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癸酉月，辰酉化金，一陰一陽，天生地合，正是結(jié)婚好時候，小夫妻定能情比金堅，更是利好孕的月份，今年結(jié)婚，說必定來年你就能抱上大胖孫子了�！�

　　傳這話的人是耿婆婆，前年孫家與成家定親的時候，請的正是她——寧城最有名的媒婆。她有名的原因，一是業(yè)績，談成的幾率特別高，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經(jīng)她推薦的男女，十對里至少能談成八對；二是門第，寧城排得上號的大戶人家紅事都是她操辦的，原因無他，圓臉、圓眼、圓胖的身形，教人一看就覺得喜慶，人自個兒家里頭，多子多孫，這等福氣，很是令人羨慕。

　　要說這婆婆有哪里差點兒意思，那就是她從不說壞話，即使有缺點也都藏進好話里，比如說，她上門看過一個男子，眼睛鼻子都數(shù)量全乎，那就是五官周正；要是女子不說話，就是文靜懂事；對方父親跛腳，母親臥床，那就是父母雙全。

　　扯遠了，得說回孫、成兩家的這門親事，起初卻不是這耿婆婆張羅的，定親的時候請她當(dāng)了見證人，圖個喜氣，她兩邊省了不少腿腳，加之孫家是個富戶，輕輕松松賺了個大紅包，開心了五六天。早打定完親，耿婆婆知道了這對少年少女，心里惦念著兩家完婚的媒人紅包許久。

　　去年，成家女兒成韻剛過及笄禮，她就不請自來告訴了孫家：“成家女兒可婚配了”，奈何成家舍不得女兒，推托去年流年不利嫁娶，只得拖延。這不，去年剛過，這會子，正月里，她和家里人去道觀進香，路過偶聽得解簽的道長說了，今年八月是個好月份，她就把孩子們交代給他丈夫，她自己一個人火急火燎地往孫家來，空著手上門拜年了。

　　主座上，孫家夫人董倪晨聽了她的話，自是喜不自勝，命下人趕緊上茶，上點心，欣喜道，“不知耿婆婆明日方便否？可到成家與成夫人說說這等子好事，成家若是也有意今年八月，我教我家老爺子后日便上成家詳談。早日把新婦娶進門我這心里的秤砣才叫落了地，到時候，必不教耿婆婆白辛苦！”耿婆婆眉開眼笑道，“方便！方便！”

　　孫夫人親送了耿婆婆，回到房間，仍是一臉喜色，激動得來回走，坐也坐不住。這門親事她極滿意，成家家中父母長輩知書達禮，家庭對外口碑不錯，對成韻教育嚴格。成韻這孩子孫夫人見過三回了，端莊有禮，行事正直，溫和穩(wěn)重，人也聰明，小小年紀卻能把田莊、鋪面管理的井井有條，她極是喜歡。反觀自家的兒子，臉是好看的，畢竟她親自生的，隨母親了，人呢？聰明有余，勤奮不足，四肢健全有什么用，五體不勤，那臭小子的手腳就是個擺設(shè)。

　　很快，耿婆婆帶來了好消息，成家允了。一則提前了七個多月，給親家留足了時間，二則孫家著急但也沒有催促，顯然，尊重成家的意思，成家看得明白，于是也不好再拒，答應(yīng)了。雙方各自籌備了聘禮、嫁妝，終于在今年八月迎來了婚禮。

　　晚上，孫府賓客盡歡，孫老爺扶著孫夫人回房，丫鬟還沒來得及鋪床，孫夫人直接攤倒在床上，“21年了，21年啊，終于這臭小子可以脫手了！今天我還特意起了個大早，給你兒子里里外外，精心打扮了一番，希望成韻是個顏控，能看上咱們得理兒......”說罷，睡著了。孫老爺孫平無奈地搖搖頭，躬身給她脫了鞋襪，心想“理兒也沒那么差吧，日后我要多多敦促他，好歹對得起成老弟托付愛女給我孫家的一番信任，不教成韻受太大的委屈�！�

