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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是黎小姐嗎?”
黎溪剛補了妝,將小鏡子和口紅往座位側邊的包里一放,余光就瞧見有人朝這邊走來。
黎溪抬頭,臉上出現了一瞬不易察覺的愣怔,很快就朝面前的人笑了一笑,起身伸手:“你好,我是黎溪,是陸謙陸先生嗎?”
“是我——”陸謙輕輕地握上她的手,是小小的軟軟的一只,“實在不好意思,單位臨時有事,讓你久等了!
黎溪搖了搖頭,微笑道:“沒事的,你來的剛好,不然這幅畫就只是半成品了!
陸謙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桌面,桌面上放著一本速寫本,上面畫的,正是咖啡廳門邊坐著的一對老夫妻。
陸謙盯著那幅畫發(fā)呆,反應過來后,發(fā)現自己還握著黎溪的手,而黎溪正微微歪著頭看著他笑。
“抱歉!标懼t連忙將手收回來,低下頭。
兩人面對面坐下了,陸謙沒什么相親的經驗,就按著自己的節(jié)奏問道:“黎小姐今年幾歲了?”
都說年齡是女人的秘密,而二人又是經中間人介紹,理應可靠。
面前這個男人一開口就踩到了雷區(qū),但黎溪并不生氣,臉上一直掛著笑:“過完年就二十九了!
完全看不出二十九,陸謙在心里琢磨,比自己小三歲,年齡合適。
“是做什么工作的?”陸謙問。
黎溪端正地坐著,說:“主業(yè)是插畫師,平時偶爾也兼職寫文章!
陸謙回應式地點點頭,又問:“是A城本地人嗎?”
“不是,我是B城人,以前在A城住過兩年,不過我現在在A城工作,去年的時候搬過來了。”黎溪答道。
陸謙的每一個問題都沒問錯,看樣子對于相親這樣的事游刃有余,但黎溪卻覺得他內心其實很窘迫。
可能是因為陸謙工作的特殊性,陸謙習慣于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目標人物的大致信息概況,再進行逐步的分析。
陸謙想到了下一個問題,還沒問出口,被黎溪一句話亂了思緒:“陸警官,其實面對相親對象,和面對嫌疑人,是不一樣的!
陸謙的確像她所想的一般心里沒底,聽見她這么說,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由得蜷縮手指。
“抱歉,職業(yè)病,希望沒有讓你覺得心里不舒服!标懼t略帶歉意地笑了一下。
黎溪正要搖頭說沒有,被端著托盤送咖啡的服務生打斷了,后來便又有了新的話題,這件事也就被拋之腦后了。
這次匆忙的相親以陸謙接到局里的電話而終止,黎溪倒也體貼,表示理解,就目送陸謙離開了。
直到看不見陸謙的影子,黎溪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累癱了似的倚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
裝作知性大方可太不容易了。
黎溪坐正,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氣喝了個見底,手邊的手機就響了。
“喂?”黎溪接通電話。
“喂?小溪啊,你怎么還不回家呢?又瞎跑去哪了?”電話那頭的沈芝女士還沒等黎溪回答,又說,“回來的時候記得買兩斤蔥,今晚包餃子!
一向風風火火的沈芝女士聽見黎溪答應,就立刻掛了電話,黎溪把桌上的速寫本放進包里,離開了咖啡廳。
黎溪買了蔥回到家,就被沈芝女士抓著肩膀打量了一番,“大冷天穿裙子,臉上還涂這么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媽……”黎溪無奈地把她的手拉開,把裝著蔥的塑料袋遞給她,“你快去剁肉餡吧!
沈芝女士狐疑地看她一眼,又跟坐在茶幾前的老黎使眼色,提著袋子走了。
沈芝女士進了廚房,老黎做作地咳了咳,把手里的書合上,學著別人戴墨鏡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把老花鏡按著從鼻梁上滑下去,從眼鏡的縫隙中從下往上斜看著黎溪。
“咱漂亮女兒出去玩了?”老黎老干部式地發(fā)言了。
黎溪抽了一張紙,把嘴上的口紅隨手一抹,說:“別問,問就是跟人約會,但你們別想從我這里知道他的一點信息,免得你倆給我攪黃了!
“知女莫若父,我一猜就是!崩侠璋牙匣ㄧR戴好,吃味地嘀咕道,“我跟你媽又不是不許你談戀愛,你怎么還防著我們呢?”
