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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內(nèi)容標(biāo)簽: 布衣生活 正劇
 


一句話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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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點擊數(shù): 7171   總書評數(shù):27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13 文章積分:911,22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武俠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簡單武俠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637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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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靈襄

作者:楊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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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女靈襄


      一滴冰涼的雪水蜿蜒著,蠕動著,滑下大粱的殘骸,“啪”的打在石生的額頭上。
      他打了個冷戰(zhàn),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母親,側(cè)頭想了一陣,將瑟縮的小手伸到懷中,摸索了一陣后,掏出了一個冷硬的飯團(tuán)。他那凍得發(fā)紫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這個飯團(tuán)是他昨天偷偷瞞著母親留下來的,因為他不知道今天是否還能找到吃的東西。
      他將飯團(tuán)舉到母親面前,輕輕的喚著:“娘,娘……”
      母親并沒有回答他。
      “你娘已經(jīng)去了……”他聽到耳邊傳來衰老的聲音。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道士,正用疲倦呆板的眼神望著他,洗得發(fā)白的道袍在寒風(fēng)中瑟瑟飄拂。
      他轉(zhuǎn)過頭望了望自己的母親,又不解的望了望那老道士,一時間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
      在西沉的落日那血紅的光芒中,他們那呆滯的身形構(gòu)成了黯淡的剪影。天邊,寒鴉發(fā)出無助的悲鳴。

      老道士幫他埋了母親,帶著他離開了那賴以為生的破廟。他跟著老道士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路,感覺中,已經(jīng)到了大地的盡頭。
      最后,他們來到一座大山的腳下。他看到那山門上那塊巨大的匾額,還有那匾額上巨大的兩個金字。
      當(dāng)時,他還不知道那兩個字是——“崆峒”。

      石生一個人在院子里等著已經(jīng)進(jìn)了內(nèi)間的老道士。他好奇的打量這陌生的地方,空曠的院子中,只有一個老邁的道士在踽踽的打掃著積雪。
      “喂!你是誰?”頭上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
      他抬起頭,見那高高的云松上,坐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大概已經(jīng)坐在那里很久了吧,小臉凍的通紅,圓圓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我是石生!彼麉葏鹊牡。
      “石生?”那女孩側(cè)頭想了一想,“好怪的名字,為什么叫石生呢?”
      “我娘說,我是石頭里蹦出來的,所以叫石生。”他老老實實的道。
      那女孩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她坐的那松枝也劇烈的搖擺著。他開始擔(dān)心她是不是會掉下來。
      她的身子一歪,在他的驚呼聲中,雙腿鉤住那松枝,身子倒掛下來,長長的秀發(fā)劃破了冷寂的冬意,在風(fēng)中飄舞。“好,石生,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師弟了,以后我會照顧你,F(xiàn)在,先叫聲師姐!”
      “你是誰,我為什么要叫你師姐?”他不服氣的問。
      她那嬌小的身子在空中一蕩一蕩的,十分的自在,“我是靈襄,是元字輩的大弟子,你是清虛師叔帶進(jìn)來的,肯定也是元字輩的,當(dāng)然要叫我?guī)熃恪!?br>  石生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只低下了頭。靈襄長得真好看,但他不喜歡總是抬著頭看人,從來不喜歡。

      “犀牛望月!”隨著靈襄清悅的童音,幾十名元字輩的少年弟子大喝道:“憑水橫江千帆過!”,劍隨身走,腕借腰力,寶劍“唰”的一聲掃向身后,帶起漫天的雪花。
      “飛燕回翔!”靈襄再喝道!坝曛仫L(fēng)輕杏花濃!”少年們又是一聲大喝,身子騰空躍起,手中的劍劃出朵朵劍花,向下抖落。
      “停!”靈襄的小手一揮,少年們紛紛收劍而立!笆!你的劍是怎么出的,飛燕回翔,意在輕靈,你呢,騰空時那么笨,哪象燕子,倒象一只鵝!”“哈哈哈哈………”少年們笑得前仰后合。
      石生紅了臉,默默的低下頭去。
      “笑什么,不許笑!你們也好不了多少。繼續(xù)!”靈襄秀目一瞪,少年們立時噤聲。
      “白猿獻(xiàn)果!”“瀑亂青峰古木危!……”

      石生單膝跪倒,用劍支撐著身子,劇烈的喘息著。茫茫的飛雪無聲的飄落在這翠屏峰上,潔白的天地映襯得他格外孤單。
      突然,他再次拔劍而舞。
      “犀牛望月!————憑水橫江千帆過!”他大吼一聲,劍向后猛揮!突然間手一軟,那劍脫手飛出,落在十丈之外。
      為什么?我為什么這么笨!難道我真是石頭里蹦出來的,我的腦袋是石頭做的嗎?他突然用力的將頭撞向地面!一下,兩下……,冰雪摻雜著淚水,覆蓋了他的臉龐。
      “飛燕回翔!”耳邊傳來清悅的聲音。他緩緩的抬頭,靈襄俏生生的站在一邊,靜靜的望著他。
      他擦干了淚水,走過去將劍揀起。
      “飛燕回翔!”靈襄再次大聲道。“雨重風(fēng)輕杏花濃!”他跟著和道,身子騰空而起。
      “收腹沉膝!肩胛發(fā)力!”隨著靈襄的喊聲,他的身子在空中做了一個美妙的回旋。
      “白猿獻(xiàn)果!”“瀑亂青峰古木危!”他手中的劍化輕靈為凝重,驀的一劍刺出,如突出的奇兵!
      “好!仙鶴亮翅!……”

