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城繁華的街頭上，路邊一處，人聲鼎沸。月兮走近一看，人群的正中央，一位身形單薄的女子背對人群斜躺在路燈旁，低聳著頭，正艱難地喘氣。

　　“這姑娘怕不是有急病吧？”學過醫(yī)的月兮瞇起一雙狐貍眼思考著。接著，醫(yī)者的本能讓她上前詢問：“姑娘，你這是哮喘嗎？”

　　話語一出，路邊的人和車流仿佛被虛化了，突變驅(qū)使月兮閉上了眼。等她睜開眼，已經(jīng)在一個不知名樓道旁了。

　　而剛剛那女孩，正抱著手，懶懶地斜靠在燈桿旁，用挑剔地眼光打量著她，哪還是那副隨時會斷了氣的病秧子樣。

　　對視兩三秒后，女孩認命般開口：“就你了吧，看起來挺普通的，也不知道我隨機挑選的人會怎么樣？”

　　“這是怎么回事？”緩過頭暈后，月兮發(fā)問。

　　“想知道嗎？”女孩露出戲耍的笑容，“那就陪我走出這里吧�！�

　　接著隨意枕著頭，不緊不慢地往樓道中走去。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痹沦獬蹲∨�，兩人差不多高，月兮一扯，女孩就停下了。

　　盯著月兮琥珀色的眼睛有半分鐘左右后，女孩緩緩地開口：“這是一個恐怖類逃亡游戲�！�

　　月兮聞言，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那你叫什么名字？這游戲有什么規(guī)則？”

　　“云也，第二個問題，你猜猜唄�！迸⑿Φ脿N爛。

　　“好，你不說可以，根據(jù)你剛剛的話，我是被你通過這游戲中的某種道具牽扯進來的，說明想要通過這個游戲，至少需要兩個人�！痹沦饪聪蛟埔材菑埻鹑舸善鞯哪槪痪o不慢道，“那你說，我要是因為不熟悉規(guī)則，死在了這個游戲里……那你——還能出去嗎？”

　　云也細眉輕挑，不等月兮看清楚，就丟給她一個卷軸，語氣平緩：“你自己看吧�！比缓缶偷刈谂_階上，修長的雙腿舒服地展開，雙手撐在頭后，懶散地躺著。

　　月兮專注地看著卷軸，不放過一字一句，看完后還在凝神思考。

　　云也見狀，開口：“看完了？”

　　月兮回神，伸手把卷軸遞過去：“看完了�！�

　　云也接過卷軸，隨意卷起，帶著笑意看向月兮：“那，你和我一起打游戲嗎？”

　　“好啊，一起�！痹沦庋壑虚W著躍躍欲試的光。

　　2

　　這是一條無人居住的樓道，樓道內(nèi)的墻壁上有血跡，血跡陳舊，大塊大塊地散落在墻上，好像惡劣的孩童拿紅色顏料的涂鴉。

　　月兮和云也兩人并排走在樓道內(nèi)。

　　“你說，這是誰的血？”云也問。

　　“不知道，但看這血跡的量，得是大動脈出血才有這么多。”月兮凝視了良久開口，“這血在墻壁的分布看起來毫無規(guī)則，但這整體看來，好像一幅畫……”

　　“等等，把卷軸給我�！痹沦馔蝗惶岣呗曇�。

　　月兮接過卷軸，緩緩展開，看了看卷軸，又對比著墻壁上的血跡，笑了起來：“云也，你看——”月兮用手指圈了圈卷軸上的字：

　　“乾隆三十一年，羅聘作《鬼趣圖》。乾隆三十六年，其攜畫入京，遂名動八方”。

　　“你見過《鬼趣圖》嗎？”月兮問的直接。

　　“我見過，共八幅，是揚州八怪中的鬼才羅聘畫的�！痹埔泊鸬囊部�。

　　“那你記得其中第八幅圖畫的是什么嗎？”

　　“兩具白骨骷髏，一男一女，站在樹叢中的古墓旁談話……你是說，這墻上的畫是鬼趣圖第八幅！”云也脫口而出。

　　“沒錯，你再看這。”月兮指著墻壁最下面的一塊磚分析，“這塊黑磚上刻有1766四個數(shù)字，正好是羅聘畫鬼趣圖的那一年。”

