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大婚前一日,皓翎王來看阿念,問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給哥哥。
阿念又想起來小夭跟哥哥在花園里說過的話。
她那時候偷偷跑出去找哥哥,卻被她聽到兩個人的真實反應(yīng),那一刻她只覺得十分荒謬,可細(xì)細(xì)想來又覺得合乎情理,哥哥摯愛小夭,她之前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她是真心想把小夭當(dāng)做姐姐,可她在說什么?去找父王取消她和哥哥的婚禮?
她的婚禮,訂下來的時候她不知道,取消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嗎?
阿念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能感覺到一只大手緊緊的攥著她的心臟,揉來揉去,她卻不能發(fā)出一丁點聲音。
所以阿念在父王來問她的時候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他,她不愿意嫁了。
皓翎王很吃驚,似乎沒想到阿念的主意變得這么快,只能再三詢問,做不做得數(shù)?
阿念點頭,再點頭,用力點頭。
皓翎王在憂愁明天的婚儀,如今阿念不嫁,自然該取消的,可時間太緊,一切都成了麻煩。
阿念卻笑著說,“父王,我只說我不嫁哥哥,又沒說我不嫁別人,明日,就讓涂山璟來娶我好了,他不是在五神山嗎?”
皓翎王這下徹底瞠目結(jié)舌,可阿念還是如同以前一樣天真明亮的瞧著他。
傍晚的時候,玱玹,小夭,涂山璟一起來了,阿念不用看,也知道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不過哥哥大概會面上生氣,心里高興。
但是一想起青龍羲和,大概就不會高興了。
不過阿念沒見,她只是讓海棠在整個五神山傳話,就說皓翎王姬要嫁給涂山族長,來保證兩國和平,如果涂山璟不答應(yīng),那就是讓兩國再起戰(zhàn)爭,如果有人試圖阻止,只怕也是不安好心,反正都是大荒的罪人。
做完這一切,阿念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因為我不高興,所以我要讓所有人都跟我一樣痛苦。
哥哥姐姐,你們明白嗎,這算是我小小的報復(fù)。
第二日,當(dāng)然沒能舉行婚儀,畢竟整個五神山都亂了套了。
涂山璟跑了!
小夭很傷心,玱玹來找她,兄妹二人在含章殿見了面。
阿念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兩頰微豐眼如杏子,白玉似的像個小菩薩。
玱玹第一次用探究的目光看著阿念,他完全不知道阿念此舉的意義何在。
阿念倒了茶,她的手很好看,指如削蔥說的就是如此。
“哥哥,你不高興嗎?”
玱玹反問,“我高興什么?”
阿念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涂山璟找回來了沒有。
當(dāng)然是沒有。
小夭去找皓翎王哭訴,阿念聽著海棠的消息,好家伙兒,兄妹兩個,分開擊破啊。
她也趕緊去找父王哭。
小夭正在殿里,看她的眼圈紅紅,眼睛里全是傷心和不解。
而阿念只說了一句話,“如果不讓我嫁給涂山璟,那我就在婚儀上自裁!
隨后趕來的玱玹也聽到了她這句話。
所有人都一齊陷入了沉默。
就連玱玹自己也說不明白自己現(xiàn)在心里什么感覺,他雖然知道要娶阿念的時候不高興,可也從沒想過阿念會嫁給別人,一瞬間也茫然了起來。
小夭問她為什么這么做,阿念心里冷笑,你能自作主張想要取消我的婚禮,我卻不能搶奪你的愛人,這是什么道理?面上卻笑盈盈的,“因為他們家是大荒首富,我這個人吃不了苦。而且,小夭,你把涂山璟讓給我不行嗎?”
玱玹也來問她,阿念只覺得厭煩,她被自己的想法一驚,她竟然開始討厭哥哥了!
“哥哥,你娶了那么多個女人,難道是因為喜歡她們?我不喜歡涂山璟,也礙不著我要嫁給他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嫁給玱玹,只怕她身上所帶的政治力量都會自然過渡到他身上,如果嫁給涂山璟那就不一樣了,該是她的還是她的。
第三日涂山璟親自來找她,阿念見了。
她這是第一次仔細(xì)觀察這只男狐貍,長的是不錯,可照著哥哥還是差遠了。
“說吧,我都聽著!
涂山璟大概氣瘋了,看她的模樣像是要吃了她。
“你為什么想要嫁給我?”
阿念又重復(fù)了一遍昨天的話,“因為你們家很有錢,不是大荒首富嗎?”
涂山璟坐臘,他本來以為她會說些他這個人什么什么的,沒想到答案如此,一時間心里也有些羞惱。
阿念把茶放在他那邊的桌面上,“喝茶,我們從現(xiàn)在開始好好培養(yǎng)感情!
這話一說完,涂山璟跟火燒屁股似的跑走了。
海棠擔(dān)心的看著她,阿念讓她過來,兩個人一起去花園里放風(fēng)箏,然后又去海邊吹風(fēng)。
她過的舒心,有人就不舒心,清漪園里日日哭聲不斷,玱玹和涂山璟勸了又勸,絲毫用處沒有。
玱玹又來找她,阿念正在給花澆水,她看見玱玹眼圈黑黑,十分憔悴的樣子,噗嗤一下樂了,“哥哥,你怎么搞成這副樣子?”
玱玹怨念的看了她一眼,阿念拿了塊冰帕子來給他敷眼睛,兩個人都坐在躺椅上說話。
“還不是你,阿念,你一定要嫁給涂山璟嗎?”