      “云破秋池月華明!”他的劍劃了個優(yōu)美的半圓,收于胸前。
      為什么左手點穴后著總是配合不上劍意呢?石生輕輕的嘆了口氣,還劍入鞘。陽光照在他古銅色的胸膛上,閃閃發(fā)亮。春風(fēng)吹動他絳紫色的劍衣,那袖口上的金色小劍仿佛活了過來,靈動的飛舞著。
      四周的迎春花開得正燦,黃金般的枝條交織成明麗的錦焰。鷓鴣那清脆的鳴叫聲在青山翠谷中繚繞不絕,陽光一片爛漫。
      他向四周望去,老君峰、仙人峰、鳳凰嶺、天臺山都掩映在淡淡的云霧中,辨不出天上人間。
      七年了,他來到崆峒已經(jīng)七個年頭,除了成為崆峒派的正式弟子之外,沒有任何可以令他炫耀的成就。他的劍法依舊平凡,言辭依舊笨拙,性情依舊沉默。而他的師傅清虛道人,長年在外游方,即使回來,也往往喝的酩酊大醉,極少在武功上給他指點。只有靈襄總是耐心的教導(dǎo)他,只是也許是資質(zhì)的問題吧,他感到進(jìn)步并不大,甚至最早學(xué)的入門四絕劍也始終無法得心應(yīng)手。
      “石生!又在練劍啦!倍厒鱽硎煜さ那鍚偱。
      “師姐!彼皠槎Y。
      “怎么樣,上次教你的起雷七決練熟了么?”靈襄輕盈的走到他的面前。她穿著與他同色的劍衣,不同的只是袖口上的金色小劍是三支而不是一支。一條海青色的錦帶系住了她那纖秾合度的腰肢,烏黑的秀發(fā)松松的挽了個髻,看起來很寫意的樣子。
      “不要說起雷七決,就是入門四絕劍也始終無法達(dá)到心與劍合,六識如一的地步,我懷疑,自己根本不適合學(xué)劍!笔嘈Φ馈
      “掌嘴!這么容易氣餒,哪象個男子漢大丈夫!”靈襄笑道,“我問你,崆峒四德是什么?”
      “堅,勇,智,義。”他低聲道。
      “何為堅?”靈襄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嚴(yán)肅。
      “堅即堅毅,師祖爺要求我們做到神意上的強(qiáng)韌,在砥礪與煎熬中以達(dá)自我張力之極限!彼岣吡寺曇舻。
      靈襄的長劍突然出鞘,劍鋒直指正前。“正是,堅在心,則達(dá)于劍!蹦莿︱嚨幕癁橐坏狼嗄凰频膭γ,煙花般迸裂成幾十道劍影,又霍的靜止!八^劍道即是天道,劍法即是人法。”靈襄沉靜的眼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你無法做到劍與意合,是因為你沒有一顆出劍的心!
      他猛的抬頭,眼中閃過一道神采:“多謝師姐指教!”
      靈襄輕輕嘆息了一聲:“我能教你的,也只有這些。其余的,全在你自己。修劍就是修心,沒有一顆堅定明澈的心,是無法進(jìn)窺劍道至境的。”
      石生沉默了一陣,問道:“聽說師姐明天就要下山行道了?”
      “行道?”靈襄“嗤”的一笑,“鬼的行道,出去放風(fēng)罷了。呆在山上十多年,悶也悶死了。”說完,嫵媚的瞟了他一眼,“有什么東西要我?guī)У??br>  他猶豫了一下,方道:“要是師姐在山下見到麻沙本的稼軒長短句,麻煩代石生購得一冊就行了!
      “噢?上次我借給你的文山公集看完了?”靈襄笑問道。
      “嗯,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事樊(dāng)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jié)乃見,一一垂丹青。只這首正氣歌便可見文丞相氣節(jié)鏗鏘,丹心可昭日月,不愧為千古典范。”石生崇敬的道。
      “說的好,還有呢?”靈襄鼓勵的望著他。
      石生猶豫了一下:“為嚴(yán)將軍頭,為嵇侍中血。嚴(yán)顏忠于劉璋,是錯侍庸主,嵇紹護(hù)主,為不明時事。都算不得慷慨烈士。這兩人入詩,似乎有些欠妥!
      靈襄眼中露出贊許的神色,嘆道:“你能看出這點,我的書就沒有借錯人。文山公雖然忠烈節(jié)義,但修的也是孔孟之道。”然后緩緩吟道:“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即使在他老人家的心中,也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她的聲音充滿了惆悵,“夫為妻綱,這,也算得上正氣么?”
      石生望著這美麗的師姐,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好了,下山之前,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么?”靈襄低下頭,輕聲的問他。
      石生一愣,道:“沒有了!
      靈襄猛的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那輕盈的身子閃了幾閃,便已成了一個小點。
      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她清脆的聲音:“保重了,石頭!”
      “石頭?”石生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