　　云也聽后，開始在樓道內(nèi)踱步，盯著墻壁出神。

　　月兮琢磨完那塊磚后，抬頭看見云也在發(fā)呆:“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入口。一般來說，這個游戲之初會有一場追逐戰(zhàn)，追逐戰(zhàn)過后再是主線任務�！痹埔不卮�。

　　“所以說現(xiàn)在還只是熱身階段嘍�！痹沦饴愿袩o趣，抬手沿著墻壁上左邊那架白骨描摹了下去——顱骨、軀干骨、四肢骨。

　　等月兮描完右邊那架白骨后，墻壁突然虛化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另一邊聚滿了數(shù)不清的骷髏，她和云也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自然地牽起對方的手，一起抬腳跨進了墻壁。

　　3

　　這兩人剛一進去，骷髏就不約而同地追著她們，骷髏們跑起來扯著那具骨頭架子咯咯作響，聽著讓人頭皮發(fā)麻。

　　“我們往哪跑？”面對呈“V”字形的兩條路，月兮頓了下，嚷道。

　　云也掃了一眼：“左邊�！�

　　月兮拉著云也的手，果斷地往右邊路上跑去，跟在后面的云也見狀臉上露出一閃而逝的笑。

　　她們沒命似的跑了一刻鐘后，追在后面的骷髏已經(jīng)消失了。兩人手撐在膝上喘氣，她們的后面是一座古墓，墓碑上什么也沒刻，墓地周圍長滿了幾尺高的雜草。

　　“我看到左邊路上飄滿了鬼魂，你剛剛叫我往左跑是想和我同歸于盡嗎？”月兮緩過來后悶悶開口。

　　“你都看得到還問我往哪跑，不就是想試探我嗎？我看你在開口前頓了頓，很明顯無論我說什么，你都知道該往右跑�！痹埔餐ｎD了半秒，隨后抿嘴極淺地笑了笑，“看來你也有陰陽眼，我選到了你，運氣還不錯……”

　　“嘟——親愛的玩家，接下來進入主線任務【探索墳墓】�！北涞臋C械女聲在墳墓上空響起。

　　“玩家需要在子時到來之前，在地圖上找到藏身之所，夜幕降臨后，會有找不到家的村民四處游蕩。【溫馨提示】被村民抓傷后，玩家若找不到解藥，會在下一個午夜零點到來后異化2小時，延遲一天，異化時間延長一小時，直到玩家完全被異化被抹除為止。

　　“玩家在地圖中存活14天，并收獲村民的禮物，即順利通關。金鐘村的村民們會熱烈歡迎各位的，預祝各位玩家游戲愉快！”解釋完規(guī)則后，聲音立刻消失。

　　“聽懂了嗎？”云也邊觀察周圍邊問。

　　“還成，一半一半。”月兮隨手折掉旁邊一叢雜草，走向了墳墓后方。

　　看著月兮的背影，云也笑：“看來我們是想到一起去了。走！”

　　說著趕上了月兮并摟著她的肩膀，一幅咱倆好的樣子。

　　“手給我注意點啊，云也。”月兮拍掉了搭在她肩膀上的爪子。

　　不一會，她們走到墳墓后面，兩人合力推開厚重的石板抬眼一看，都愣住了，片刻后，她們終于看清里面的場景——

　　那街道分明就是她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條街道，但又與之不完全相同，街上走著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架架白骨骷髏，他們衣著、行為與活人無異，街道上陽光明媚，有些還透過茂盛的綠葉投下斑駁樹影，與周圍遍地的骷髏人有著詭異的和諧感。

　　“誒，你怕嗎？”月兮輕撞了一下云也的胳膊，眼神中有點看好戲的意味。

　　“該我反過來問你�！痹埔搽p手抱胸，瞇眼笑看著街道。

　　4

　　“走吧，任務是要找藏身之所，去問問看哪家村民愿意收留我們。”云也很自然地走上街道，一群骷髏里，混進一個大活人，竟也毫無動靜。

　　“我之前每次下班回家都會經(jīng)過這條街，怎么這街改叫金鐘村，還有一座鐘樓了？”月兮望著遠處的那座金光燦燦的鐘樓有些不解。

　　“正常，這里和現(xiàn)實有些出入，而如果我們想打出ture end（真結(jié)局），就得把這些不對的地方一一探清。”云也回答，“我們找好住所就去鐘樓看看�！�

　　“行。”

　　叩叩叩幾下響后，門開了，一個身材矮小的骷髏開了門，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瀾兒，把客人請進來。”一個沙啞的蒼老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

