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邊際的黑暗覆蓋了整個夜空。廣場上的人們屏住呼吸。世界寂靜無聲。唯有一聲聲的心跳愈發(fā)清晰。滴、滴。進入倒計時階段。人們齊聲喊著：十——九——八——七——而沈蕭凡在最后時刻心中默念的不是三二一，而是——林、安、年。忽的，一朵巨大的煙花綻放在夜空，絢爛奪目。然后在歡呼聲中一點一點地融進夜空，融進了這個與周圍的歡騰格格不入的安靜少年的心中。可是，煙花不知道，不是每一朵煙花都能帶來美好，也不是每一朵煙花下面都有微笑。
　　①
　　三年前，漫長的夏季。
　　你所知道的夏季是怎樣的呢？炎熱、沉悶、暴雨……但這些都與沈蕭凡眼中的夏天無關(guān)。在他的眼中夏天充盈著陽光、煙花以及其他的美好。就像此刻夕陽暖暖地灑在身上，手指并攏后的縫隙散發(fā)著微紅的迷人光芒。
　　周喬明在背后推著沈蕭凡，別發(fā)呆了，快走啦。
　　我書包……
　　我叫喬暖幫你拿了。
　　遠處的周喬暖已經(jīng)手里拎著書包無聊地甩著，你們兩個慢死啦！
　　你們兄妹兩平時不是最愛玩，怎么今天這么急著回家？該不會又打什么小算盤吧。沈蕭凡突然把臉湊到兩人跟前。
　　這對兄妹出了名的貪玩，尤其是周喬明，打架對于他是家常便飯，誰都知道他的拳頭硬，天不怕地不怕。不過講到成績就腿軟，拿回家的成績單都是全線飄紅，每次都要被父親打得整條街都能聽到殺豬般的嚎叫。整日一副小痞子的模樣。這些和懂事乖巧成績優(yōu)秀的好孩子沈蕭凡很遙遠�？扇齻�人的的確確是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
　　周喬暖把頭一揚，哼，我們哪有那么多算盤可打。聽說今天有人搬到我家隔壁，那個院子都空了很久了。我們?nèi)タ纯绰铩?br>
　　些許狹窄的小弄，兩邊并排地住著一戶戶人家。等三個人氣喘吁吁地跑到目的地，院子里已有些在人拜訪新鄰居說些客套話。對方尚未收拾妥當(dāng)，院子里仍放著些衣柜桌子。沈蕭凡有些出神，衣柜后面冷不丁地探出個腦袋把他嚇了一跳。柔和的日光下是年紀(jì)相仿的女生，一身白色的裙子，長發(fā)安靜地披在肩膀上，粲然一笑。他覺得她的出現(xiàn)就像精靈一樣突然。
　　你好，我叫林安年。
　　周喬明熱情地向林安年介紹著當(dāng)?shù)仫L(fēng)土人情，對于周喬暖頭上大大的一滴汗視而不見。周喬暖有些哭笑不得，哥，你也太噓寒問暖了吧。
　　對了，你原先住哪里？沈蕭凡一貫笑容柔和。
　　原木鎮(zhèn)。
　　我們?nèi)ミ^的！很漂亮的地方呢。周喬暖興奮地拉著林安年的手說。

　　夏天之于沈蕭凡總是有許多溫暖美好的事情。
　　12歲的夏天，原木鎮(zhèn)。那時沈蕭凡小學(xué)畢業(yè)，即將升入全市最好的中學(xué)。作為獎勵，父母帶他到鄰近的原木鎮(zhèn)游玩。周喬明周喬暖也一同去了。離開原木鎮(zhèn)的最后一個凌晨三個人溜出旅館，無聊之時沈蕭凡提議放煙花，地點選在鎮(zhèn)上偏遠的小山坡。那夜漆黑的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美麗的煙花。應(yīng)該是那年燥熱的夏天中最值得回憶的事情吧。
　　如今又多了一樁——15歲的夏天，好孩子沈蕭凡遇到精靈林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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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永恒的三人組順理成章地變成四個人。
　　相處了一段時間后，沈蕭凡覺得其實林安年和其他女生一樣，喜歡漫畫冰淇淋可樂電影，唯一不同的是，林安年的長頭發(fā)。無論何時看到她，哪怕是炎熱的夏季，都是披在肩上。周喬暖甩著馬尾說，安年，你也把頭發(fā)扎起來吧，多熱呀。
　　不用了，我都習(xí)慣了。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習(xí)慣。比如體育老師。在三番五次的警告上課時要把頭發(fā)扎起來卻毫無效果時，中年婦女終于發(fā)飆了，抖著手指說，林安年去給我繞操場跑十圈去！