      清晨的氣心峰在朝陽的照射下,云蒸霞蔚,壯觀異常。石生練完了劍,坐在一塊青石上靜息。
      可他的心并不能夠靜下來。靈襄下山已經(jīng)三個月了,三個月沒有她的消息,石生開始覺得心中少了什么,練劍時也越來越急躁。他對自己感到不滿,便更加的勤力,可越發(fā)的不能得心應(yīng)手。
      我這是怎么了,他暗暗的問自己。難道只有在師姐在時,才能好好練劍么?他搖搖頭,甩掉了這種想法。
      身上的汗被晨風(fēng)一吹,他感到一陣涼意,便收了劍,向峰下走去。
      離崆峒下院還有幾里路時,就聽到九師弟屈大猷的喊聲:“二師兄回來啦,大家快看啊,還有三師兄!”
      他的心一動,二師兄陸楓南和三師兄崔元清不是和靈襄一起下山行道去了么,為什么提前回來了?靈襄呢?
      想著,他的腳一緊,向著下院去了。
      還沒進(jìn)院門,便聽見崔元清的大嗓門在興高采烈的說著:“……當(dāng)時那斷頭鬼已經(jīng)嚇傻了,只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大師姐便道:‘那里躺著的兩人是不是你的兄弟?’那斷頭鬼扭頭看了看逍遙鬼和金錢鬼的尸體,呆呆點了點頭。大師姐又問道‘你們當(dāng)初結(jié)義時那話是怎么說的來著……什么什么同的?’斷頭鬼傻呼呼的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髱熃愕溃骸@就是了!’揚(yáng)手一劍,那斷頭鬼便名符其實了!”
      院內(nèi)響起一片歡笑聲。
      然后他聽到陸楓南那儒雅的聲音:“更有意思的是在東明橋。那天我們正從橋上過,正好遇到一個婆婆被附近的財主用馬踏傷了。大家都圍住那財主,要他賠錢。那財主仗著勢大,理也不理。崔師弟火了,要上前動手。大師姐攔住他說要是殺了他,那婆婆勢必要受牽連。然后讓我們站在一旁,她一個人過去理論。”說著,他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向屈大猷道:“九師弟,去給我倒杯水來!
      屈大猷急道:“二師兄!”大家看他著急的樣子,又是一陣大笑。
      陸楓南笑道:“好啦,看你急的!”又道:“當(dāng)時我和崔師弟都揣摩著大師姐要怎么教訓(xùn)那個財主。卻見她走到那財主面前,說道:‘這位員外,妾身這廂有禮了!
      崔元清插口道:“大師姐當(dāng)時那種羞答答的樣子,我們都從來沒見過。那狗財主,嘿!眼睛都直了!只說‘免禮,免禮!’只差一點口水就流出來了!
      陸楓南又道:“大師姐便說她乃喪父孤女,故愿賣身葬父,問那財主可愿意買她。那財主忙說愿意。大師姐卻道,出錢的方式卻要按她的辦法。那財主忙問是什么辦法,大師姐便在橋邊劃了個徑有五丈的圈子,自己站在圈內(nèi),讓那財主在圈外用銅錢擲她。擲中了,她便委身于他,擲不中的,便用來葬父。那財主見那圈子甚小,便欣然答應(yīng)!
      屈大猷撫掌笑道:“大師姐的‘浮香掠影’身法在我派的輕功中是首屈一指的,那狗財主怎么擲得中!”
      陸楓南也笑道:“正是,大師姐只閑閑的站在那里,輕輕的搖動身子,那財主擲出的銅錢就以那么毫厘之差擦衣而過。”又嘆道:“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大師姐的輕功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那財主擲了一個時辰,銅錢用光了,又用銀子。最后連身上的扳指,玉佩都丟出去了,也沒沾到大師姐的影子?吹剿邥r那仍舊眼巴巴的樣子,我和崔師弟的肚子都笑疼了!
      崔元清道:“大師姐把所有的錢都留了給那婆婆,那婆婆還以為大師姐是觀音顯靈呢!不住的磕頭,害得師姐差點脫不開身!”
      又一個師弟廖長英嘆道:“早知道下山這么好玩兒,說什么也要掌門師伯放我出去一趟。”
      陸楓南嘆息了一聲:“也不是象廖師弟想的那樣。在山上呆久了,一下山,才知道我們漢人的日子過的這么慘。今年陜、甘、江浙都是大災(zāi),元順帝昏庸□□,百姓苦不堪言。各路反元義軍都紛紛揭竿而起。劉福通奉韓山童子林兒為主,起兵潁州;蕭縣芝麻李,起兵徐州;羅田徐壽輝,起兵蘄水;此外還有臺州方國珍,定遠(yuǎn)郭子興,泰州張士誠,都頗有聲勢。看來,將韃子逐出中原的日子不遠(yuǎn)了!”說到后來,他不由得興奮起來。
      崔元清也道:“對,大師姐也這么說!她還做了首詩,二師兄,你給大家念念聽聽!”
      石生聽到詩字,不由得想起那天與靈襄在翠屏風(fēng)上說的話,正出神間,便聽陸楓南朗朗吟道:

      “漢家思重將,
      去虜定新邦。
      起臥宗澤膽,
      相思武穆腸。
      揚(yáng)眉折黛筆,
      綰首謝額黃。
      須眉若無骨,
      紈素寧化鋼!”

      許久,聽見屈大猷“嘿!”了一聲,院內(nèi)便再也沒有聲音。
      不過,石生可以想得到師兄弟們的心情。在他的胸中,也同樣有一股熱流在蔓延,升騰……

      一個月后的一天,他在夕陽下練劍。秋水般的長劍迎著落日,劃出千道金色的瑞彩。
      等他收了劍,剛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就聽身后那清亮的聲音道:“犀牛望月!”
      幾乎是本能,他的劍驀的出鞘!“憑水橫江千帆過!”他大喝道。突然,他停了下來,霍的轉(zhuǎn)過身去。
      是靈襄!幾個月不見,她越發(fā)的清麗了。高挑的個子在風(fēng)中顯出蓬勃的英氣,正用她那特有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著他。
      “師姐!”他驚喜的叫道。
      “算你!還沒有忘了我這個師姐!膘`襄笑道,“你的四絕劍進(jìn)步不小啊,單就剛才那一劍,恐怕我也未必使得出來!
      石生訕訕的,也不說話。
      “看,怎么還是這樣子,就知道不吭聲!對了,這是給你的!”說著,靈襄將一卷書遞給他。
      “稼軒長短句!”石生欣喜的道,然后又吃了一驚,“這,這不是麻沙本,這是蜀本!”抬頭望著靈襄。
      “怎么,不合心?”靈襄偏著頭看他。
      “這可太貴了!我…我……”他想說買不起,又知道這么說靈襄一定會不高興。
      “你…你……你什么!”靈襄把眉毛一挑。
      “沒什么!彼拖骂^,輕輕的撫摸著書面。
      “宋詞一向萎靡,我并不贊成你讀,唯蘇辛例外。因這才是大丈夫之作!膘`襄輕聲吟道,“將軍百戰(zhàn)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fēng)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這是賀新郎的下半闕,不知如何,靈襄用那柔柔的聲音道來,卻自生出一股凜冽之氣。
      他的心中一陣激動,深深的凝望著這美麗的師姐。夕陽給她秀麗的輪廓鍍了一道金邊,晚風(fēng)吹拂她的長發(fā),明艷不可方物。
      靈襄轉(zhuǎn)過頭,瞟了他一眼,“撲嗤”一笑:“呆子,在看什么。”
      他的臉一熱,忙道:“我在想,師姐念的真好……”
      “真的?”靈襄偏著頭看他。
      “真的……”他吶吶的低下頭。
      “對了,你幫我看看……”靈襄從懷中掏出兩付耳墜,“你說,我是帶這付銀絲紐鑲桃花刺的好看,還是這付玉嵌鴉鶻青的好?”
      “哦……這……都很好。”石生吃力的道。
      靈襄一撇嘴,剛要說些什么。山下有鐘聲隱隱傳來。
      “唉,又要上晚課了。石生,好好讀這書,過些日子我可要考你的噢!”靈襄俏皮的一笑,飄然下山去了。 
      石生一時無語,輕輕翻開了那書。只見那書中正是一首卜算子!靶拗翊淞_寒,遲日江山暮。幽徑無人獨自芳,此恨知無數(shù)。只共梅花語,懶逐游絲去。著意尋春不肯香,香在無尋處。”