　　見到聲音的主人后，月兮止不住地腹誹。無他，只因這人打扮得不倫不類，一件彩虹色的大毛衣搭一件紫色緊身褲，頭又是一個骷髏頭，畫面太美，讓人有點想暫時性失明。

　　云也倒是見怪不怪，很禮貌地鞠了個躬，開口：“老人家您好，我們是外地來這旅游的，因為錢財被歹人搶了去，住不了酒店，想在您這住上幾天，您看方便嗎？”

　　“是遠方來的客人啊，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當然歡迎！”老人用黑色的眼洞看著她們，“瀾兒，帶客人去房間休息。”

　　“姐姐們和我走吧�！毙△俭t做出請的手勢。

　　兩人到了一間家具還算齊全的客房。

　　“姐姐，最近我們這來了很多游客，只剩這一間房了，所以你們估計得擠擠�！笨床怀霰砬榈陌坠悄樕暇谷挥幸唤z懊惱。

　　“有房間就已經(jīng)很好了，謝謝你們�！痹沦庵x過小骷髏，就關門坐在床上休息了。笑話，人家?guī)湍闶乔榉郑粠湍闶潜痉�，更何況還是在這詭異的游戲世界里。

　　“看來不止我們找到了這里，還有其他人也進來了，”云也難得面無表情地說話，“通關要求第一是生存，第二是獲取禮物，系統(tǒng)沒規(guī)定不能搶，估計到時候那些人會走這條路，我們必須得提前做好準備�！�

　　月兮少見云也冷臉的樣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逗她：“那些人搶，我們也搶唄�！�

　　“光靠搶，太沒意思了，要玩就走最刺激的�！痹埔惨浑p黑曜石般的眼帶上狡黠的笑意，“我們打ture end�！�

　　“我和你不謀而合�！痹沦庾诖采�，翹起二郎腿，雙手撐起上半身，早就想到一般。

　　兩人找借口去了一趟鐘樓，只在里面找到一些陳舊的破布條，然后就是一堆黃土，她倆原本想刨開看看里面埋著什么，但發(fā)現(xiàn)只要她們一動這土，周圍的骷髏人就會圍上來，整張白骨臉都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她們只得作罷。

　　兩人商量好晚點再去看看后，就并肩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個游戲？”月兮清泉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離開嗎？我還沒見過哪個人活著離開過這個游戲。云也這樣想著，嘴里卻說：“這里不好玩嗎？”

　　“好玩是好玩，但只有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才是真正的我們�！�

　　“什么是現(xiàn)實？”云也疑惑地問。

　　“我也不能具體說，就是感覺那里會有牽掛吧。雖然小時候領居們把我的陰陽眼看成是不吉之兆，但養(yǎng)父母一直對我很好，我也不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闭f到這里，月兮停了一下，“但有他們的地方，就是現(xiàn)實�！�

　　“對我來說，現(xiàn)實是……”云也剛想說。

　　“睡了睡了，我們晚上還要去鐘樓，養(yǎng)精蓄銳�！痹沦獯驍嗨D(zhuǎn)了個身，閉上眼睡了。

　　對我來說，現(xiàn)實就是有你的地方。云也看著月兮的后背，默默地在心里說完那句話。然后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安心地睡了。

　　5

　　這一覺，云也的鼻尖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給人很安心的感覺，她那夜夜都做的惡鬼纏身的夢被成片的薰衣草所取代。

　　“醒醒，云也，醒醒�！倍厒鱽砗寐牭穆曇�。

　　云也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張明艷的臉近在咫尺，大意了，我竟然睡得這么沉，云也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好可愛，想摸摸她的頭發(fā)。月兮這么想著，也就這么做了。

　　“你干什么，不知道老虎的頭不能摸�。堪咽帜瞄_！”云也有點不耐煩地輕吼，但因為剛起床，聲音有點懶懶的，聽在月兮耳里，成了一只炸毛小貓咪的撒嬌。

　　“好好好，阿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們阿云是老虎！”

　　聽著月兮哄孩子的語氣，云也失笑，轉(zhuǎn)而問她：“現(xiàn)在還有多久凌晨12點？”

　　“30分鐘。”月兮收起那只在云也頭上作亂的手，“我們趕到鐘樓只要20分鐘左右，你還可以再睡幾分鐘 。”

　　“不了，我們提前過去�！痹埔矝Q定。

　　“好，走�！�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飾物，兩道倩麗的身影在黑夜中往鐘樓的方向前進。