　　林安年一言不發(fā)地跑著，一圈、兩圈……直到放學(xué)后還在倔強地跑著。夕陽把林安年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沈蕭凡看見女生漸漸放慢步伐，支撐著膝蓋喘氣，然后發(fā)出微小的哭泣聲。那個時侯沈蕭凡的心莫名地緊了一下。
　　沈蕭凡遞了塊手帕過去，臉色蒼白的林安年還未來得及說謝謝就“哇”的一聲吐了，趕忙把女生扶到水池邊，看著虛弱的林安年，他第一次覺得她是那樣的堅強而又弱小，堅強到明明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卻依然堅持，弱小到讓他忍不住想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她。
　　在林安年低下頭洗臉的時候，背后一部分頭發(fā)緩緩垂順在兩邊，發(fā)絲隱約之間，沈蕭凡看見女生原本應(yīng)該白皙的脖子上竟然是一片觸目驚心的傷疤，瞬間灼痛了雙眼。
　　原來這就是一直堅持長發(fā)的原因。
　　發(fā)絲因沾水而貼在額前，臉色蒼白，林安年苦笑，很狼狽吧。
　　何必逞強呢。話一出口沈蕭凡就后悔了，擔(dān)心她會因此想到那塊傷疤。
　　安年！一向走路的周喬明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吱吱呀呀地過來，后面坐著周喬暖。
　　不許和他們說我吐了，太糗了。林安年調(diào)皮地沖沈蕭凡眨了眨眼睛，似乎沒聽到他剛才的話。
　　安年，沒事吧？周喬暖擔(dān)憂地看著她，讓我哥送你回去吧。
　　嘿，車雖然破了點，不過，周喬明拍拍胸脯保證，我的技術(shù)是絕對的一流。
　　看著兩個人遠去的背影，周喬暖拍了拍沈蕭凡的肩膀一臉偷笑，哎，有沒有覺得我哥最近變了？
　　的確，周喬明開始變了。他不再像從前一樣在課堂上睡覺，而是努力地聽課，偶爾發(fā)呆時眼神也若有似無地飄向林安年；被女生表白的時候不再嬉笑著扯東扯西，而是認(rèn)真地拒絕。被周喬暖揶揄時會紅著臉解釋。
　　我哥那個笨蛋，誰看不出她喜歡安年。
　　沈蕭凡眼神收緊，深吸一口氣，走吧。
　　③
　　后來學(xué)校辦了興趣班，當(dāng)然收費不低。周喬暖選了舞蹈，周喬明則出人意料地選了美術(shù)。林安年什么也沒報。她家境原本還不錯，只是幾年前由于一場意外使得這個家一蹶不振，如今和母親相依為命。沈蕭凡所知道的只有這些，寥寥數(shù)語而已。沈蕭凡同樣沒報名，至于原因么——誰會讓一個年年在全國競賽上拿獎的優(yōu)秀生去參加這種浪費時間的興趣班。
　　周末練完美術(shù)的周喬明還沒換下沾上各種顏料的臟衣服就興沖沖地拿著自己的畫給林安年看。
　　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還有美術(shù)天賦！他抱著胳膊一臉得意。
　　得了吧你。周喬暖在一旁直翻白眼，您先分清哪個是畢加索和梵高成嗎？再說了，就這鬼畫符的水平，小學(xué)生都不如。
　　周喬明揮起拳頭佯裝要打，周喬暖就跳到林安年身后，安年救我。然后調(diào)皮地沖周喬明眨眨眼。她當(dāng)然知道哥哥最在意的是安年。
　　通常一旁安靜看書的沈蕭凡會把周喬明拖走，好脾氣地說，好啦別鬧了。然后不經(jīng)意間就看見林安年嘴角略微上揚的微笑，眼神若有似無地看向他。
　　年末的某一天課間，周喬暖到沈蕭凡的班級門口等他，，過了片刻看見男生抱著一疊作業(yè)走來，有什么事嗎？
　　周末我最后一次排練，過來看吧。因為在舞蹈班表現(xiàn)出色，這次的藝術(shù)節(jié)晚會的節(jié)目中有她的舞蹈。
　　他蹙眉，怎么不叫你哥去？
　　她撇撇嘴，那家伙最近不知道著了什么魔了，天天窩在房間里畫些什么，神秘兮兮的。
　　要不叫安年吧，沈蕭凡一臉抱歉，這周末我還有競賽輔導(dǎo)。
　　女生鼓著腮幫子垂頭喪氣，安年也要畫宣傳報，大家都沒時間。然后一臉傷心狀地拍拍沈蕭凡的肩膀，朋友果然靠不住啊。
　　他被她鬧得哭笑不得，連忙安慰，正式演出時一定會看。
　　結(jié)束競賽輔導(dǎo)已是傍晚，經(jīng)過一間教室時看見林安年在和幾個女生制作藝術(shù)節(jié)晚會的宣傳畫，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
　　這不是沈蕭凡么。有人最先看到他。
　　你怎么在這？看到林安年一臉驚訝，他微微一笑，嗯，剛好路過。
　　另外幾個人看見此番情景都“哦”地拖長尾音，眉開眼笑地溜走了。
　　空氣中有略微的局促，她低著頭，聽到男生的聲音——一起走吧。

