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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鸤\ 傳
櫻之祭
一 暗殺
初春之夜,子時,朱雀長街。
月色半明半暗,城中大半宅邸燈火已熄,一條條幽深窄巷如蛇般蜿蜒在京都的夜幕中。
偶爾將這靜謐劃破的,是幾聲嘶啞古怪的鳴叫。這鳴聲陰冷,更似人的哭泣般凄厲。聽得幾聲,足叫人寒毛倒豎。
空山鸤\啼,不祥之兆。熟悉京都古老傳說的人們,或許會在睡榻上裹緊了被子,暗暗祈禱災(zāi)禍別降臨——雖然有著夜之羽翼的遮蔽,白日巡檢隊在民巷中弄得雞飛狗跳的騷亂,卻是真切的事實。其時朝中天皇年幼,代為攝政的橘裕王與左大臣藤澤為首的兩派勢力,明爭暗斗的態(tài)勢逐步惡化、朝令夕改日逡夜巡,普通百姓但求平靜多過一日的祈禱終成泡影。鸤\,這種妖邪卻極有靈性的鳥,也許在傳遞某種暗示吧。
夢魘中的人們不曾知覺,此時本宅的屋頂瓦楞上不斷有飛掠而過的步履,夜行緞帶纏裹的腿腳,靈動、輕飄如陌上塵。這支十余人的縱隊輕煙般掠過此起彼伏的屋脊,前行的方向赫然是此時城中唯一燈火鼎盛之處——京都最大的居酒屋,游吟閣。
愈接近,便聽得零星斷續(xù)的三弦琴和藝伎的歌舞之聲,在暗夜中散落開迷離詭異的音律。
“巡檢隊那幫廢物,流衣的迷藥就足夠應(yīng)付了!标犖橹袨槭椎母叽竽凶釉诒捡Y中輕聲吩咐,聲音壓得極低卻像迷藥般、帶著引人沉墮的韻味。他腰間縛著數(shù)把出鞘的長刀,在月華中閃著冷光。
隊末閃出女子細(xì)小的身影,背后的葫蘆幾乎比體型還巨大,她低低的應(yīng)了聲迅速歸隊。
游吟閣巨大且燈火通明的輪廓終于清晰可見,把那十余個黑色身影照耀成撲火的飛蛾。
強光刺進眼簾的剎那,縱隊迅速分散到了不同的方位,搏殺及身體撞擊地面之聲迅疾響起。前庭的護衛(wèi)都無聲無息的變成了尸體,閣內(nèi)終于察覺,派遣的人群雖然驚慌,卻依舊整齊有序的洶涌而出。不愧是訓(xùn)練有素的武士。
迎接他們的刀劍的,只有四個作戰(zhàn)的前鋒——領(lǐng)隊的男子,背縛葫蘆的女子,另兩名男子一個持弓一個持巨型長劍。
短兵相接,黑衣男子彎弓射出排弩,銀色箭雨紛飛中,慘叫聲絡(luò)繹不絕。
這混戰(zhàn)中,若有人異常鎮(zhèn)定且目力極強,才能發(fā)現(xiàn)屋脊上如蛇般攀爬滑動的細(xì)長軀體,還有吊在梁下蜘蛛般的黑影。
還有一個人,卻是根本無法被發(fā)現(xiàn)的——不僅是因為他始終沒有動作。從進入游吟閣便隱匿到中庭那棵高大的櫻花樹中,他一直都沒有動作。
這株樹軀干高大,庭院中戰(zhàn)斗態(tài)勢一覽無余。可以清晰的觀賞到閣內(nèi)持續(xù)損兵折將、黑衣男子拔刀扔刀的利落優(yōu)雅手勢。
月光斜斜的晃過來。樹叢中那張面容極其年輕,只是面無表情浪費了劍眉星目,這少年似乎已經(jīng)成了所棲身櫻樹的一根樹杈。
手中握著刀。一點也不會抖。這次行動,刃森的部署和他插在腰間的每把刀一樣,十分妥帖周詳。
風(fēng)中傳來了詭異凄厲的啼聲。鸤\啼。
鸤\,據(jù)說是夜行百鬼之一,嗜血。相貌甚至性情,皆與人類似,只是從沒人見過。
一陣風(fēng)過,潔白的櫻花瓣飄墜,一朵甚至擦著了少年的唇角。那張化石般的臉,突然浮起了一抹淺笑——原來忍法修習(xí)到一定階段,要坐在樹枝上并不是那么難啊。
二 遇妖
落櫻如雪。葬月山上的春夜雪。純白色的櫻花,從枝頭不斷飄墜。
那一抹淡淡暈開的緋色,是因為……血!
