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全一章
1.
我男人王四回來的時候跟我說這次拐回來的女人厲害得緊,一個女人能徒手打兩個男人,要不是這女人是這批貨里最好的,他們都打算放棄了。
“我們的司機打的腦袋都流血了,媽的!蓖跛牡囊路脖焕读艘粋角,我給他換下來縫補,王四繼續(xù)說這女人給打暈了帶回來扔給老剛了,但是老剛在另一條路線上還沒回來。女人被五花大綁扔在老剛家的地上。
王四讓我去說服那個女人,這是我們村子里的傳統(tǒng),新來的都要接受老人兒的教育。只是這個硬茬需要有經(jīng)驗的人接手,也就是我。被拐來的女人接受教育后聽話最好,不聽話就會被打,一直打下去打到服為止,最后活活被打死也大有人在。
死了的女人就埋在玫瑰田里,我們這一帶的村落名為玫瑰村莊
2.
老剛的路線遭到了盤問,回來還需要時間。我?guī)е埐送崎_門,她已經(jīng)醒來靠在墻邊,雖然臉上有些臟污,但還是能看出來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很有靈氣。
“你似啷個頭頭的婆娘,我知道!彼Φ暮芾涞。
這句帶著鄉(xiāng)音的話語喚起了我記憶深處的亮點,二十多年了我沒有再聽到這樣熟悉的音調(diào),自己也忘記了應(yīng)該怎么說,但是在這個女人的嘴里我想起了來到這里之前的生活。我想要幫她在這里活下來,只要活下來我就覺得足夠了,剩下的就是適應(yīng)這余生的麻木。
“對,我是王四老婆,你先吃飯吧,我喂你!
我夾了口菜遞到她嘴邊,但她沒有張嘴,反而躲到一邊。這太正常了。我繼續(xù)遞到她嘴邊,告訴她你先吃了這口飯我才能幫你。她看著我端詳了半晌,張開嘴吃了第一口菜。
“我跟你是一個地方被帶來的,聽到你說話我就想起來了,但我已經(jīng)忘記太多。你到這里是逃不出去的,每個路口都有看守的人,你敢逃跑就會被打,打到你服,你也不想挨打吧。被活活打死的女人就被埋在玫瑰田里,這也是我們這里的玫瑰長得如此美的緣故。”
她沉默了。之后張開嘴,我給她喂完了飯,她告訴我她叫小英。
走之前她問我有沒有想過離開這里回老家看看。我沒有說話。
3.
老剛的那條路線被放棄了,王四說遭到盤問一定是被發(fā)現(xiàn)了端倪,為了安全需要開辟新路線了。回來的老剛還好是全乎的,但是知道了一個硬茬婆娘扔給了自己,老矮子立馬喊著退貨退貨,王四給他倒了杯酒寬心他退貨是不可能了,根本沒有多余的女人,這次的貨物本就不多。
如果不能退貨那就只能解決。
我端了盤涼菜上來,還給老剛點了根煙,這女人漂亮得很,是咱們弄得這些貨里頂尖兒的好肉,退貨還是解決都是可惜,我都跟她說好了,你放心吧。
一口酒一口煙,老剛終于被說通了,最后笑嘻嘻地提著酒回了家。收拾了剩下的攤子,王四讓我上炕,之前生了一個姑娘,他還堅持要生,但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不再年輕,總是懷不上。兩個兒子都不是我生的,王四的心頭病也在這里,要是能行還是有自己的好。
沒等我們進入前戲,老剛就開始砸門。人的手還沒摸上就被一拳砸在了眼睛上,再砸一拳就成國寶了。老剛的個子都沒小英高,只有挨揍的份,王四說著要去老剛家收拾那婆娘,我趕忙拉住他說你不要去她那性格越打越不服,還是我再去一次。
村里人大都睡了,我還在老剛家給小英做工作。我問她為啥上手打人,小英也不說話。我嘆了口氣,你怎么樣才肯乖乖聽話做一個女人該做的事。小英抬眼看我,說道,我知道你跟著你人干這種事,只要你帶我,我就聽話。老剛的線他做不了了,他以后要跟著你男人了。
“你也想干?”