　　孫府另一邊，洞房里，孫理挑起成韻的紅蓋頭，未看含羞的新娘子一眼，大步去拿合巹酒，塞一只給了她，成韻微愣了一下，配合他喝了酒，喝完臉更紅了，心里以為孫理是猴急洞房了，面色愈紅得像快要滴出血來......沒成想，孫理喝完酒，把酒杯往后一拋，從她的左邊溜了進去，自顧脫鞋，上了床榻，攤了被，開始睡，動作一氣呵成，成韻回過點神來的時候，旁邊孫理已經(jīng)開始響起勻稱的呼吸了......
　　“孫......相公”成韻輕喚著，然而，沒有用，孫理睡得很結(jié)實。
　　于是，她推了推“相公”，“別吵我，睡覺呢”孫理只動了嘴皮子。成韻瞪著他的俏臉，熟睡的孫理毫無知覺，她無奈又委屈，只得和衣睡下。

　　第二天，鳥兒們早早地感受到了晨光的召喚，以清脆的歌聲回應(yīng)著，叫醒了一夜淺眠的成韻，沒有理睬依舊酣睡孫理，沒有眷戀過于柔軟的床榻，扶著床沿找到穩(wěn)定的支撐點，撐著酸痛的身子，躡手躡腳起身、穿鞋、走出一段距離，左扭扭，右扭扭，脖子扭扭，把骨架子整歸位后，小聲把貼身丫頭惜照從門外喊進來，打算化妝去給孫夫人請安。

　　“少爺少奶奶還沒醒吧？”孫夫人身邊的管事張婆婆問門口的小廝。
　　“少奶奶醒了”小廝答。
　　“呦，那我來遲了，我得趕緊進去。”說罷，張婆婆輕敲了門。進房后，才把“孫府沒有晨起請安的規(guī)矩”告訴少奶奶成韻，并誠懇認錯：“少奶奶，夫人昨日就囑咐我要跟少奶奶說的，但是昨日宴席事多繁亂，老奴給耽擱了，今早一早過來，還來遲了，請少奶奶責(zé)罰。”

　　成韻一向?qū)捜蚀�，在家如此，更別說這才在婆家的頭一日，更是不會與張婆婆計較，“張媽媽別自責(zé)，我是慣常早起的人，不打緊的，往后都在這府里生活，許多事還得勞煩張媽媽多費心�！苯o惜照遞了個眼色，惜照自然地把銀子塞給張婆婆。成韻尋思著自己初來乍到，婆母身邊的得力人應(yīng)該敬著些......

　　時光悄無聲息地流逝，一個月過去了，一開始事事端著小心的成韻，漸漸放松下來，因著她發(fā)現(xiàn)，孫府其實是個簡單的門戶，父親所說不假。孫府里，孫夫人主內(nèi)，孫大人主外，家里的事情孫大人從不過問，孫夫人寬嚴并濟，大多時候都是寬和的，下人們犯大錯了才會責(zé)罰，一旦責(zé)罰則是重罰，一般是趕去莊子或者是直接趕出孫府，永不錄用。成韻悄悄琢磨著，婆母大概是覺得看見了會生氣，眼不見為凈。所以，府中下人們懶怠些，小錯不斷，大錯不敢。

　　至于“相公”，不見外人、不見孫大人的時候，永遠墨發(fā)披肩，隨風(fēng)飄散，永遠只穿中衣，是母親口中“沒規(guī)矩”的程度，不管是前院見婆母，還是在后院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如此，哦，對了，在后院的時候，走路連鞋都不穿。不過，他走路的時候極少，能躺著絕不臥著，能臥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就算是站著也不能直立，必要一根柱子倚著，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癱在臥榻或者床上，二者之間選擇取決于臥榻旁邊有沒有果盤。說他不像樣吧，也不是，三朝回門的時候，規(guī)矩禮儀一絲不落，一點錯處沒有不說，文質(zhì)彬彬，還能說會道，哄得岳母大人眼角間的笑紋就沒舒展過。臨別的時候，還對成韻說要好好照顧夫婿。

　　至于夫妻感情，就算孫夫人每每欲言又止、沒有直說，單看著婆母冒泡的嘴角，成韻也明白個七八分�？墒�，她能有什么辦法呢，這一個月兩人每天白日里四目相對，談天說地，晚上睡在一個床上，然而，什么也沒發(fā)生，有那么幾次她的手碰到了孫理，他醒著，就跟躲瘟神一樣，一下子彈開了。