阿念應(yīng)了一聲,“依涂山璟那個性子,他不太可能納妾,只這一點就超過好多人了。”
玱玹總覺得阿念在點他,心里稍微有些不自在,卻也承認(rèn)阿念說的是真的。
所以他默認(rèn)了一會兒后說,“你會如愿的,阿念。”
阿念很高興,這幾乎可以說是未來的大荒之主給她的許諾,所以她抓著哥哥的手,親了一口,玱玹登時全身僵住,生硬的把手抽回來就走了。
阿念搖著扇子,繼續(xù)在院子里曬太陽,海棠接過她給花澆水的活計。
也不知道玱玹怎么說的,反正涂山璟是同意了,但是小夭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并且單方面跟玱玹冷戰(zhàn),幾乎不說話,阿念也沒好到哪里去,她現(xiàn)在幾乎是小夭的仇人了。
一切事物準(zhǔn)備好,玱玹登基。
昭告天地,敬告祖宗。
從此世間再也沒有了皓翎國。
玱玹登基第二天,阿念被冊封為大荒王姬和給她和涂山璟賜婚的消息一起從紫金頂發(fā)出。
而她與涂山璟的婚禮于山花開遍的四月舉行,這幾日里,父王和哥哥都在給她準(zhǔn)備嫁妝。
阿念不得不說,如果略去小夭不提,玱玹是位很好的哥哥。
小夭則一直呆在小月頂,跟西炎王在一起,當(dāng)然,現(xiàn)在還有她父王。
聽說涂山璟還是一時不停的去找小夭,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反正就是和好如初。
阿念深深地懷疑是不是哥哥給他們兩個出了什么主意,但是去問總是問不出來。
阿念經(jīng)常去小月頂看父王,順便陪西炎王說說話,她嘴甜,老西炎王很喜歡她,哪怕她搶了小夭的涂山璟,大概老西炎王也不喜歡他。
她去的時候小夭一次也不出來,她越是如此,阿念去的越勤,阿念還會去順道看看哥哥,看著他眉心的褶痕,“怎么當(dāng)了王,哥哥你越來越不開心了?”
阿念下意識伸手去撫,卻被哥哥攔住,她有點生氣,就抽了他手里的筆扔在地上。
然后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你要不是我哥哥,誰還管你死活!”
正好碰到辰榮馨悅,她如今已經(jīng)是王后,威儀日盛,滿身華貴不可讓人逼視,就是也跟哥哥一樣,思慮甚重。
阿念猜,大概是因為小夭的事情。
阿念上前去行禮,辰榮馨悅倒是有點尷尬,畢竟當(dāng)時她為了阿念的王后之位與父親哥哥都吵了個驚天動地,還放了狠話,可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阿念自己拒婚,還特地說要嫁給涂山璟,如今旨意都下來了,她本來高興的不行,可沒想到陛下日日去小月頂陪著那位,又是一陣惱怒。
阿念行了禮就站起來,也不顧辰榮馨悅有沒有叫起,她生來便無拘無束,自由散漫,對這些虛禮也不在意。
辰榮馨悅有點變了臉色,卻還是忍住了,只是推說自己有事又先走了。
走的時候,她只覺得陛下這兩個妹妹都煩死了,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阿念如今也住在紫金頂,等她出嫁,會直接嫁去涂山,但是她已經(jīng)想好了,每年都回來六個月,在小月頂陪陪父王和阿娘。
要不讓兩個老人,還怪寂寞的,就是這里到處都被哥哥種上了鳳凰樹,好看是好看,就是一到開花的時候,看多了刺的眼睛疼。
阿念想到這里有點奇怪,那哥哥整日里都盯著看,看到現(xiàn)在,他眼睛還沒瞎真是奇跡!
想到這里,她有點想清水鎮(zhèn)酒鋪里的那株瀛洲玉萼梅。
然后她就又回去找了哥哥。
玱玹看她回來,無奈的嘆了口氣,“阿念,你怎么又回來了?”
阿念上前兩步走,“我現(xiàn)在住的那個院子里的花我不喜歡,哥哥你再給我找兩株瀛洲玉萼梅來吧,那花開了還能泡酒喝呢!
玱玹捏捏自己的眼角,點點頭安排下去了。
阿念心滿意足的走了。
四月里,阿念大婚。
婚儀盛大莊重,畢竟她這輩子只打算成這么一次親。
之前父王來問過她,問她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后不后悔,阿念回答不后悔,嫁給涂山璟,至少比哥哥要好那么一點。
阿念臉上彌漫著一層淺淺的喜色,倒是涂山璟,跟死了爹一樣。
也對,兩次成親,都不是跟自己喜歡的人。
要是在想跟小夭在一起,那就三婚了。
成親當(dāng)夜,她看著新房里的小男孩兒才突然想起來,涂山璟還有個便宜兒子——瑱兒!
她這剛成親就當(dāng)娘,重點是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準(zhǔn)備啊!
等到了晚上,阿念對著站在屋子里當(dāng)樹樁的涂山璟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以后就要睡在那邊的榻上了!
她能明顯感覺到涂山璟松了口氣,然后樹樁子開始動,多難得。
臨睡前,兩人隔著屏風(fēng),阿念又加了一句,“對了,如果你無子送終的話,那就自己去納個妾生孩子!
阿念當(dāng)然知道涂山璟不會納妾,她這話說出來就是專門為了惡心他的。
她果然聽到涂山璟粗重急促的呼吸。
阿念滿意了,她又不由得想,哥哥到底給小夭和涂山璟出了什么主意,讓他們兩個都滿意而且又和好了。
難道是讓他假死脫身成為葉十七和小夭在一起?!
阿念只覺得自己的想法大膽可細(xì)細(xì)想來又離譜的合理。
畢竟涂山璟不是一直想要擺脫他的身份做回清水鎮(zhèn)的葉十七嗎?
但阿念一瞬間又覺得涂山璟蠢得可憐,他怎么知道哥哥是真心幫他而不是讓他假死變真死,到時候小夭查都查不出來!
不過,她當(dāng)然不會讓涂山璟死,她還得留著涂山璟隔應(yīng)哥哥呢。
阿念第二日直接睡到自然醒,感謝涂山璟的長輩都死光了,她不必日日應(yīng)付。
然后她就讓海棠把涂山家的賬本都拿來,她要看!
涂山璟從小夭那里回來就看見府里的侍女都忙忙碌碌的捧著一沓子一沓子的賬本進進出出。
屋子里阿念正百無聊賴的看著海棠在對賬。
阿念抬頭看見是他,直接伸手,“庫房鑰匙給我,我下午帶人盤庫房!