      一個月后,他的師傅清虛病故了。
      他不清楚師傅的一生是怎樣的,他為什么總是喝那么多的酒?為什么總要去四處云游?他在尋找什么?他都無法知曉了。他也沒有機(jī)會向師傅表示感謝,感謝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yùn)。
      師傅臨終前,曾撫摸他的頭,輕輕的說:“生兒,師傅……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呀!
      他明白師傅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握住了師傅的手。
      最后,師傅的嘴角輕輕的蠕動著,似乎是念著一個什么名字。然后便停止了呼吸。

      派中并沒有為師傅大開喪席,畢竟,沒有人關(guān)心一個武功低微的酒鬼。
      送葬的同門都已散去。只有他一個人呆呆的跪在墳前。
      天空下著蒙蒙的細(xì)雨,他目送著師傅的棺材被黃土覆蓋,深深的呼吸。
      抬起頭,卻見靈襄不知何時站在一邊。和他一樣,穿著一身的白色麻衣。
      “師傅死啦……”他茫然的道。
      “人總是會死的……”靈襄輕聲道。
      “不會有人記得他的,不會。他太平凡了,象我一樣。雖然他是一個好人,雖然他也有自己的故事!
      靈襄沒有回答,只靜靜的望著他。微風(fēng)掀起她的衣袂,雨滴打濕了她的秀發(fā),象出水了洛神。
      “為什么?一個人的一生就是這個樣子么?這一生就是為了在離開塵世后被人遺忘?”他低聲的問。
      靈襄突然拔出劍來,在空中一揮。“石生,你看到這劍在空中的留痕了么?”
      他茫然的搖了搖頭。
      “可是這一劍的確在空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跡。只是我們無法看到而已。無論劍的光芒是燦爛還是黯淡,它們在空中的留痕都有著自己的意義;蛟S這一刻還沒有,但下一刻卻有了。劍過,又怎能無痕?”靈襄輕聲道。
      他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要成為師傅的那道劍痕。”

      石生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舉起杯子,將半杯苦澀的劣茶一飲而盡。然后舉起胳膊,抹干唇角的水漬。
      他剛剛為派內(nèi)的膳房采辦青菜。這里是城西的聚德樓,除了他,還有坐在另一張桌上的三房的兩位師妹,余夢湘,柳鞠兒。與他不同,她們則是去采辦女紅的。
      樓上的客人很多,人聲嘈雜。兩個師妹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少有交往的師兄,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正在這時,他看到了另外的一道目光。
      這目光正在上下打量他的兩個師妹,忽然間與他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的撞在一起,他只覺象低頭匆匆趕路的行人突然間撞在了一道無形的墻上一般。一時間,頭昏眼花,胸口發(fā)緊。
      他不由得閉上眼,急促的呼吸著。等他再次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那目光的主人已坐在了師妹們的身邊。兩只手正肆無忌憚的摟在她們的腰際。兩個師妹都木偶般的坐在那里,顯然被點了穴道。
      石生站起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向那人走過去。
      “放開她們!”他平靜的道。
      那人抬起頭,他們的目光再一次的交錯在一起。他的年紀(jì)并不很老,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兩鬢的頭發(fā)微微的斑白,但白的很好看。他穿著一襲黑色的描金云紋長袍,目光透出一種超脫于塵世的邪意。
      “你是誰?”那人問道。
      “我是崆峒石生!彼卮。
      “你知道我是誰?”那人又問。
      石生靜靜的搖頭。
      “我是向文生!斓貦M行’向文生!蹦侨宋⑿Φ馈
      石生突然感到窗外的陽光格外的刺眼,他的眼瞇了起來。
      他聽過這個名字。崆峒在九大門派中原來是排名第五的,現(xiàn)在卻排名第四了。因為原來排在第四的昆侖得罪了一個叫向文生的人,于是,在一個雪夜之后,昆侖派在江湖中便永遠(yuǎn)消失了。
      現(xiàn)在,這個人就坐在他的面前。
      向文生!‘天地橫行’向文生。√煜鹿J(rèn)的第一邪派高手向文生。!
      他緩緩的拔出了劍!澳敲矗砰_她們,向文生!”
      向文生有些好笑的瞧著他,兩手卻沒有松開。
      石生驀的出劍!他用的是起雷七決中威力最強(qiáng)的一式——雷滿鴻均!
      耀眼的劍光挾帶著隱隱的雷鳴,森森的劍氣海潮般圈涌,劃過丈許的空間,向著向文生匯聚!
      向文生那繡著金色云紋的左袖抬起,輕拂。
      就象天空的云雷交擊在一起,他的劍刺到了向文生的大袖上!
      漫空的雷鳴突然消散,劍氣呻吟著被撕裂,石生感到自己被旋入了一道黑色的龍卷風(fēng),身子紙片般無力的飛起,向后撞去。
      “嘩啦!”他撞破了窗子,落向樓下。
      他先落在了樓下賣餛飩的所支的棚頂,布帛撕裂聲中,又壓蹋了一張桌子,再滾落地上。破碎的碗片割破了他的臉龐,餛飩的汁液將他的衣服弄得一片狼藉。
      他站起來,拭去嘴角的血絲,搖了搖暈沉沉的頭。拾起劍,又踉蹌的向樓上走去。四周的人視如瘟疫般的躲了開去。
      聚德樓內(nèi)早已空無一人。只有向文生和他的兩個師妹坐在那里。
      他搖搖擺擺的走到他們面前,再次沉聲道:“放開她們!
      向文生笑了。
      他再次的出劍,可還沒等他發(fā)招,他的身子就再一次直直的飛了出去。
      這一次再沒有什么能擋住他,他的身體重重的跌在地上,濺起很高的塵土。
      四周很靜,聽不到一絲的聲音。他睜開眼,看到的一切突然變得扭曲了,天地,街道,人們的臉,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轉(zhuǎn),向著他壓迫。
      他試著移動他的腿,發(fā)現(xiàn)只有左腿還能移動。然后他用右手支起身子,蜷著右腿,一步又一步,再次向聚德樓走去。圍觀的人們紛紛給他把路讓開。
      走了幾步,他的身子一晃,又重重的跌倒。躺在那里,過了一會兒,他撐起身子,試著站起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做不到了。便一點點的向樓上爬去。
      終于,他又一次的站在向文生的面前。
      “放……開她們!彼⒅蛭纳。那端坐在那里的人影在不住的晃動,或者,是自己在晃動?
      他試圖站定身子。卻聽向文生問道:“你說你叫什么來著?”
      “石生,崆峒石生!彼牭阶约旱奶撊趼曇粼诨卮。
      “好,石生,我會記住你!
      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飛了起來,穿出窗子,落下。
      他發(fā)現(xiàn)天空很藍(lán),陽光很耀眼,自己的身子又很輕,象飄浮在一個夢中似的。
      自己已經(jīng)死了么?已經(jīng)在塵世間劃過了自己的那道劍痕?
      然后他看到靈襄的臉。原來自己真所死了,還在臨死前看到師姐,真好。
      突然他覺得身子一震,在定睛看時,原來自己在靈襄的懷中。剛才,是靈襄接住了他!
      “是誰?”靈襄問,美麗的臉龐冰冷若霜雪。
      他又看到兩張臉,是崔元清和陸楓南!笆恰颉蛭纳。”他用細(xì)若蚊蚋的聲音道。
      “天地橫行!”陸楓南驚呼。
      靈襄一言不發(fā),將他遞給崔元清。拔出劍來,向著聚德樓走去。
      “大師姐!”陸楓南急道。
      靈襄象沒聽到,就那么的上樓去了。
      三個人的心都緊了起來。石生努力的保持著神志的清醒,望著聚德樓。
      忽然間聽到向文生的怒喝:“什么人?!”起雷似的,樓內(nèi)氣勁交擊聲桌椅倒塌聲碗碟破碎聲匯成一片。
      然后只見那窗中一道青色的劍芒一閃,整個的聚德樓在那一瞬間似乎都亮了起來!
      一個人直直的從樓上跌落下來,撞在地面上,發(fā)出很大的聲音。
      在失去知覺前,石生仔細(xì)的看著那張在片刻前仍然不可一世的臉,卻見那張臉上仍掛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怕!