　　眼看著小夫妻“不務(wù)正業(yè)，子孫無望”，孫夫人和孫老爺“請”孫理過去談話，起初孫理以“時機未到”為由，企圖蒙混過關(guān)，后來孫老爺一番棍棒威逼下，他才吐露實情——為了不要小孩，不敢同房。孫夫人眼瞧著孫老爺?shù)哪標查g漲紅，立馬讓張婆婆把孫理攆出去，不是怕兒子被打死，這么個奇葩兒子，打斷了腿她也不心疼；丈夫年紀大了，要是被這老來子氣出個好歹，還不如從來沒有生養(yǎng)過他呢。孫夫人輕捋著孫老爺?shù)谋�，柔聲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生氣，我跟你一樣氣，但咱年紀大了，氣出個好歹不值當(dāng)?shù)�，消消氣，咱一起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老兩口商量好，隔天把兒媳請來，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談話過程中不斷數(shù)落孫理，并保證一定會好好教育“兔崽子”。成韻素來是知道孫理懶的，畢竟他在自己面前一點遮掩的意思也沒有，一起生活了一個月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此時，當(dāng)她知道丈夫不與她圓房的真實原因，她依然被震驚到外焦里嫩、體無完膚，以至于手里的杯子不自覺地滑落，杯子里的水傾瀉而出，她渾然不覺......“成韻，成韻”孫夫人拍著她的肩，看見她眼中的茫然，嘆了口氣，“怪我，是我沒把他教好，讓你受了委屈，孩子，是我們夫妻對不住你。”

　　成韻晃過神來，“婆母，我沒事，只是有點意外，沒想過是這個原因，還以為是夫君不滿意我當(dāng)他妻子�，F(xiàn)下知道原委，我想......”成韻頓了頓，還是勇敢說了“我想知道夫君為何終日懶怠，這些日子我看得明白，夫君他過目不忘，思維敏捷，能言善辯，若愿意用功，就算不考取功名，只是經(jīng)商，也定能成就一番事業(yè)，至于子嗣，成韻若有機會也會試探一二。”成韻這樣大包大攬實屬無奈，她完全沒有把握，眼看公婆實在老邁又無力教導(dǎo)。她自小極少說謊，說完這番話，她頭就沒有抬起來過，實在羞愧。孫老爺許是看出端倪，“好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是八抬大轎請來的媳婦，進了孫家門就是咱孫家的人，我們是一家人，有問題一塊解決，那兔崽子翻不了天，我們一起收拾他！”成韻聽罷，鄭重點了頭。

　　成韻回到房間，迂回婉轉(zhuǎn)地跟孫理聊了聊閑話，一天過去了......再迂回婉轉(zhuǎn)地聊了聊，從詩詞歌賦、人生理想到各地美食、人文風(fēng)情，半個月過去了......孫理明知她想問什么，就是跟她繞彎子，到最后，孫理主動找她聊天，成韻兩眼一閉，裝睡，在心中腹誹：“孫理，人如其名，就愛說理，嗶嗶嗶嗶嗶，而且得理不饒人”。誰承想，孫理一個人，自己跟自己說話能說一整天，成韻在床上聽著，忍著，躺也躺不舒坦，換了十幾次姿勢，不斷祈求諸天神佛讓太陽快點落山，沒成想，闔家吃完晚飯，剛回房，孫理兩片嘴皮子又開始動了......那一晚，成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說暈過去的還是真睡著了，只知道，隔天起來頭嗡嗡的疼。眼睛縫里鉆出一張熟悉的臉，“你醒啦”，孫理笑著，成韻在他眼里看到了興奮，然后看著他那兩片嘴皮子又開始動了，接著叭叭叭說著......快到午飯時間，成韻受不住了，終于！她開口說了她這兩天的第一句話，直抒胸臆：“你為什么可以這么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孫理瞬間大笑起來，赤著腳，狂放不羈，搭配他那張美而近妖的臉，身上仿若有光，邊繞著成韻大步走著，邊說“生活起居有丫鬟、小廝伺候，吃飯有廚子伺候，老子生來就是少爺，誰知道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我不該認命嗎�！闭f罷，雙手往成韻面前一攤，端的是一片從容、坦蕩。