　　經(jīng)過一個垃圾箱時，她突然停住了，他不解，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原來是一只流浪的小貓。她將小貓抱在懷里，眼中滿是憐愛，呢喃，可惜不能帶你回家……
　　沈蕭凡在路邊的草叢里找到一個廢紙箱，在手中晃晃，讓它住在這里不就每天都能來這里看它了。
　　看見女生的眸子里重新展現(xiàn)的喜悅，他自然地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她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紅了臉。
　　路燈下，昏黃的燈光安靜地籠罩著他們，涂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沈蕭凡閉上眼想，至少在這一刻，世界是溫暖的吧。
　　④
　　無盡的火像是有著吞噬一切的決心，灼人的熱度中伴隨著啪啪的燃燒聲。明亮的黃色火焰把黑夜映襯得扭曲可怕，似一張網(wǎng)向他撲來。沈蕭凡猛然驚醒，額頭已有細密的汗珠。是第幾次夢到這樣可怕的場景呢？那年在原木鎮(zhèn)的出游并沒有一個皆大歡喜的收尾。在放完煙花的第二天一早他們離開這個小鎮(zhèn)，卻不知道小山坡下有一座房子，而火花竟落在了屋頂。直到回到城市看到隔天的報紙才看到有關(guān)原木鎮(zhèn)一座民宅半夜突然起火的報道。起初三個人是有些恐懼的，擔(dān)心起火的原因是自己放的煙花，但年幼的他們安慰自己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久而久之，就漸漸忘了這件事。只是不時的在睡夢中，慘烈的火災(zāi)會躍然于沈蕭凡的腦中，似一只蟄伏的怪獸，在不經(jīng)意間露出猙獰的獠牙。
　　沈蕭凡看了一眼天邊出現(xiàn)的魚肚白，揉了揉額頭，也許是最近學(xué)習(xí)壓力大吧。

　　經(jīng)常地，周末上完課就會和林安年一起走。有時去早了就靠在走廊上看書。路上會買根香腸或是牛奶帶給小貓。林安年摸著小貓毛茸茸的背笑說，小家伙最近胖了不少呢，變得肉乎乎的了。小貓親昵地蹭著他們的褲腿撒嬌。
　　這樣美好的時光如寂靜的湖面，讓人不忍激起半點漣漪。
　　平日里，四個人走在一起時，周喬明總是津津樂道地跟林安年說笑話，或者出乎意料地變出一瓶飲料遞給安年。有一次路上碰到幾個和他混得不錯的兄弟，對方打趣說小子不錯啊，女朋友挺漂亮的�。∪缓筮�沒等林安年擺手說不是，周喬明就把手輕輕搭在林安年的肩膀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女生看向旁邊的沈蕭凡，卻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深黑的眼眸閃爍，像是有了魔力一般。
　　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沈蕭凡說，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嗯？林安年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我是說明天晚上中心廣場上有表演，我們一起去吧。他狹長的眼中綻放光芒在伴隨著講話呵出的一團團白氣中溫暖明亮。
　　“一起去吧”“我們”像是最美的邀請詞。她歪著頭看得他心里惶惶然怕被拒絕，然而只是片刻，她噗地一聲笑了，好啊。
　　可是他們并沒注意到，身后的不遠處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昏暗中，一雙眼眸亮晶晶的。
　　在輔導(dǎo)完老師指定的一個女生的數(shù)學(xué)時已是旁晚，兩人剛離開教室，伴隨著一聲尖叫，身邊的女生就被突然跑過的身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上了。周喬暖連忙道歉。沈蕭凡眉頭微皺，你就不能慢點么。周喬暖沖他做了個抱歉的鬼臉后關(guān)切地看向那個女生。對方的腿似乎被撞得不輕。作為唯一的男生，沈蕭凡嘆了口氣，趕忙把她送到醫(yī)務(wù)室。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周喬暖合掌撒嬌道。
