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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燈
《雨燈》
明草有花/文
2024.10.31
陳情桑不顧一切地跟梁競時走過兩次。
一次是十六歲那年,他替她解圍,轉(zhuǎn)過身歪著頭,懶聲說:“你跟我走吧!
一次是十八歲那年,他表明心意,眼里裝滿忐忑,小聲問:“你跟我走嗎?”
這一走就是好多年。
1
陳情桑是個鄉(xiāng)下丫頭,爺爺奶奶帶大的,爺爺常說她是田野里撒歡的小狗,春天小腿扎進淤泥摸泥鰍,夏天鉆入碧綠荷塘采蓮蓬,秋天爬上樹干摘茶籽,冬天不外出就邊看電視,邊燃木炭取暖,特愛吃剛被火堆燜熟的紅薯,被燙的齜牙咧嘴也不肯等片刻,這時奶奶也不閑著,粗糲的指腹抹了散著怪味的“蛤蜊油”往她凍得龜裂的紫紅臉頰上涂,口里念著:“桑桑乖!
十三歲那年,因為升學,陳情桑被父母接進縣城里,媽媽對她說這是他們長久來為她做的打算,想讓她在縣里上個好點的中學,一切卻在她十六歲那年生了變故。工廠倒閉,夫妻雙雙下崗,沒背景和學識的兩人,為支撐起小家,父親跑起長途,母親去小作坊踩縫紉機,雖然艱苦,但也和美。
禍不單行,一年后的一個深夜里父親疲勞駕駛,出了車禍,截去雙腿,終生與輪椅為伴,高昂的療養(yǎng)費讓家里負債累累。陳情桑放棄了讀重點高中的機會,去了一家免除學費的職校,盼著早日學會一門手藝,還清欠款。
職校里,混跡著許多不務正業(yè),游手好閑的混混太妹,愛往枯草般的頭發(fā)染上各種發(fā)色。職校猶如一座小城,染發(fā)是炫酷,俯首書桌,認真好學是特立獨行,陳情桑自然成了異類,何況她面黃肌瘦,也難掩漂亮,更成了不少人的假想敵,眼中釘。
書本被撕毀棄在垃圾桶,在廁所門被故意反鎖,被人佯裝不小心潑了冷水,再到被拉去人跡罕至的黑暗小巷扇耳光,被逼著下跪求饒,她的舉報和反抗迎來的是更殘忍的對待,劣跡斑斑的人玩弄她就像大貓捉弄墻角的老鼠,興致盎然地逐步攻破心防。情桑回到家,看著一臉疲倦的母親和臥床的父親,眼淚乖巧地流進心口,很苦很苦。
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拉到小巷,污言穢語的字眼,氣勢凌人的狠話兜頭砸了下來,她溫順地聽著,像待宰的羔羊,等待判決,她明明沒罪,卻被處以極刑?伤箾]出息地希望那些拳腳快落在自己的身上,當她像破布娃娃被扔在墻角時一切便結(jié)束了,她還要趕回家?guī)脱劬Σ缓玫膵寢屪鍪止ぁ?br>
刻薄謾罵被一聲散漫的“喂”兀地截止,小巷矮墻上不知何時冒出一人,穿一身黑,坐在黢黑的夜色里,帽子垮著露出半張迭了陰影的臉,懷里是一只小狗。
“你是什么不長眼的東西,管起閑事壞我好事,趁我還沒生氣,勸你別瞎摻和,要不然,你別想好過!闭f話的是職校的大姐大,自己手下一堆小嘍啰,男朋友又是隔壁學校臭名昭著的校霸,在這一塊地帶無人敢招惹。
有人信口編排,“玲姐,他這么護著,不會是這個小賤人的奸夫吧?”
玲姐恍悟,睨著情桑說:“難怪要為她出頭,這賤.人長了張狐媚臉,真的勾了不少人啊,看著也真怪煩的!
“再罵一句試試,信不信我放狗咬人!
懶懶散散的聲音又飄了下來,尾音微揚,帶了點笑,卻無端讓人生寒。
“放狗咬人,哈哈哈,你是說你懷里這個牙都沒長全的小奶狗嗎?”