涂山璟震驚的看著她,似乎驚訝于她這么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阿念沒說話,只是又往前伸了伸手。
涂山璟給靜夜使了個眼色,靜夜面帶不甘的去了。
阿念笑盈盈的看著這主仆倆的眉眼官司。
阿念頭一次覺得自己手里缺人。
她需要有個人幫她打理涂山氏,可她的陪嫁大多是她父親的人,她不敢用。
不過阿念成婚第二日就回了小月頂,她這次梳了婦人發(fā)飾,遠遠看著,只覺得面色如玉,瑩潤生光,眼睛里卻還是天真明亮。
她去見了父親,父王看見她的模樣一怔,然后有些欣慰的說,“阿念成親了,終于長大了!
小夭在一旁看著她,盯著她耳畔的珍珠耳墜發(fā)呆。
馨悅和哥哥也在小月頂,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
阿念看著整張桌子上,小夭涂山璟,小夭哥哥,哥哥馨悅各種眼神交流,一片暗潮洶涌。
媽的,你們怎么不去演啞!
一用完膳,小夭就跑了出去,哥哥直接追了過去,而涂山璟挺著坐了一會兒,也找理由追了出去,剩下的馨悅又是憤怒又是尷尬的,阿念倒是沒什么感覺,但她看了一會兒馨悅,還是說,她想要出去看看她院子里的瀛洲玉萼梅,問馨悅要不要一起。
馨悅當(dāng)然會答應(yīng),她巴不得離開這個讓她臉皮都沒有一絲兒的地方。
去的路上,阿念看著這一路的鳳凰樹說,“小夭喜歡鳳凰花!
所以這紫金頂全都是鳳凰樹。
馨悅面色沉郁,只是盯著這些樹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院子里,阿念坐在梅樹下,也招呼馨悅一起坐下,“你說小夭以后會嫁給誰?”
馨悅喃喃道,“我不知道!
但她的心在一寸寸的冰凍下去,她的牙齒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心里有一個答案,可是她不敢說。
她想,她必須得為自己做點什么。
阿念回了涂山府,海棠已經(jīng)把人替她接了回來。
阿念在一個昏暗的小房間里見了她。
防風(fēng)意映聽見細(xì)微的開門聲,就看見阿念走了進來,關(guān)門的聲音幾不可聞。
“王姬殿下?”
阿念坐下,身后站著海棠。
“明人不說暗話,防風(fēng)小姐,我需要你替我打理涂山氏的生意,作為交換,我替你報仇。”
“你答不答應(yīng)?”
防風(fēng)意映完全不明白阿念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不妨礙她答應(yīng),畢竟她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出去的前一刻,阿念回頭問她,“對了,你要不要見見瑱兒?”
防風(fēng)意映心頭一凜,卻看見了阿念清凌凌的眼睛。
阿念又去了小月頂,她喝著哥哥釀的桑葚酒,輕輕嘆了一聲,這桑葚酒好喝是好喝,可小月頂卻沒有瀛洲玉萼梅。
過了一會兒,就看見小夭和哥哥兩個人走來,兩個人之間氣氛有點奇怪,阿念多嘴問了一句,“你們怎么了?”
小夭不說話,全當(dāng)沒聽見她說話,阿念就去問哥哥,“出什么事了,哥哥?”
玱玹也閉口不言,難道要讓他告訴阿念馨悅因為嫉妒心去在眾人面前給小夭沒臉嗎。
他不想讓阿念知道這些污糟事,阿念就該快快樂樂的,做個一生無憂的小王姬。
所以他只是問,“阿念,涂山璟對你好嗎?”
阿念瞟了小夭煞白的臉,她不知道哥哥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決定撒點謊,“挺好的,他把府里的賬本和庫房鑰匙都給我了!
哪知道小夭聽了這話面上卻泛起一股喜色來,哥哥卻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念明白了,看來還真準(zhǔn)備假死脫身啊。
想到這里,她又突然說起瑱兒來,那個小孩子大概是因為身世問題,在涂山氏一直毫無存在感,整日里謹(jǐn)小慎微的,阿念有時候看著他,就想著哥哥小時候剛到皓翎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那該多可憐啊。
她只是讓海棠多關(guān)照了幾次,他就像個小狗一樣貼了上來,一直夫人夫人的叫個不停。
阿念剛開始聽他叫夫人,心里總覺得別扭,她心里一直還覺得自己是當(dāng)初那個小女孩兒,然而事實卻是,盡管這段婚姻她心里不想要,可她在外人眼里卻已經(jīng)成了一個婦人。
她原先還覺得自己的婦人發(fā)髻挺好看的,如今看了只覺得討厭。
而且她慶幸,那孩子沒直接叫她母親。
另一邊玱玹聽著阿念嘰嘰喳喳的說她名義上的繼子,說著說著聲音又突然低沉下去,他有心安慰,“怎么啦,阿念,不高興啦?”
阿念把她剛剛心里的想法說了,除去這段婚姻她不想要之外全都告訴了哥哥,哥哥憐愛的摸著她的頭,摸到婦人發(fā)髻心里一怔,心里也頗有點體會到阿念的沮喪心緒,“哥哥寧愿阿念永遠長不大。”
“怎么可能呢?哥哥。”
阿念輕輕回他,又問了一句,“哥哥,你當(dāng)初長大也這么痛苦嗎?”
玱玹看著阿念幼圓的眉眼,輕嘆一聲,“是啊,無比痛苦!
阿念趁著夜色,穿著一身黑斗篷去見了一個人,辰榮的軍師——相柳。
相柳在喝酒,看見她來眼睛里有點驚奇,他是萬萬沒想到當(dāng)日那個咋咋呼呼的小王姬竟然能跟他做生意。
阿念坐在他對面,“他日如果西炎出兵,我想請你在戰(zhàn)場上幫我殺兩個人!
為了這個,她愿意免費供養(yǎng)辰榮義軍,以涂山氏的財力,此事不值一提。
阿念還是經(jīng)常在紫金頂和青丘來回跑,涂山璟每次都和她一起。
阿念看他最近腳步越來越輕快,臉色也有點像爹重病又活了的樣子。
那天阿念去涂山氏的庫房里找了一塊護心龍鱗出來,等涂山璟來的時候給他,并且逼著他立馬戴上。
涂山璟看著她認(rèn)真嚴(yán)肅的小臉兒,只能照辦,心里想著等去見小夭的時候摘了去。
哪成想剛一戴上那龍鱗便化在了他的心口。
后來還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小夭遇刺。
聽說哥哥氣瘋了,到處拿人嚴(yán)刑拷問,想要問出幕后主使。
又過了幾日,聽說辰榮馨悅被封宮了!