黎溪搖頭說,“不是談戀愛!
“你們不談戀愛那約什么會?這不浪費感情嗎?” 老黎驚道。
黎溪拍拍老黎的肩膀,張著滿是口紅的“血盆大口”笑著說:“是要結婚!
“結婚?誰結婚?”沈芝女士聽得不真切,拿著菜刀從廚房走出來,菜刀上還沾著肉餡。
黎溪看著那把菜刀害怕,抓著老黎的手臂往他身后躲,喊道:“媽,你先把菜刀放下!”
沈芝女士把菜刀放回廚房,洗了手又出來了,又問了一遍:“誰結婚?”
老黎低著頭嘆氣,用眼神指給沈芝女士看。
沈芝女士瞬間就來氣了:“黎溪!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看人要看準,不要一談情情愛愛就忘乎所以了!上個月你不還說你沒有男朋友,這個月就說要結婚,你是想氣死誰啊你?”
“我沒有忘乎所以!我早就考慮清楚了,考慮了好多年了,還好不算遲,讓我趕上了!崩柘牙侠璁斪鲹跫疲惚苤蛑ヅ康囊暰。
沈芝女士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指著黎溪,“你過完年也不過才二十二歲,哪來什么好多年!你要結婚,我跟你爸都不反對,但你也要確定那個人可靠!不然以后有的你哭!”
“是啊……咱女兒這么漂亮,想娶的人多了去了,結婚這事咱不急!崩侠栎p輕拍著黎溪的手臂。
晚餐時,一家三口在飯桌上很融洽,但沈芝女士向黎溪多次暗示,黎溪也沒了興致,吃了一會就回房間了。
黎溪和陸謙分別時交換了聯系方式,黎溪躺在床上,捧著手機,點開微信聯系人列表。
陸謙的頭像是一片紫色的極光,看過他的朋友圈后,才知道這是他畢業(yè)旅行時拍的照片。
一用就是這么多年,還挺專情。
黎溪把他的朋友圈看到了底,才漸漸了解了這些年的陸謙。
自相親那天起,黎溪整整等了一周,都沒等到陸謙聯系她,黎溪就也顧不上女孩子的矜持了,點開他的消息框給他發(fā)消息。
黎溪:這周很忙嗎?
沒想到不到兩分鐘,陸謙就回了。
陸謙:還好,怎么了?
黎溪在心里賭氣:不忙還不找我!
黎溪謹記自己要維持一個成熟懂事的形象,繼續(xù)給他發(fā)。
黎溪:我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嗎?
這回黎溪沒有等到陸謙的回音,就困得睡著了。
第二天黎溪被電話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通電話,就著電話里的聲音,又昏昏欲睡了。
快過年了還來催稿,毫無同情心!
就在那個要睡不睡的臨界點,黎溪突然猛地驚醒過來,點開微信看消息。
陸謙:抱歉,剛才被叫走了。
陸謙: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忙,但是如果你需要,我會盡力的。
不知道因為什么,陸謙又補了幾句。
陸謙:我沒有不愿意的意思,我很愿意幫你的忙。
陸謙:希望我說的話沒有讓你誤會。
陸謙還發(fā)了一張圖片,是半夜一點多的晚餐,一碗泡面。
陸謙:實在抱歉,剛才我不是在猶豫,沒能及時回答,是因為在加班。
黎溪有一種在被哄著的錯覺,心里甜滋滋的,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兩只手打字。
黎溪: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就睡著了。
黎溪:你愿意幫忙我當然很高興,那我等你下班。
這次陸謙很快就回了。
陸謙:好,下午我去接你。
黎溪瞬間從床上跳了起來,下床打開衣柜找衣服,抱出好幾件衣服,往床上一放,又反應過來現在還是早上九點。
下午黎溪趁著沈芝女士和老黎不在家,化好妝換好衣服溜出去了。
陸謙走出警局大門的時候,就看見黎溪站在路邊了。
黎溪看著他笑,陸謙的同事們打趣他:“哪來的漂亮妹妹?原來是咱們陸哥的漂亮妹妹啊!”
陸謙哭笑不得地趕他走,朝著黎溪走過來。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陸謙問。
黎溪的鼻尖被風吹成了粉紅色,她還沒有站著離陸謙那么近過,現在才發(fā)現,原來自己要仰頭才能看見陸謙的臉。
冷風吹得黎溪的眼有些濕潤,她說:“說好我等你下班,我就來了!