眾人哄笑。
小狗驚叫,是他跳了下來,掀了帽子也只叫人看見鋒利的下頜和冷笑的薄唇,低低吐字道:“我說的,是我這條瘋狗!
一陣混亂的拳腳相加,陳情桑愣愣看林玲指著那人丟下一句,“你給我等著!
幾人便帶著傷落荒而逃。
陳情桑撿起地上的書包要走。
“喂!
腳步頓住。
以少敵多,他依舊氣定神閑,含笑道:“我?guī)土四,謝謝都不說一聲,有點不禮貌哦。”
陳情桑轉(zhuǎn)過身,望著他,“謝謝!
他挑了眉梢,哼笑一聲,“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陳情桑!
他說:“陳情桑,我叫梁競時,請記住你救命恩人名字!
陳情桑估摸時間不早了,“嗯,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這段巷子這么長,這么黑,路上還有從垃圾桶和下水道竄出來的老鼠,你不怕?”
“不怕!
即便怕又怎么辦呢,這條路回家快。
梁競時感慨道:“誰讓我這個人太善良,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段路我陪你!
才下過雨,小巷泛著潮濕的濁臭,他越過她,朝著昏暗的巷口走出幾步,見她沒跟上來,轉(zhuǎn)過身歪著頭,懶聲道:“你跟我走吧。”
陳情桑抿抿唇,鬼使神差地拋下了所有的疑慮和戒備,跟上了那道高大的背影。
2
“你那男朋友真是條瘋狗。”
陳情桑見林玲迫近,還以為是報復,卻見她妝容精致的面目扭曲著,像是被惡心壞了,氣急敗壞說道。
陳情桑心下茫然。
“是不是你指使他把阿遠打了一頓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還有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标惽樯4蟾挪鲁鏊f的是梁競時,冷淡回答,頓了頓又看她,“梁競時怎么了?他還好嗎?”
林玲冷笑,“呵,他好的很!
陳情桑再見梁競時是六天后。
她走出校門,路過小巷口就被他叫住。
陳情桑扯著書包帶回頭,梁競時正倚在一家小便利店的門邊斜眼瞅她,他嘴里咬著糖,手里牽著那天的小狗。
“你…你出來了!
“怎么?還想我被多關(guān)些日子?”
陳情桑搖頭,“不是!
林玲生氣是因為梁競時真的太瘋,他把張遠打了一頓,還往上級舉報縣公安因私廢公,濫用職權(quán),他知道自己少不了幾天尋釁滋事的拘留,被關(guān)進去之前還不忘警告張遠和林玲,如果再動陳情桑一根毫毛,他出來可就不是跟他們小打小鬧了。
聽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血淋淋的唇角勾著笑,瘆人得慌,效果卻也立竿見影,林玲不再找陳情桑麻煩。
“他們沒再欺負你吧。”
“嗯,謝謝你。”
“這么客氣,”梁競時扯了扯狗繩。
費力立起身扒情桑褲腳的小狗重心不穩(wěn),歪倒在地,發(fā)出哼哼唧唧的委屈聲音。
“信我那晚說的話了不?”
“嗯?”陳情桑一怔,想起他在說什么。
那晚,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他沒問令人難堪的事,只問她有沒有話跟他說。
“其實,你不該摻和進來的,林玲和張遠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陳情桑不是不知禮節(jié)的人,她剛才轉(zhuǎn)身就走就是怕自己說出不識好歹的話來,辜負了幫助她的人。
可她無比清楚,林玲不是好惹的人,她嬌矜一世,常把逆我者亡掛嘴邊,中二卻寫實。
曾有人看不慣林玲欺負人,只是開口說了兩句就被開除,情桑的前同桌出手阻止暴行,不小心在林玲手臂上擦出一道微微血痕的傷口,卻遭到林玲小弟的圍毆報復。
情桑報了警,警局里的林玲偽裝成受害的小白花,和她的人顛倒黑白,演技拙劣,可同桌因此被關(guān)了幾天,情桑第二天被扇了幾巴掌。
林玲平日欺負人,并不在顯眼處動手,打在隱蔽處的傷口替她掩飾眾人皆知的罪行,但這份掩耳盜鈴對情桑是有意義的,因為只要爸爸媽媽看不到就不會知道她受了欺負,不用再像那次受盡侮辱,悔恨自責自己無法保全孩子。
他們已經(jīng)足夠累了。
梁競時顯然沒料到她會說這話,看她神色瞬間明白她說的并不只是簡單的人性邏輯推測,“他們報復過?”