少年楞楞的看著面前的人倒下去,滿身濺上來不及躲開的液體,手中的刀只拔出了一半,
對方倒下前十字刃已經(jīng)抵到了喉嚨口。
死人淋漓的面孔下,漸漸剝落出一層薄薄的表皮。少年突然扔下了長刀,淚流滿面。
深夜的空谷中,響起悲涼凄厲的啼叫,鸤\的鎮(zhèn)魂歌。隨后便是珠玉般的聲音,他第一次聽到的無比溫柔的聲音——“這種幼稚的易容術(shù),你都識不破啊!
月色如洗,端坐在花枝上的人一襲白衣,褶扇掩住了半面容顏,露出的另一半如同冰雪,連身后的月華都黯然失色。褶扇悠閑的搖動,花瓣在他腳下如星屑般紛紛墜落,更奇異的是,花瓣落到草叢間時,竟然在夜色中泛起點點幽光,像一盞盞小小的燈籠。
少年仰頭呆呆的看著他:“你……就是妖怪,鸤\?”
“呵呵……你覺得是,就是吧! 美麗的人看著腳下那個瘦小且顫抖著的身影,“我救了你,連個謝字都不說么?”
少年只是低垂了頭,看著尸體邊被風(fēng)卷起來的碎紙般的人皮面具——那么熟悉俏麗的一張臉,在風(fēng)中搖曳成妖嬈蝴蝶。
那便是少年萩原,與這葬月山上的妖怪,鸤\的初遇。
葬月山百鬼出沒妖孽橫行,刃森放他們來修行之時,共有七人。其中萩原最為幼弱,神情卻異常倔強。
刃森不由嘆息——將這孩子戰(zhàn)亂中救出時,手中還握著姐姐用草給他編織的玩偶。
“那種不信世人的冷漠眼神,非常好啊,呵呵!遍僭M鯛斣跈z視組織新晉成員時,如此夸贊刃森,“養(yǎng)你們,不像養(yǎng)家臣那幫充門面的廢物。左大臣翼下‘夢貘’的實力,你應(yīng)該清楚!
刃森握住刀柄單膝跪倒,“是,橘裕王爺!睆挠啄陼r開始培養(yǎng)殺手,將之訓(xùn)練成除了對指令有反映、完全封閉自我的機器,以便為王爺效命,就是刃森的生存意義。
到葬月山修行只是前期的洗禮,卻已經(jīng)有許多人不能活著回來。這一年約定期限到時,前來的只有萩原一人。
孩童已成長為沉默的少年。曾經(jīng)純真的臉,變得刀刻般隱忍成熟。
那一次,在敵方派來的面貌酷似姐姐的殺手面前,他也幾乎死去。若不是因為,遇到那只喜怒無常的妖怪。
“這次我心血來潮救了你,下次我心情不好,就會吃了你!丙\\坐在枝頭說。
這絕不是玩笑。有一次半夜醒來,萩原幾乎被那尖利的指甲撕成碎片。鸤\舔著他的血,泛著紫光的眸子神色狂暴,全不像白日時的模樣。
隨后一次次在警醒中逃竄,萩原的眼力和直覺終于變得跟野獸一樣。再也不會被鸤\弄傷了,迎著風(fēng)都可以嗅到,愈來愈容易分辨的鸤\的氣味。
那種淡淡熟悉的香氣。
三 夢貘
伏擊游吟閣的數(shù)月之前。
這供京都中王孫貴胄消遣交際的場所,聲色犬馬暗香浮動,遮蓋著其下的暗流沉潛。
刃森接到橘裕王爺?shù)募页紓鲿,王爺為招募武將在蓮見寺前所設(shè)的擂臺,屢屢被人踢爆。而勝出者不留姓名便揚長而去,在擂臺邊監(jiān)視的兵士甚至連其人樣貌都記不清晰。
“出面爭執(zhí),未免降低了王爺?shù)纳矸荨保猩瓕砣宋⑿,“該到忠犬搖尾巴的時候了!