阿念明白了,這事兒只怕是辰榮馨悅干的,不過只要有她哥哥在,她也死不了。
阿念又去了一趟紫金頂,跟哥哥說,“我要見辰榮馨悅!
玱玹大概很累,他實在是沒想到辰榮馨悅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來,聽了她的要求一愣,“你見她做什么?”
“因為我們都是可憐人!
這個理由無比強大,任誰聽了也不會多說什么。
玱玹臉色陰了下來,“涂山璟對你不好?”
阿念有點煩了,怎么又去扯到涂山璟身上了?再說了,他又不喜歡她,干嘛要對她好!
“這跟涂山璟什么關(guān)系,我想見辰榮馨悅是因為我可憐她,我同情她,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哥哥你就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嗎?娶了她卻不愛她,連最起碼的尊重都吝嗇給她!”
阿念一口氣說完,又看著哥哥的眼睛說了一遍,“我要見她!”
剩下高位上的玱玹有些怔忪,他萬沒想到這些話竟然會從阿念的嘴里說出來,他不知道怎么反駁,或許是因為他無從反駁,阿念說的都是事實。
他有些頹然的坐在椅上,阿念剛剛用她稚嫩的牙齒咬了他一口。
阿念看哥哥這副樣子,又說了最后一句,“哥哥,你這個樣子,真讓我慶幸沒嫁給你!
說完轉(zhuǎn)身走人。
她去了辰榮馨悅的宮殿,金碧輝煌,只是從外面就覺得華貴異常。
門口的宮人阻攔她,阿念面無表情,“你們當(dāng)然可以攔我,但是今天我是一定要進去的,到時候如果我受了傷,看看是你們先死還是我先死!”
馨悅只聽見門口一陣吵吵鬧鬧,她剛想讓人去看看,又馬上想起來她宮里的宮人都被帶走了。
如今她就算大吵大鬧,砸東西燒房子,如果沒有殃及到別人,只怕也不會有人來,所以她越發(fā)的好奇,是誰來看她,為此還不惜在門口鬧開。
所以她就這樣站在殿門口望著大門,期待著那里進來的第一個人。
是阿念!辰榮馨悅點點頭,意料之中,這種時候還敢直接觸陛下眉頭而不用擔(dān)心被懲罰的就是陛下那兩個妹妹了。
阿念站在偌大的院子里,看著廊下的辰榮馨悅無悲無喜的看著她。
阿念有點狼狽,簪子都歪了,不過不耽誤她說話,“怎么?在等你的陛下?”
辰榮馨悅往殿里去,阿念又望著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她頭一回知道天空也能是這樣的。
阿念出來的時候鈞亦正在外面等她,阿念見了他就想起哥哥,一張嘴就沒好氣兒,“干嘛?怕我不走?”
鈞亦陪著笑,“哪兒能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想起陛下的話來,“阿念剛才急匆匆的走了,你跟著去看看,別讓她受了氣!
鈞亦仔細(xì)用余光偷瞄著阿念的神情,不像是剛跟人干過架的樣子,大概也沒受氣。
鈞亦送她到山門,阿念讓他停下,她要回家了。
海棠一步一步跟著她下山去,阿念看著山間流淌的云,只覺得馨悅這個王后有什么意思?她想要的愛情,從沒在哥哥身上得到過,而她曾經(jīng)得到過的權(quán)勢,如今也失去了。
有的時候阿念甚至在想,如果她是馨悅會如何?她肯定會養(yǎng)一群好看的男人,日日陪著自己享樂,反正哥哥拿她沒辦法,何必死守著他一個人不放?
小夭的事還沒過去,阿念就又出事了。
媽的,有生之年,阿念從沒想過自己也會被人刺殺!
她當(dāng)時正等著海棠去給她買小點心,如今軹邑城越發(fā)繁華,她站在人群里也不甚起眼。
她站在橋上安心的等,就覺得身后一陣涼氣襲來,她想轉(zhuǎn)身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道箭氣直接射穿了她的心口,阿念被帶的跌下了水。
海棠買完小點心出來就看到橋上圍了一圈人,她心里一緊,趕緊擠進去,掃了一眼見橋上沒人,立時跳進水里撈人。
阿念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肺都要炸開,她只能微弱的輕輕的呼吸,以免扯到傷口。
她醒過來的時候哥哥正守在她床前,她就知道她又回了紫金頂。
哥哥看她醒過來很激動,他好像是在急切的說了什么,但阿念聽不清,她只覺得很累,眼睛只是稍微睜了一下就又閉上了。
她再醒過來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這次哥哥比上次還激動,也更憔悴,阿念只能看到哥哥的嘴在動,他大概在叫人。
阿念雖然暫時聽不見,但是她覺得很吵,所以她攢了點力氣,抬手摁住了他的嘴,下一秒手就因為無力而垂下。
然后就進來烏壓壓一大幫人,海棠,她名義上的丈夫——涂山璟,她名義上的姐姐——小夭,她名義上的哥哥——一直守在這兒的玱玹,還有她不是養(yǎng)父勝似養(yǎng)父的親爹——皓翎王,阿念看過去,起碼人都來齊了。
這是干嘛,來送喪?還是瞻仰遺容?見她最后一面?涂山璟高興壞了吧?
想到涂山璟,阿念覺得,這次她要是真死了,那外人眼里涂山璟就是死了交給老婆,以后會不會傳他克妻?
阿念被自己的念頭逗的想笑,可胸口的疼痛卻讓她笑不出來。
然后阿念便開始了漫長的養(yǎng)傷的日子。
她一直呆在紫金頂,并未回過涂山,哥哥還來旁敲側(cè)擊的問過她幾次,要不要與涂山璟和離?
阿念只覺得這問題無比好笑,他這兒倒是不想著他的小夭了。
然后斬釘截鐵的拒絕他,“不要!