好在今天黎溪穿了大衣戴了圍巾,不然早就被凍成了冰人。
“下次直接進去,不要在這等!标懼t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一些不合理之處,因為下次是什么時候,誰也說不定。
黎溪沒有拆穿他,而是笑了,說:“好,下次我會的!
黎溪坐上了陸謙的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跟他說了一個地址。
黎溪在兩天前偶然救下了一條受傷的流浪狗,可惜她對于狗毛貓毛有些過敏,這才叫陸謙陪她來接小狗。
等黎溪戴上口罩,二人一起走進了寵物醫(yī)院。
小狗很快就被抱過來了,陸謙順手接下,看見黎溪笑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誒?原來你這么白?我還以為你是一只小灰狗呢!”黎溪伸手想摸小白狗的頭,猶豫了一會,最后還是收回了手。
陸謙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心里起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波瀾,臉上卻木訥地沒有表示。
兩人很快就回到了車上,陸謙把小白狗放在車后座上,說:“現在呢?去哪?”
黎溪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我可不可以再請你幫我一個忙。”
“嗯?”陸謙應道。
黎溪手指摳在小挎包的背帶上,說:“其實我還沒有找好小白狗的去處……”
陸謙把黎溪送到小區(qū)門口后,扭頭看著后座上人畜無害的小白狗,笑著說:“怎么就多了個你呢?”
陸謙工作忙沒什么時間照顧小白狗,就把小白狗送去了父母家,因為這一趟,他又被父母催了一遍結婚的事。
以前他總是找借口搪塞過去,這次聽見父母的念叨,心里莫名地就多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想法。
或許結婚也不錯。
黎溪回家時又被沈芝女士抓包了,她不得不祭出自己最好的朋友,說:“我跟言言出去玩了!
“你等等,我還沒問你呢!鄙蛑ヅ侩p手抱胸,審視著黎溪。
黎溪伸手投降:“我招!我去約會了,但我絕對沒有偷偷領證!”
沈芝女士最終還是放過了黎溪,黎溪回到房間,迫不及待地給陸謙發(fā)消息。
黎溪:我到了,你到家了嗎?
黎溪:沒回的話,應該就是還在開車吧。
黎溪:今天謝謝你,還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黎溪等了十幾分鐘,對面回信息了。
陸謙:沒事,能夠幫到你我很高興。
或許是因為黎溪太過倒霉,她戴了口罩,也沒有直接觸碰到小白狗,但還是過敏了。
沈芝女士恨鐵不成鋼地訓她:“黎溪,你二十二了!還不長記性,就該讓你多過敏幾次!”
黎溪的手臂和脖子上都長了紅疹,甚至蔓延到了臉頰上。
黎溪也很委屈,這下都不能出門見人了。
陸謙年底忙了一陣,之后臨近過年也清閑了,至少每天能按時下班了。
陸謙的父母很喜歡那只小白狗,養(yǎng)了幾天就舍不得送走了,每次喂狗糧或是給小白狗洗澡都要給陸謙發(fā)視頻。
陸謙看見那只小白狗,也就想起了黎溪。
陸謙在黎溪的消息框打字又刪除,想不到以什么話開頭,最后只發(fā)過去一句老套的“在干嘛”。
黎溪收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確定陸謙真的主動給她發(fā)消息后,給陸謙拍了照發(fā)過去。
黎溪:【圖片】
黎溪:真巧,我剛放下筆,你就問我了。
黎溪:所以我現在很閑……如果有人能跟我說說話就最好不過了。
黎溪這么明顯的暗示,讓陸謙不禁彎了彎嘴角。
陸謙:想去湖邊看煙花嗎?
黎溪沒想到陸謙會在她過敏的時候約她出去,為了不讓陸謙看見她這副樣子,她編了個理由忍痛拒絕了他。
黎溪:可能不太方便,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
陸謙沉默了一會,發(fā)消息過來。
陸謙:可以等我一會嗎?
黎溪心里覺得奇怪,但還是回了好。
陸謙足足十幾分鐘沒有消息,再聯系黎溪時竟直接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黎溪嚇得差點沒拿住手機,她大腦飛速運轉,拿來搭在椅子上的圍巾系在脖子上,遮住一半的臉,走到陽臺上,接通了電話。
黎溪看見視頻那邊一片黑,疑惑地喊道:“陸……陸謙?”