“冥之楔”的成員被迅速召集起來,包括從未出戰(zhàn)過的萩原。
“就當(dāng)作是練習(xí)吧,小萩。”隊伍領(lǐng)命魚貫而出時,刃森調(diào)侃的囑咐了一句。
少年幾乎有些憤怒起來,眉毛銳利揚起。
當(dāng)日便壓低了帽檐在街角徘徊不定。一無所獲。
傍晚拐進間拉面店。斟上酒水。布偶戲開場了。
小小的布偶,在舞臺上扭動身軀。一出戲開場了又落幕,悲歡離合不過是瞬間的事——“從竹子中取出的女孩,流著淚到月亮上去了。”舞臺幕布下,操縱者輕聲敘說著劇情。
是個柔順的少女。她看他一眼,神色飄渺得如同春日湖泊上的霧氣。萩原的意識剎那間就恍惚起來。
水紋一圈圈擴散……那是好久不曾沉溺的夢之淵。
“萩原,你再不睡,姐姐怎么講輝夜姬的故事你聽啊!辈菟刖幹频男∨既耍陔鼥V燈火中泛起橙色光暈。
“萩原,以后一個人走路的時候,若在路邊看到燈籠草,就像姐姐陪著你一樣……”身體在虛浮中陣陣刺痛,遙遠空間中的人那樣溫柔的眼波,剎那間變得如同鷹隼,殺機一現(xiàn)即逝——沒有錯,殺機!這是他在葬月山鍛煉出的本能。
“‘夢貘’能夠刻意抹去某部分記憶,亦會隱匿形態(tài)混跡于人群。最強的‘夢貘’,連形態(tài)都不可捉摸!
刃森的話回響在耳邊,少年手起刀落。
幕布后少女的頭顱如同手中的玩偶一般,撲通一聲跌落在地上。那張臉純真得像個孩子。往后萩原見過無數(shù)那樣披著清純外衣的殺手,比如流衣。然而此刻看到血泊中的頭顱雙唇仍翕動著,吐出詛咒的字句——“你,和我,都像這玩偶一樣……我的造夢只是最初段的罷了。夢貘大人……一定會為我報仇!
一陣惡心之后,萩原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無目的的奔逃。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葬月山腳的。又在如箭一般刺在身體上的雨線中,揮刀劈向空中,最后筋疲力盡的睡去。
天明見到鸤\的時候,他正吊在櫻樹的殘枝上,素白的臉笑意陰冷。
“不用嘲笑我,我馬上就回去了,再也不回來。”
“呵呵……我也正打算出山!
“哦,妖怪還能去哪里?”
“隨我高興!
簡短的訣別。訣別少年時共度的四年時光。
那是投入京都血腥殺戮之前,最后一次見到鸤\。
之后的日子,殺人的技術(shù)愈來愈好。然而沒有指令的月明星稀之夜,萩原依舊不得安睡。
最后殘留著的那個夢,還是柔和的夢,究竟是什么時候做的呢?
夢中有童謠輕響:燈籠草,叮叮咚咚的搖,只要一盞,一盞就足夠回家了……纖細(xì)雪白的手指在恍惚中掠過面頰,有冰涼的觸感,和淡淡的香氣。
姐姐呵。即使沿路漫天燈火,也沒有一盞是為了守侯自己回家,那是不是一種寂寞。何況這條路,到底何時才是盡頭。
這場暗殺是不是盡頭。
四祭刀
——光!
