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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聯(lián)系
我們認(rèn)識了很多年。在不敢坦露心意,互相試探的年紀(jì)里,我寫過很多篇與他有關(guān)的日記。
那些快要溢出粉紅泡泡的少女心事,一句句借著玩笑的名義說出口的情話,讓我覺得好像只差一步,好像只要戳破那層窗戶紙,我們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你知道嗎?我逆著人流朝你走來,得到的卻是你的懦弱與退縮!
發(fā)完最后一條短信,眼淚也順著面龐流下,我終于下定決心拉黑那串手機號碼。
這次對方回得很快。我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短信界面,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眶氤氳,肩膀顫抖,才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
【下雨了!
是啊,又要下雨了。
我坐在大學(xué)圖書館的角落里,聽到窗外風(fēng)聲呼嘯,電閃雷鳴,脆弱的一顆心在漫天雨水灑下時,碎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13歲的那個秋日下午。溪鎮(zhèn)的雨是從午后開始下的,一直下到六點鐘,淅淅瀝瀝,密密麻麻,淋透了沒有帶傘的人的衣服。
我站在校門口搭的棚子里,看著來來往往的家長,胖的、瘦的、年邁的、年輕的,學(xué)生們猴急地從校園里涌出,站在校門口四處張望自己的家長。
人擠人,調(diào)皮的小孩一腳踩進水洼里,骯臟的泥點濺在我的白色球鞋上。我捏緊書包帶子,飛速地低頭瞟了一眼,看到鞋面上刺目的污跡,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人群很快就散開了,校門口附近還散落著一些和我一樣沒有帶傘的學(xué)生。有人還在焦急地等待家長,有人在雨中狂奔回家。
而我,在等雨停。
李喆是在這時候沖出校門的,他也沒有帶傘,今天是周五,平時住校的他肯定要回家了。
他跑得很快,短發(fā)在雨中飛揚,罩在頭頂?shù)耐馓撞]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男孩子一向是這樣,熱愛奔跑的感覺,即使淋濕了全身也不在意。
我沒有刻意看他,因為我知道他去搭車的地點。就在不遠的拐角處,那里聚集了很多面包車,我上學(xué)放學(xué)時總會路過。
“喂!‘猛男同桌’!怎么一個人傻站著,沒有帶傘啊?”
李喆就是個討厭鬼,總喜歡給人取些奇奇怪怪的外號。
我和他是同桌,上學(xué)第一天我倆就結(jié)下了梁子,互相嫌棄對方,最后還是打打鬧鬧著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哥們。
“我哥帶了兩把傘,你求求我,我就借你。
“溫楠,你求不求。俊辟v兮兮的聲音混雜著雨聲傳來,我抬頭睨了他一眼,正想罵他這個臭傻逼。
“李喆,別欺負(fù)人小姑娘!
這是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我猜聲音的主人一定是個友好且溫柔的人。
李程清慢慢地從李喆的身后走出,他比李喆高一個頭,李喆平時愛打籃球,個頭躥得也快,初二就有176cm了。在他面前,還是矮了一截的白菜。
大了兩歲的人還是不一樣,氣性都沉穩(wěn)許多。李喆和他一比較,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屁孩。
“你好,同學(xué),我是李喆的堂哥!
“這傘借你了,快回家吧!”
“下雨了路滑,一個人回家要小心點。”
我全程只會點頭,木訥地“嗯”個沒完,李程清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內(nèi)向的小姑娘,說了沒幾句話也不好意思再多說。
但他心里卻在想:小姑娘矮矮的,像個小蘿卜,他爸媽咋就沒給他生個妹妹呢!