陳情桑把前同桌的事告知,清澈的黑眼睛靜靜望著他,“其實我已經(jīng)習慣了,她們現(xiàn)在做的我都能忍,我不希望有人為了保護我,付出更大的代價,這份人情我欠不起,而且我也不想被她們扇的鼻青臉腫,我不想讓我爸媽看到!
“你剛剛說,張遠?”梁競時捕捉到一個字眼,想起新班級就有叫這名的人,傳聞是個不好惹的狠角色,“是凌峰的張遠嗎?”
“你認識?”
梁競時笑了,恰逢走到巷子連接主道的岔口,熾白路燈打在他生的極好的五官上,愈顯意氣風發(fā),“真是趕巧了,你這事我管定了,你放心吧,林玲不敢再動你了!
見陳情桑毫無波瀾,一臉當他說大話的模樣,梁競時“嘿”了聲,賣了關(guān)子,“你別不信,明天自見分曉。”
回憶收止,陳情桑說:“信了,真的很謝謝你,不過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算上今天,我們也才見了兩面!
梁競時愣住,舌尖抵了抵上顎,把口里的糖果咯吱碎響,不要臉地胡謅:“還不是因為我太好了,我是個有福的人,你那天很幸運就遇到我,所以你也會變得有福!
陳情桑噗嗤笑了,道:“那謝謝你給的福氣。”
梁競時被她如此認真的態(tài)度整的不好意思,垂眼去看小狗亂搖的尾巴,又看回情桑,“今天呢,還走這條巷子嗎?”
“走,”陳情桑望著狹窄的巷子,貼了宣傳單的矮墻正對一排陳舊樓房,橫七豎八的電線壓在半空,“你不是說你家住這條巷子上嗎?”
“你…你要去我家?”
“不能嗎?”
兩人往巷子走去,又折進一道更逼仄的巷子。
梁競時指著一處,“這就是我家,男女有別,就不請你進去啦!
他指的是一樓裝了防護的窗戶,緊閉的磨砂玻璃,依偎著一盆干涸死去的盆栽。
“你晚上回家路上是不是很黑?”
梁競時點頭,“是有些,不過我用手電筒,等住久也就習慣了!
“真的能習慣黑嗎?”陳情桑喃喃著,“我不喜歡黑!
3
陳情桑從小就怕黑,可能是小時候經(jīng)常聽爺爺說鄉(xiāng)野怪談,又趕上林正英僵尸片最行火的時候,菜又愛看說的就是她。
每次回家的路都挺黑,她只能埋著頭一股腦往前走,似乎有什么在身后追著。
“有了這盞燈,是不是就不怕了!
又是一個雨夜,小巷冷清空落,拐入梁競時家的小巷更是如此,陳情桑成了小巷唯一的停留。
她仰頭看梁競時新裝上的燈,是一提古色古香的走馬燈籠,同剝落的電表匣子貼近,顯得不倫不類,但很亮。
明亮的光束落在窗臺上情桑送的仙人掌盆栽,就這樣過了兩年。
兩年里,林玲不再找陳情桑麻煩,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女孩身上,她說那個女生居心叵測勾引張遠,她必須教她怎么做人,而不是做小三。
陳情桑卻知道,那女生被張遠看上是無妄災,被林玲盯上更是恃強凌弱者的針對。
于是,陳情桑這次成了出頭人,上前制止了,林玲惱羞成怒想報復,后來是梁競時用了幾乎半條命的代價讓林玲和張遠徹底離開視線。
那天也是在雨夜的巷子里,梁競時半血半泥濘地躺在地上,腹部的血洞還在不停的流著血,陳情桑顫著手撥了急救電話,報了警。
“怎么會這樣?”
梁競時想用手替她拭淚,又怕血玷污了她,頓滯的手被陳情桑握住貼上自己的臉頰。
“梁競時,你別亂動了,你千萬別有事!标惽樯3猷,“是我,是我錯了不該強出頭,明明就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梁競時咬牙忍痛,氣息微弱地說:“你做的沒錯,是他們錯了,還有我真沒事,我有分寸的,這點傷死不了人,其實是我故意受下的,我狠狠打了他們兩,自己不受點傷后續(xù)處理反而會處于劣勢!