“再等一下,快了!标懼t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比現實聽還要好聽。
下一刻,黑暗的中心炸開一朵絢爛的煙花,瞬間炸滿了整個屏幕。
黎溪的眼里印出煙花的光,毫無察覺地揚起了嘴角。
黎溪認真地看著煙花,陸謙卻把黎溪的視頻放大,看著她笑,自己也笑了。
“好看嗎?”陸謙問。
黎溪點頭,說:“是我看過最好看的煙花,謝謝你!
“我就猜你會喜歡!标懼t看見她提了提圍巾遮臉,又說,“外面冷,快進去吧……好好休息!
黎溪乖乖答應,臨掛電話前又急促地說了一句“晚安”。
本以為陸謙不會回答,但陸謙掛電話的手頓住了,他翻轉了攝像頭,朝著屏幕笑:“晚安!
這夜黎溪失眠了,她好希望自己的過敏能快點好,因為她想去見他了。
過了兩天黎溪身上的紅疹就差不多都好了,黎溪打算請陸謙吃飯,名義上是感謝他的幫忙,其實就是找個理由見他。
陸謙如期赴約,并給黎溪帶了一束花。
黎溪因為過敏剛好的緣故,只化了淡妝,看起來更加顯小,就像個單純的鄰家妹妹。
晚餐過程中,服務生過來替他們加水,先給陸謙倒了半杯,陸謙摸了摸杯壁,突然問:“有溫水嗎?”
服務生很快就拿來了溫水,正要給陸謙倒水,被他攔住了。
“我不用,給她倒一杯吧!标懼t說。
黎溪突然抬頭看著陸謙,而旁邊的服務生手腳麻利地替黎溪倒好水走了。
陸謙伸長手用手背碰了一下黎溪的杯壁,說:“溫度剛好!
黎溪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跟陸謙相處,就像是那只在溫水中的青蛙。
但與之不同的是,黎溪是自愿獻身,而青蛙是被動死去。
熱氣慢慢蒸騰,水中起了小氣泡,青蛙置身其中,不上不下,兩頭都夠不著。
黎溪等得夠久了,這種感覺讓她覺得焦慮。
黎溪輕輕抿了抿嘴唇:“我……”
黎溪的話還沒說完,被陸謙打斷了:“我年齡不算小了,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想……想讓我們的關系更進一步。”
黎溪愣愣地盯著他沒回應,陸謙以為自己的話讓她誤會了,說:“我的意思是……”
“我聽懂了!崩柘谋砬楫惓F届o,“我只是……”
陸謙默默地等著,好像黎溪能猶豫多久,他就能夠等多久。
“我只是有些不確定……抱歉,能不能給我一段時間想想!崩柘男耐蝗桓绷艘粔K似的,不知道丟了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丟到了哪里。
之后的一個月,陸謙就真的沒有再來找她。
黎溪很喜歡陸謙,在這跨越十年的時間差距面前,她被動,甚至看不到盡頭。
少女的暗戀能夠持續(xù)多久,久到留起了長發(fā)、散下了馬尾,我早已經離開了有你的城市,心里卻始終放不下。
黎溪知道自己不確定的是什么,但是不敢去問,也不敢去聽。
父母千遍萬遍在她耳邊念叨,要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共度余生,這么多年,黎溪在盲目地追求自己所愛,等到真正地得到了,卻又冷靜地想到了那些忠告。
陸謙喜歡她嗎?
他們認識不過一個月,認識的契機還是一次黎溪計劃的相親。
無可置疑,陸謙一定是想結婚的,不然他不會放下重要的工作來赴一場別來無恙的約。
陸謙說,他年齡不算小了,可是黎溪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還年輕。
她想結婚是顧及著陸謙的年齡,那陸謙呢?也是因為年齡,是因為需要一個跟他結婚的人?