　　她們選在鐘樓附近灌木叢里埋伏。

　　滴答滴答，咚——零點整到了。鐘樓周圍起了濃濃的白煙，一陣陣窸窸窣窣聲響起，有東西在往鐘樓靠近！

　　白煙散盡，分明就是那些骷髏村民。

　　“他們來這干什么？”月兮壓低聲音問。

　　一縷熱氣暈散在云也白皙的脖頸處，她定了定神：“是鐘樓里那堆黃土，里面絕對有重要線索，我們跟上�！�

　　兩人放輕呼吸，躡手躡腳地跟在了骷髏大隊后面。

　　她們即將進入鐘樓時，忍不住松了口氣。

　　領頭的那個骷髏發(fā)現(xiàn)有異，把骷髏頭旋轉(zhuǎn)180度，緊跟著一整片骷髏頭都旋轉(zhuǎn)180度，咔咔聲此起彼伏。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午夜十二點，一群骷髏以頭向后其余骨頭向前的奇怪姿勢，用真·空洞的眼神盯著她倆。

　　“愣著干什么，跑啊！”云也拉上月兮的手，往主街道上跑。

　　跑出一段距離后，骷髏大隊不再追了，月兮突然哈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不是我說，你到底笑什么？”云也有些氣急敗壞地問。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剛上去，原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古人誠不欺我，哈哈哈哈哈——”月兮邊笑邊解釋。

　　“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痹埔埠敛辉谝獾匦Γ拔业拿挥幸粭l，要是每次這種情況都硬剛的話，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月兮收回了笑，拉過云也的手捏了捏，安靜地看著她深邃的黑眸，認真開口：“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云也笑了，這是月兮見到云也以來，她最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眉眼彎彎，笑意直達心底。這笑令人如遇暖陽，讓月兮愿意為之赴湯蹈火。

　　我怕是瘋了，月兮看著云也想道，就這樣瘋一輩子也沒什么不好的。

　　6

　　她們分析了重返鐘樓的利弊，再對著白天從鐘樓里拿出來的破布條，實在琢磨不出什么，還是決定去鐘樓附近查探。

　　這時，骷髏大隊已經(jīng)完全進入鐘樓，她們再次拉近距離，借著鐘樓旁的雕像窺探里面的情況。

　　白天那堆黃土已經(jīng)散開，黃土正上方雜亂地飄著密密麻麻的白骨，下面一大群骷髏，他們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哭訴著什么。

　　云也和月兮貼著墻壁靜悄悄地挪到二樓，她們蹲在木制扶手旁，看到收留她們的房主。

　　轉(zhuǎn)瞬間，房主就移動到了她們幾尺處的地板上。下面那群骷髏仿佛陷入難以自拔的回憶中，也沒察覺到樓上的異狀。

　　面對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骷髏，月兮和云也兩人那不咸不淡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

　　“你們，不怕我？”房主疑惑。以往每個像她們這樣的游客見了自己要不是被嚇得落荒而逃，要不就是不等自己開口就開始攻擊。

　　“我們?yōu)槭裁匆履�？你不是來找我們搭訕的嗎？”云也好整以暇地回答�?br>
　　房主老人家在心里霎時淚流滿面，感慨終于有人能聽他說話了。但他面上不動，和她們對峙著。

　　月兮福至心靈地拿出那截破布條：“你是想我拿出這個之后再開始講是嗎？”

　　雙方間的氣氛頓時松動了起來，老房主仿佛透過布條看著更久遠的地方，沙啞的聲音在古樸的鐘樓中響起：“1762年，貢榜王朝與我大清交戰(zhàn)，史書上記載，這場戰(zhàn)役雖長達七年，然清大獲全勝。”

　　說到這，他看了眼下面的骷髏大隊，繼續(xù)：“我們金鐘村原本不叫金鐘村，只是個在兩國交界處的無名村莊罷了。本來兩國相安無事，可隨著貢榜王朝的崛起，他們開始向我們當?shù)卣魇肇暺�，我們不從，他們便日日進攻，我們這些民兵哪能和他們的精銳部隊相抗，最終全村五百余口人，無一幸免�？蓱z我那小孫女，還沒見過什么人間煙火，就已經(jīng)不再為人！”

