,你并沒有獲得解脫!
蘇抓住伊麗莎白的手臂。
“你還是不愿意出現(xiàn)在鏡頭前,出門總是要準(zhǔn)備一副墨鏡戴。明明我有一大筆廣告費(fèi)代言費(fèi),足夠你贖回車,也不必再將房子租出去,但你為什么?!”
蘇難以抑制地憤怒,“難道……我的存在就那么令你難以啟齒嗎?”
“住口!你不也一樣,覺得我難以啟齒嗎?”
伊麗莎白推開她,踉蹌了幾步。
“你把我的肖像畫,作為你的攝影展的主題,你很清楚‘那個天使’是我的處女作,而它的風(fēng)評有多糟糕,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就是在嘲諷我吧。”
蘇看見伊麗莎白揚(yáng)起手,她閉眼扭頭,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挨上一巴掌了。但是,并沒有預(yù)想中的疼痛。
伊麗莎白脫下鞋,握住腳尖,遲來的鈍痛讓她蜷縮起來,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diǎn):她還沒有和蘇交換呢。
那個人甩開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lǐng),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向她。
“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是你的處女作粉絲!”
她才看清:那個人是一個男人!芭恫弧币聋惿咨焓滞炝羲,“對不起先生,我……我喝醉了,我認(rèn)錯人了!
男人躲開伊麗莎白的手:“對,你喝醉了,我剛好路過然后幫忙送你去酒店,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你現(xiàn)在居然變成這樣了。”
“伊麗莎白,你就是一個瘋子!
在聽到這句話后,她崩潰了。
***
“嗯哼。”
蘇彈了一下紙片,神情頗顯玩味。紙片上是伊麗莎白的留言:「幫幫我,和住在隔壁的男人道歉,我沒臉見他。還有,你最好不要裝作我們很熟。」
從沾滿酒味的衣服不難想到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毫無疑問,她在攝影展上玩男人了。”蘇將紙片揉成一團(tuán),不停地捏小,捏癟,直到成為碎紙。
她還以為她失去欲/望了,看來事實(shí)并非如此。伊麗莎白平時很少搭理她,沒想到這次連央求的話都說出來了。
“他對你很重要嗎?”
“比我還重要嗎?”
這一點(diǎn)讓蘇無法忍受。她立刻沖到隔壁,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人是一個中年男人,留胡須,還腆著一個大肚子,蘇遲疑地將他從頭打量到腳:天吶,伊麗莎白的品味越來越糟糕了。
“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在看見蘇后,他馬上把雙手交疊放在背后,非常彬彬有禮。但別以為她沒看見,他手里拿著伊麗莎白的簽名海報,上面還有可疑的痕跡。
“噢——!”
男人發(fā)現(xiàn)自己藏不住后,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這是伊麗莎白昨晚連夜塞給他的賠禮,但她簽完名后,因?yàn)樽砭,嘔吐在了海報上。他試圖用水把痕跡洗掉,但這個痕跡已經(jīng)清洗不掉了。
“該死!碧K眉頭的青筋一跳,“伊麗莎白……她……讓我過來……給你道個歉,因?yàn)槟闶莻該死的男人!
之后,她沒忍住脫下高跟鞋把男人揍了一頓。
“他昨晚強(qiáng)X了一個女人。”
蘇被手銬銬住,她坐在一張深褐色的椅子上做筆錄。那個男人用紙巾擦拭額角的血,“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強(qiáng)X了一個女人,你在污蔑我!”
“你和伊麗莎白是什么關(guān)系?你也是一個瘋女人嗎?”
“警/察請檢查那一張海報吧,那上面就是罪證。”
“你他爹的……”
“那是嘔吐物!”
***
「拜你所賜」
「我在拘留所里呆了一天,沒辦法回家也沒有洗澡,全身發(fā)酸像臭雞蛋的味道。你了解我的,那對我來說就像噩夢一樣!
這次的信讓伊麗莎白有些無語,她接著往下看。
「好吧,我承認(rèn)這件事情是我有錯在先!
「是我誤會了你和男人之間有什么奸/情,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吧。任何人都無法插足在我們之間,如果有,那他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粒粉塵!
蘇居然向她道歉,伊麗莎白捂住嘴。
她是那么高傲,不將她放在眼里的人,居然心里也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等等,等等等等,誰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是一顆她從未搞懂的心。
為了弄清楚,伊麗莎白第一次執(zhí)筆給蘇寫了回信。
雖然過程偶有遲疑,但她認(rèn)為這些話是有必要的: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對我說這些,你看上去很在乎我的感受,既然如此,為什么之前又做出那些令我厭惡至極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對我感到抱歉的話,就來見我。
在等待的過程中,伊麗莎白倍感煎熬,以往的所有交換從未像這次一樣漫長。電話響了三聲,她以為是警/察/署打來讓她去簽保證書的,接起來以后才發(fā)現(xiàn)不是。
是她的經(jīng)紀(jì)人艾米的來電。
“請不要忘記在本周五前領(lǐng)走你的個人物品,如果你不來的話,這些物品我默認(rèn)你不需要了,之后會找人扔掉!