      當(dāng)石生再一次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看那屋頂斑駁的水漬。
      外面?zhèn)鱽磔p輕的敲門聲。誰?難道是靈襄?一個輕巧的身影閃了進(jìn)來,卻是柳鞠兒。
      “啊,柳師妹!彼撊醯牡馈
      “石師兄,你好些了么?”柳鞠兒俏生生的道。
      “好多了,你們呢?”
      “余師姐和我都沒事,只是你受了重傷,都是為了我們!
      石生嘆道:“可我還是救不了你們,應(yīng)該謝的是大師姐!
      “不!不!在我的心中,你和大師姐都是一樣的,我和余師姐說要一輩子記住你為我們所做的。”
      石生的心中一陣激動,又一陣茫然:“謝謝你,柳師妹!蓖蝗婚g他想起靈襄,便問道,“對了,大師姐怎么樣了,她受傷了么?”
      “啊,不!大師姐殺了那個壞蛋,連頭發(fā)也沒傷到一根。這幾天前來拜山道賀的人絡(luò)繹不覺,她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是么?”石生的心中無由的一陣失落。
      柳鞠兒緩緩低下頭:“石師兄,以后你叫我鞠兒好么?”
      石生猶豫了一下,便笑道:“好啊,鞠兒要比柳師妹好聽多了!
      “那你先叫一聲哪!”柳鞠兒高興的摧道。
      “鞠兒!笔⑿Φ馈
      “嗯!绷蟽簹g快的應(yīng)著。
      窗外,陽光照進(jìn)來,很明亮。

      已經(jīng)是深秋了,石生的傷勢和心情都在一天天好轉(zhuǎn)。柳鞠兒幾乎天天都來探望他,和他嘰嘰喳喳的談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于是他知道玄鶴洞鬧鬼了,滹陀寺的大佛被人畫了大花臉,鳳凰嶺那棵千年老松上一只喜鵲抱了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總是無憂無慮的開心,就象失而復(fù)得了他寶貴的童年。
      門外又傳來那熟悉的敲門聲。
      “是鞠兒嗎?進(jìn)來。”石生高興的道。突然間,他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靈襄。
      “呵,什么時候叫的這么親熱了,我還以為你永遠(yuǎn)也不會叫別人的名字呢!膘`襄微笑著道。
      只是,第一次,他從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絲勉強(qiáng)。
      突然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靈襄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下意識里,他竟然不愿想起她?
      靈襄將一個竹籃放在桌上,“這幾天我不在,你還好吧?”
      “還好。對了,我還沒有謝過師姐的救命之恩呢!笔粤Φ牡馈
      “謝我?”靈襄輕聲道:“真的嗎?”
      石生正想再說點什么,突然,屋外傳來一陣說話聲:“想不到金刀鎮(zhèn)河朔馬老英雄也來拜山了,這一次,大師姐真是給咱們崆峒掙足了面子!”
      “就是,要是象屋里躺著的這個,那可就汗慚死了……”
      “噓……”
      屋子陷入可怕的寂靜。
      終于,他開口了,聲音刺耳得令自己也感到驚訝:“你看,石頭就是石頭,不管你怎么雕琢它,磨煉它,它也仍舊是一塊石頭,而不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
      靈襄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道:“在卞和第一眼看到和氏壁時,它也只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
      石生陡然間心頭一酸,多少年來的委屈與心酸,寂寞與痛苦全部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他扭過頭,任眼淚默默的流淌。
      “這是剛燉好的雞湯,你趁熱喝吧。”靈襄輕聲道,便起身向屋外走去,到門口時她突然停住腳步,道:“那天從樓上掉下來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是殺不了向文生的!比缓笞吡顺鋈ァ

