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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
長安幻夜,紅塵四合,煙云相連。
喝完許淮西和長公主的喜酒。依稀記得他眼睛里意味不明的光。
那一瞬間朱弘仁問自己,曾經(jīng)那個眼神清澈不惹塵埃的家伙,哪一天,去向何方了?
屋中獨坐,窗外樹影婆娑。
漫天絢麗的煙火,艷紅明黃的讓人睜不開眼睛,所有長安的百姓都在為長公主的喜事歡呼雀躍,弘仁想,估計只有自己這么一個在屋里發(fā)呆傻坐。
走到對面的墻壁,蹲下來用力推開貼著墻根兒放著的衣柜箱子,后面的墻上露出一個洞,
若是往日,箱子剛這么一推開,便能看見洞里墻壁那邊的房間里傳過來溫暖明亮的光。
弘仁跟淮西少時一起讀書,隔壁住著,倆人為了來往方便,就在墻上砸了個洞。這不知所謂的習慣到了二十多兩人不在學堂了都沒變過。
而今天這洞里面卻黑咕隆咚的,也許主人再也不會回來。
盡管想見的人不在,朱弘仁依舊從這里爬過去。
屋里很黑,偶有天空綻放的煙火,使這房間通亮一下,但轉(zhuǎn)瞬即逝。
他想起自己曾和淮西說過:你我之間,哪里來的什么幸福,相交不過數(shù)年,不能現(xiàn)于人前,過得一兩年,各自成家,或有三妻四妾,五兒六女,再七八年,朝中相見,不過點頭之交,恍惚間,數(shù)十載彈指揮間,再憶從前,不過少年往事,權作笑談耳。
弘仁還記得當時許淮西眼神中的落寞。于是不知怎么的,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淚了起來。
這話不是自己說的嗎,現(xiàn)下人家成親了,自己在這矯情,丟人。想到這里,又瘋瘋癲癲的笑起來。
朱弘仁想,我醉了。
幸福什么的,都是浮云。
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到得都護府,正值人間九月天,安西已經(jīng)是草木枯黃,微見白雪。朱弘仁在馬上,收了收身上的貂皮大氅,嘴里念叨著:許淮西這家伙是怎么在這樣鬼地方長大的!
除了皇帝,沒人知道朱弘仁主動請求去了安西都護府。
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么要來西域。許淮西在西域長大,曾不厭其煩的跟他念叨過安西的天空有多么藍,昆侖山的雪有多么白……還記得他說:弘仁,要是有機會我就帶你去看看……
那時候的朱弘仁,下巴一揚:不去,死冷寒天的。
忽的想起許淮西說過:弘仁,哪日親眼看著你成了親,我便離開長安。于遙遠之地聽著你幸福安好,便此生足矣。
那現(xiàn)在我站在這鬼地方算怎么一回事兒?
北風絲絲的往脖子里鉆,日光晃得他有點睜不開眼睛。
朱弘仁跟自己說,這回可倒好,反過來了。
休息半月,朱弘仁開始騎著馬到處轉(zhuǎn),太平盛世,雖是邊疆戰(zhàn)地,卻也繁華祥和。
看著街道熱鬧,人群熙攘,朱弘仁挑挑眉毛,自言自語的念叨著,
“人們都在過幸福的日子……”下一步按照記憶里許淮西說過的話……應該是向左轉(zhuǎn)……
于是向左轉(zhuǎn)……
果然見到什么許家村,淮西里字樣的牌子,“啊,是這里了,再往前走兩戶人家應該有個老伯賣糖人……”
順著巷子往里走,賣糖人的是個年輕小伙子,朱弘仁也只當他是淮西說過的那個老伯兒子或者孫子。
“再往里走,是個做胡琴的……”
一字一句,言猶在耳,順著記憶里那聲音的指示,朱弘仁對這里熟悉的就像來過一樣。
走到第四戶人家,獨門獨戶的院子。梁棟破舊而斑駁,雖是高門大戶,里面卻早已沒了人跡。
朱弘仁伸手推門,合頁吱嘎作響,木門扇動,灰塵飄落,在日光里四散飛舞,洞開的不止是塵封的物是人非,還有那些不以為然卻從不曾忘記的念想……
淮西,之于你,我所能擁有的,不過這些記憶罷了,在你成長的地方聽著你幸福安好,此生足矣。
多么可惜,可惜,可以珍惜……
弘仁忽的覺得有什么濕潤了眼眶,揉著眼睛喉嚨哽咽的嘀咕著,“小爺眼里進沙子啦……對你個混蛋是有多念念不忘!”
“是有多念念不忘?”“嗯??”
突如其來的人聲,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切近而熟悉,朱弘仁四下里看了看,卻不見什么人影。
又聽見那聲音說:“就說你這人愛整那些沒用的,你只要抬頭往前看不就行了。”
朱弘仁瞪著眼睛猛然一驚,接著抬頭,只見一白衣男子,閑坐正屋搖椅中,懶散批發(fā)手端茶,眉目微蹙唇含笑,嗔怪來者步太遲。
“你你你……許淮西,你怎么在這里!”朱弘仁手指著他,驚訝的問道。
“我新婚回家祭祖不行么?”淮西調(diào)笑著說!绊槑閲叄(zhèn)守西域!
“那我皇姐呢?。
許淮西歪著腦袋眨眨眼睛,“和她肚子里孩子的爹私奔了……”
“誒?”朱弘仁驚詫莫名!八健奖迹?”
“誒!”許淮西說著走下來,沒有解釋的意思,只說到,“我在這等你好幾天了,你怎么才來?”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
“你?”許淮西嘴一撇,“你撅一下屁股,我都知道你放幾個屁……”
“……”朱弘仁有點心虛,瞪了許淮西一眼,并不說話。
又聽許淮西說道:“誒,你來這死冷寒天的地兒干嘛,怎么不自己取個三妻四妾的,好好當你的富貴王爺?”
朱弘仁頭一回沒有貧嘴的沖動,別過臉,淡淡說道:“你知道干嘛還問我……”沉默半晌又道:“你在這等多久啦?”
“三四天而已。”
“我要真的不來呢?”
“那就接著等……”
“這死冷寒天的鬼地方,你怎么知道小爺一定會來?”
“是啊,是啊,這鬼地方死冷寒天,你要想回去現(xiàn)在還來的及,要再過幾天,我可不放你!
“本王就是那忽如一夜春風來的梨花,雪山高原到處是我的英姿,你走我都不會走!”
朱弘仁倔強的回答完,就看到許淮西的孩子般的笑容忽的明媚了整張臉。
曾憶長安初見,暗夜之中,那人的笑顏蓋過了長安城中所有繁華的燈火和璀璨的星光……
只是今日,這笑容第一次綻放在明晃晃的日光底下,朱弘仁一瞬間覺得美好的耀眼。
“淮西,你說幸福之于你我,算是什么!敝旌肴士粗婀庵性S淮西的臉,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太傻。
許淮西歪頭想了想,“像你那么文鄒鄒一套一套的我說不出來……”
“那你隨便說。”
“就是……就是我跟你在一起唄……”
“……”
浮云什么的……忽然散開,流動的微風也突然靜止,朱弘仁抬頭,得見一整片明媚的日光,天空湛藍如洗,一直透亮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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