　　這老房主只剩一堆骨頭，云也和月兮竟也感受到了來自他由內(nèi)而外的悲傷。

　　“老人家節(jié)哀。”月兮出口安慰。云也抱著雙手似笑非笑的盯著老房主。

　　“謝謝你們能聽我說完這段往事，這本書給你們。”老房主遞給她倆一本紙張泛黃的線裝書，空洞的眼眶觸到云也的眼睛時好像收縮了一下，隨后回到骷髏大隊里。

　　7

　　“他的話，可信嗎？”回到住處后，月兮問。

　　“不完全可信�！痹埔策叿茨潜緯吇卮�，“根據(jù)昨晚，我們可以知道這些骷髏每夜零點并不是漫無目的地游蕩，而是聚集到鐘樓，進行某種儀式�！�

　　“你看我們在接近黃土時，他們反應大到瞬間變臉，如果說黃土里的白骨是他們身上的，這就說得通。你有沒有看見那些骷髏身上黑氣沖天，甚至招來了一些臟東西，這得是有多大怨氣才形成的！

　　“那老房主說，村民是被敵軍給斬殺的，按理說，戰(zhàn)爭年間戰(zhàn)場上死那么個幾百人是很正常的，戰(zhàn)死雙方不知道是誰殺的誰，死后也就找到不到尋仇的，哪怕再有不甘，怨氣與執(zhí)念也隨著時間慢慢消逝。能讓人化為白骨后還徘徊人世的——除非他們死不瞑目！”

　　云也倒了杯水喝下，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你的意思是這些村民不僅僅是被殺死那么簡單，他們是含冤而死！那老房主為什么要騙我們？”月兮臉色也不那么好看。

　　這可是幾百條人命啊！若是幾百個人都死不瞑目，那得是有大的冤屈��！是這個村子當時出了叛徒嗎？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走，我們找小骷髏玩去�！痹埔脖犻_眼睛突然出聲，月兮有些不解，但也還是跟了出去。

　　凌晨三點二十五分，一樓房主房間門口。

　　“小朋友，開開門。”云也輕輕地敲了幾下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

　　“姐姐，是你們呀！”小骷髏穿著一身粉色的睡裙，品味倒是沒遺傳她的爺爺。

　　云也蹲下來遞給她一個毛線織的紅色兔子布偶，小骷髏驚喜叫出：“是小紅！”

　　“這個送給你，你答應姐姐一件事好不好？”云也盡量溫柔地請求。

　　“可是爺爺說，陌生人的東西不能收……”小骷髏低著頭糾結(jié)地回答。

　　“那我們現(xiàn)在認識認識一下，我叫云還（huan）�！痹埔采斐鍪�。

　　小骷髏看著云也的手猶豫了一下，最終把自己骷髏手放在云也那只手上，答：“我叫初瀾，你可以叫我瀾兒�！�

　　“好，我們現(xiàn)在不是陌生人了。小紅給你，姐姐給你說待會要辦的事�！痹埔舶淹米咏o小骷髏抱著，附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什么，小骷髏點點頭。

　　接著，云也和月兮下樓。云也坐在老房主的太公椅上，雙腿/交疊，悠哉游哉。

　　月兮站在旁邊，抬眼看見墻上貼著一張小孩子畫的畫，畫中內(nèi)容赫然是一只紅色的兔子。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默不作聲。

　　凌晨四點整，天色是摻了水的墨。

　　老房主開門后，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椅子上的云也，狐疑地問：“你怎么坐在這？”

　　“你沒發(fā)現(xiàn)少了點什么嗎？”云也指了指那張畫。

　　老房主立馬沖到房間，找了半天也不見熟悉的小骷髏，看向云也的眼神變冷：“你把瀾兒怎么了？”

　　“沒什么，就想問你幾個問題�！痹埔诧L輕云淡，拍拍褲子，站起來，“放心，好好回答，你那小孫女自然會出來的�！�

　　老房主低下頭沉默。

　　“第一個問題，金鐘村這個名字是誰取的？他們是本村人嗎？”

　　“一對老夫婦，不是�！�

　　“第二個問題，當時交戰(zhàn)的地方是鐘樓那里對吧？”

　　“沒錯�！崩先颂ь^看了云也一眼，又低下頭。

　　“第三個問題，這本書，是不是能還原當時那件事！”云也語氣驟然拔高。

　　老房主猛地抬頭，點頭后又搖頭。

　　“你這是什么意思？”