“……好。”
原來她已經(jīng)被公司辭退了,甚至沒有一份正式通知。伊麗莎白苦笑道,“里面應(yīng)該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吧?”
“應(yīng)該沒有!
“唰啦啦”——對面?zhèn)鱽黹_箱子的聲音。
“不過,如果你在乎禮品的話,這里有一瓶香水,應(yīng)該是沒有開過的。你可以留著自己用或者送給別人還是什么的,隨便你!
伊麗莎白垂下頭。
我想錯了。
她原本以為艾米是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里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艾米也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的機(jī)器人,她根本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即便她已經(jīng)在她面前訴說過無數(shù)次。
反正,她們以后也不會再見面了。
“放在入口,我今天下午就會去拿!
***
【祝賀你,伊麗莎白!
【今天是你的作品的誕生日嘛!
時間飛逝,伊麗莎白還記得那句笨拙又有些老氣的話。
這是母親為了慶祝她的處女作公映送的禮物。
香水已經(jīng)過季很久了,甚至不是伊麗莎白喜歡的味道,但她不舍得扔掉。她們長年分居,她的母親根本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卻會用這么笨拙的方式去彌補(bǔ)那些她不在的時光。
可以說,那是她僅存的柔/軟。
“你來了!
“請確認(rèn)一下吧。”
一位工作人員將伊麗莎白帶向角落。所有的物品被堆進(jìn)紙箱里,放在垃圾桶旁邊,這個地方位置絕佳,剛好能在不被人看到的前提下,偷聽到走廊里的人說話。
艾米:“呼,幫忙整理完她的物品后發(fā)現(xiàn):她的品味還是十年如一日的糟糕!
狄麗:“嗯,贊同,脾氣更是令人發(fā)指。難道她以為自己還是什么影后嗎?”
艾米:“如果她能改改自己那個清高的臭脾氣,說不定就不會落到這種下場了。”
狄麗:“很難說,她的臉?biāo)ダ系奶炝,主力觀眾已經(jīng)不愿意買她的賬了,無論我們怎么做都是徒勞的!
“所以……你們就把我開除了?”
伊麗莎白從陰影后走出來,這兩位都是她的老熟人。艾米是她的前經(jīng)紀(jì)人,而狄麗是活動策劃,她們所談?wù)摰氖虑榕c她息息相關(guān),似乎和她被趕出去脫不了干系。
艾米與狄麗面面相覷。
她們聳了聳肩膀:“這不是由我們來做決定的!
臨走前,艾米告訴了伊麗莎白一件事情。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已經(jīng)試圖挽留過你了,但是那不起作用。自從蘇來了以后,他鐵了心要放棄你……不得不承認(rèn),你的確過季了。”
***
「你的目的達(dá)到了,蘇!
「你讓我變成了一個失敗者!
「不再有任何東西插足在你我之間,因?yàn)槟阄抑g本就不平等。如果你想取代我留在大熒幕上,你大可以將這些話留到記者面前,而不必寫信給我。」
「我不明白你認(rèn)真地同我道歉是想向我表達(dá)什么。」
「悔恨?」
「醒悟?」
「痛楚?」
「無論是什么,我都是你的數(shù)倍。」
「你還不如用你那雙有力的手臂掐死我,也好比過讓我感受到刀片剜掉皮肉般的痛苦。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抽干,這就是新世紀(jì)的凌遲。你希望我說什么呢?」
「原諒你,不,我永遠(yuǎn)恨你!
“好吧,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禮!碧K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被偌大的悲傷洗刷過,十分肅凈。
“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恨我!
“……”
伊麗莎白驚恐地盯著蘇,一言不發(fā)。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蘇醒過來的,按道理來說,蘇只有在她們完成交換的時候才會蘇醒,她仔細(xì)看過了:蘇的身體并沒有注射過的痕跡。
她想出聲問她,為什么你的身體沒有營養(yǎng)物質(zhì)還能自由活動,但她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因?yàn)樘K用膠布堵住了她的嘴巴。
終于反應(yīng)過來伊麗莎白無法開口說話,蘇撕掉了膠布。
“我當(dāng)然可以再說一遍!币聋惿桌浜,“但誰知道等我說完后會發(fā)生什么,說不定你會做出比這還要過分的事情,那還不如……”
她抿了抿嘴,心道:差點(diǎn)就順著她的意來了。
反觀蘇,她則是一臉心痛。
“等你說完后,我會告訴你,你不能恨我。”
“因?yàn)槲沂菫槟愣墓治。如果你不愿意相信,那我會用行動去證明!”