黎溪猶豫了,所以在聽見他吐露心聲的那一刻,黎溪的心情不是激動,甚至算不上開心。
今年的春節(jié)在黎溪眼中一點都不熱鬧,可以說是喧鬧。
她第一次把自己當作一個局外人,看著身邊過客匆匆,來人拜年又道喜,像是無數次實踐過后機械式的工作。
大姑串門時跟黎溪寒暄,問她學習,她說自己已經工作了。
黎溪沒什么心情見證這些,回到自己房間發(fā)呆。
捧著手機點開陸謙的消息框,連一句新年快樂都沒有。
黎溪給他發(fā)消息:明天我們見面聊聊吧。
一天一夜,對面都沒有回,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黎溪才收到消息。
陸謙:抱歉,之前手機被砸壞了,到今天才買了新的。
陸謙:剛看到信息,可惜錯過了。
陸謙:抱歉,這幾天我可能沒辦法見你,二十號可以嗎?二十號我去接你。
三條消息,兩條都是道歉。
黎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道:好。
黎溪的心情總算輕松了一些,可沈芝女士的老毛病又犯了,黎溪不得不揪著心帶她去醫(yī)院檢查。
沈芝女士跟著護士走了,黎溪怕沈芝女士空腹檢查后會餓,就去買了早餐,坐在大廳里等她。
黎溪一抬頭,看見一個人拄著拐杖提著一份早餐往電梯走,她呼吸幾乎停滯了,半張著嘴追上去。
是陸謙。
他一條腿上裹著石膏,臉上還有結痂半好的劃痕。
陸謙明顯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黎溪,他瞳孔微張,說:“你生病了嗎?”
黎溪把陸謙扶回了病房,盯著他在床上坐好,才說:“你這樣,二十號怎么去接我?”
“我沒事,很快就好了!标懼t說。
黎溪心里微微有些怒氣,問他:“除了腿和臉,還有傷嗎?”
“腰上!标懼t頓了一下,“只是被劃了一下,已經拆線了!
“你知道我在生氣嗎?”
陸謙突然愣住了,又聽見黎溪說:“什么都不跟我說,我真的好討厭你。”
沈芝女士給黎溪打電話那會,陸謙正跟黎溪說到自己的腿是怎么被人弄折的,黎溪勉強原諒他了,離開前說中午會來給他送飯,讓他不要亂走。
陸謙活到三十二歲,還能有幸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人叮囑,實在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同時內心又有一團揮之不去的暖意。
黎溪回到家就跟父母坦白了,說自己要去醫(yī)院照顧男朋友,于是光明正大地出門了。
黎溪廚藝一般,所以特意去家常菜館給陸謙買了飯。
陸謙專注地吃飯,黎溪就拿著平板坐在一邊畫畫。
黎溪每日都來給陸謙送飯,然后在病房待一下午,隔壁床的阿婆總打趣陸謙,故意問他:“你媳婦今天怎么還沒來給你送飯?”
陸謙都只是笑笑,但不解釋。
有次碰巧被黎溪在門口聽見了,臉紅了一下午,陸謙跟她說話,她也只是簡單地應答。
陸謙說的二十號還真不是隨口說的,因為二十號他剛好出院了。
陸謙開不了車,黎溪就打車送他回家。
陸謙的家里被他收拾得很干凈,東西都整齊有序地擺放著。
陸謙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新的拖鞋給黎溪穿,黎溪在沙發(fā)上坐下,內心就變得局促起來。
她還是第一次單獨來異性的家里。
陸謙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不說話,她內心莫名地感到緊張,身體不自然地緊繃著。
“你應該……應該能照顧自己了吧!崩柘柿搜士谒,“那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陸謙的眼底深沉難辨,隔了一會,他轉移了目光,說:“我送你。”
“不用了,你的腿還沒養(yǎng)好呢,好好休息。”黎溪低頭拿上包,起身,卻被陸謙握住了手臂。
陸謙靠近她,問:“原本的二十號,你準備跟我聊什么?”
“我……”黎溪低著頭不敢看他,“我是想問……”
“不要擔心我,如果你覺得問不出口,那打電話呢,或者發(fā)信息?”陸謙離黎溪很近,甚至可以看清她的睫毛。
黎溪突然往陽臺上走,關上了透明的推拉門,穿過玻璃看了眼陸謙,背過身打電話。
陸謙手中的電話如約響起,他看著黎溪的背影,接通電話:“喂?”
“嗯,陸謙!崩柘獞。
陸謙笑著說:“是我。”
“我想問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認真回答我!崩柘f。
陸謙點頭:“好!
