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踹翻在地，重傷的軀體難以重新站立起來，他將頭向前仰，卻因脫力，后腦勺重砸在地，帶來顱內(nèi)的鈍痛。

锃亮的皮鞋踩在他的胸口，在打斗中斷裂的肋骨被激出陣陣痛意。他用左手抹去鼻腔涌出的鮮血，然后將紅色抹在那只皮鞋上，鞋的主人用力向下一踩，聽見他發(fā)出一聲悶哼，然后愉快的抬腳離開。

腳步聲小了，遠(yuǎn)遠(yuǎn)傳來模糊的語句“把……收尸……留下……難看……嗯……”“……什么？”他沒能聽個清晰，兩眼用力卻只微微睜開，然后又重重地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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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七年前的晚夏，交纏的電線和晾衣繩織成灰黑的嚴(yán)密的網(wǎng)，網(wǎng)住他頭頂?shù)奶炜�，只從間隙里透出微光。他踉蹌地蝸行在狹窄的巷道，遍地是油污黏膩，他緩緩滑下身體，頹坐在墻邊，雙腿無力的伸著，纏滿繃帶的手掌撐在地上，被碎石劃破。墻灰唰唰脫下，一些沾附在濕潤的夾克外套上，一些落在地上，混合在污水中，流入下水管道。

“嘶……”，稍稍挪動肩膀，他咬住牙關(guān)，倒吸一口涼氣，“痛死了。那群瘋狗真是名不虛傳……”

墨色被滴入天空，黯淡的光線照不出巷中飄浮的灰塵，曾經(jīng)喧嘩的住宅區(qū)寂靜無聲，仿佛是一派祥和安寧，或者說是死氣沉沉�；秀遍g，耳邊傳來持久的弦音，眼皮沉重，又漸漸耷下�！斑@次可不太妙啊�！彼X中混沌一片，艱難地思考下，僅僅擠出這么一句，然后思緒驀地暫停，他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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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開始在地面的畫布上作畫，先是試探的幾筆，然后漸入佳境，慢慢地越畫越激淋越畫越沉醉，遂大肆地渲染潑灑。深色的夾克被雨濕透，吸飽了水，暈出深紅的顏色，流到地上，又匯成一束，躍入排水口。雨滴和畫布碰撞，砸在他的臉上，發(fā)絲，眉毛都被血污黏住，此時卻解放了，于是整張臉又成為了紅和紫黑的地盤。

“呃……”干澀的喉間擠出一絲破碎的呻吟，程朗雙眉輕蹙，眼珠急促的滾動著，睫毛顫抖，他從黑暗中驚醒。眼前還模糊著，他費力的眨幾下眼，身體的疼痛已經(jīng)麻木，眩暈使他胃中翻滾，他重咳一聲，舌根蠕動，卻只是干嘔，徒讓口腔中彌漫開來一種酸苦。他艱難地?fù)纹鹕�，眼前卻晃過一雙黑亮的皮鞋�！罢媸翘愀饬�，是他�！背汤市睦镏淞R著，踉蹌起身，看向眼前的男人。黑傘下寬闊的脊背撐起白色襯衫，下身是褲線鋒利的西裝褲，袖口是泛著光的藍(lán)寶石袖扣，和他深邃的雙眸共同映出一片蔚藍(lán)。黑色的發(fā)稍顯凌亂，卻也沒有讓他失了那份“得體”。

“回去吧，程朗，你不想……讓那件事發(fā)生，對吧？”男人低聲吐出的話語使程朗怒火中燒，“啐�！彼髠�(cè)臉頰鼓起，接著吐出一口帶著血水的唾沫，“做夢！”

痛覺似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劇痛從骨縫中蔓延開來。程朗緊緊眉毛，啞聲發(fā)問：“回去，你是在讓我回去？回去干什么呢？”他諷刺一笑，接著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啊……我知道了，回去聽父親對我的辱罵，回去受著你們的折磨，回去……回去做一條廢犬，在'犬群'里被你們這些瘋狗用狎弄的、鄙夷的、厭惡的、同情的，讓我快要瘋掉了的那些眼光來看待我，用你們永遠(yuǎn)不會懺悔的行為在我的身上心里留下一道道傷口……而你卻受著崇敬的目光，享受著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們會滿足你的一切愿望，給你世界上一切你想要的，也包括我這個廉價劣質(zhì)的'禮物'，我們是不同的，你未來會是他們的'王'，我說的對嗎，我的胞弟……你說我說的對嗎！”他在心中咆哮著，肆意揮灑他的怒火。

癱坐在西裝褲前的男人咬緊雙唇，瞳仁晦澀地閃爍著。程朗急促地呼吸著，眼神兇狠，緊緊盯住男人。

“看來他不愿意和我們回去啊，這可怎么辦呢……”男人作苦惱狀，手指插入發(fā)間，將頭發(fā)向腦后梳去，然后彎起嘴角，輕聲命令，“小狗們，讓我們把可愛的哥哥帶回家吧，當(dāng)一只流浪狗可不好受，這一點你們都知道吧？”

頃刻間，幾雙大手伸來，程朗就被摁在地上，雙手被鎖在身后，銬上手銬，眼前被黑布蒙住，嘴里被塞入一個球狀物，卡扣扣合的咔噠聲在腦后響起。“……”他無力掙扎抵抗，只能垂著頭顱，被扔上車�！斑@是第幾次了呢？”程朗心中泛起一陣苦澀，眼尾發(fā)酸。

“下次一定要逃走，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又被抓回去了，讓我成功一次吧，成功的逃離這個深淵，不管是誰也好，請來人救救我。”

“不管怎么樣也逃不掉，總會被抓回去，然后被狠狠地懲罰，可是我放棄不了啊，我沒法放棄啊……怎么辦，我究竟該怎么辦……”

“這次也被抓住了�！�

“又是一次�！�

“又一次�！�

“又……”

“……”

覆在眼上的黑布被沾濕，是被摁在地上時沾上的污水，還是裂開的傷口流下來的血？

“他的一生是潮濕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