梁競時用傷痛為籌碼,狠狠咬定,讓不可一世的林玲和張遠都離開了這個地方。
林玲走之前,還跑來陳情桑面前,頗為疲憊又無語地重復那句話,“你男朋友真是條瘋狗!
這次,陳情桑沒忍住扇了林玲一巴掌,道:“是你們太瘋了,只會欺辱弱小。你知不知道梁競時流了多少血?”
出乎意料的,林玲這次沒還手,只是冷笑,“陳情桑,你知道嗎?昨天我去醫(yī)院見過梁競時,他跟我說惡人自有惡人磨,我承認比狠這塊,我和張遠都不是他的對手!
林玲頓了一頓,直直看情桑,“可是,我覺得你也不是,祝你好運吧!
梁競時出院后,陳情桑負責為他擦藥,她看著那道模糊血肉慢慢結(jié)痂再脫落最后留疤,心才回到原位。
畢業(yè)前夕,陳情桑出去實習,她學的是化妝美容,第三年文化課理論課都學習完,主要是實習,因此接了不少化妝單子,一方面貼補家用,一方面訓練技術(shù)。
有天,陳情桑下班的早,想著幾天沒見梁競時了,就去小巷找他,她打開門,麻薯跑過來蹭她。
麻薯就是當初的小狗,黃褐色肉滾滾像一只麻薯,如今長成了威風凜凜的模樣,特愛黏著情桑。
這些天,梁競時每天早出晚歸,信息回得慢,回的時候卻是會一對一的回復,一天不落,每天還會報備自己要做的事。
陳情桑知道是畢業(yè)了,他在尋思之后的事,梁競時學的是計算機網(wǎng)絡(luò),要做出事目前的學歷顯然不夠,他猶豫到底是參加成人高考還是直接工作。
陳情桑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迷迷糊糊聽見開門聲,“你回來了?”
梁競時見陳情桑揉著惺忪睡眼靠在沙發(fā)上,過來抱她。
陳情桑摸了摸他的外套,嗔怪道:“外面下雨了?你蹭的我一身濕。”
梁競時又蹭了蹭她,直到情桑氣呼呼地叫他名字才肯罷休,“你怎么不去房間睡,這里這么小睡著不舒服!
陳情桑無語,“不知道現(xiàn)在抱著我躺在沙發(fā)上的是誰?”
梁競時把情桑抱得更緊了,嗅著情桑的發(fā)香,無賴道:“小地方抱著你睡就很舒服!
不知躺了多久,陳情桑聽見頭頂梁競時的聲音,“小乖,我想去深市闖闖。”
陳情桑愣住,坐起身,“深市?”
梁競時也坐起身,“嗯,深市”
“我了解了一下,深市的發(fā)展勢頭很好,不管是計算機還是化妝美容方面,雖然還沒確定下來,但是如果我去的話,”梁競時聲音慢了下來,眼里裝滿忐忑,輕聲問:“你跟我走嗎?”
陳情桑眼尾彎了彎,“我跟你走!
小心翼翼乍然被喜悅清空占據(jù),梁競時捧著情桑的臉狠狠落下一吻,聽到聲響頓住,“你還沒吃東西?”
陳情桑羞赧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還沒,餓了!
梁競時啄了情桑唇角,站起身說:“我去給我家小乖做好吃的!
4
菜已涼透,陳情桑獨自坐了會兒,不再看手機,沉默著把冷飯咽下,硬邦邦的飯粒被推入食道,滯澀的下沉,沉重的墜落。
她洗漱完熄了燈,黑暗里屏幕亮起。
梁競時:「小乖,公司項目出了點問題,我今晚要處理,就不回家了,你一個人在家,把門窗關(guān)好,別等我早點睡!