當(dāng)日玱玹看著阿念渾身濕淋淋的躺在床上,胸口沒了起伏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停跳了。
那一刻他無比后悔為什么當(dāng)日要答應(yīng)阿念讓她嫁給涂山璟,所以等阿念醒過來,他第一句問的便是,“阿念,你要不要與涂山璟和離?”
他以為阿念會考慮考慮,但是阿念一秒鐘都沒猶豫,直接拒絕。
之后,他又拐彎抹角的問了幾次,阿念也是一一拒絕,后來等他再問,阿念更是直接裝死。
他陷入了深深地疑惑當(dāng)中,他甚至有的時候在想,如果阿念當(dāng)初嫁給他,他萬不會讓阿念經(jīng)歷如此傷害。
怎么辦,越想越覺得涂山璟該死!
阿念受了傷,涂山璟作為她的丈夫,當(dāng)然要來看望,阿念被抱出來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而涂山璟又在她跟前當(dāng)起了樹樁子。
阿念把蓋在臉上的帕子拿開,指揮著涂山璟往旁邊站一站,涂山璟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遲疑的問,“為什么?”
不過倒是很聽話,讓站哪兒站哪兒。
“你不是喜歡當(dāng)樹樁子嗎?正好替我擋擋太陽,今兒這太陽有點曬。”
涂山璟凝固住了。
阿念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來似的,突然把臉上的帕子揭開,好奇的看著他,“你跟我說實話,你當(dāng)時接到消息,我出了事,你是不是高興死了?!”
涂山璟面色一變,也不給她遮陽了,直接轉(zhuǎn)身走人!
阿念又把帕子蓋在臉上,不想擋就不想擋,生什么氣?
涂山璟走了,哥哥過來看她,問她,“涂山璟怎么了?你們吵架了?”
阿念翻個白眼,心里一嘆,又來!
“我就問了他一句,你當(dāng)時知道我出了事,是不是快要高興死了,他就那樣了!”
說完,她還用眼睛看著哥哥,一片天真明媚的樣子。
“我問錯了嗎?”
玱玹也是一噎,他蹲下身來,看著陽光下阿念的側(cè)臉,白玉一般,明媚又美好。
所以他越發(fā)覺得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要怎么說,但是又絕不能不說,阿念是受害者,她該有知情權(quán)。
“阿念,那個人的身份查出來了!
他話說的很慢,他希望阿念能夠聽出他的為難,然后默契的不再問。
但是沒有,阿念扭頭瞧他,示意他盡快說,“是皓翎舊民,而且……并無人指使!
阿念的笑意凝固了,然后又慢慢消失。
她之前一直在猜是誰想殺了她,還是下的殺手!她自問并沒有得罪過人。
原來……如此!
阿念只覺得一陣厭煩,她看著自己的哥哥,又想到自己的父親,然后說,“哥哥,放了他吧!
這算什么呢?一個國家的覆滅,不去怪侵略它的帝王,不去怪把它拱手相送的君主,反而來殺她這個被包裝的體體面面漂漂亮亮,實則萬事皆做不了主的王姬?
也對,柿子當(dāng)然要撿軟的捏。
“阿念,如果放了他,那你……”
阿念直接打斷他的話,“放了他,不是更能顯出黑帝的寬仁,和促進兩國融合的決心嗎?!”
玱玹的臉色終于黑了下來。
他沉沉的看著她,轉(zhuǎn)而又長嘆一口氣,“阿念,你不必如此!
阿念看他還是不改主意,就要站起來,玱玹忙扶住她,阿念這次是真的認(rèn)真的看著他說,“哥哥,放了他!
“我想讓你放了他!”
阿念氣的喘不上氣來。
那個人所作所為并無什么錯,他不過是為自己不戰(zhàn)而降的國家暗恨,甚至阿念還很高興,皓翎如今還能有如此骨氣的舊民。
后來,她還去找辰榮馨悅說話,她的臉色總是蒼白,遇到陰冷的天氣還會咳嗽,聽醫(yī)官說是因為肺里進了水。
辰榮馨悅諷刺她,“就那么想要找死?”
阿念反駁她,“這怎么能叫找死,不過我的確是在以命相博!
防風(fēng)意映把涂山氏管的很好,阿念便讓人把涂山篌的首級送給她當(dāng)了生辰禮物,就當(dāng)是提前祝賀了。
她有時候站在窗前想,她的母親本是個凡人,連帶著她的靈力也十分低微,她從前并沒覺出什么不好,可如今出事,才知道麻煩。
小月頂上下了雪,小夭出去玩雪了,而阿念只能在窗前看著,甚至連窗戶都不能開。
海棠扶她坐下,阿念又咳了兩聲,只覺得有人在割她的肺。
阿念讓海棠打聽到西炎山處有一種草藥,可以治她的咳疾,正好她也想出去走走,就讓海棠去跟哥哥說,哥哥不同意,阿念壓根不管他,只讓海棠替她收拾行囊。
她是春日里去的,西炎山干燥,對她的肺來說時時刻刻都是一種折磨,海棠帶著人找了三個月,各種藥材找了一大把,阿念天天喝苦藥,可就是一點用都沒有。
找了三個月,阿念終于受不了了,決定回去。
還是辰榮山好,那里空氣濕潤。
而且哥哥一直來信催她回去。
結(jié)果阿念剛行到軹邑城,就得到一個消息——涂山璟死了!
涂山璟死了!葉十七會回來嗎?
哥哥真的會舍得讓小夭和涂山璟在一起嗎?
不過這對她來說還真是喜憂參半,好的是涂山璟一死,涂山氏徹底成她的了,壞的是涂山璟如果真的死了,那她還怎么去隔應(yīng)哥哥?
所以她剛回去就找了小夭。
如今小夭站在她面前,她已經(jīng)一點也找不到當(dāng)初清水鎮(zhèn)玟小六的影子了。
“涂山璟死了。”阿念慢慢的盯著她的眼睛說。
小夭生硬的回答,“哦,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小夭看著阿念毫無反應(yīng)的臉龐,一時覺得開心,她是真的與璟沒有情誼,一時又覺得不是滋味,璟死了,她作為璟的妻子,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阿念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小夭竟然還在裝傻,當(dāng)然,她也可能是真的傻。
“你就不好奇嗎?哥哥那么愛你,怎么會讓你跟涂山璟跑了!”
