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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誕生于毀滅之日
西元二零二二年四月二十七日,新聞報道將會出現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獅子座流星雨。
在世紀都市有座山。
這一天人山人海。
“流星!流星降臨了!”
“哇,好美!”
“快快,許愿!”
“快許愿!”
在山頂。
在出行的家人和情侶的包圍下。
孤身一人跑過來的女孩也和所有人一起閉上了眼睛,開始對著流星虔誠許愿。
已經拖家?guī)Э诘闹心耆藭S下身體健康,平平安安的愿望。
熱戀的情侶會許下白頭偕老,白首一人心這樣的愿望。
而像小女孩這個年紀,可能會許考試順利,未來光明的愿望。
而無人知曉。
她在心里偷偷許愿:希望世界在今天毀滅。
然后她睜開眼,期待地看著滿天流星,希望它們砸下來,毀滅她面前燈火霓虹的城市,最好就落在最高最繁榮的雙子塔!
流星劃過天際,并沒有如她所愿的那樣落下。
而是朝著更遠處的黑色天際消失。
她臉上難掩失落。
周圍的人都很興奮。
“這么大的流星雨,愿望一定會實現吧!”
那些閑言碎語讓她內心愈發(fā)空虛,她走到了一邊角落,悵然地看著天空,夜風吹過她的頭發(fā)。
流星結束了。
愿望根本就沒有實現。
一個人從背后拉住她,“別站在那么危險的地方!
是一個好心的大媽。
她滿臉不好意思的從石頭下來。
她今天才十七歲。
高三。
學校里的學習壓力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并不是成績不好才想世界毀滅的。
她的成績在學校里是中上等。
父母對她抱有很高的期望。
如果是真的很差的那些壞學生,已經放任隨意了,根本就沒人去管他們。
將來不是上技校就是到社會打工,當社會底層人物,干最苦最累的活,一群沒有未來的人。
她的父母成天把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反而是她這種再提一下好像真的有未來的人,才是被盯的最緊的。
萬一她真的有未來呢?
她每天眼皮一睜,就是書桌上的詞典。
腦子還沒醒,嘴巴就張開念單詞。
上學,晚自習,睡覺,讀書。
考試成績怎么樣啊?排名第幾呀?怎么下降了?你要好好學!
千萬不要辜負了爸爸媽媽對你的期望。
將來一定要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哪里學不好,要不要補一補啊?
父母的臉,黑板的字,卷子上的圖形,她統統都想要毀滅!
沒日沒夜。沒日沒夜。沒日沒夜。
……
還有不到三個月就高考了,可她真的能熬過這三個月嗎?
她熬過去了。
考完了。
考試成績出來了,她沒考砸,一切都順順利利。
在父母的建議下,她考入了一所無所謂是什么的大學。
再也沒有人能管著她了!
她開始放縱自己。
玩電子游戲!追星!翹課!
把所有失去的全部都補回來!
玩,瘋狂的玩!
享受生命!享受現在!
她再也不要過枯燥的生活了。
她涂紅了指甲,有了男朋友,生活過得有滋有味,再也沒有想過當年那個愿望。
大學四年一晃而過。
她沒有學到什么專業(yè)技巧,倒是談了五六個男朋友。
父母開始催促她找工作,可是她投的簡歷全部都石沉大海。
如夢似幻的大學生活一晃而過,現實重新在她面前展開殘酷的試卷。
在人生考試中,她一塌糊涂。
她看中的企業(yè),一個都沒看中她。
面試的地方擠滿了人。
競爭者一個個都強大的過分,優(yōu)秀的過分。
這些人爭取一個小小的實習崗位,頭破血流。
在最后一次面試中,她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走出面試的人群,在安靜如雞的異樣目光里推開面試的大門。
她走了出去。
在門口買了一杯咖啡。
她心里想。
老娘是來享受人生的!不是和人擠在一個小房間里把自己當貨物出售的!
最終在男朋友內推下,她成功進入了一家公司當實習生。
當實習生的經歷不輕松,沒完沒了的加班,簡直被當做牛馬。
而每年都有幾千萬的牛馬爭前恐后地涌入市場。
過不了兩個月,她就吃不了這個苦要辭職。
男朋友苦口婆心,說現在工作不好找,要是辭職,對履歷不好,就不好找工作了。
她不以為然。
現在每天都被壓力的狂掉頭發(fā),她聽不進去男朋友的話,毅然決然的決定辭職!
裸辭!
老娘是來享受人生的,不是給人當牛馬的!