“你之前跟我說年紀的問題,你是不是覺得,你到了年紀,該結婚了,而我剛好出現,所以你才選擇我的?”黎溪一口氣把心里的問題全說了出來。
陸謙好像早有預感,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之前我就猜到你誤會了,我想解釋,你沒給我機會,不過不怪你,怪我……我早該跟你坦白,其實我父母之前給我安排過很多次相親,不過我到了這個年紀,對于這些事都是看緣分,也沒什么所謂……”
“實話說,我之前沒有過結婚這個念頭,也從不會想,認識你之后,我才覺得,可能結婚也不錯!标懼t說得很認真,“我跟你說年齡,不是覺得自己到時候了,我可以耗,但我不想讓你等太久!
陸謙的話是他從未有過的直白,黎溪也聽得很清楚,從未有過像現在這一刻了解陸謙。
推拉門從里面打開,陸謙站在黎溪的身后,說:“之前是我沒有說清楚,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嗎?”
黎溪轉身,接電話的那只手還沒有放下來,她第一次珍重地說這三個字:“我愿意!
黎溪是晚上十點才回家的,父母心里差不多都知道她去哪里了,但沒有過問,她也沒說。
那天之后,兩人的關系就變得不一樣了。
陸謙在感情中理智溫柔,而黎溪逐漸地忘記了掩飾,將原本的模樣一點一點地暴露在陸謙面前。
陸謙沒有覺得奇怪,相反的,他認為這才是黎溪應有的樣子。
黎溪恢復工作后,大部分時間都在趕稿,有時候還要出差。
陸謙休息了一段時間就開始上班了,每天忙得沒空吃飯,黎溪偶爾去局里給他送飯,盯著他吃完。
有一次黎溪遇上個喜歡挑刺的客戶,一晚上改了四五版,客戶還不滿意,黎溪被折磨得頭暈,不小心睡著了,就忘了要給陸謙送飯的事情。
陸謙等到下午一點多,終于等來了黎溪。
陸謙說:“我以為你親自下廚,才遲到了!
“沒有,我睡過頭了!崩柘缓靡馑嫉氐拖骂^。
陸謙沉默了一會,說:“下次如果累了,就發(fā)信息告訴我,我可以去食堂!
“哎呀!”黎溪一拍腦袋,“我忘了……”
陸謙看著她突然笑了,黎溪臉有點紅,捂住他嘴不讓他笑,但陸謙靠在她肩膀上笑得發(fā)抖。
“怎么越變越傻了?”陸謙抱著她,把下巴搭在她肩上。
黎溪不樂意地反駁:“你才是……上次你偷偷研究我的口紅,把我口紅弄了缺口,我都沒拆穿你!
兩人半斤八兩,在一起變傻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在他們在一起的第四個月,黎溪跟父母說了他們的事。
父母又一次談到了年齡問題,一語驚醒夢中人,黎溪才記起自己最初向陸謙撒的那個謊。
原來不是忘記了就不存在。
黎溪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打算跟陸謙坦白,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陸謙無意間看見了她的身份證。
黎溪跟他整整差了十歲。
陸謙沒有生氣,也沒有直接質問她,只是在心里冒出一些其他的想法。
他們如果要分開,有很多理由,但絕不是年齡。
陸謙沒有主動提這件事,黎溪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心里擔憂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餡了,讓陸謙對自己的態(tài)度轉變了。
黎溪忐忑不安地來等陸謙下班,說要親自給陸謙做飯吃。
陸謙當然高興,帶著黎溪回了家。
黎溪買了很多菜,陸謙站在她身后,看她不太熟練地處理魚鱗,說:“我來吧,怕你傷到手,用來畫畫的手可是很寶貴的。”
黎溪退到一邊,目光滯留在陸謙的手上,心思卻飛遠了。
那條魚順利地蒸上了,黎溪看著爐火晃動,一只手從陸謙腰側穿過,在背后抱住他。
陸謙的手剛洗過,還帶著水珠,他握緊黎溪那只蜷縮的手,問:“累了?”
“沒!崩柘夷樫N在陸謙的背上,陸謙說話時的胸腔震動,都能清楚地讓黎溪知道,“就是感覺,我們好像在一起很多年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陸謙問。
黎溪說不知道,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不想說。
這是她最后一點小倔強,在保護著她最后一點自尊。
陸謙轉過身,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吻上她的眼睛,說:“以后我們會的。”
黎溪抓著他的手踮腳親他,越吻越深,把那么多年的不甘都融化了。
“好了……”陸謙的手搭在她腰上,將她稍稍推離自己。
黎溪不愿意地癟了癟嘴,纏著陸謙,貼上去繼續(xù)親吻他。
兩人的身體相貼,將廚房的溫度都帶熱了幾分,終于在黎溪喘不過氣時,兩人停下來了。
黎溪垂著眼睛,眼下的皮膚是一片粉紅,她動了動唇:“把火關了吧,我不想吃了!