小夭一下僵住,她不知道該為阿念竟然知道哥哥愛她而尷尬,畢竟她也是從馨悅那里知道的,還是為她話里的意思而齒冷。
她什么意思?哥哥騙了她嗎?難道璟真的死了?!
小夭只覺得一時站也站不住,直接癱在地上,阿念走到她面前,捏了她的下巴朝向自己,“你這是在干什么?還不去質(zhì)問哥哥?涂山璟死了,你是唯一能為他報仇的人!”
小夭推開她,拿了一把匕首跑去紫金頂。
阿念也坐在地上,稍微咳嗽兩聲,慢慢站了起來,其實她更想去看他們兩個對峙,可惜不能。
那有多么刺激,阿念只是想想就覺得熱血沸騰,哥哥該多么傷心,他最愛著的妹妹竟然要為了一個外人殺了他!
小夭,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小夭跑了沒多久,阿念本不打算摻和這事兒的,可后來她又覺得作為涂山璟的妻子,她對于涂山璟死了這事兒毫不關(guān)心實在是有點破壞她死不和離的人設(shè)。
就也狗狗祟祟的去了紫金頂。當(dāng)然,也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好奇心。
等阿念到那里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動了刀子,準(zhǔn)確的說是小夭拿著刀子,想要捅哥哥,可哥哥卻自己攥著刀刃捅自己的脖子,血順著哥哥的手和刀刃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哥哥,你痛苦嗎,你絕望嗎?那就對了,這就是我想給你的。
他們兩個太激動了,誰都沒發(fā)現(xiàn)她。然后她又靜悄悄的走了,去找了被關(guān)禁閉的辰榮馨悅。
辰榮馨悅見她進來,有些興奮,畢竟她是她唯一能接觸到外界的人。
阿念因為剛才看到的事情緒很低落,“涂山璟死了!
辰榮馨悅幾乎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是玱玹殺了他。”
然后阿念又把自己看見的情形跟馨悅說了,馨悅好長時間沒反應(yīng),然后最后哀哀笑了,看著好似瘋魔,“好啊,好啊,玱玹這下終于吃到苦果了!”
然后又乜她一眼,“如今涂山璟死了,整個涂山氏都是你的,整個大荒除了玱玹,屬你最尊貴,你還是要繼續(xù)?”
說到這個,阿念心情才好點,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似乎要把剛才的那些糟糕心緒全都吐掉,“為什么不?如果不做的話,我這輩子都會后悔。”
馨悅這下大笑起來,看起來是真的開心,“好啊,我現(xiàn)在真想看看玱玹到時候的臉色了,一個妹妹不愛他,一個妹妹想殺他!
然后好奇的看著她,“你什么時候動手?”
阿念沒告訴她。
實話說,她現(xiàn)在都還沒把辰榮馨悅拉到自己的船上來,大概是因為她哥哥還在,她尚且還有退路。
哥哥第二天知道她回來,特意來看了她,還讓人抬來了很多藥材,俱是珍稀之物。
阿念注意到他脖子上似乎還有個紅痕,不過沒問,只是看著那些藥材,一邊看一邊認(rèn),她自從病了以后,自己也開始接觸一些藥理,大多都能說的上名字。
阿念今日穿了一身白衣白裳,頭上戴了一支白絨花,整個人如同一朵風(fēng)中搖曳的小白花。
等看完那些藥材,她轉(zhuǎn)身問哥哥,“哥哥,涂山璟是真的死了嗎?”
哥哥放下茶盞,不喜不悲的反問,“那阿念是希望他死了還是希望他活著?”
她有點驚訝的看了哥哥一眼,沒想到哥哥竟然真的肯認(rèn)是他下的手,“當(dāng)然是活著!
要不然我拿什么來隔應(yīng)你呢?
不過阿念摸了摸她戴的白菊花,要是真的活著,那她這花就白戴了。
哥哥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你在給他帶孝?”
阿念點頭,轉(zhuǎn)而說起另一件事,“我要回青丘了,涂山璟一死,那里肯定全亂了。”
她看見哥哥欲言又止,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這幾年里雖說皓翎歸附西炎,可到底不是戰(zhàn)敗,規(guī)模各異的內(nèi)亂械斗到處都有,玱玹有時候不得不派兵鎮(zhèn)壓,但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以寬撫為主,如此,內(nèi)亂越來越少,再加上他對西炎國民和皓翎國民一視同仁,長久下去,必然成為民心所向。
阿念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直到西炎要討伐辰榮義軍的消息傳來。
她也收到了相柳要她把小夭帶去玉山的消息。
阿念只覺得相柳在為難她,如今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差不是仇人了,他還讓她干這事兒,要不是她還有求于他!
阿念只能用有了涂山璟的線索把小夭騙了去,然后把她打暈。
相柳出現(xiàn)把她抱走,阿念遠遠看著有些羨慕,她不明白小夭總是那么容易就讓那么多男人情愿為了她去死。
她也挺想有人愛她的,純粹的愛她,而不是帶著這樣那樣的目的。
等相柳回來的時候,他衣衫上已經(jīng)全是血。
阿念看著他眷戀的看著小夭的目光,突然有點可憐他。
愛而不得,為何情深之人總被辜負(fù)!那一刻阿念突然有股沖動,她想拉著相柳告訴他,別愛她了,愛我吧!
可最后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什么都沒說。
臨走的時候阿念怕相柳忘了她說過的事,特意又囑咐了一遍。
相柳面無表情的點頭。
大軍開拔那一日,阿念從青丘趕到辰榮山,哥哥一身黑甲,她用手摸了摸,太涼了。
阿念認(rèn)認(rèn)真真仔仔細(xì)細(xì)的瞧著哥哥的臉,然后笑著祝福,“祝哥哥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小夭也來了,她畢竟擔(dān)心哥哥。
就連辰榮馨悅也被放了出來,正和赤水豐隆告別,只是說不了兩句話便又生起氣來。
大軍越走越遠,阿念便上了城樓,哥哥,再見,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回來。
迎著凜冽的風(fēng),她突然想,如果自己事敗,那便從城樓上跳下去。
絕對不受那些折磨。
阿念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里辰榮馨悅比她還要急切,隔三差五的問她如何了。
阿念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了,她總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到焦躁,她開始上火,有時候一整夜都睡不著覺,全咳嗽了。
她當(dāng)初的贏了一步登天輸了萬丈深淵的從容也全都不見了,她甚至開始想,如果自己真的事情敗露那該如何?