他看起來就像個搭訕好學(xué)生的痞子吧?這小姑娘看著這么老實,說不定心里已經(jīng)把他劃分為居心叵測的那類人了。
我接過傘,連謝謝也沒來得及說,甚至還沒有看清他的面容,李喆就拖帶拽地推著李程清走遠了。
“哥,那是我同學(xué),你別看她......其實她——”
兩個高個子男生共撐一把傘還是有點委屈了,李喆一路上都嘟嘟囔囔的,李程清默不作聲地把傘偏向了另一邊。
雨下得大了,兩個少年都生得腿長,很快走出了我的視覺范圍。
我沒聽到李喆最后對我的評價,但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話。因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喆要是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半路也得殺回來為自己申冤。
這就是我和李程清的第一次見面,短暫,倉促,又青澀。
李喆說,他堂哥成績不好,在縣里的職高讀書。說是讀書,其實和混日子沒什么兩樣。在大多數(shù)人的眼中,職高都是一片烏煙瘴氣的,沒哪家好人愿意把孩子送去職高讀書。
而李程清,明明就是一個那么溫暖美好的人。
我側(cè)過身子,不想再聽李喆說出一些故意貶低他的話。李喆卻越說越來勁,我很生氣,忍不住辯駁了幾句。反應(yīng)過來后,對上李喆突然瞪大的瞳孔,臉紅得像打了一層腮紅。
“猛男,不會吧,你.....”李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微紅的臉頰,兩只眼睛像受到什么刺激,臉上神情恍惚。
“閉嘴!”我撇過頭,擼起袖子,朝他揚了揚自己小巧的拳頭。
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咪,不對,母老虎!
“你是不是垂涎我哥的美色?你個花癡!”肩膀猝不及防遭到一擊,李喆齜牙咧嘴地叫喚起來。
“你要謀害我啊,我要找李程清告狀!他不會喜歡你的!”
一語成讖,很多年后,我的少女心破碎以后,李喆隔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凝望我,我都想告訴他。
他說得對,李程清不會喜歡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喜歡我,你不許胡說,我才沒有喜歡他!”
“原來你喜歡他?你倆不就見過一次面?”李喆一邊躲避我的攻擊,一邊小心翼翼觀察我臉上神色的變化,“溫楠,你別說什么一見鐘情啊~”
當(dāng)然......是一見鐘情。
周五,李程清又要過來,李喆答應(yīng)帶我一起去打臺球。這是我用后半個學(xué)期數(shù)學(xué)作業(yè)的答案作為交換才讓李喆答應(yīng)的。
天公不作美,那天的天氣又不好,李程清打著傘,站在校門口等了很久。
職高放學(xué)早,他坐了綠皮大巴車過來,剛到鎮(zhèn)上,天空就開始落下密密麻麻的雨絲。
他站在人群中,背影高挑單薄,黑色的書包上掛著個可愛的小熊掛件。我一眼掃過人群,他剛好往我這邊看過來,一眼萬年。
“哥~!李程清!”李喆隔著老遠喊他,他的視線斜過我的身軀,看見自家堂弟歡欣地跑過來,笑得露出了牙齒。
“清哥,來挺早啊,小弟讓你久等了!”伸手就是一掌,豪氣地拍在李程清的肩頭。
看到自家堂弟背后還跟著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他眼角一抽,不過,為啥小姑娘羞澀地看著他?
本著禮貌的原則,跟我的視線撞在一起時,他莞爾一笑,然后很快移開視線。
“下雨了,天黑得早,今天早點回去吧!鼻辶恋暮陧湓谏倌曛蓺馕疵摰哪橗,他絲毫沒有因為在雨天等了兩個多小時而煩躁。
“溫楠,今天實在沒辦法了,你......”
李喆為難地轉(zhuǎn)過頭對身后的我解釋,只看到烏龜一樣縮起來的我,黑色的傘打得很低很低,幾乎遮住了我的全身。
溫楠?
“我記得你,又見面了啊,溫楠!蔽已b得好像并不記得他,只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碰了一鼻子冷灰的李程清搓了搓手指。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蔽绎w速地說完,如釋重負(fù)地往旁邊的空地走去。
真是個好高冷的小姑娘。
李程清沖著石化的李喆聳了聳肩,掏出口袋里的紙牌,李喆一把搶過去。
“唉我真服了,上回那副牌被我們班那紀(jì)律委員發(fā)現(xiàn)了,她一告老師,我這牌就報廢。煩死了,這些女生最喜歡打小報告了!”憤憤不平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有些心虛,往前走的腳步又加快了一點。
李喆的紙牌是我告訴紀(jì)律委員的,誰讓他那么吵,老是在午休找男同學(xué)一起玩,還又喊又叫。
聲音大得整棟教學(xué)樓的頂都快被他們掀了。
“那小姑娘呢?她也喜歡打小報告嗎?”
李程清盯著那個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盯了好久。
“人挺好的,反正我不討厭!
