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唐氏集團(tuán)的少爺約我在醉旋酒店的總統(tǒng)包廂見面.我知道唐建的父母不會有臉來求我.但我樂衷于別人痛苦的樣子,自然不會拒絕.
　　待我落坐后,見到一向風(fēng)流成性的唐建竟有了黑眼圈.我不語,等他發(fā)話.
　　"琴,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讓民豐放唐氏一馬吧.民豐不會在意那樣小數(shù)目的錢的."他開門見山,目光憔悴.修長的右手已伸放在臺面,我想幸好這桌子夠大.
　　"唐建,民豐銀行缺不缺那幾個錢還輪不到你來評,唐氏拖欠巨款也不是幾年的事了.另外,別忘了鳴宇才是民豐的總裁."我正視他,不帶任何感情可言.
　　"只要你肯開口跟你丈夫說一聲,再寬限些時日的話,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他的激動出乎我意料,簡直像個虎落平陽的小丑.哼,他們要是求得動鳴宇,就不會來看我的臉色.
　　"合約已經(jīng)超期,你以為銀行是印鈔票的?"我冷笑,折磨人或許是我的樂趣之一.
　　他似乎有難言,低下頭,表情扭曲,
　　"我知道當(dāng)年爸媽虧待了你,這幾年他們也一直求你回去.你就算不肯,也不能忍心逼他們到絕境..."
　　從沒有人需要我的原諒.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我用了僅僅六年的時間爬到這個位子.最后還當(dāng)上了董事夫人.當(dāng)然會求我回去.但如今,那已不是原諒與否的問題.早在我六歲那年,我與誰都沒有了任何瓜葛.
　　"這害人的帽子別給我亂戴,法律會站在民豐這邊.我不過是公式公辦而已.也請你公私分明."

　　民豐的實權(quán)在我手,鳴宇在外面無法無天我不管,我更喜歡權(quán)力.
　　唐建的表現(xiàn)讓我失望.久不見,沒想到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竟是塊魚肉.或許他們也應(yīng)該僥幸.唐建若是刀俎類人物,搞不好我會上演一場姐弟戀.
　　唐建到最后也沒敢說出一個難聽的字眼,他們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放棄我這個希望.可惜他們算錯,我不會因此而感到絲毫內(nèi)疚.

　　開車回到家,想進(jìn)二樓的主人臥室洗個澡.一推開門,便看見鳴宇和另一個女人在床上纏綿.女的一見我就惶恐地用一手捂著臉,一手亂抓著被子擋住身體.鳴宇回頭,無動于衷地看著我.我斷然不會讓他得逞.

　　"打擾了."我轉(zhuǎn)身正要關(guān)上房門.
　　"沒關(guān)系."鳴宇回道,語氣中深淺難測.
　　我打算去最遠(yuǎn)的客房,有時女人的聲音可以□□我的耳朵.

　　"真看不出來你這么狠."
　　"你也看到了,有人比我更狠."他的聲音低沉.

　　洗完澡,我打開電腦,把剩下的文件發(fā)送完. 而其中一份,足夠能讓唐氏在一個月內(nèi)宣布破產(chǎn).側(cè)躺在床上許久,聽見外面何時打起了雷.我索眉,雙手拼命地捂緊耳朵,想今晚又要失眠了.記得有人說過,大概意思是人失眠的時候無法入睡,但也不是完全清醒.記憶的片段在腦海中一個一個閃過,我看見我的生父唐永鵬如何在幾歲大的我面前用一疊疊大鈔甩向我母親的臉,趕我們走.我母親再如何用一種嫌棄惡毒的目光刺向我這個累贅.六歲生日那天,我如何驚恐地面對那個紅著眼發(fā)了狂的母親用鏡子利器砸向我,嘶啞地罵著養(yǎng)條狗也比養(yǎng)你強(qiáng),我哭著喊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全是因為我不小心砸碎了她的一個玻璃杯.
　　從此以后我再沒提過要過生日,因為那晚母親已把我送進(jìn)了孤兒院.我傻傻地站在孤兒院門口,看著她坐在車上給了我最后一個舒坦的微笑,然后馳騁而去.這或許是她迄今唯一一個真心的微笑.但我那時不明所以.腫脹的雙眼好象有流不完的淚.不久后,昏暗的天空頓時打起了雷,繼而下著小雨. 房子內(nèi)的阿姨在大雨前發(fā)現(xiàn)了我,我哭著說媽媽會來接我,她回來接我的.
　　那個晚上我沒有停止過哭泣,誰來哄我我根本聽不清.最后他們讓我獨處一間小小的臥室.外面的雷聲不斷,而我的哭泣依然無法停止,只是漸漸失去了聲音.我弱小的身體軀卷在窗簾后面,開始驚恐萬狀地對應(yīng)那些躲不了的雷電.
　　我想我在那晚已用盡了畢生的眼淚.母親再沒有來看過我第二眼.她終于自由.
　　后來的生活,我只記得我用了最短的時間讀完了全部的書,學(xué)費賺得更辛苦.唐永鵬的新夫人聽說我的存在,或許是怕我回去,或許是怕我要錢.她處處想方設(shè)法來為難我.其實她多慮了.我再也不認(rèn)識他們,也不恨他們?nèi)魏我粋�.