陳情桑撳滅屏幕,蓋上被子,做了個夢。
準確來說,不是夢,是她上個月親眼所見的。
她和工作室成員在酒吧團建,一色靡麗的燈光酒水里她瞥見一道熟悉身影,是梁競時攙住一個微醺的女人,不過很快就分開了。
應該是好心扶一把。
陳情桑心想。
他們分開了,可眼神始終交纏著,仿佛筑起一道無形屏障,不容人插入半分,一拐角消失視野。
“桑桑姐,你在看什么呢?”
小苗順著她凝視的方向探頭看去。
陳情桑扯出笑,拿著手機站起身,“沒什么,我出去一下!
“梁總和齊家千金是互相有意思吧?齊宇的項目估計又是Q&J拿下了!
“也不見得吧,梁競時明顯是逢場作戲啊,一看就是釣著人家,不是說他可愛家里那位嗎?”
“也是,不過圈子里假戲真做的人還少嗎?”禿頂男笑了笑,一臉隱晦道:“他梁競時也是男人!
陳情桑沒再聽下去,轉(zhuǎn)身進了衛(wèi)生間,再也無法忍住那股上涌的惡心感,吐了起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開門麻薯就像將她錯視為入侵的壞人,張開獠牙撲向她。
“不——”
陳情桑驚得一身冷汗,醒來時正撞見梁競時為她掖被子。
梁競時撫摸著她的臉,關(guān)切道:“小乖,怎么了,做噩夢了?”
陳情桑虛弱道:“夢到被麻薯咬了。”
“麻薯?麻薯怎么會咬你,在它那里,你可是第一主人,我都要靠邊站,它只會保護你,哪里會咬你,肯定是你太想它了。”
“是啊,”陳情桑笑了笑,“麻薯不會咬我的,但是夢好真實,我被咬的好痛好痛。”
說著,陳情桑眼角淌出淚水,可她是小時候從樹上跌下來摔折腿都不曾流淚的人。
梁競時有些慌,為她溫柔撫去淚水,抱不平道:“這個麻薯,在狗狗星球都不忘嚇唬你,太惡劣了。”
“不說它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事情處理好了?”
“嗯,才回來不久,剛準備去洗澡,事情已經(jīng)辦好了!
陳情桑推他,“趕緊去洗吧,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好。”梁競時起身脫衣服,見陳情桑直直望著自己,打趣道:“你老公好看么!
望著如同雕塑的男性軀體,陳情桑笑道:“好看,處處都好看!
目光落在梁競時腹部的疤痕,陳情桑也起身,過去摩挲。
梁競時喉結(jié)滾了滾,抓住她搗亂的手,“跟我一起洗?”
陳情桑依舊笑眼看他,輕聲問:“還疼嗎?”
“好了那么久,早就不疼了。”
“是啊,轉(zhuǎn)眼就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快十年了!标惽樯S謫,“阿競,你還記得你十八歲跟我說的話嗎?”
梁競時笑道:“十八歲的我天天跟你在一起,說了好多好多話,你說的是哪一句?”
“你說會永遠愛我,還作數(shù)嗎?”
梁競時愣了愣,揉情桑的臉,失笑道:“陳情桑,這還要問嗎?當然作數(shù)啊,永遠都作數(shù)。”
兩個月后,良辰工作室。
“桑姐,林霜月那邊聯(lián)系我們了,這一期的vogue是古風的,想用螺鈿元素做裝飾!
陳情桑點頭,接過小苗給的文件,“知道了!
當年,陳情桑跟梁競時來到深市,也沒停止學習,一邊在影樓里當化妝師一邊參加各種培訓,后來去了國內(nèi)有名的工作室歷練幾年,去年辭了職開了良辰工作室,因為為當紅的小花化的妝出圈,加上宣傳得當,一年時間工作室就把本錢賺了回來,規(guī)模也翻了倍。
“我女神這是有情況啊?”
陳情桑路過外邊的工位,就聽見有人興奮地感嘆:“我這姐夫好帥啊,還是Q&J的ceo,我去,真牛了。”
小苗驚愕問:“Q&J?梁競時?”
那人連連點頭,“是啊,當代網(wǎng)友什么都找的到就是找不到對象,評論區(qū)有人認出來了。”
“我能看看嗎?”