直到初中畢業(yè),我再沒見過李程清,他像是人間蒸發(fā),只從我的生命里短暫路過。
那一天,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我背著書包,拖著箱子從校門口擠出,匆匆一眼,與人群中的他擦肩而過。
人流擁擠,天高云淡,我的眼里有一整片晴朗。
后來,我旁敲側(cè)擊地問李喆,才得知他高二上學(xué)期去廣東實習(xí)了半年。
李喆說,你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有任何相交的可能性。
我倔強極了,偏偏不信邪,沒有可能的事也要去試試。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李喆交出了李程清的社交賬號。
加上好友的那天,我開心了一整天。
新鮮感是個很不錯的東西,剛認(rèn)識的時候,我們好像總有聊不完的話題,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是打開手機回復(fù)對方的消息。聊學(xué)習(xí),聊學(xué)校,聊八卦,聊興趣愛好,幾乎把這十幾年的話都一股腦倒了出來。
親密關(guān)系的建立需要廢話,我們幾乎成為了無話不說的電子朋友。為什么說是電子朋友?因為自從我倆加上好友,還沒有正式地見過一面,只是在網(wǎng)絡(luò)上互訴衷腸。
抱著手機聊天的時間過得飛快,暑假一晃而過,很快我就是準(zhǔn)高一新生了。
我的中考成績不錯,為了離家近一些,放棄了市里的學(xué)校,選擇了縣里的一所重點高中。
高中管得嚴(yán),對手機等電子產(chǎn)品的管控尤其嚴(yán)格,我乖乖上交了手機,只能等到周末再和李程清聯(lián)系。我有點失落。
面對全新的一切,我充滿了好奇。頂著炎炎烈日站軍姿時,我臉上堅毅的表情與周圍怨天尤人的女同學(xué)顯得格格不入。
小鎮(zhèn)上長大的女孩子,本來就不是什么嬌生慣養(yǎng)的小公主,我咬著牙硬生生熬過了為期十天的軍訓(xùn)。
軍訓(xùn)期間,大家一起做游戲,很快就熟識了,我也交到了幾個熱心的朋友。
因為是在縣里,高中的校園里也有幾個初中的老同學(xué),雖然分在不同的班級,但彼此之間也情深意厚,常常在下課后見面寒暄。
“溫楠,你們班那個第一名很厲害哦,長得又高又帥,據(jù)說開學(xué)考物理就扣了一分!”
小優(yōu)還是沒怎么變,見到帥哥就花癡的性格和初中一模一樣,她本人極其驕傲地解釋自己只是慕強。
“叫什么名字來著?”
“沈鶴!蔽覊旱土寺曇,沒有看到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男生步子一頓,神色晦暗地撇了一眼我的后腦勺。
“剛剛那個人——”小優(yōu)的聲音被一陣緊張急促的上課鈴打斷了。
我倆相視一眼,神經(jīng)緊繃著往不同的方向跑去,踩點進了教室。
小縣城里分科進行得特別早,高一下學(xué)期就緊鑼密鼓地安排起分班考試。我不喜歡背誦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理科。但是我的理科成績不算特別拔尖,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只進了個中間班級。
真正意義上的見到李程清是在高一下學(xué)期開學(xué)的一個月后,我剛剛分到理科班,他也剛剛結(jié)束了在廣東電子廠的實習(xí)工作。
李程清特別高興,在聊天軟件上興奮地和我分享自己的實習(xí)經(jīng)歷,以及自己賺到的第一桶金。
小時候,在我的心中,進廠工作的人都是像父母那樣沒有文化,為了養(yǎng)家糊口不得不麻木地從事著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作的人。
當(dāng)李程清跟我分享自己在廠里的喜怒哀樂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想太狹隘了,他仿佛帶我進入了一個新奇的、從未探索過的世界。
見面那天,天氣很好,縣城里連著幾天陰雨綿綿,他回來那天出奇地是個晴天。秋天的太陽也不燥熱,陽光灑在臉龐,身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溫楠,我回來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衣,套在外面的黑色復(fù)古夾克外套朝我敞開。
我以為他會說,好久不見。沒想到只是一句淡淡的“我回來了”,卻能令我心潮澎湃。
在網(wǎng)絡(luò)上無話不說的兩個人,到了現(xiàn)實里連多余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乖乖地跟在他身旁,為了避免尷尬,只好一直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李喆早早地在一家火鍋店里訂好了位置,說好的李程清請客,他才不會手下留情。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桌,葷素搭配,我看著都肉疼,李程清只是笑著說,不夠再點!