蘇從身后拿出一把小刀,往下一扎。鮮紅色,然后是淡黃色,破裂的血管與積液組織一齊噴涌而出,她的眼睛里只有瘋狂,好像這對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看清楚了嗎?這不屬于我的血液,全身上下,毛孔中的每一個細(xì)胞,每一個我熟悉的部分都來自于你!
蘇將刀放進(jìn)伊麗莎白的手中:“如果你恨我,那就讓這部分回去吧!
“但是你要記住……”
“他們放棄了你,而你選擇了拋棄我!
--------
真是段令人恐懼的經(jīng)歷,每次想起都讓伊麗莎白感到后怕,F(xiàn)在的她睡在夏威夷海灘的一張沙灘躺椅上,沐浴著海風(fēng)和太陽。
“蘇呢?”
睡在她旁邊的一位金發(fā)男人問她。
“……”
伊麗莎白把墨鏡推到頭頂,眼睛微瞇,回道:“她死了,不要再找她了!
“真的嗎?”
他的表情像是蘇真的去世了一樣悲慟,再多說兩句,可能要跑去找媽媽了。
伊麗莎白只想發(fā)笑,她承認(rèn),自己的性格里有一份天然扭曲的部分,而能容忍這部分的人不多。
可能,有且僅有和她一樣扭曲的蘇能夠容忍她。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和蘇就像彼此去世了那樣過活。
她們生活在同一個家里,不怎么交流,一對上視線就開始冷臉,不約而同地偏開頭,明目張膽地視而不見。
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蘇對她所做的一切,但那還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恨的程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蘇非常努力地悔過。
似乎她也意識到了,自己因年輕氣盛犯下了何種過錯。
“又在說我什么壞話?”蘇從遠(yuǎn)處小跑過來,輕吻了一下伊麗莎白的額頭。
“幫你趕跑了一個煩人的搭訕者!
“干得好!碧K夸獎她。
伊麗莎白低下頭淺笑:“干得好…嗎?真羨慕你,光是站著就能招蜂引蝶,現(xiàn)在我再怎么搔首弄姿,也不會再有人對我感興趣了!
“嗯,你指的是……這條‘比基尼泳衣’嗎?”
蘇將她全身掃了一遍。
“對啊。”伊麗莎白點(diǎn)頭。
“但你的身材還是和以前一樣苗條,”蘇不滿地嘟起嘴,抱怨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摸摸鍛煉了?”
“沒有!”
--------
夕陽落下的時候,她們收拾東西回去。伊麗莎白開車,而蘇坐在車副座上算日子。
“今天是休假的最后一天,真不想回去,要不……我再休個兩周吧?”
“你在胡說什么?”伊麗莎白單手開車,另一只手靠在車窗上,托住下巴,“再休下去你的骨頭就酥沒了,到時候還有力氣主持頒獎禮晚會嗎?”
蘇佯裝生氣:“我是為了和你一起才這么說的,頒獎禮晚會很重要嗎?我反倒是覺得,和你說上話才不容易呢。”
愈發(fā)濃重的海岸線樹影拉長倒退,在紅燈亮起前她們進(jìn)入隧道,而帶著回憶的海灘則飛速隱沒在身后。
屬于她們的時光快要結(jié)束了。
“謝謝你,蘇!
“謝我什么?”
隧道內(nèi)疾馳的狂風(fēng)將她們的長發(fā)吹起,蘇伸出手,將伊麗莎白的白發(fā)梳理到耳后,“如果你還想提起那天的事情就免了吧,把我說得那么不堪,好像我真的是一個壞透頂?shù)募一铩!?br>
“如果你是這樣的人,那我也差不多!
伊麗莎白晃了晃腦袋,把蘇替她梳理好的頭發(fā)任風(fēng)吹散,與她的發(fā)絲纏繞在一起,“你的存在本身!
她耗費(fèi)了大量的時間去進(jìn)行掩飾:看到蘇,就是看到了過去那個最輝煌最耀眼的自己。她無可避免地,深深地迷戀著那樣的自己。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的好么?”
蘇擺出一副“女人你又被我迷死了吧”的表情。
“你……”
伊麗莎白決定回去就把蘇手機(jī)里的短視頻全部卸載了。
“喂,我可是蘇。”
她們的吉普車駛出隧道,山丘上的擎天柱廣告牌印著蘇的畫報,她趴在溫暖柔/軟的白絲絨坐墊上,手里拿著一瓶用鈴蘭點(diǎn)綴的銀色高奢香水瓶,溫柔地看著她。
原來她說的全球代言就是這個啊……伊麗莎白眨巴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她吻上她,帶了風(fēng)的唇峰有些冰涼,伊麗莎白的身體卻燒了,開始發(fā)燙。
沒有商量過,她們不約而同地閉上眼。
“不要再有自己完全不迷人了的想法!
“那是他們眼瞎!
“如果我是這樣的怪胎,那么你也差不多。”
--
end.
插入書簽
新年快樂~爭取今年能夠恢復(fù)連載的手感,也希望能夠把坑都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