“桑…桑姐,”小苗難以置信中就聽見聲音,回頭陳情桑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后。
情桑又做夢了,夢到他們剛到深市的時候,舉目無親的兩人蝸居在城中村的一隅。
那時麻薯還在,天天乖乖在家等他們回去。
梁競時又找來一盞新的燈籠,不過上面沒有裝飾,他讓情桑補上。
要真正畫好妝容,多少練出些美術(shù)底子,情桑拿著畫筆跟梁競時一起為燈籠裝點,擺在兩人臥室床頭。
床頭還有開著小簇紅花的仙人球,尖刺蒙著光顯得毛絨絨的。
有天,她不小心掃到桌上的仙人球,裙子被刮花,梁競時收拾好殘局,給仙人掌挪了盆,看被刮花的裙擺,拉著她說馬上入秋了要給她去買新衣服。
他們不常去商圈,一方面是忙,一方面是想要節(jié)省。
賣完衣服,兩人路過一家婚紗店,窗明幾凈的櫥窗里立著幾具身形高挑穿著璀璨熠熠婚紗的塑料模特。
梁競時拉著她停了下來,認真看了會兒,眉眼認真地說:“小乖,你先看著,你喜歡哪件,以后我們結(jié)婚我給你買!
情桑從小節(jié)約慣了,在鄉(xiāng)下參加親戚的婚禮,知道他們的婚紗服都是租的。
但是梁競時很認真,陳情桑心尖一顫,手掌穿過他的,十指緊扣道:“好啊,我等你給我買!
二十五歲那年,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七年,結(jié)婚的第一年。
梁競時說話向來算數(shù),攢的工資給她買了一襲婚紗,情桑很喜歡好好收藏著,但是他還是遺憾買的不是她最喜歡的,無奈他的預算不夠,又想快些娶她。
二十八歲這年,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年,結(jié)婚的第三年。
陳情桑在一個專門曬千金名媛生活的視頻號中看到一閃而過的面孔。
評論區(qū)里有人問號主,那個男人是她的男友嗎?曬出的價值不菲的裙子是不是他送的。
女人大方地否認了關(guān)系,就像大方承認裙子是他送的一樣問心無愧。
對高呼他們郎才女貌,有夫妻相,攛掇他們在一起的評論卻是態(tài)度曖昧。
夢里,陳情桑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當初那家婚紗店,帷幕拉開,梁競時正一臉深情地看著齊安安換上情桑最喜歡的那件婚紗裙,他們挽著對方,姿態(tài)親密的消失視線。
5
宴會散了,梁競時喝醉了。
他卻有點不想回家,情桑最近太奇怪了,總是笑著,可笑意不抵眼底,他懷疑她知道什么,或是聽信了什么謠言,那些謠言他也沒少聽到,可是為了新合作他很難去做落人面子的事,這幾年他早出晚歸,就是為了把Q&J做大做好做強,這是他十八歲見陳情桑點頭答應跟他走,暗暗在心中許下的誓言。
他要好好愛情桑,把最好的東西給她。
幾年浮沉,Q&J已經(jīng)成了勢頭正好的行業(yè)黑馬,即便早已達到自己當年定下的營收目標,可是隨著年歲的增長,眼界的開闊,市場的發(fā)展,他覺得那遠遠不夠,他的目標一年一年變化著。
為了應酬,他喝大了酒量,撐大了野心,可是他知道自己愛情桑這件事沒有變過。
可真的沒變嗎?
他翻著和陳情桑的聊天框,看著幾天前的記錄,滿腹疑問。
為什么她不再打電話關(guān)心自己,為什么兩人的聊天少了這么多,為什么他就算閑下來了,竟然會不想回家?
梁競時沒想明白,難道她真的就這么不相信自己,覺得自己真會做背叛她的事,她不是說過會理解他的嗎?他做這些不是為了他們的生活嗎?要不然他何必把自己喝的這么難受。
“競時,你還好嗎?”