　　隱隱約約聽見房門被人打開,我的身體仿佛缺氧,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根本無法動彈,感覺像鬼壓床.
　　來人從身后環(huán)抱著我,好象發(fā)現(xiàn)我全身痛苦不堪,一邊撫摸著我的長發(fā),一邊輕慢地說,
　　"就過去了,就過去了......"

　　我討厭夏天,因為雷雨不斷,因為長夜漫漫.

　　醒來后,我枕邊并無旁人.我從來不是個有空去回想夢的人,可昨晚入眠后的一個夢,卻讓我異常在乎.
　　我夢見有個男人在人前從后面緊緊地抱著我,我聽見有個女孩在一邊說, "真像對夫妻."然后他依然環(huán)抱著我,一起歡笑著走在回家的花園路上.旁人用特別的眼光看著我們,我突然覺得很不自在,又突然釋懷,自知根本不用去在意別人的眼光.我笑的滿臉幸福.
　　夢中我看不清那個男人是誰.他或許是鳴宇,也或許是那個讓鳴宇用了區(qū)區(qū)五百萬打發(fā)了的前戀人.我無所謂,也不在乎它即使是在夢里,即使它只有一瞬.這到底是我第一次,或許也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感受到幸福,太真切了.我不愿去懷疑.

　　又一個星期的匆匆忙碌,晚上我的車尚未開進(jìn)家門,已看見大片燈火霓裳出現(xiàn)在花園內(nèi).
　　想必是鳴宇辦的舞會.待我一下車,便被穿得華艷的銀川企業(yè)大小姐給逮住,
　　"萬年冰山莫琴~聽說我送你那匹英國名種馬死了?"她的香水味太重,眼光玩笑般的質(zhì)疑.
　　"是,小黑是吃得太多,消化不良撐死的."我面不改色,看著她倒吸氣,胸圍果然大了一圈.
　　"那,那我送你那條第一聰明的博美呢?"她仍不死心,繼續(xù)追問.
　　"小白更慘,自殺跳進(jìn)游泳池,游不出來掙扎累死的."她氣竭,我拍拍她的背.這個女人說過我二氧化碳太多.

　　回房的路上不斷有人跟我搭話,我隨便應(yīng)付了去.一般這種場合都是鳴宇擋著,我壓根不喜歡人多的聚會.想拉關(guān)系的只有別人, 而不會是莊家.
　　在我扭動臥室房門的瞬間,音樂忽然換曲.我放下動作,立在門口聆聽.樓下的人群漸漸收了聲音,我的丈夫一步一步走上臺階,看著我開始微笑發(fā)話.
　　"這首慢爵女聲版的'Stand By Me'是我最喜歡的歌曲,今晚能否有請夫人賞個臉,陪我跳一曲RUMBA?"
　　他走近,右手已伸向我,姿態(tài)紳士無比.
　　我貼近他的耳鑌,細(xì)語盈眉道,
　　"你知道我不會跳舞,又想玩什么把戲?"
　　他姿勢不變,輕聲說,
　　"你總該放過自己."
　　"我不會回頭, "我輕笑,"回頭未必是岸."
　　"那就請你相信我."
　　...

　　去掉一些心里妒的妒,嫉的嫉的男女.這副畫面在樓下人的眼里會再溫馨不過.
　　我望向他的手,片刻,心底一聲輕嘆.我還是握了上去,感覺像是被牽著過馬路的孩子.
　　這首歌的旋律我再熟悉不過,所以雖然不喜歡跳舞的我表現(xiàn)的無所謂出眾,但也不至于出丑.
　　舞閉,旁觀者掌聲震耳.馬屁拍得不錯.
　　燈光下,我丈夫的臉近在咫尺,不得不承認(rèn),他真的非常英俊,也十分優(yōu)秀.我微笑,在他的唇上輕輕一點.很快便看見他像新婚似的微紅了雙頰.還挺可愛.

　　我轉(zhuǎn)身上樓,他沒有追來. 彼此會讓美好的回憶留一段空間.
　　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入眼而來的是床頭邊醒目的紅色,大片玫瑰組成的愛心.我笑,摘了數(shù)十朵打算用來泡澡.
　　從浴室出來后,我再不看那缺了一角的心型玫瑰團(tuán)第二眼.我打開電視,隨意地?fù)Q著頻道.唐氏集團(tuán)在今日下午宣告破產(chǎn)的消息隨處可見, 而沒有一則對民豐不利的消息可聞.鳴宇的效率果然夠快,擺平媒體是他的"消遣"之一,還真是神通廣大.
　　我說過我不會感到內(nèi)疚,即使今天是我的生日.
　　記得鳴宇問過我為什么不喜歡過生日,我回答說,因為我沒有信仰,也沒有愿望想許.我不喜歡他后來的目光,那讓我感到自己被憐憫.我曾經(jīng)希望等我賺夠了錢,要離開這個城市.后來卻發(fā)現(xiàn),其實在哪里都一樣,因為我的歷史永遠(yuǎn)無法改變.
　　每年的今天,鳴宇動會變著花樣為我側(cè)面慶祝. 而他曾經(jīng)一切傷害我的所做所為,也不過是想讓我在乎他.我不知道他到底能走多遠(yuǎn),只知道我無法給他等量的感情,所以我只能選擇接受,并且盡量冷卻他.
　　從頭到尾,那首"Stand By Me"并不能說是他的最愛, 而是我的最愛..

　　關(guān)掉電視,真是無趣至極.我閉目,繼續(xù)夢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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