　　他說話的時候，成韻的眼神追逐著他的身影，一語畢，她覺得一點毛病也沒有，好有道理！“對哦�！彼矝]想到，自己居然就這樣說出來了。

　　孫理不禁發(fā)笑，看著眼前傻楞楞的姑娘，食指拂過她覆著細絨的小臉，“小樣兒！”

　　成韻呆住了，不多時，臉開始有些發(fā)燙，腦海里，孫理剛剛說話的樣子，像走馬燈一樣一遍遍的放映著......不知過了多久，她想起他剛剛的動作，看了看臥躺在臥榻上、背對她的孫理，耳根也是紅的，心里樂了“我去廚房看看。”說罷，一溜煙跑了。

　　成韻跑到院子里，孫理的樣子依舊揮之不去，相公風(fēng)華無雙，是她自有生以來見過最出色的男子，誰又能是十全十美的人呢？懶就懶唄。她邊想著孫理的樣子，邊做了一個決定，也可以說是兩個決定，她要幫孫理，如果舒舒服服地過一生是你想要的生活，那讓我來成全，孫理我會幫你的。于是，成韻沒有把孫理說的話告訴孫老爺和孫夫人，她悄悄地把自己在了老夫婦的對立面，有孫理的地方。她做了這個決定，并感到格外歡喜，心里甜甜的。而后，她來到廚房，知道相公對美食尤為著迷，今日愈發(fā)想對他好些，更好些。

　　從那天起，成韻起早貪黑，起的比鳥早，睡得比孫理晚，開始從管家那邊一點點接手孫家的產(chǎn)業(yè)管理。孫夫人從管家那邊得知此事，雖不明所以，還是交給她兩個鋪面讓她試著打理，并請了一個有經(jīng)驗的掌柜和一個賬房先生，幫成韻解惑、受她指派。成韻在家的時候就管理過家里的產(chǎn)業(yè)，不算新手，她思路條理清晰，能夠迅速抓住問題的核心，總能從紛亂繁雜的事務(wù)中，推導(dǎo)出最合適的解決辦法。在人員管理方面，她初出茅廬的時候并不會在一上來就搶著當(dāng)老大，但不會被隨意掌控，并且能逐漸掌握大局，一旦她掌握了經(jīng)營管理的主權(quán)，她就能恩威并施，賞罰分明，教掌事、伙計們從心底里信服她。

　　成韻神龍見首不見尾忙碌著，孫家人都不明所以，孫理一方面以為是自己唐突了成韻，惹她不開心；另一方面又想著她是自己的妻子，碰一下臉蛋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事。那不理會自己的原因，難不成是因為自己過于懶怠，沒有追求，瞧不上自己了？他越是這樣想越是憋悶，白日里熱鬧了幾個月的屋子里突然安靜得針落可聞，回想自己成婚前的日子只覺得簡單無趣，沒有成韻陪伴的日子，逐漸變得煎熬，臥榻也一點都不舒適了。于是，他決定做些事，去看看成韻日日往外跑，到底在忙些什么，琢磨著不能空著手去，他挽起頭發(fā)，進了廚房。自小他嘴巴就比較饞也比較刁，但是他有個天賦，一個父母也不知道的天賦——只要經(jīng)他嘗過的美食，什么調(diào)味，怎么烹飪他都了然于心，當(dāng)然，讓他自己上手做是不成的，但是他會在旁邊給大廚指手畫腳。

　　很快，他帶著兩個食盒，坐著馬車出門去找成韻。來到西市的一家鋪子，掌事告訴他找錯了，于是他去了第二家鋪子，結(jié)果這家的掌事說成韻前腳剛走，他二話沒說，又去了南市的鋪子，終于看到了她，她正坐在里間查看賬目，賬房先生在一旁，看見少爺出門略微吃驚后出去了。孫理坐在他的位置，靜靜地看著聚精會神打著算盤的成韻，沒有打攪她。許久后，“一百三十四兩五分九錢，先生復(fù)算一下�！背身嵳f罷，孫理面前多了一本冊子。成韻遞過冊子，眼睛往上一臺，眼前一亮，看見孫理，驚喜道“相公你怎么來了？”