“行啊,清哥,賺錢了就是不一樣。 焙屠畛糖宕蛉さ墓烙嬍撬暮酶鐐,反正除了李喆,就沒一個我認(rèn)識的。
見到李程清帶著個小姑娘走進來,那三個男生眼睛都亮了,一臉姨母笑地沖著李喆擠眉弄眼。
“我初中同學(xué),李程清的——”他想了想要怎么介紹我比較好,還沒想出答案就被李程清打斷了。
眾人的注意力也成功轉(zhuǎn)移到面前的美食上,紅湯煮的翻滾,濃郁的香氣勾起了肚子里的饞蟲。
李程清很照顧我,怕我一個小姑娘不好意思夾菜,老是拿著公筷幫我夾。
看著面前的碟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氖澄,溫楠只顧著埋頭大吃,忽略了李程清寵溺的眼神。
只有李程清知道,手機的震動聲從他進包廂開始就沒斷過,實在太吵了,他才抿著唇從兜里掏出手機。
【清哥,眼珠子黏人家小姑娘身上了?】
【清哥,你這什么情況啊?】
【不介紹一下這小姑娘?什么情況。俊
【咱們清哥喜歡老牛吃嫩草。俊
李程清笑著看完了信息,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戳動,【李喆的朋友,我當(dāng)她是妹妹!
李喆正專心吃著毛肚,一抬頭看到好幾道落在身上的目光,一瞬間如芒在背。
“清哥,你回來的事,有和嘉琦姐說嗎?”
氣氛一下子沉悶下來,我明顯感覺到李程清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陰郁冷淡的氣息。
嘉琦姐?我小心翼翼地呼吸,手心里突然冒出許多冷汗,趁人不注意,悄悄抹在了衣角上。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窘迫,他緊繃著的唇線放松下來,眼神恢復(fù)一開始的柔和,平靜地摸了摸我的發(fā)尾。
我渾身僵硬,不明白他的意思。
“以后別提她,我不想鬧得不愉快!
我覺得自己明白了,這個嘉琦姐一定和他有著某種特別的關(guān)系。
我不想去猜,自己也沒有身份和立場去猜。這樣很奇怪,不是嗎?
這次聚會整體還是輕松愉快的,李程清的那幾個哥們兒從一開始對我滿懷著審視的心情,到后面越來越熱情,除了李喆,一桌的人都在照顧我。
只是嘉琦姐仿佛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
理科班的學(xué)業(yè)也并沒有比文科班輕松多少,背的知識點一點也不少。步入高二以后,我越來越感受到自己與別人的差距,我在理科方面的天賦太差了。有些缺陷不是靠幾天,幾個月的勤奮努力就能彌補起來的。
看著一次次倒退的排名,理綜合卷考以后一次比一次考得差的分?jǐn)?shù),還有來自家人和老師的質(zhì)問,我?guī)缀鯄阂值奖罎ⅰ?br> 初中時,我是小鎮(zhèn)上孩子們眼中的天之驕子。成績優(yōu)異,長相出眾,仿佛連高傲都有資本。如今終于明白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還有人。
高中繁重的學(xué)業(yè)讓我很難擠出時間與李程清他們見面聚餐,我拒絕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邀約。我們之間唯一剩下的聯(lián)系就是周末放假時在社交軟件上聊天。
我越來越自卑,焦慮和熬夜讓我滿臉爆痘,憔悴的面容和無神的雙眼奪走了我的自信和笑容,我也不再愿意和李程清見面。
李程清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躺在宿舍的床板上,窗外的寒風(fēng)在耳邊呼嘯,我沒有看見雪花落下。這是一個寒冷的地方,對我一點也不友好,我的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疼痛難耐。
只有天地都靜下來,我才有時間去思索,腦海里才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張熟悉又遙遠的面龐。