　　老房主嘆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講：“我沒和你們說實話，但當年的情況實在是太慘烈了……你們在三日后的中元節(jié)零點去鐘樓吧，那里有你們想知道的一切。”

　　“好，多謝老人家。你現(xiàn)在再去房間看看你那孫女。”云也說完轉(zhuǎn)身就拉著月兮上樓了。

　　老房客沖進房間，看到坐在床上抱著紅兔子玩偶的孫女，松了口氣。

　　8

　　中元節(jié)當天，下午五點。

　　“好好睡一覺，今晚還有得我們忙的�！痹埔厕D(zhuǎn)身背對月兮叮囑著。

　　“好。”月兮躺在床上主動抱上云也，“你也別太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痹埔驳穆曇袈犞磺�，但她實際上可清醒著，從月兮抱上她開始，她嘴角就已經(jīng)開始無聲地上揚了。

　　兩人睡醒后，提前半小時來了鐘樓里潛伏著。

　　零點一到，骷髏大隊準時出現(xiàn)在鐘樓里，森森白骨浮在黃土之上，因為今天是中元節(jié)，外面還飄蕩著許多鬼魂。

　　云也和月兮看了好幾分鐘，發(fā)現(xiàn)那堆白骨中間有個小漩渦，她們猜測這里是入口。

　　“走！”云也很自然地牽起月兮的手從二樓起跳到漩渦入口，月兮拿著那本書，書一觸到入口，漩渦停止，若干字塊構(gòu)成的隧道指引著她們回到了事發(fā)當時。

　　她們兩個以一種幽靈的狀態(tài)目睹了當時的一切。

　　事情的前半截確實和老房主說得一樣。貢榜王朝東征西討，勢力逐漸強大，便把主意打到中原這塊肥沃的土地上來。

　　而事發(fā)地點，金鐘村當時確實是個籍籍無名的邊境小村莊，這里的村民世代以采礦為生。

　　崛起的貢榜王朝日漸囂張：先是模糊邊境的地域劃分，練兵的時候經(jīng)常越出邊境線，時不時帶兵進村肆意掃蕩，對于這些，上頭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些都還不是導致村民暴動的原因。最讓人氣憤的是，這些強盜還要村民給他們交賦稅，叫不出來，就要帶兵攻打村莊。本來這些村民自己填飽肚子就已經(jīng)很難了，哪還有多余的錢呢？

　　9

　　一時之間，村里動蕩不安。導火線是一場流血事件。村里的七旬老人王老頭沒有勞動力，家里有個白白嫩嫩的孫女。

　　收稅那天，王老頭從碎布條做的包里拿出幾枚銅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些人高馬壯的強盜寬恕幾天，他們非但不寬恕，還對王老頭拳打腳踢，不一會，本就臟了的衣服染上一層灰，血在臟衣服上無聲地流著。

　　有年輕氣盛的小伙子捏緊了拳頭，沖上前護在王老頭身前，那些強盜被血激起了暴虐因子，抽出匕首，一刀刺在了王老頭心口處，一聲蒼老的痛叫后，王老頭死了。血順著匕首不停地流……

　　聽到這聲音后，原本被爺爺叮囑躲在家里千萬別出聲的孫女抱著一只瘦得變形的白兔跑了出來，小女孩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爺爺后哭得撕心裂肺。

　　那些強盜笑得猥瑣：“這老頭死了，就拿她孫女給我抵賦稅。”說著就要去搶，那年輕人有些拳腳功夫，擋在小女孩前面，刀刺穿他的胸膛，血染紅了白色兔子，尖銳的哭聲喚醒了村民。

　　圍觀的村民們氣得憋紅了眼，群起而攻之，逼退了那伙強盜。從此，小女孩整日抱著那只紅色兔子。

　　當天，這件事被村長知道了。一直在和上頭交涉的村長顧不得什么綏靖不綏靖的，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下一步，那些強盜得屠村。

　　村長召集村里所有的青壯勞力，留下三分之一守村，剩下的去夜襲那幫強盜。

　　這次夜襲很成功，村民們大獲全勝，當晚舉辦了篝火晚會。笑聲回蕩在夜空中。

　　第二天，一道熟悉的軍旗出現(xiàn)在村頭，來者正是所謂上頭的將軍，說他們破壞兩國和平，全村人按律當斬。

　　“放屁！國將不國，有何和平？”村長吐了口唾沫，兩方人馬廝殺。

　　全村人終是抵不過朝廷來的軍馬。村子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屠村，只是殊途同歸而已。村長看著遍地尸骨，這么想著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哪怕朝廷一讓再讓，貢榜王朝依舊氣焰囂張。兩國最終還是開戰(zhàn)了，只不過那個無名村莊成了一個王朝的犧牲品，五百余條冤魂，難入輪回路。