　　原本騎車是為了早些回去好準(zhǔn)備晚上的林安年的約會，結(jié)果現(xiàn)在只能先送受傷的女生回家。他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行了，你也快回去吧，免得讓你哥擔(dān)心。
　　周喬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他輕輕地把女生扶到后座上，女生的臉微微發(fā)紅，小聲道，麻煩你了……
　　他抬起頭，暖暖地笑著，沒關(guān)系的。他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與表情在旁人看來會散發(fā)著些許的曖昧，更沒注意到，在幾個路燈外的林安年緊緊咬緊嘴唇，臉色蒼白。

　　安年，你昨天晚上怎么沒去？他等了一整夜，從燈火闌珊到空蕩蕩的廣場，始終沒看的她的身影。是不是不舒服？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只是不想去。如果不是喬暖說有東西忘在學(xué)校而自己又沒時間拿。她恐怕永遠也看不到真相。原來一切都只是她的多心，并不是他對自己好，而是對每個人都很好。
　　安年！遠處周喬明飛快地跑過來，引得路過的女生頻頻側(cè)目，這個送你的。我可是花了很久才完成的。
　　一幅素描，上面是長發(fā)柔順的林安年。
　　謝謝。我很喜歡呢。她甜甜地一笑。
　　那我呢？毫無預(yù)兆地，周喬明說，做我女朋友吧。陽光下的周喬明燦爛明朗，卻像一道強烈的光線讓沈蕭凡的眼睛微微灼痛，然后，他便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好的。
　　⑤
　　四個人一起相處的時間漸漸少了，直到藝術(shù)節(jié)晚會上周喬暖舞蹈的成功，以及校長對沈蕭凡在競賽上的優(yōu)異成績的樂不攏嘴的表揚，讓周喬明提議大家出去慶祝一下。
　　電影院里的人不多，周喬明把爆米花送至林安年面前，爆米花的甜蜜似乎都溢到臉上。
　　幕布上畫面交替，沈蕭凡看到光線忽明忽暗地映在周喬明和林安年的臉上，一時有些出神。忽然被人敲了一下，周喬暖皺著眉頭，喂，發(fā)什么呆呢。
　　他這才回過神來，直到電影散場他還沒搞清楚劇情，只有結(jié)尾處那場盛大的煙花深深地印刻在腦中。
　　我跟你說哦安年，我們小時候最喜歡放煙花了。周喬暖拉著林安年興奮地說著，我哥最笨了，又一次把院子里涼的一件衣服燒著了，結(jié)果被老爸打得半死！哈哈！
　　還有哦，你別看蕭凡現(xiàn)在這么安靜，放起煙花來玩得比誰都瘋。
　　沈蕭凡在一旁笑得很溫暖，等下我們也去放煙花吧。
　　嗯？林安年似乎有些出神，她的表情有些怪，不過旋即恢復(fù)過來，好、好啊。
　　兩個男生不僅買了煙花，甚至還有幾瓶酒。微涼的夜里，周喬明講話時帶出一團團白霧，我知道蕭凡你也喜歡安年，對吧�？墒鞘澜缟现挥幸粋�安年。
　　沈蕭凡轉(zhuǎn)頭看見遠處坐在草坪上聊天的林安年，聽到周喬明堅定地說，所以我是不會放手的。
　　周喬暖在和林安年聊著什么，等沈蕭凡和周喬明拿著買來的煙花回去時，他看到夜空下的林安年臉色有些蒼白，眼眸閃爍讓人無法猜透。
　　卻不想，這個夜晚變成了四個人最后的聚會。
　　后來沈蕭凡搬家了，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林安年，有一次初夏晚上上完輔導(dǎo)課回家的路上碰到她。她拎著兩大袋東西，他笑著說，好久不見了，打算出遠門么？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然后不容分說地把袋子拎過來，我?guī)湍惆伞?br>　　多么像時針和分針。女生突然指著路燈下兩人長長的影子，靜靜地說，明明離得很近，卻又相距甚遠。分針只有轉(zhuǎn)過整整一圈才能和時針重合，而其他的時間兩個指針看不到彼此。許久的沉默后她輕聲說，我們要過多久才能重合呢？
　　分別時，她對他笑笑，那是他許久未看到的和平日里不同的笑容，柔和的、安靜的、清澈的如同第一次遇見時的笑容。
　　她對他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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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還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再也不見。