李程清,你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
這是高三上學(xué)期,我只有毫無起色的成績和疲憊不堪的身體。
我是在初春見到嘉琦姐的,她和李程清站在柳樹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和一襲白裙的純潔少女抱在一起,看上去美好又登對,那一刻天地都黯然失色。
我轉(zhuǎn)過身狼狽地走了,口罩下是不敢向人露出的滿臉痘痘和深重的黑眼圈。
那一天,我本來是想向李程清告別的。單招在三月底左右,考完他就要離開了。我?guī)е慌蹰_得熱烈璀璨的鮮花,想祝他前程似錦,想祝他“一日看盡長安花”,最后卻親手撕毀了那張寫了無數(shù)遍的卡片,將捧花丟進垃圾桶里。
我未曾宣之于口的心事,從來不敢向人袒露的秘密,在嘉琦姐朝我看過來的那一刻,粉碎成無數(shù)塵埃。
喜歡你,讓我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喜歡你,讓我變得堅強勇敢,在孤獨無助的日子里迎難而上。
那天以后,李程清跟我解釋了兩個人的關(guān)系,只是青梅竹馬而已。他刻意隱瞞了自己曾經(jīng)暗戀過曲嘉琦的事情,但我早就知道了。在曲嘉琦把兩人的合照發(fā)給我看的時候,在柳樹下曲嘉琦抱著他的時候,我就什么都懂了。
我只是不問,不說,不想變成大哭大鬧的女瘋子,我還要參加高考。
李程清參加完單招以后,特意多留了一個月,周末帶我出去吃飯散步,去電玩城玩耍放松,去看我最喜歡的懸疑電影。
我最喜歡夾娃娃這個游戲,他換了五十個游戲幣,只為了給我夾一個喜歡的羊駝。
李程清在讀書上沒有太多天賦,但是玩游戲一點也難不倒他,五十個游戲幣,他夾了十多個娃娃。
到最后,我們兩雙手滿載而歸,手里只拿著娃娃,再騰不出手去拿別的東西。
最后一次見面,李程清陪我坐在公交車上,在我前面一站下車。
臨走時,他摸了摸我柔順的頭發(fā)。
“溫楠,我走了,你要乖乖地,照顧好自己。等你高考那天,程清哥哥會送你進考場的!”
他沒有眷戀地下車,沒有再回頭。我靠在車窗邊,眼眶潮濕地目送他離開。
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逐漸隱沒在人海中,天邊的夕陽模糊,一層層云彩遮住了火紅的光芒。
我送過他一本書——《云邊有個小賣部》,高考前一個月,他在社交軟件上留言說自己已經(jīng)看完了。
我認(rèn)真?zhèn)淇迹薏坏靡惶炷苡?8個小時,神經(jīng)緊繃到班主任打電話給家長說,擔(dān)心我身心壓力太大。
沒有人知道,我有多期待高考的到來。
那一天來得很快,只是精神恍惚中讓我覺得已經(jīng)過了一萬年那樣漫長。
一路上有歡呼聲,鼓舞聲,到處都有工作人員,到處都張貼著為高考而戰(zhàn)的標(biāo)語,我覺得那條路繁花似錦,直達幸福的未來。
混亂的人群,聒噪的聲音,我的眼睛時刻不放松地在人群中掃視,這一片沒有,那一片也沒有,想象中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在眼前。
一定是有事耽誤了,可能明天就能見到他了。幸好高考是兩天時間,我還能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
直到第二天下午的考試徹底結(jié)束,我渾渾噩噩地在捧著花束的人群中尋找那個人影,依然發(fā)現(xiàn)一無所獲時,我還在安慰自己應(yīng)該換一副眼鏡了。
溫楠,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社交軟件上是炮轟般的留言,李程清果然沒有來,他抱歉地解釋了原因。沒有買到回來的車票,補簽也沒有成功。
我覺得再也沒有辦法替他辯解了,如果提前半個月買票,如果他真的想回來,一定是有辦法的吧?