她和男朋友分手,回到了家。
家人接納了她,她在家里混吃等死了幾個月,很快就被催促著找工作。
她不情不愿地開始翻著各種招聘網站。
在大太陽底下打著傘,邁著懶洋洋的步伐。
有幾家小企業(yè)看中了她。
她挑挑揀揀,找了離家遠的,在附近租了房子,打算開始新的人生。
可是世界不會因為幾個月過去就有所改變。
加班。單休。周報,日報。開會……
周而復始、周而復始、周而復始。
辭職的那天她二十六歲。
她像是得到了解脫。
回到家以后,父母的容顏變得蒼老不少。
他們不再揪著她的工作不放,而是詢問她的感情問題。
為她安排了相親對象。
啊,我不是,來享受我的人生的嗎……
她帶著迷茫,穿上裙子去見相親對象。
那是一個戴眼鏡搞保險的男人,個子很矮,不怎么說話。
兩人吃過飯,在路上走了走。
隨后不了了之。
回家路上,一個小孩不小心撞到了她。
“對不起啊阿姨!”
小孩子撒丫子跑掉了。
他的媽媽在前面等他。
只有被撞的她愣在原地,她撫摸著自己的臉。
阿姨?
她通過地鐵站防護玻璃的反光看到自己的臉。
一個已經二十多歲了還一無是處的女人。
她走出了地鐵站。
去便利店買了兩瓶啤酒,打車去曾經去過的那座山。
爬到了山頂。
回想起九年前的自己在這里嫉世憤俗的許愿世界毀滅。
城市還是那樣,這些燈光好像永遠也不會改變,越過了時間的存在,而她的青春一去不復返了。
她抬手遙敬天空,“干杯,該死的世界!
她的未來呢?是誰把她的未來偷走了。
這就是她的未來。
如果大學的四年,她沒有享受人生,而是為了畢業(yè)做準備,現在會不會已經成為了某個企業(yè)的經理。
會不會已經有了一個精英人才的男朋友。
如果她那時候留在男朋友身邊,現在是不是已經結婚,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想著想著,她嗚嗚地哭出了聲。
對人生充滿悔恨。
明明那么辛苦的學習,只不過放松了一會會,一會會而已。
她就被這個時代拋棄了。
父母花了很大力氣,到處找關系,給她找到了個穩(wěn)定的工作。
在現在這樣就業(yè)環(huán)境嚴峻的時代里,她再也不敢肆意妄為,每天捧著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地上班。
再也不覺得單休有什么不對,加班有什么不對,按部就班的生活有什么不對。
二十七歲的她,和新的相親對象相處良好,已經打算明年結婚了。
結婚對象是個退伍軍人。
所有人都對她表示祝賀。
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忠誠的愛人,幸福的不行啦!
她變得很忙碌,非常忙碌,她要準備結婚請?zhí),要準備喜糖盒,要準備很多很多…?br>
有時候突然會覺得很累,可再苦再累也要過下去。
她已經和這個該死的世界和解啦!
認命。
這是最好的方式。
“看流星!”
“大白天的,哪里來的流星?”
“真的有流星嘛,媽媽!”
她殺出商業(yè)廣場,提著剛買的新娘鞋,在流言蜚語中抬起頭。
然后看到白日煙火貫穿整個天穹,如同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倒懸墜落。
周圍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一直響著,簡直要刺破人的耳膜。
旁邊的母子驚慌失措。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了,今天不是公祭日!”
“快進地下通道!快進地下通道!”
“是核襲!”
她的手機發(fā)出了劇烈的震動,她的未婚夫給她打電話,她有些茫然地接起,“喂?”
“你在哪里?”
“老步行街。”
“去找就近掩體躲起來,地鐵、地下車庫、隨便什么地方,快去,等我來找你。”
信號中斷。
她被驚慌人群簇擁著也不知道走哪里,她根本就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人群會把她帶到應該去的地方。
在進入地下前看到白日流星降落在遠處的雙子塔。
升起的巨大黑色煙花,為她慶祝這一生的幸福美滿。
她的愿望,終于在十年后實現了。
就仿佛地震一樣。
地面開始劇烈晃動。
驚慌的人群開始尖叫,她的手提袋斷了,長方形的鞋盒從里面掉出來。
白色的高跟鞋落在地上被踩來踩去。
“我的鞋子!彼胍厝。
可是最終只能看到鞋子被踢到下水道口,她被裹挾著離它越來越遠了。
有人被砸死,有人被踩死,巨量的人群從地面涌入地下,地下根本就承載不了這么大的數量。
人平時待在樓里,路邊看起來很清凈,現在全部跑了出來,才發(fā)現原來到處都是人。
像什么呢?