那陣淡藍色的強光打到臉上,并且愈來愈刺眼時,萩原紋絲不動。
光是從二樓的某間室□□出來的,正對著中庭的櫻樹。緊接著有人撲倒在窗欞上,血瞬間濺滿了泛白的窗紙。
這是約定的信號。陰陽師所布的五芒星陣結(jié)界已破。
下面的武士一陣騷亂,有人驚聲尖叫起來——“快去保護藤澤大人!”
為時已晚。整個房間的墻壁在瞬間被破開,屋內(nèi)的茶幾都隨著長長的鏈條飛了出來。蝶姬的鎖鏈。
屋內(nèi)的局勢已經(jīng)很明朗,一個著華服的人裹粽子一樣被鎖鏈鎖了起來,暴露在視線之中。
電光火石。一個剎那。
庭院中所有人都停了手,看著那個黑衣人影凌空撲進屋內(nèi),刀光劃過空中如同流星般刺目,櫻花瓣在身后紛紛揚揚。
庭院中刃森仰頭微笑,享受的看著對面武士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惶恐——萩原,單純的人練單純的刀法,一擊必中呵。
只不過,聽不到左大臣的慘叫,委實遺憾。
屋中自那一擊之后,便無聲無息了,奇怪。
萩原握刀的手已經(jīng)能感到灼熱的液體流淌,然而看著對方臉上的詭異笑容,驟然覺得非常不對。
眼中已經(jīng)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包括用命為他制造攻擊機會的蝶姬。撲倒的屏風(fēng)上,寒梅傲雪圖濺上了血跡,一紙艷麗斑駁。
眼前的人慢慢軟倒。刃森的囑咐言猶在耳,“不是藤澤也無所謂。他若會找‘影狩’這種替身,也一定是夢貘中最有地位的人物!
萩原扔下刀,一把向那張臉?biāo)喝ァ?br> 原來到了如今,這種幼稚的易容術(shù),他依舊識不破。
但是,卻可以清晰的聞到,那種淡淡熟悉的,燈籠草的香氣啊。
鸤\躺倒在他懷中的時候,輕得像一片落葉,卻有著人的體溫。
萩原呆呆的看著他:“你是……夢貘?是左大臣選中的替身?”
“你失望我是個人么?那你還是把我看做妖怪好了”,慘白的臉上笑容依舊妖冶,“反正很早之前,我已經(jīng)很想做妖怪!
“那時在葬月山……你為什么不殺我?”
“我說了,凡事隨我高興!
刷拉刷拉的風(fēng)聲,穿過萩原的胸口,恍然間他看到葬月山上久違的風(fēng),花,雪,月。枝頭的妖怪,陪伴他一次次揮刀。一擊即中的刀法,才能在“冥之楔”繼續(xù)生存。經(jīng)常會下手偷襲,卻從來沒有真正傷過他。更多的是對他的冷嘲熱諷。
也許他對人世失望。而他,也同樣的對血厭倦。玩偶般的生涯,不知何時會是個盡頭。
“傷口好痛。求你,再祭一次刀好了。只是……不要弄臟了我這張美麗的臉!彼谝淮吻笏,看著他眼神溫柔無限,就像是許久之前那個給他編娃娃唱童謠的人。
那個人說的話,他從來都不會不聽。
血暈開的時候,萩原只看到滿天滿地的月光,白晃晃的眼睛都快睜不開。月光中櫻花不斷墜落,端坐在花枝上的人褶扇掩住了半面容顏,露出的另一半如同冰雪。他悠閑的搖動著褶扇,花瓣從腳下落到草叢間時,竟然在夜色中泛起點點幽光,像一盞盞小小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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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兩周不發(fā)文刪id,只好弄兩個短篇充數(shù)了= =b~
“櫻之祭”被邊個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