“會餓的!标懼t假裝聽不懂。
黎溪搖頭,伸手要去關,陸謙反手把火關上了,低頭貼著她的嘴唇,說:“餓了要怎么辦?”
黎溪踮腳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什么,陸謙就笑了。
房間門從里關上,陸謙摸了摸黎溪的臉,嗓音低沉:“天黑了,你再拖下去,想說的話就只能留到明天早上再說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話要說……”黎溪小聲嘀咕。
陸謙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說:“看出來的,你比那些嫌疑人好猜多了。”
“我有一件事騙了你。”黎溪抓住陸謙的手,怕他走,“相親的時候,我跟你說我二十九歲,是假的!
“嗯?就這件事嗎?”陸謙沒有太大的反應。
黎溪緊張地點頭,陸謙握緊她的手,說:“我知道了!
陸謙親她嘴角,黎溪扭頭找著個間隙問:“你為什么不生氣?”
陸謙無奈地抬起頭,說:“嗯,不生氣,原諒你了——但是如果你再不認真,我可能就要生氣了!
黎溪以前就喜歡陸謙,她以為那就是自己全部的喜歡了,但真正跟他在一起后,她才發(fā)現,這種喜歡只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深、越來越多。
老黎和沈芝女士對于黎溪的打算無權干涉,但出于對自己女兒的擔憂,老黎聯系了陸謙。
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效率很高,老黎言簡意賅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陸謙和黎溪原本就有十歲的差距,而陸謙的工作性質有些危險,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對于黎溪的傷害就是不可逆的。
這個問題陸謙之前也想過,他沒辦法給老黎任何保證,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陸謙沉默了很久,老黎搖搖頭,說:“我這個女兒從小就安安靜靜的,別人以為她沒什么主見,其實她老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誰勸都不聽。”
“我也看得出來,你是因為對她負責任才不愿意給承諾。”老黎舒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松口了,“那你能不能保證,在我離開之后,依舊好好愛我的女兒?”
陸謙毫不猶豫地說:“我保證,愛她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陸謙和老黎這次見面,黎溪并不知情,但父母對于陸謙的態(tài)度轉變特別明顯。
這一年,黎溪和陸謙趕在年前領證了,黎溪搬去和陸謙一起住,在陸謙房間看見了陸謙新給她布置的用來趕稿的桌子。
陸謙家有書房,但陸謙還是選擇把桌子放在房間里,因為這樣,黎溪熬夜趕稿的時候,陸謙就可以在旁邊陪著她。
某天陸謙要去開會,第一次在媳婦面前穿上了警服,黎溪的眼神就一直黏在他身上。
陸謙憋著笑,說:“收斂點,我該出門了。”
“我哪不收斂了?”黎溪站過來幫他整理衣領,又扶著他的肩膀,認真地盯著他。
原來一晃,這么多年就過去了。
黎溪第一次見到陸謙的時候,他也是穿的警服。
那年的黎溪是插班生,因為太過安靜,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在班上不受待見,也沒有朋友。
黎溪回家要經過一條小巷,而那條小巷常是街頭混混和壞學生聚集的地方,黎溪每次經過都要壓低頭快步走。
而那時候的陸謙還是一個小小的民警,在黎溪最絕望的那一刻,帶著光出現。
“還好嗎?”滿身還是少年氣的陸謙低身,朝著倒在地下的黎溪伸出手。
黎溪沒回應,她看了眼沾在自己手掌上沙石,遲疑地伸出手。
陸謙絲毫不介意,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把她扶起來,說:“手受傷了,跟我去包扎一下吧……這么好看的手,應該是未來藝術家的手,可不能留疤了。”
黎溪緊張地垂著頭,手指互相交纏。
“別害怕,我叫陸謙,要我給你看證件嗎?”陸謙正要從口袋里將證件拿出來,黎溪就跑了。
陸謙看著那逐漸跑遠的背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自言自語道:“這年頭還有小孩兒怕警察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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