      自從那天后,他和靈襄之間的話突然少了。即使是見面,也拘謹(jǐn)?shù)煤。似乎一堵無形的墻隔在了他們之間。而他的身體終于康復(fù),又開始在凌晨與黃昏獨自練劍。
      這天練完了劍,回到下院。剛好見靈襄領(lǐng)著一眾師兄弟剛剛將一個青袍道士送出山門。
      那道士向靈襄深深的一稽首,便飄然去了,步履極是灑脫,不似塵世中人。
      他正看著,身邊傳來柳鞠兒的聲音:“石師兄!”
      他回過頭去問道:“鞠兒,那人是誰?”
      “他就是青田劉基!绷蟽狠p聲道。
      他的心頭一震。
      “恐怕我們也要下山了!彼玫目跉獾溃闹袇s知道,必然將有驚天動地的事要發(fā)生了。
      果然,當(dāng)夜,掌門清云傳令下來。所有崆峒弟子全部下山,務(wù)必在元月前趕到目的地——山東益都。

      臘月的風(fēng)雪中,七十余名崆峒弟子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終于及時到達(dá)。益都并不大,卻也有數(shù)萬的百姓。這一刻,正是紅巾陳猱須的守地。只是此刻,數(shù)萬元兵已屯兵城外,益都城破已指日間事。
      靈襄領(lǐng)著他們來到一座大院前,扣響了大門。
      不多時,一個中年儒士前來應(yīng)門,看了眾人一眼后,問道:“塵音未掃,諸位向何處去?”
      靈襄雙手一合再分,結(jié)蓮花樣:“世本無居,吾等向常寂光凈土。”
      中年儒士面色一松,拱手道:“這位姑娘可是崆峒派的靈襄女俠么?”
      靈襄襝衽為禮:“不敢,正是靈襄!
      中年人面露喜色,道:“陳天王早已吩咐下來,說女俠近日必到。請!”
      一行人進(jìn)了宅子,靈襄轉(zhuǎn)過身來,面色凝重道:“從今天起,我們就要住在這宅子里,沒有得到通知之前,誰也不得離開一步!
      屈大猷心急道:“大師姐,我們這次下山到底是為了什么,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靈襄點了點頭:“好吧,讓大家心中有數(shù)也好。”然后一字一頓道:“我們今次下山就是為了行刺一個人!
      “誰?”“什么人?”大家紛紛問道。
      靈襄那清澈的目光緩緩的掃過大家熱切而焦急的眼神,在石生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方道:“當(dāng)今義軍四起,大元本已干戈處處,國本動搖。但只要有一人尚在,各路反元義軍便始終難成大氣。這人曾先后擊潰了趙明達(dá)、李武、崔得,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關(guān)先生、破頭潘,甚至劉福通也是此人的手下敗將,最近更收降了花子王田豐,掃地王王士誠。此人不除,漢室難興。而現(xiàn)在此人便正屯兵在這益都城外……”
      “察罕貼木兒!”眾人齊聲驚呼。
      “正是當(dāng)今大元第一名將,陜西行省右丞兼行臺侍御史,中書平章政事察罕貼木兒!”靈襄平靜的道。

      石生和柳鞠兒在宅子的后花院內(nèi)并肩而行。天寒地凍,百草枯折,一片蕭瑟肅殺的景色。
      一反常態(tài)的,柳鞠兒今天異常的沉默,只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
      走了一會兒,石生忍不住道:“鞠兒,你怎么啦?”
      “石師兄,你……你……你是不是喜歡大師姐?”柳鞠兒突然仰起臉看著他問。
      “你胡說什么?”石生的心一顫,“你聽誰說的?”
      “我聽見七師兄和九師兄閑聊時說的。他們還說,因為你,大師姐已經(jīng)拒絕了二師兄很多次了!绷蟽狠p聲道。
      他說不出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這都是真的么?大師姐喜歡你?”柳鞠兒又問。
      “怎么會,我是什么人,怎配得上大師姐?”他搖頭道。
      “七師兄也這么說的,他還說,他就是想不通,大師姐為什么會喜歡你?”柳鞠兒低聲道。
      石生沒有回答,但他的心也在默默的問自己:“是啊,為什么?石生,大師姐為什么會喜歡你?”
      他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其實,就是你喜歡大師姐也很正常啊,她那么美,劍法又高,文才也好,要是我,也一定會愛上她!”柳鞠兒嘆息道。
      “別說傻話了,我象一塊石頭,而大師姐則是一塊玉。石頭怎么能和玉擺在一起?”他有些惆悵的道。
      “可是,可是,石頭也很好。∮泻芏嗥恋氖^,比如說…嗯……雨花石,還有,嗯…孔雀石,……嗯…”
      “好了,別說了!彼趾脷庥趾眯!捌鋵,我也開始感到做一塊石頭的樂趣!彼従彽馈

      這天早上,象往常一樣,大家在院子里練劍。
      靈襄突然停下來,看著淡藍(lán)的天。
      眾人都收了劍,看過去。卻見一只雪白的信鴿從天而降,落在靈襄的纖手上。
      靈襄從它的腿上取下一顆臘丸,松開手掌,那鴿子雙翅一振,象朵白蓮花飛舞著開向天際。
      靈襄捏開蠟丸,將信展開?戳艘槐,抬起頭望著大家:“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吃元宵,殺韃子!”
      眾人的心中都是一熱,目中均露出激烈之色。
      靈襄將手一攤,那薄薄的信紙化做數(shù)十碎片蝴蝶般向空中舞去。