阿念每次想到這里總是甩甩頭,不讓自己去想那些晦氣的事兒。
雖然如此,阿念開始時時刻刻帶著她那把精致鋒利的匕首,還在上面淬了毒,除此之外,她還在自己的指甲縫兒里藏了藥粉,她很害怕。
可事情該來的還是要來。
阿念那天夜里只覺得心臟砰砰跳的厲害,她一躺下就喘不過氣來,最后連呼吸都帶了血沫子。
她實在睡不下,起身披了個白斗篷出了院子,她開始在紫金頂亂走,最后她停在一株鳳凰樹下,抬頭愣愣的看著那滿樹鳳凰花。
在這個紫金頂,到處都是鳳凰樹,她的瀛洲玉萼梅都顯得有點不合時宜。
就跟她一樣。
然后?
然后阿念就聽到了刀兵相向的聲音,不,她大概是先感受到了殺伐之氣!
她機械僵硬的轉(zhuǎn)身去看,就看到哥哥黑甲持劍,他身后是一隊重裝重甲的兵士!
黑夜里她幾乎看不清哥哥的臉,只知道在陰影里,但是那股尚且?guī)е鴼⒁獾哪抗馊缬半S形的纏繞著她!
被發(fā)現(xiàn)了!
阿念立時就要癱軟到地上去,可她忍住了,拿出匕首就要自裁,卻被哥哥一揮手一道靈力把刀打掉。
更糟心的是,她指甲縫里的藥粉也被打掉了!
阿念只能站在樹下,眼睜睜看著玱玹一點一點走過來。
那么短的時間里,她腦子幾乎都是木的,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冷汗從額頭滑落。
她只能被玱玹拉著,他的力氣太大了,阿念的手腕幾乎被他攥的斷掉,可她一個字兒也不敢說。
玱玹走的很快,看上去像是隨便找了一個房間,把她甩了進去,讓人看住她,就立刻又急匆匆的走了。
她聽見他走的時候吩咐侍從的話,“別讓王姬死了!
阿念的心在黑暗里竟然奇異的平靜下來,她知道了自己的結(jié)局,無外乎受一番折磨,然后凄慘的死去。
可她不能不想那么被她連累的人,就比如,海棠。
阿念摸著坐去了床上,她的頭發(fā)還是披散的,她開始觀察這個屋子里有沒有什么能被她拿來自盡的東西。
然后她開始仔細(xì)回想是不是她的計劃出了什么紕漏,要不然光是預(yù)備方案她就準(zhǔn)備了三個,她也并不覺得那些環(huán)節(jié)上的人會背叛她,所以阿念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失敗。
而且她身后站著的那些人——皓翎四部,西炎舊臣,中洲氏族……她輸了,那這些人是不是都要死。
答案是肯定的。
那幾日阿念在紫金頂都能聞得到中洲的血腥味兒,整個大荒的人,凡是參與進來的,都被軍隊壓來辰榮山受死。
一起傳出來還有辰榮皇后薨逝,大荒王姬病重的消息。
阿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馨悅會死!她以為傳出來的會是她的死訊。
小月頂上的小夭被玱玹的這番動靜嚇得夠嗆,幾次想過來打聽,可都被人攔下,老西炎王和皓翎王猜到了是什么事,可他們都幾乎沒什么反應(yīng)。
直到王后薨逝,王姬病重的消息傳來,皓翎王的臉色一下變得異常難看。
可阿念是他的女兒,他不能不管。
而玱玹似乎知道師父會來求情一樣,直接讓人遞了話過來。
“阿念不會死!
阿念不知道辰榮馨悅被她哥哥帶走了,隱姓埋名,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xiàn),這是玱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阿念每日都想著她身邊的那些人會是什么下場,她希望玱玹能給她們一個痛快。
阿念很快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場了,玱玹開始頻繁的帶著她觀刑。
她看著一個個人頭落地,從遠處看,像是一顆顆芝麻堆在一起,辰榮山幾乎整個都彌漫在血里,連樹皮都隱隱帶著一股紅色。
她想吐,卻只能強自忍住,她又忍不住想到底是誰讓她的計劃出了紕漏,雖然現(xiàn)在想這個一點用都沒有,但她還是想要知道。
有些事,過程不重要,結(jié)果很重要,就比如謀反。
她計劃的再順勢而為天衣無縫,可輸了便是輸了。
后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阿念還活著。
玱玹把她藏在密室里,那些被她所連累的氏族朝臣,總有些余茵在,而那些受過他們恩惠的人,不敢去刺殺玱玹,只怕終其一生都會不停的刺殺她。
這才是玱玹帶她去觀刑的真正目的。
在密室里,昏暗的燈光,阿念被用鏈子拴在腳踝上,玱玹面色不悲不喜,只是平靜的問她,“為什么要謀反呢,阿念?你想要什么哥哥都會給你。”
阿念只是坐在床上擺弄著自己的頭發(fā),玱玹又耐著性子問了她一遍,阿念用那雙曾經(jīng)總是天真明亮如葡萄般眼睛看著他,那里面如今滿是平靜,“還能是為什么呢哥哥,為了王位,為了權(quán)力,為了大荒,我憑什么不能站在最高處!”
玱玹抓著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扯起來,阿念沒站穩(wěn),跌倒了他懷里,又開始咳嗽起來,身體躬的像個蝦子,而玱玹還抓著她。
阿念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面色蒼白,嘴里血腥味很重。
而那邊,她的哥哥,又問了一個蠢問題,“阿念,你后不后悔?”
阿念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從她下定決心到她等來了哥哥那么長時間里,她害怕過,也畏懼過,卻獨獨沒后悔過。
她這么想的,也這么說了。說實話,她甚至有點好奇哥哥的反應(yīng)。
哥哥會有被傷害的感覺嗎?他會怎么做?打她一頓,還是直接殺了她?