　　后來他再也沒見過她。她真的像個精靈一樣地消失了。起初的一段時間他并沒在意，盛夏的一個燥熱的午后，他看到周喬明拉著一個女生走出一家超市。幾乎是一霎那，沈蕭凡覺得所有的血液都沖向了頭中，怒火讓他沖到周喬明面前，一拳把他掀翻在地。
　　林安年，那個他一直視若珍寶小心呵護的女孩。他本以為周喬明會懂得珍惜。他幾乎是咆哮，臭小子，怎么可以這樣對安年！
　　周喬明抹開嘴角上的血，我們分手了。然后自嘲地笑笑，沈蕭凡你知道么，她根本就不喜歡我。她從來都沒有主動牽過我的手。她不喝我送的熱咖啡不吃我送的冰淇淋。在她面前我只是空氣！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空曠的街頭，周喬明的背影寫滿了落寞，唯一的一次我們?nèi)タ措娪�，她靠著我的肩膀睡著了，嘴里小聲地說的夢話，你知道是什么嗎？就是你的名字。
　　接下來的話讓沈蕭凡更加震驚。
　　只是，她已經(jīng)離開這里很久了。就在你們最后一次見面的第二天走的。
　　所以才會買那么多東西。所以才會說那句再見。所以才會有那個笑容。
　　他揪住周喬明的領(lǐng)子，強壓怒氣，為什么不告訴我？
　　安年說等你問起時再說。周喬明低著頭，投下的陰影遮住眉眼，讓人看不清表情，他在心里對安年說了句抱歉，我無法不讓蕭凡知道真相。
　　她原先住在原木鎮(zhèn)。周喬明一字一句地說，12歲那年夏天，她住在原木鎮(zhèn)。
　　12歲……原木鎮(zhèn)……他低聲呢喃，然后猛然驚醒，難道……
　　是的。幾年前她家里的意外變故就是那場火災(zāi)。那天晚上咱們?nèi)ベI東西的時候，喬暖和安年聊天時談到了12歲在原木鎮(zhèn)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她知道了。
　　那個燥熱的夜晚，火苗像個惡魔吞噬了房子，是林安年的父親把睡夢中的她叫醒，并在最后時刻將她推出搖搖欲墜的門，而自己卻被轟然倒塌的廢墟掩埋。到了新的城市，新的環(huán)境像個安樂的夢，可是就在她要沉睡在夢境中時，命運又開了一次玩笑，慘烈的現(xiàn)實重新出現(xiàn)在眼前。
　　周喬明想起林安年離開那天跟他說的話。
　　——我常想，如果當(dāng)年沒有那場火災(zāi)，我的生活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只是，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巧合。而渺小的我們只能接受。
　　——因為無法面對沈蕭凡，所以我選擇逃避。也許在很多年以后他會忘記那個叫林安年的女孩，可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生命中的那個少年，他有著純白的微笑，有著明亮的眼眸，有著我青春中最美的畫卷。
　　夕陽緩緩下降，薄薄的暮光籠罩在神色悲傷的沈蕭凡身上。他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向地面，帶著無盡的悔恨。
　　對不起，安年。真的對不起。
　　很多年前的事情是容易被人遺忘的。
　　可是，即便是在心里遺忘，即便事情已經(jīng)過去許多年，誰又能否認(rèn)它曾經(jīng)存在過。就像一個打碎的花瓶，就算是被粘合了也依然會留下破碎的傷痕。永遠地，像烙印般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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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接新年的晚上沈蕭凡來到市中心的廣場上，這里將在零點燃放最壯觀的煙花。在所有人喊著321的倒計時的時候，他在心中默念的是——林安年。這三個字就像烙在心上的傷疤，永遠默默地痛著。
　　他仰望天空最絢爛的煙花，卻沒看到在他身后不遠處的人群中，一個長發(fā)披肩的女孩子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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