　　月兮和云也都紅了眼眶，然而當年的故事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

　　畫面一轉(zhuǎn)，三十年光陰轉(zhuǎn)瞬即逝。

　　當年奉命去屠村的軍隊里有個青年騎兵經(jīng)此一事后終日噩夢纏身，那日的場景不斷在夢中重現(xiàn)，就連那時的斜陽也被噴涌不止的血染成鮮紅色。

　　時光把青年騎兵變成了老騎兵，回想起當年那件事，歷歷在目，老騎兵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終于，他攜所有家財和夫人踏上了去往無名村莊的路。

　　抵達那日，古道西風瘦馬，昔日的修羅場只剩下一片荒蕪，風一吹，漫天黃沙翻涌不止，黃沙卷來了一片枯草，落在老騎兵手中。

　　老騎兵握著枯草，隨后對著荒草堆撲通跪地，連拜三個響頭，蒼老的聲音帶上哭腔：“三十年前，一夜之間，無名村莊覆滅，吾雖非主謀，仍為戴罪之身，今特來負荊請罪。你們都是同岳飛一般精忠報國之人，英雄當入土為安。”

　　粗糙的手捧一堆黃沙，沙隨風撒去。

　　老騎兵夫婦在尸骨堆處修建了高聳的鐘樓，無名村莊改名為金鐘村，金鐘，精忠，你們都是精忠報國的英雄！

　　村子在老騎兵的努力下得以重建，只不過，故人已去，獨留空樓。

　　后來，金鐘村憑借其可產(chǎn)礦物的地理位置，吸引了一波又一波人來此挖礦，加之這里環(huán)境一年四季如春，便有些采礦者在此定居下來。

　　因為老騎兵夫婦是金鐘村的開拓者，他們故去后，人們把他們葬在礦山底下。

　　老騎兵夫婦安葬后，有采礦至深夜回家的村民稱自己看見老人墓前有兩架白骨骷髏竊竊私語，嚇得屁滾尿流地跑回了家。

　　這些人陰差陽錯地發(fā)現(xiàn)了羅聘的《鬼趣圖》第八幅中有此場景，便認為他未卜先知，叫他鬼才。

　　當年那件事的全貌，月兮和云也終是得知。

　　10

　　回到金鐘村后，時間線已經(jīng)是第10天，其他旅客走的走，死的死。

　　月兮和云也見了老房主，把撿到的破布條送給了他。

　　“您為何要隱瞞事情的真相？”月兮越發(fā)不解。

　　老房主織者毛衣看著和兔子玩偶玩得正高興的孫女，慈愛地笑了笑：“那群強盜已除，又有人給村人正名，一切已是圓滿。”

　　“可枉死的村民們依舊怨氣沖天。”云也插話。

　　老房主剪了最后一個線頭，舉著手里剛做好的鵝黃色的毛衣滿意地看了看，溫和地答：“去給他們送束花吧�！�

　　月兮和云也若有所思。

　　第13天零點，月兮和云也一人捧一束白菊，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鐘樓。

　　這一次，她們沒有看到濃重的黑氣和亂七八糟的臟東西。

　　看到她們走來，骷髏大隊安靜了下來。

　　她們把兩束開得正燦爛的白菊放在鐘樓前，對著滿地的骷髏開口：“你們不會無家可歸，你們是——精忠報國的英雄！”

　　話一出，骷髏大隊的眼洞里流下了一串串血水，嘴里發(fā)出奇怪的聲音，畫面看起來恐怖，月兮和云也只是沉默著。

　　過一會，骷髏大隊化作粉末，隨著夜風灑落在金鐘村的每一個角落，粉末給裝飾了月亮，一輪模糊的月亮用皎潔的月光無聲照耀。

　　“恭喜玩家達成ture end，游戲通關！”系統(tǒng)的機械聲適時響起。

　　周圍場景逐漸虛化，月兮和云也回到了最初見面的那條街道。

　　路邊人流不息，她們兩個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兩人緊緊相擁，能聽到對方心跳聲，此時剛好有個粉色的心形氣球飛過來，行人們熱烈地鼓掌。

　　你就是我的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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