      夜很冷,石生象往常一樣,獨自在后院練完了劍,坐在太湖石上望著浩瀚的夜空。
      明天,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陳猱須已向察罕貼木兒獻(xiàn)城請降,元兵已經(jīng)開入城內(nèi)。為了粉飾太平,益都會舉行盛大的燈會。察罕貼木兒會參加城東邀月街醉天樓上的晚宴,那將是他們行刺的唯一機(jī)會!
      明天,他們的行動會成功嗎?在那之后,又有多少人會活下來?自己呢?會不會死?這許多的問題在腦海中翻復(fù),不能有片刻的停歇。
      他看著手中的劍,那劍在月光下明亮如霜雪。他想起靈襄那天所說的話。明天,自己能不能劃出今生最亮麗的劍痕?
      耳邊響起悅耳的簫聲。輕渺如夢中的天籟。他轉(zhuǎn)過身去,只見靈襄正坐在高處的一塊大石上,吹著一只碧綠的玉簫。
      他聽出這曲子正是詩經(jīng)中的“褰裳”。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凝結(jié)了一般。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那是說一個年輕的少女向?qū)Π兜纳倌瓯硎厩橐猓嬖V他要是愛我的話,就掀起衣服過河來,要是不愛我的話,難道會沒有別的人來愛我嗎?
      第一次,靈襄清清楚楚的表達(dá)了對自己的情意!這情意是如此的強(qiáng)烈!如此的奔放!
      天地間只余下自己的心跳聲。
      石生就那么呆呆的站著,直到靈襄吹完了很久。
      靈襄也沒有出聲,低著頭擺弄著手中的玉簫。
      終于,他開了口:“師姐……”只說了這兩個字,便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靈襄抬起頭,臉頰升起一團(tuán)紅暈:“石生,你知道我剛才吹的曲子么?”
      他的心頭一震,腦海中亂成一團(tuán)。
      “說話呀!”靈襄嬌嗔道。
      “我……我……”他突然無由的感到一陣氣餒,一陣疲倦,“我不知道!彼犚娮约好H坏穆曇。
      恍惚中,靈襄似乎在愣愣的望著他。突然間她側(cè)過頭去,看極遠(yuǎn)的天際。很久很久,她才把目光收了回來。
      “可是……”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道,“你應(yīng)該知道的……”靜默了一瞬,又用更低的聲音道:“你可以知道的!
      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石生感覺自己那顆心在深冷的水中緩緩沉沒。

      石生哈了一口氣,看著水氣在面前消散。已經(jīng)是申時了,察罕貼木兒還沒有到。出了什么問題么?
      他向四周望去,看到了正在烤白薯的屈大猷,賣花的余夢湘,拉二胡的陸楓南,賣唱的柳鞠兒,要飯的崔元清,…… 大家都在漫不經(jīng)心中流露出一絲焦慮。他看不見靈襄。安計劃,靈襄將扮成舞姬,在醉天樓上只人獨劍行刺察罕貼木兒。
      四周的行人手中都提著花燈,來去中,象天河在緩緩流動。
      終于,他聽到開道的鳴鑼聲。所有的人都跪服在道邊,陸楓南剛好在他的身邊。
      馬蹄聲中,一行百余騎從西邊徐徐馳來。經(jīng)過他的身邊時,他忍不住抬頭看去,只見陳猱須,田豐,王士誠正擁著一個人去了,石生只看到他高大魁偉的背影。忽然,他“感受”到一道目光,那感覺就象那天在聚德樓遇到向文生時一樣。他扭頭看去,只見一匹瘦馬上,一個身披銀袍的人正冷冷的向人群中掃視,狹長的面孔透出說不出的冷厲。
      “是大內(nèi)第一高手童罕!”身邊的陸楓南輕呼道。
      石生的心一沉,他當(dāng)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多年以來,他一直就是反元志士的惡夢!幾乎所有行刺元帝的計劃都是摧折在他的手中!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關(guān)鍵的時刻,他竟然會在這里出現(xiàn)!
      石生跪在那里,心中亂成一團(tuán)。怎么辦?靈襄的行刺還能成功嗎?她一個人敵得過察罕貼木兒和童罕這兩大絕頂高手嗎?身邊的陸楓南輕輕拉了他一下,他驚覺的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一行人已經(jīng)登上了醉天樓,身邊的人都紛紛直起身子。
      市集上又恢復(fù)了熱烈繁華的景象。但在石生的眼中,一切都似乎凝滯了,他象身處于另一個時空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不真實感。他看到蟠螭口銜列星燈,那青色的蟠螭仿佛活了過來,鱗甲在緩緩的開合著。又看到那九龍五鳳的蓮花恒滿燈,那龍與鳳在慫繞纏綿。其余的白露轉(zhuǎn)花、黃龍吐水、金鳧銀燕、浮光洞、攢星閣等都掛著飄渺的殺機(jī),透出凄冷的艷麗。形形色色的人們手中提著形形色色的坊巷燈、蓮花燈、鹿燈、琉璃球燈、方燈、月燈、小滾燈、馬騎燈、琥珀燈、魚什燈,所有的這些燈都是如此的黯淡。
      燈光將人們的臉映得慘白無血色。
      “轟!”銀色煙花在天空中爆炸開來,人們紛紛駐足觀賞。
      元兵們則一個個象鐵樣鑄成的,紋絲不動。
      煙花點綴著天空,一朵又一朵。但是,所有的煙花都是銀色的。
      直到一聲巨響,那朵金色的煙花在天空綻放!
      “拋燈籠!”隨著一聲大喝,幾乎街上所有的人都將手中的燈籠向天空拋去!數(shù)千盞燈籠在夜空中飛舞,劃出亮麗的曲線,象流星雨光臨大地。
      元兵軍忍不住抬起頭來,看這難得的奇景……。就在這一瞬間,崆峒弟子們的劍出鞘了,雪亮的劍光劃過元兵的咽喉,血光飛濺下,元兵們稻草般倒下!街頭巷尾,所有的人都撤出了兵刃,向元兵瘋狂的襲擊——除了石生。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醉天樓。
      這一刻,應(yīng)該是靈襄行刺的時刻,可為什么樓上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的目光落在一盞青色的琉璃燈上,那燈和其余的幾十盞燈一樣,被拋的好高,現(xiàn)在正飄飄的向醉天樓頂落下。就在那燈即將落在樓頂?shù)囊豢,似乎遠(yuǎn)古的魔神從睡夢中驚悚而起,整個的醉天樓頂隨著“隆!——。。 钡囊宦暰揄,爆炸開來。上千片黑瓦在氣流中向上激飛,與落下的燈籠相撞,發(fā)出串串火花,如同數(shù)千青色的蝙蝠在夜空中捕食上萬紅色的飛蠅。與此同時,在那漫天的黑瓦與燈火中,三條人影交錯盤旋著向上升騰!
      石生一眼便看出中間那一身彩色宮裝的正是靈襄!此刻,她手中的長劍化成一團(tuán)銀色的激芒與另兩條黑影在空中交擊分合!
      “轟!轟!”又是兩團(tuán)煙花炸開!青色的月光,金色的煙花,銀色的劍芒,交織成這夜空最燦爛的顏色!
      石生再也控制不住,雙腳點地,身子縱起,在那樓檐上一點,又騰高了數(shù)丈,向那激斗的三人飛去。
      突然間,只見靈襄手中的劍芒電也似的一亮!左面那條魁梧的身影一聲慘哼,跌墜下去?墒怯颐婺侨说囊徽埔餐瑫r閃電般的擊在靈襄的背上!靈襄那曼妙的身形微微一窒,如同秋蝶般無力的翩然而落!
      “師姐!”石生絕望的大吼一聲,一把將靈襄的身子攬在懷中。
      他發(fā)現(xiàn),靈襄的身子,好輕,已輕得沒有一絲生命的感覺!
      同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下墜,和自己的心一起,很慢的,茫然的下墜。
      他落在地上,不能置信的看著那再無任何血色的玉容,靈襄,死了?靈襄,死了。靈襄,死了!
      靈襄死了……
      從今以后,他再也看不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聽不見那清悅有力的聲音!
      背后傳來銳利的衣袂破空聲。
      仿佛中,他聽到一個小小的清脆的童音在喊——“犀牛望月!”
      “憑水橫江——千帆過——。。 彼瘧嵉呐,手中的長劍劃出一道完美的軌跡,隨著他的憤怒與絕望,向身后抹去!
      背后的人輕輕“咦?”了一聲,閃避開去。月光下,他看到童罕那張陰郁冷硬的面容。