　　“惜照說你還沒吃飯”孫理沒有理會她的疑問，起身走向圓桌，打開桌上的食盒，把菜一道道拿出來“過來坐，我給你帶來吃的�！�

　　兩人各自忙活半天，彼時已過午時，都餓得狠了，一頓風(fēng)卷殘云，眼前的飯菜全消滅了�！斑@是哪家酒樓的菜，真好吃”成韻滿足道。“喜歡吃，明天我再給你送，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提前跟我說。”看著桌上空空的一個個盤子，孫理暗自歡喜，看來她是真的喜歡。成韻開心地接受了，“好啊好�。　弊阅翘炱�，孫理日日變著花樣給她做菜，做各種吃食，讓小廝打聽了成韻的行蹤，追著投喂。

　　成韻自打她決定把孫理的話瞞著，不告訴公公婆婆，總是愧疚，表現(xiàn)出的就是沉默，盡可能躲著走。老爺和夫人看著忙碌的成韻，以為她對孫理絕了指望，連待都不愿意和理兒待在一起。兩人一合計，打算以生病為幌子，規(guī)勸兒子。第二日，府里請了大夫，開了藥，成韻被支去看著藥，前腳，她帶著惜照剛走，后面，房間里，“你的母親年事已高，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孫老爺跟站著的孫理說。孫理眼瞧著面色紅潤的母親，“昨天她一個人吃了半個肘子�！�

　　“母親這些年牙口不太好，食欲消減不少，昨個兒肘子燉的軟爛，這才多食了些。一點小事，教我兒上了心，我兒真是孝順”說罷，別過臉，掏出帕子輕輕抹過并不濕潤的眼角。

　　“你母親沒幾年活頭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孫子出世，哎，這都是天命啊。孫子，隨緣吧隨緣吧”孫老爺邊嘆氣邊搖頭，瞥見孫理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暴跳起來“就想閉眼前看到你能支棱起來，你必須行動起來”

　　“哦...可她生我的時候，就很老了”孫理弱弱說了一句。

　　于是，孫老爺又開始鍛煉身體了。
　　“怪不得少爺不怎么動，身體還那么結(jié)實，原來是老爺?shù)墓��！毕д章犕晷P說往日少爺挨打是常事，感嘆道。

　　這段小插曲后，老爺做主又給了四個鋪面，成韻感動于孫家的信任，平日里更加繁忙了，盡管孫理投喂得勤，卻也愣生生瘦了許多，下巴也尖了。眼見快年底了，這一日她來了月事，本該在家休息，可家里的鋪子事務(wù)正多，她咬咬牙出門，打算把三家鋪子要緊的事務(wù)出面處理一下。

　　就在趕去第三家鋪面的路上，剛下車的成韻，兩眼一黑，暈倒在馬車邊。無巧不成書，成韻親爹成老爺恰巧出來采辦年貨，在街上看見了這一幕，頓時心疼難忍，即刻帶著成韻回家。問過了惜照，才得知女兒婚后辛苦管事，女婿在家享福，心里氣不打一出來，又不知怎么發(fā)作，只能把成韻扣在家里。這一扣就是好幾天，孫理日日來找成韻，像往常一樣給她帶吃食，被數(shù)落，他生生受著，一句辯駁也沒有。

　　成韻醒來后一直在想怎么寬慰父母讓她回孫家，奈何使盡渾身解數(shù)都不管用。成家是個規(guī)矩門戶，會這么做的原因不僅僅是姑爺懶怠，累著自己閨女，更是小夫妻成婚幾個月了，姑爺撐著不圓房，自家女兒在孫家里怎么站穩(wěn)腳跟，成家老爺和夫人都很生氣。為此，孫理來的時候自是不留情面，瞧著成韻對孫理有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瞞下孫理日日扣門的消息，不告訴自家女兒，只告訴她已經(jīng)打發(fā)下人跟孫家知會了。