她衷心希望是后者。
玱玹只以為阿念說的是氣話,她在恨他不愿意娶她,她在氣他不愛她,可她為什么不告訴他呢,他會給她一切,將她捧上高位,她依然會是天底下最快樂的姑娘。
可這并不耽誤玱玹發(fā)狠,畢竟他知道,阿念當(dāng)時是真的想要殺了他,那支箭本來要射入他的心臟,如果不是他躲得快的話。
可即便如此,也射中了他的左肩,幸而那上面并沒有毒藥。
阿念要是知道肯定會氣死,畢竟她之前明明跟相柳要了他的血來淬毒!
“好!好!好!”
玱玹陰鷙的盯著阿念,他明明在笑,阿念卻覺得害怕,“阿念,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出賣了你嗎?”
阿念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的樣子,事到如今,再去糾結(jié)那些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
玱玹不在意她的反應(yīng),自顧自的說,“是辰榮馨悅,她把你出賣給了她的哥哥,而豐隆又告訴了我,所以我饒了她一條性命!
阿念心里一驚,突然轉(zhuǎn)頭看著他!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是辰榮馨悅出賣了她!
然后她就被捏住了臉,阿念心里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什么反應(yīng),就被哥哥親了上來,她只能在強力下稍微一躲,哥哥的吻落在臉頰上,可她臉上也落下了兩塊紅痕,她再想跑也來不及了,哥哥一把把她撈起來,阿念只能去咬他的肩。
她試圖去踹他胸口,卻被玱玹握住腳,阿念直接打滾翻身,就往床里躲去。
“哥哥!”
阿念大喘氣,縮在角落里就像一只幼獸一般睜大眼睛驚恐的看著他,因為剛剛一通折騰,她有一縷頭發(fā)都到了嘴里。
她有點猜出來哥哥想干什么了,正因為如此,她才這般害怕。
這里是個密室,隔音性能好得很,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阿念一邊小心的挪動著剛剛有點扭到的腳腕,一邊死死地盯著玱玹。
值得慶幸的是,玱玹最后走了。
他已經(jīng)明白阿念的話全都是真的,她從不在他面前撒謊。
平靜下來后,阿念只覺得找死計劃需要盡快提上日程了。
后來想想,她一點都不覺得貞潔有什么可守護的,她也絕不會因為所謂的貞潔而去死,只是玱玹如今的精神狀態(tài)太不穩(wěn)定了,她心里總沒底。
其實就如今而言,死,已經(jīng)是她最好的結(jié)局了。
阿念自己也明白,哥哥如今還留著她的命,大概是因為愛她,別管什么樣的感情了,反正大概是舍不得她死,可她之前已經(jīng)打碎了他們之間比愛還要珍貴的東西,那對一個帝王來說比任何東西都要稀有,那就是信任。
而且她動了哥哥最重要的東西,他的權(quán)力。
她現(xiàn)在死,大概還能有個體面,等以后連感情都消磨沒了,想體面都不能了。
想到這里,阿念又不禁感嘆,哥哥對小夭還真是真愛啊。
阿念嘗試過撞墻,大概是她力氣不夠大,她只是暈了過去,甚至還在哥哥來之前醒了過來,就是額頭上的血有點嚇人。
那以后密室里地板房頂四面墻上,鋪滿了海綿。
阿念身上開始散發(fā)出一種絕望的仿佛花開到最后一刻頹萎之前的靡麗來。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一旦咳嗽就很難停下來,到后來呼吸的時候肺都在針扎一樣的疼。
她想,也許她不用急著找死,她有種預(yù)感,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在靜靜等待死亡的日子里,哥哥更頻繁的來看她,他似乎知道他時間不多了,而阿念每次都格外警惕的看著他,但他似乎又變成了哥哥的角色,再沒做過那些事。
她沒想到就是這樣竟然也還會有人來。
她已經(jīng)不知道白天黑夜了,那人來的時候阿念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養(yǎng)養(yǎng)精神。
聽見動靜,她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翻了個身。
然后就是快速的腳步聲。
她被人抓著肩膀翻了過來,阿念不得不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頭銀發(fā)。
“相柳?!”阿念驚呼,“你怎么在這兒?!”
相柳沒說話,抬手扯斷那根鏈子,然后抱起她來,就往外走。
阿念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干嘛要來救我?!”
相柳走的很快,幾乎一路都在觀察情形,就這樣他們順利到了辰榮山山門。
阿念從密室里出來才知道現(xiàn)在原來是白日,太陽刺眼,她的眼睛留下淚來,幾乎看不見東西。
可是身后的追趕聲越來越大,腳步聲越來越近,阿念捂著自己的眼睛,聽見刀劍劈砍在肉里的聲音。
她慌了,抓著相柳的衣服讓他趕緊走!
可相柳只是把她放在身前,阿念試圖睜開眼睛,幾次嘗試而不能,只能急切的問相柳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阿念只聽到了萬箭齊發(fā),然后射入血肉的聲音。
阿念也聽到了他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對不起你!
阿念明白了,相柳并沒有殺了哥哥,不是沒能殺的了,而是沒殺,為什么?大概是不想讓小夭傷心。
所以她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阿念一瞬間只覺得荒繆,她也不知道該去怪誰,如果是之前,她大概會恨死相柳,可這段時間過去,她想明白了,哪怕相柳沒有去做,她那些預(yù)備方案不也全部失敗了?
她反而覺得相柳不該來。
阿念推開相柳壓在她身上死沉死沉的身體,從他身下爬出來,用手捂著眼睛,只留一條縫兒去看路,一路跌跌撞撞的爬上城樓。
同樣的,也有無數(shù)支箭指著她,不過那個人始終沒讓弓箭手射出去。
阿念爬上垛口,隱約有人在大叫,讓她不要跳,阿念閉著眼睛回頭看了一眼,然后轉(zhuǎn)身跳了下去。
她已經(jīng)想明白了,哥哥或許也是想讓她死的,只是不想親手殺她。
阿念砰的一聲砸在地面上,抽搐兩下便不動了,一攤鮮血漸漸從她身下漫開。
她輸了,天永遠都不會亮了。
小夭跑去她身邊,不太敢去碰她的尸體,只是眼淚掉的厲害,落在她臉上,就像是阿念自己哭出來的。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