      恍惚中,他聽到靈襄那稚嫩的童音,“……好,石生,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師弟了,以后我會照顧你,F(xiàn)在,先叫聲師姐!……”
      “飛燕回翔!——雨重風(fēng)輕杏花濃!”他再次大吼道。身子騰空而起,手中劍化成萬點銀星向著童罕撒去。
      童罕手指戢點,指尖與劍尖相撞,發(fā)出金石般的聲音!

      “……你說,我是帶這付銀絲紐鑲桃花刺的好看,還是這付玉嵌鴉鶻青的好?……”
      “白猿獻(xiàn)果!——瀑亂青峰古木危!”隨著吼聲,那至輕的一劍突然化為至重的一劍,當(dāng)頭斬下!童罕顯然沒有料到他的劍招變化如此之快,但童罕應(yīng)變奇速,雙手一合,將他的劍夾在手中!幾乎就在石生的劍被夾主的同時,他突然棄劍,閃電般猱身而進(jìn)!袄做д!雷行萬里!雷蕩九州!雷動天下!雷怒乾坤!雷撼云霄!雷滿鴻均!”隨著他的吼聲,起雷七決,化劍為指,連續(xù)的刺在童罕的胸膛上!
      “呃……”童罕踉蹌著后退,手中緊夾的劍落下。

      “……在卞和第一眼看到和氏壁時,它也只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
      “仙鶴亮翅!——云破秋池月華明!”他一把撈住掉落的寶劍,左手虛晃。右手劍與身合而為一,向童罕刺去。童罕看他劍勢,知道抵擋不住,一個后翻,竟要避開。
      他的劍突然脫手化虹而出,筆直的貫入童罕的胸膛!
      當(dāng)他落到地上時,剛好看到童罕那難以置信的眼神。

      “……那天從樓上掉下來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是殺不了向文生的!
      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到那天靈襄接住他時的心情,明白到為什么靈襄竟能將向文生斬于劍下。
      只是,他明白的太遲了。
      一時間,他覺得天地?zé)o限的擴(kuò)大而自己無限的縮小至無,只余下一撮痛苦的火苗在天地間灼灼的燃燒。
      他俯下身去,將靈襄冰冷的身子抱在懷里,一步步向城門的方向走去。
      處處仍是殺戮,仍是流血,但是,這一切都已和他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靈襄死了,整個世界便都死了。

      當(dāng)年,如果早一些將那個飯團(tuán)給母親,她是不是不會死?
      當(dāng)時,他如果聽懂了靈襄的簫音,她是不是不會死?
      靈襄沒有避得開童罕的一掌,是不是因為她已經(jīng)沒有了一顆出劍的心?

      他不知走了多久,耳邊響起靈襄那低低的聲音,“可是,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边@聲音由小變大,由低變高,最后象青雷般在他的耳邊一聲又一聲的炸響!

      “你應(yīng)該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可以應(yīng)該知道的知道的你應(yīng)該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應(yīng)該可以知道的你可以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知道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該知道的你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銘(yīng)該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

      突然他的腿一軟,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四周的風(fēng)在輕聲的嗚咽,他茫然的抬起頭,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空中已飛舞著片片的雪花。
      他伸出手,一片輕盈的雪花溫柔的融入他的掌心。
      他輕聲的呢喃:“下雪了,師姐……………靈襄!
      忽然,一滴晶瑩的淚水由靈襄那緊閉的眼中緩緩滾落,在她那蒼白的臉頰上劃出這世上最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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