談定合作后,眾人散場,齊安安的眼神一直追著梁競時,她以為梁競時會迫不及待回家,可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出來,她才敢進來。
“你,你來了。”梁競時又喝了些酒,更醉了,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
“嗯,你不回家嗎?你走不了了吧,我送你吧!饼R安安伸手拉他,卻被一陣強勁力氣拉過,跌在他身上。
梁競時悶哼一聲,輕輕撫著她的臉,神色迷離,低喃著,“小乖,你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
齊安安知道他這是認錯人了,想掙開他,可男人溫熱干燥的手掌讓她眷戀,卸下反抗的力氣,主動蹭了蹭他的掌心,也抬起手去摸男人高挺的眉骨、鼻根,最終落在柔軟的唇瓣上,他的鼻息撲在她的指尖像是某中誘引訊號,終于她棄甲丟盔,犯了家教不允許的禁忌,慢慢吻上。
纏綿悱惻的吻突然被意料之外的聲音驚停。
“你們,在做什么?”
“你來做什么?”
今天是陳情桑的婚禮,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她離婚后出國旅游散心時遇到的,在挪威的極光下,他為她拍了照片,又幫她找回丟失的護照和錢財。
他追了陳情桑很久,像團火焰,她太冷了,于是稀里糊涂地答應了,設(shè)下兩年的觀察期,戀愛的兩年他們相處的很舒服,像一杯溫熱的白開水,平淡但不可或缺。
“我來看看你,”梁競時喉口干澀,“你愛他嗎?”
陳情桑一臉不解,“我愛不愛他跟你有關(guān)系嗎?”
梁競時苦笑,“也是,我沒資格問這句話!
“小……情桑,對不起!
“我們都離婚兩年多了,也沒什么交流,你今天是為什么道歉?”
那日,丈夫和別的女人擁吻的場景像一記耳光扇在看到信息立馬趕來接人的陳情桑臉上,她忽然想起林玲當初說過的話。
回家后,陳情桑把事先煮好的醒酒湯熱好遞給梁競時。
梁競時臉色難看道:“我…我醒了。”
“還是喝了吧,我要跟清醒的你說些話!
等梁競時喝完,陳情桑開門見山道:“我們離婚吧!
“陳情桑,”梁競時臉色陰霾,咬牙切齒道:“不要隨意提離婚,這是你我約定好了的。”
“我是認真的,我受不了背叛!
梁競時唇色煞白,扶著額頭,囁嚅著,“那是我,我喝醉了!
陳情桑又問:“你還記得你十八歲說的那句話嗎?”
梁競時這次記住了,急切道:“我說的是真的,我永遠愛你,只愛你,你就不能相信我嗎?我喝酒是因為應酬,應酬是為了賺更多讓我們的生活更好,我們不是在備孕嗎?我想讓我們的孩子一生衣食無憂。”
“梁競時!”陳情桑喝止梁競時的話,鼻尖發(fā)酸,一字一頓道:“我一直都在吃避孕藥,我們不會有孩子的!
梁競時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大度的,我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陳情桑艱澀道:“可是你讓我像個小丑,我覺得我們這樣要了孩子也是不負責!
"哈哈哈,真的笑死我了,”梁競時笑出眼淚,惡狠狠道:“陳情桑,他媽的到底誰是小丑?你就從沒相信過我,我跟個傻子一樣喝酒喝到吐,同一群討厭的人虛與委蛇。我以為你理解的,你不是說過你理解的嗎?都是騙我,說什么想要跟我有個孩子也是耍我,哈哈哈。"
梁競時嗆得連連咳嗽。
陳情桑突覺無力,她是真心愛他信他想要跟他有個交融兩人骨肉的孩子,可是氣頭上的交流兩個人都像是豎起一級防備的刺猬,因為太了解彼此于是直擊要害,口不擇言互揭傷疤,即便兩敗俱傷也不肯放過,曾經(jīng)美好的一切徹底土崩瓦解了,“你要這么想就這么想吧,我說離婚是認真的!
“你休想,陳情桑你休想離婚,”梁競時抓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疤痕的位置,“你欠我的,這是你欠我的,憑什么你說結(jié)束就結(jié)束,你沒資格,你這個膽小鬼,不敢反抗他們的欺負,往我心上扎刀子倒是狠得下心,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活該?”
陳情桑冷漠的像架機器人,機械重復道:“我要離婚。”
“你再說一遍!”
陳情桑咬字清晰道:“我要離婚。”
脖頸倏地被制控住,呼吸變得困難,陳情桑忍著痛,死死盯著梁競時猩紅的眼,一字一句地擠出,“離……婚!
