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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曹操摸著郭嘉瘦的硌手的背黯然惆悵。
曹操把手里的錦袋扔出去,我操他娘的。
罵了幾聲又從被窩里爬起來把錦袋撿起來放到床頭。
最后的日子曹操神經(jīng)大條的摸著郭嘉的肋骨,一根一根的數(shù),還笑著說,奉孝,你的肋骨怎么比昨天多了一根。
而現(xiàn)在,竟然連你的臉也想不起來。
明明最常光顧自己的夢境的是你。
有時候是郭嘉是傻呆的立在雪里,遠(yuǎn)方或許有些炊煙,院子倒是像自己小時候的居所。
自己走過去摟住他的腰,他連頭也不會,曹操沒好氣的把手伸進(jìn)他的冬衣里亂摸一通,他冰冷的手才會附上自己的手背,輕輕推開。
可是曹操記得,他從來不會賞雪。
抑或是有哪天,他愿意與自己同乘一匹馬,曹操把他放在懷里親吻他的脖子,他也從來不回頭……
曹操也依稀知道,他更不會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跟自己做如此親密的舉動。
要么是自己俯身揮灑難得的靈感,他也會握住自己的手在某個字上畫個叉,在旁邊批注:此句甚俗。
曹操更知道,自己詩興大發(fā)時他只會在一旁靜靜的坐著。
而他的臉呢,是怎樣的表情,快樂還是哀傷。
那么,那十一年來的他,和夢中的他,哪個才是真實……曹操輕輕摸著手中的錦袋。
越是想越是分不清什么是真實什么是想象。
曹操叫來了郭奕,兩人心不在焉的寒暄半日,愣是不提郭嘉的事。
郭奕很溫順,絲毫沒有乃父風(fēng)范,從來沒有忤逆過自己——也是,自己畢竟是長輩。
曹操盯著郭奕的眉頭看了會兒道:“奕兒你身體不好吧。”
郭奕干咳幾聲,道:“從娘胎里帶出的病,多謝主公掛記。”
曹操也不接話上下打量郭奕,仍是絲毫想不起那人是怎樣的風(fēng)情。
曹操走向門檻,經(jīng)過郭奕身邊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他也就傳給了你這身病……”
郭奕身體僵直,聲音有些發(fā)顫,道:“昨天家父的忌日……多謝主公派人來祭悼……”
郭奕低頭跪拜,額觸手背,手貼著地面。
曹操加快離去的步伐,外面的景象有些模糊,眩暈的感覺泛濫……
昨天家父的忌日……多謝主公派人來祭悼……
昨天家父的忌日……多謝主公派人來祭悼……
曹操手里拎了一壇酒,疾步走到東城河邊的楊樹林,褲腳上的濕泥滴嗒嗒的落下。
河邊本就泥濘,昨日剛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橢圓形的樹葉綠黃相間,夏末秋初,不時有枯黃的樹葉從眼前飄落。
踩過枯草,扎扎荏荏,沙沙作響。
河邊有淺草的地方,一座隆起的高地。
那里沉睡著他的衣冠。
曹操緩慢的走過去,越是近,越是放輕了腳步。
只是他睡過去的那日,也不記得了。
擺設(shè)簡單的祭壇,腳邊還殘留著紙錢燒過的黑燼,白燭燒盡,被蠟油堆滿的燭臺,一抹香灰隨風(fēng)而逝。
是荀彧還是賈詡冒著自己的名字來看望他呢。
忘了他忌日的偏偏是自己。
去年的今日,前年的今日,他召集了銅雀臺的歌姬一起醉歡,只是面向這片楊樹林默默灑下半杯酒。這次終于不費力的忘記了……
忘了他的死,這樣就像他還活著。
夢到的他,算是什么?曹操輕輕搖了搖頭,放棄了心中的疑惑。
曹操把酒放到祭臺,拿出腰間的錦袋,輕輕解開系著封口的青色的束帶。
初遇他時,他像年輕時的自己,心比天高,想著結(jié)束和開創(chuàng)。
曹操將錦袋打開,一抹青灰隨風(fēng)吹散,一點點,一點點……
“我想借你的不擇手段,你的力量……”他伏在自己肩頭,抓住自己的手,卻是一陣咳嗽打斷了下面的話,曹操一直以為自己已經(jīng)懂了,就拍著他的肩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奉孝,我忽然很想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青灰一粒粒飄散,曹操盯著錦袋中飛出的塵埃,仿佛要把每顆都印在腦海。
原來記起來這些片斷也不是這么難嗎?青灰中奉孝狂傲的側(cè)臉對自己嬉笑道:主公這次賭輸給嘉了。
是哪次的賭呢?賭誰會算對敵人出陣的大將,還是許諸宴會會喝幾壇酒,還是在他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賭誰會活的比較久?
曹操坐在祭臺上,更加緩慢的撒開錦袋中的青灰……
這次是他鮮有的一次跟自己爭論進(jìn)軍的路線,爭論的面紅脖赤,干脆霸道的躺在桌上的地圖,枕著小臂挑釁的看向自己:主公,跟嘉賭這一次吧。
跟他賭了多少次了……那個賭徒。
曹操彎起了嘴角,濁淚劃過腮邊。
可我最大的一次賭注……你又在哪里?
想到這里思緒不再向前,曹操將最后一點青灰灑落在郭嘉墓前。
輕輕撫摸長了青苔的墓碑,曹操笑了,打開帶來的酒壺仰首喝掉一半,將剩余的,緩緩灑在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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