啊。
像是被噴了除蟲劑的柜子,從犄角旮旯里爬出來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蟑螂。
人是蟑螂。
幸存下來的人擠在地下。
這是一個防空洞。
她身邊全部是女人。
哭聲根本就無法停下。
整個地下的空氣十分渾濁,充滿了人類呼出的二氧化碳,溫度很高。
“完了,我們已經全部受到了輻射,我們會死的!”
“我,我不要死。∥疫年輕呢!”
“手機沒有信號,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一個男人打翻了妻子手里的水壺。
“你干什么!”
孩子哇哇大哭。
“這是輻射水,你不能給他喝這個,你想害死他嗎?”
她有點受不了這么多人的地方,防空洞的大門已經關閉,他們這些人就像是一群鎖在罐頭里等待癌變的肉。
她有些無所謂的站起來。
找到了洗手間。
廁所發(fā)出難聞的氣味。
她解了手,習慣性的按下沖水鍵。
水源被阻斷了。
受到輻射的水是不能使用的。
她看著自己手。
目前還沒有任何變化。
她會像書里說得那樣,頭發(fā)脫落,牙齒掉光,皮膚潰爛……變成那樣嗎?
重新回到剛才的地方。
那里已經被別人占領了。
大部分人都蹲坐在地上,看著那片黑壓壓的頭頂,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嘔吐感。
她朝著大門的位置走去。
越是靠近大門,人就越少。
就好像門口守候著吃人的怪物。
人們避之不及。
只有兩個士兵站在這里守崗。
一個頭上戴著防護頭盔的士兵朝她看過來。
她什么也沒做,靠著墻角坐下來,這里的味道好聞多了。
士兵盯著她看了一會見她沒有動作,就移開了視線。
她拿出手機,信號被屏蔽,開始玩一些單機小游戲熬時間。
好在電還是有的。
時不時有人來詢問,什么時候能出去?有沒有水?
怕死的人們總是問完就忙不停地就鉆回了老鼠窩。
路過她的時候都要丟下一個異樣的目光。
就好像面試看到她獨自走出去的那些人一樣。
面前落下一道陰影。
她收起了手機。
面前是持槍的士兵。
“你,到里面去。”
他的口氣十分冷峻,聽起來很年輕,應該年紀不大。
她順口撒謊,“我懷孕了,在那里就想吐,我待不了!
士兵聞言沒了聲,他邁著步伐回到崗位。
過了一會,有人來接他的崗。
他離開崗位。
兩人交接敬禮。
士兵朝著她走過來,“跟我過來。”
她站起來,腿麻了,士兵扶了她一把。
把她帶到了一個小房間里。
“坐,這里安全!笔勘叱鋈ソo她拿了食物和礦泉水,“密封包裝,是干凈的。”
他相信了她的話,對她很照顧。
她看著桌上的水和食物,并沒有動,問士兵,“外面的情況怎么樣?”
士兵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于是她繼續(xù)說,“我的未婚夫是退伍軍人,通訊中斷之前他打了個電話給我,說要來找我,我有點擔心他的安全!
士兵聞言臉色緩和,搖搖頭說,“他大概被召回了。”
“召回?”
“這僅僅是個開端,”士兵臉色平靜,“戰(zhàn)爭開始了!
他告訴她,他們本來在附近執(zhí)行任務,受到空襲預警后被緊急調過來。
分配到這個防空洞的只有三個人。
現在三個人輪流值守,保護防空洞平民的安全。
“通訊應該再過不久就可以恢復了,你可以聯系你的丈夫。”
“是未婚夫,我們明年才結婚。”她糾正。
不過也許沒有明年了。
想到這點,她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很激動,她抱住胳膊,壓抑內心的興奮。
士兵以為她在害怕。
“不用擔心水和食物,政府會過來發(fā)放,等輻射濃度下降就可以出去了,批制的抗輻射藥正在外面分發(fā),你們因為躲避及時,要等下一批。”
“總之,不用擔心,你們的安全會得到保障!笔勘f完出去。
她站起來,這里是控制室,從一扇小門走到了陰暗的管道空間里。
防空洞是全密封的,但是也要留下空氣閥口。
她打開了通道的門,走在管道里,打開手機燈光,照亮黑暗的路。
掀開空氣凈化裝置。
再關閉。
走出這里以后空氣的味道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身上沒有任何防護,推開了地下水道的口從里面鉆出來。
這里是熟悉的街道,也是陌生的街道。
地面上很冷清。
人正像老鼠一樣躲在地下。
世界停擺。
她朝著雙子塔的位置前進。
軍用車和急救車呼嘯通過。
她躲避開它們。
她走累了,開始騎車,面前拉開一條匆匆忙忙布下的黃色警戒線。
她丟掉了車,朝里面走。
架在人們頭頂的空中橋梁,斷裂了。
越是接近爆炸中心,街面就越是慘烈。
到處都是被砸死的尸體和哀嚎聲。
穿著防護服的醫(yī)生和士兵,在忙碌。
空氣里都是血腥味。
有人把她拉住,“你怎么不穿防護服就在這里走?抗輻射藥打過了嗎?”