她的淚珠滑落手背,梁競時被灼得瑟縮,清醒過來趕忙松開陳情桑,哆嗦著唇,想要觸碰情桑,卻被躲開,“我…我,對不起。”
梁競時雙膝跪地,握著情桑的手,姿態(tài)卑微道:“真的要這樣嗎?我們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我以后不應酬,不喝酒了,小乖,我們別離婚,可以嗎?”
“我累了,”陳情桑閉了閉眼,又睜眼看著梁競時,“我給過你機會的,梁競時,你知道你多讓我難堪和難過嗎?你的合作商說你假戲真做,我同事知道你和齊家千金關(guān)系曖昧,一堆網(wǎng)友說你們是天作之合,而我今天接到你的信息,想接你回家卻親眼看到你抱著她吻。”
梁競時眼里的光隨情桑的話一寸寸熄滅。
“你以為只是這些嗎?”陳情桑摸了摸眼淚,繼續(xù)說:“我給你發(fā)消息你無法及時回,我體諒你是工作忙,可是你有認真看嗎?我說我不要孩子,吃避孕藥,你就信了,生氣了,質(zhì)問我掐我脖子,可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不想要你的孩子,又何必給你發(fā)我在母嬰店拍的照片?”
“明明約好的回家聚餐吃飯,我做了一桌子菜,你呢?工作忙不回家了,可你為什么連一句道歉都不說,是忘了吧。還有……”陳情桑說的上氣不接下氣。
梁競時求饒,“別說了,你別說了。”
陳情桑緩了緩,情緒穩(wěn)定些,“你還記得以前的你是什么樣的嗎?我并不是要你像以前那樣消息一條一條回我,總是給我做好吃的,那樣的你我心疼,我不想你那么累,可我只是要點安全感和體面,我很過分嗎?”
“你總是說你賺錢為了我們,你有問過我想要什么嗎?我之前說想跟你去旅游,你答應了,我特意推了幾單重要合作,排出時間,可你出爾反爾,說排不出時間來下次再去,可我們現(xiàn)在差的是錢嗎?你總是說為了我好,所以你受的不快成了為我做出的犧牲,但這真是我想要的嗎?”
“梁競時,我今天就明明白白最后再跟你說一遍,我不想你喝酒喝到去醫(yī)院是我心疼你,不是我愧疚,我是小心眼,可我不想你有太多應酬是我怕你迷失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你看,今天不就應驗了嗎?”
陳情?粗痛怪^,生氣全無的梁競時,氣竭道:“所以,離婚吧!
“小乖……”
“也別叫我小乖了!
沉默蔓延了很久。
梁競時抬起蒼白的臉,問:“你是不是很后悔認識我,我以前說遇到我是你的福氣,現(xiàn)在的你是不是覺得這是一場災難?”
陳情桑搖頭,“不,能認識十八歲的你,是我這一輩子難有的福氣,何談后悔;二十八歲的你,我不曾認識,談何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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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放心我今天不是來鬧事的,我就是來看看你,”梁競時神情恍惚地從回憶里拔身,“看到你開心我也為你開心。”
“謝謝你!
婚禮結(jié)束,梁競時離開了,小苗一臉擔憂地觀察陳情桑的神色。
陳情桑好笑道:“怎么了?”
“剛剛我看到他來了,桑桑姐,你還好吧?”
“我挺好的。”
“那就好,不過我剛剛看到他望著你和姐夫的背影感覺好悲傷和落寞!毙∶鐕@氣,“之前我聽你說過和他的故事,還很羨慕,沒想到……哎,男人怎么這么愛說謊話呢?”
雨淅瀝落下,陳情桑望著夜里的路燈,聲音很輕,像是一場虛幻,“我知道,十八歲的他沒說謊,他說永遠愛我就是永遠愛我,所以敢拿出自己命去拼,就像我說會永遠愛他也不是謊言!
只是,十八歲的永遠太遠。
就像雨夜的小巷還會濕漉漉的,可再也不會有人停留。
即便,燈還亮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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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小短篇是刷短視頻解壓的時候看到的兩個畫面,產(chǎn)生的故事,趕忙做好封面,動筆寫,寫到兩個人爭吵的時候真的感覺胸口悶悶的,很難過,但這就是結(jié)局,好在不長,要不然得憋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