　　成韻信以為真，便聽話在家養(yǎng)著。這日，成韻身體好些了，想念孫理送的幾個菜，叫惜照去買，惜照在城里尋了一圈，一道菜都沒找到。反倒在路上遇見孫家廚房的管事，打聽了才知道，那些菜外面哪里能買得到，都是少爺盯著家里的劉大廚做的，工序劉大廚也摸不準，只有孫理知道怎么做。惜照空手而回，把事情原委告訴了成韻，成韻忙碌的那些日子多多少少看出來孫理的心思，畢竟曾經(jīng)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少爺，天天給自己送餐，刮風(fēng)下雨都不帶耽誤的，每次吃飯都看著自己，自己吃得香的菜總會經(jīng)常有，她就明白是相公偷偷記下了，那樣的日子雖然忙碌，卻時時覺得很幸�！，F(xiàn)在才知道，不是外面的酒樓比家里的吃食香，是相公的用心，別人的一點都比不了。這一刻，她想回家了，想回孫府那個和他一起的房間。

　　行李也不收拾了，她只帶了惜照，往門外走......成父和夫人趕來，攔住了她：“孩子，你身體剛好些，這是去哪？”
　　“爹，娘，女兒離開夫家多時，是時候回孫家了”成韻站得直，端正回答。
　　“你的事，爹娘都聽說了，孩子，那孫理不是個好的，終日無所事事，還......孫家也不成，兒子教不好，放任孩子不管教，讓你去拋頭露面做生意不說，還禮教不嚴，你和那廝不行夫妻之禮也不干預(yù)。這門親事咱.......”

　　門口處，出現(xiàn)了孫理的身影，手里一如往日，一手一個食盒，只是幾日不見，頭發(fā)樹冠而立，衣冠齊整了，可只一眼成韻卻看出了他的憔悴，“父親！”成韻大聲道：“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zhì)豐盛的年代，外無戰(zhàn)事，家里也衣食無憂，內(nèi)無齟齬。相公何必固執(zhí)地把自己埋進自己不喜歡的事務(wù)里，他和我都盡可以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放棄眼前的美好生活不過，轉(zhuǎn)而過著節(jié)儉、受著無意義的苦難，然后因為長期生活拮據(jù)，對自己所追求的事物失去興趣，活著只為延續(xù)生命，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成韻想要的�！�

　　她跪下“父親，女兒明白您是心疼女兒，女兒保證今后一定先照顧自己身體，絕不逞強蠻干。女兒大小就喜歡做生意，跟各種人打交道，這您是知道的。現(xiàn)在作為孫家婦，得夫家信任，操持孫家生意是女兒努力自己爭取的，女兒雖是女子，卻也想像男子那樣，有機會能夠成就一番事業(yè)，不求父親支持，只求不要攔我�！�

　　“至于女兒婚事，女兒已嫁，所托之人是女兒心中所愛，女兒相信，他的心中也有我。公公婆婆更是寬厚溫和之人，沒有比孫家更好的人家，成韻生是成家女，不勝歡喜；愿為孫家婦，此生所幸�！�

　　成夫人順著成韻的眼光，看見了門口的孫理，扯了扯成老爺?shù)男渥�，成老爺意會，看了會孫理，抬頭看向虛無處，“行吧，你去吧，只一點你記住，你是我的孩子，成家的門永遠為你敞開�！闭f罷，獨自走了。

　　孫理進門，牽起成韻的手，接了成韻回家，兩人一路無話，相視而笑。幾天后，兩人圓房了。

　　......一年后
　　大著肚子的成韻，在看見書桌上的字“孫勉”，好奇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你猜猜”孫理起身，扶著成韻，賣關(guān)子。

　　“勤勉的勉，你做不到的事情讓兒子來完成，這也算是繼承了，都說父債子還。對嘛？“她壞笑

　　“錯錯錯，“勉”拆開看就是免、力，毫不費力，不勞體力，也不費心力，我希望我的孩子是能輕輕松松的過一生�！彼裤街�。

　　“是個不錯的愿望呢，那須得我們一起幫他才行�！�
　　“嗯，夫人加油努力，我在家里坐鎮(zhèn)，替你穩(wěn)住大后方。”
　　“好，那夫君可坐穩(wě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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