“打過了!
戴呼吸面罩的醫(yī)務人員說,“你去穿防護服,趕快撤離這里!”
她有點奇怪地看一眼,“為什么要撤離?”
“?”
她掙開醫(yī)護人員的手,“我鞋子丟了,我要去把它找回來!
“喂喂!”她沒有理會那個人的叫喊,繼續(xù)往里面走。
越往里走,空氣就越熾熱。
已經到了醫(yī)生和士兵也不會來的地方。
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她的腳腕,“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她低下頭,看著朝她求助的人,他被壓在一片瓦礫下。
“你看到了嗎?”
“看,看到什么?”
“看到我的花了嗎?是新世界給我的禮物。”
她微笑著說。
那個人露出恐懼的表情松開手,仿佛看到了一個精神病。
她繼續(xù)往里走,感覺皮膚開始刺痛,輕輕一撓,皮膚就往下掉落。
鼻子也開始流血。
這里已經沒有活人存在了。
一切生命都歸于寂靜。
她在里面閑庭漫步。
面前是白色火焰。
她的眼睛好像瞎了,因此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那是一個充滿希望,光明一片的未來。
她癡癡地望著,手指觸碰火焰,頃刻就被吞沒,她想要投身進入,擁抱她的世界。
突然,有人從后面一把把她撲倒,往她身體里注入藥物,往后拖離。
她立刻掙扎起來,“你放開我!”
“你不能繼續(xù)前行了。”沙啞的男聲從背后傳出。
“那是我的世界!”
“那是災難!”
“我許的愿,正是災難!彼吹桨咨鹧孢h離,淚流滿面地說:“這樣的世界還不如毀滅的好,這是我的愿望,這是世界對我的回應!”
男人說:“我不管你許了什么愿,我的任務是救你們!
“我已經無藥可救了,你看!”她指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說:“我的身體受到了過量的輻射污染,我遲早會死,你放開我!”
“能多活一秒,就活一秒!
男人把她從核爆的重輻射區(qū)中心帶出來,兩人受到嚴格的隔離。
可是意外發(fā)生了,她發(fā)生了異變,殺死了很多很多人。
她的皮膚,組織,血肉都在不可控制的病變。
她在死亡,可同時她也在新生。
就像這個世界一樣。
新的血肉在生長,皮膚也長出來了。
她被關在實驗室里進行研究。
很快研究她的人也不在了,他們撤離了,無法帶走她這個珍貴的試驗品。
她被關在實驗室里,被所有人都遺忘。
當若干年后,新人類找到她,發(fā)出了不可思議的驚呼。
把她挖出來放到了這里展覽。
“……這就是我的故事!
在一塊巨大的玻璃容器,渾身雪白的女性污染物被泡在溶劑里。
她的臉色很平靜,似乎還帶有懷念的神色。
她的手指接觸在玻璃上,朝著所有人緩緩地訴說。
旁邊的牌子寫著:
《來自舊世界廢土的超危污染物!》
《禁止靠近!禁止靠近!禁止靠近!》
《不要向她許愿!》
她低下頭,看向了兩千年后的新人類。
它們已經與舊人類的外形有了迥異的區(qū)別。
可……是人類啊……
她看向他們顏色不同的服飾,露出淡淡的微笑,“我的名字叫做,災!
她的聲音很動聽。
她張開手,頭發(fā)如同水蛇一樣向四面八方張開,“我會讓你們毀滅,也會讓你們新生!
“你們會像我一樣明白的,”她的手指劃過面前一張張新奇的臉,“毀滅是新生的開始,周而復始是你我的宿命!
“如果有一天你們對現實,對人生失望,對他人,對自己感到無可救藥,就再次來到這里。”
“我的名字叫做災,向我虔誠的許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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