怨怪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我看到曲嘉琦凌晨在社交軟件上發(fā)布了一條動態(tài)。
【昨晚在生日party上喝醉了,程清為了照顧我一夜未眠。這么好的男孩子,也不知道以后會便宜哪個女孩?】甚至還有一張配圖,李程清背對著她正在倒水的一張圖片。
像炫耀,又像在示威,我不明白李程清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或許這條動態(tài)是僅我可見。
千言萬語如鯁在喉,我失去了所有力氣。掛斷電話以后,我靜默地朝夕陽走去。
說實話,我對高中并沒有太多的留戀,我討厭那段讓我滿臉爆痘,無限自卑的時光。
畢業(yè)聚會那天,和最要好的朋友互相交換畢業(yè)禮物以后,我如釋重負(fù)走在縣城的大街上。我在這里讀了三年高中,去過這座縣城的角角落落,還是在這一刻感到了無限孤獨與凄涼。
李程清一直沒有再回來,他的成績剛好到目標(biāo)學(xué)校的分?jǐn)?shù)線,踩線上了電力專業(yè)。
他的目標(biāo)學(xué)校在南城,離這座小縣城不算很遠。
我們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誰也沒有戳破窗戶紙的打算,或者其中一個人并沒有越界的想法。
李程清越是禮貌,我就越感覺到痛苦。漸漸地,我們聊得越來越少,從前的親密如幻滅的泡影。
我的高考成績出來得很晚,一家人都焦急萬分。最終結(jié)果不算差,但是要想選南城的大學(xué),還是差了十幾分。
猶豫好多天,我還是填了北城的大學(xué)。在社交軟件上,我糾結(jié)要不要告訴李程清自己的去向。腦海里,曲嘉琦和他在柳樹下?lián)肀У漠嬅嬷饾u變成兩個人接吻的場景,我摸到臉頰上有濕潤的淚滴。
打字的手悲壯無比,又像是鼓起平生所有的勇氣,我點下發(fā)送鍵。
再次去縣城是為了轉(zhuǎn)移團員檔案,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遇到了考上名校的沈鶴,分明和他不熟,我還是跟他打了招呼。
他微笑著叫我的名字,轉(zhuǎn)身走入人潮,那個熟悉的背影,一瞬間令我淚如雨下。
當(dāng)天凌晨,李程清的回復(fù)令人悲傷:【溫楠,你是一個好姑娘,我承認(rèn)自己對你有過男女之情。你能夠發(fā)覺我們的聊天越來越冷淡,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選院校的決定。當(dāng)你說選擇的是北城的大學(xué)時,我的期望就破滅了。我以為你會選南城的大學(xué),然后我就跟你表白,我可以去你的學(xué)校找你,我們可以天天見面,不用再像高中一樣難熬。高中的你讓我覺得是那樣的遙不可及,我害怕耽誤你的學(xué)習(xí),不敢靠近你,連發(fā)信息都是斟酌良久的。你說要去北城,可我真的不想像現(xiàn)在這樣在網(wǎng)絡(luò)上聊天,這樣的你讓我感到是冷冰冰的,冷冰冰的語氣,冷冰冰的文字,其它我什么也感覺不到。我希望我們能夠擁抱,能夠在公園一起散步,我需要的是伸手就能觸及到的溫度。你問我喜歡你嗎?我可以認(rèn)真地告訴你,我喜歡你,在很早很早以前,可是我們不能在一起。溫楠,以后的雨再大,我也不能為你撐傘了。我們不要再聯(lián)系了。】
我知道,我們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從此相隔天涯。
第一次見面時,雨幕中他模糊的側(cè)臉,令我一見傾心。后來,他耐心的等待與陪伴,令我不顧一切地沉淪。實在是這個年紀(jì)太青澀,任何承諾都太沉重,我們甚至沒有約定過往后余生,就要匆匆奔赴不可預(yù)知的前途。
當(dāng)我背上行囊,坐在遠離縣城的火車上時,我看到許多和我一樣青澀的大學(xué)新生,恍然間發(fā)覺自己也才十八歲。正是青春浪漫的年紀(jì)。
大學(xué)的時間自由很多,和高中一樣,我最愛泡在圖書館里,看書、寫作業(yè)、敲電腦。讀到張愛玲的文字,尤其是催淚又虐心的部分(描述朱砂痣與白月光的那一段),我終于忍不住給李程清發(fā)了一條短信。
出乎意料的是,他回復(fù)了。這一次,他甚至坦白了自己的暗戀史。他暗戀她十年,我暗戀他五年,怎么看都是他更勝一籌。
【你知道嗎?我逆著人流朝你走來,得到的卻是你的懦弱與退縮!
【下雨了!
發(fā)送完最后一條短信,我發(fā)現(xiàn)自己異常平靜,平靜到流淚都不聲不響。
有些人不需要經(jīng)歷大風(fēng)大浪,背叛與誤會,也注定不會在一起。現(xiàn)實就是這樣。
我閉上眼,耳邊雨聲肆虐,靈魂卻漸漸輕柔,仿佛帶我回到十三歲的那個秋日下午。
十五歲的李程清微笑著遞給我一把黑色雨傘,襯衫袖口處散發(fā)出好聞的沐浴露香,而我低著頭只看到他修長白皙的指節(jié)。
等到下雨那一天,你還會想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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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年的小短篇。為愛發(fā)電寫的文章,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