“你帶不帶我?不帶我就不服!
我只得同意,雖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這是目前的權(quán)宜之計。
4.
第二天老剛又帶著我們家拿的酒送回來了,變著樣的借花獻佛?礃幼有∮⑹锹犜捔,但是老剛捂著襠說自己不爭氣上炕的時候磕到了。
王四讓我開始帶著小英適應(yīng)村里的農(nóng)活,雖然我?guī)椭跛母苫睿鄶?shù)的時候還是在村里干農(nóng)活。小英確實手腳麻利,跟我們村里手腳最機靈的婦女相比,她的干活效率都要更高。王四跟我說過她就是個女大學(xué)生,但是這么手腳靈活的女大學(xué)生我也是沒見過。至少王四帶回來的這些女大學(xué)生里我沒見過這么能打還能干活的。
干活休息的間隙,小英問我村里有多少個拐來的婦女。我想了下說帶你一共十八個。
“帶你嗎?”
“對,帶我是十九個!边@些年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的生活,把自己當(dāng)成了這里的本地人。
她看向玫瑰田,問這些土地里除了女人是不是還有女童?
“好了,休息好了就來干活吧,女人家別問那么多。”
晚上吃過飯,王四說風(fēng)頭暫時過去了,這次有大活要干。我們的路線有時候會給一些有需求的買家供貨,有時候甚至有特定目標(biāo)。這次的任務(wù)目標(biāo)要送到窯子,部分的特定目標(biāo)是一些大老爺點名要的。
“老剛也要去,這次任務(wù)重,都集中在這條線!
王四到村口集合地點去了,走的時候女兒要跟他抱抱再走,他沒有回應(yīng)就離開了。我去了老剛家讓她到我們家一起睡,她也拒絕了。
“你怎么不去?”
“家里還有孩子要照顧,不需要我一個女人去。”
小英知道老剛也去了,這次的任務(wù)他肯定也跟她說過了,只是她才剛接觸這一行,這種程度的任務(wù)不能讓她跟著。
“姐,那你都做過什么樣的?”
難得聽她這樣稱呼我,我也就說起曾經(jīng)的一次,我裝作被跟蹤的女性尋了一個女子求幫助,帶到指定的地方后跟其他人將她帶上了車。這樣的手法我們使用了多次,有時候是其他方式對指定女性下手。
“對象是女性總能降低警惕,成功率也高。”
小英聽后未曾說話,時間也越發(fā)遲了,她讓我早日回家休息,明天繼續(xù)干活。
5.
這次出門有快一周,但是只有王四一個人回來,還帶著一身傷。我回家的時候王四正在給自己上藥,女兒等著敷完藥給他上繃帶。
“你終于回來了,你差點就守寡了知道嗎?”
王四用手招呼女兒一邊去,我也暗示她離開,接過她手里的繃帶。這次的損失慘重,我們的人被埋伏的條子抓了多半,其中就包括老剛,有些甚至在逃跑的過程中被擊中。因為這次的行動失敗,王四要歇息好長一段時間,不止是為了養(yǎng)傷,還有考慮到活計的安全與否,如果警報不曾解除,我們就要考慮重新開辟新路線,甚至改道生意也是必要的。
“你待會兒去看看那女的,先別跟她說老剛的事,就說他有些事暫時回不來。要不然這女的還想跑,我現(xiàn)在這體力可不好制服她!
我給王四上完繃帶就預(yù)備去老剛家,卻被王四拉住。
“你先等下!蓖跛恼f道,“你跟她說話的時候注意下,看她有沒有什么異樣,記得回來給我匯報!
“你擔(dān)心什么,她就是咱們剛帶回來的一個女人而已。”
他擺擺手,表示不是懷疑她一個人,是所有被帶回來的女人。
“這些女的里面怕是有條子安排進來的人,要不然怎么會伏擊我們這么準(zhǔn),只是要觀察看看!
此話一出我意識到王四的直覺準(zhǔn)確,伏擊在之前也曾有過,但都只讓條子摸到了尾巴,從未有過這么嚴(yán)重的損失。這一次是在抓到小英之后發(fā)生的,她的嫌疑也最大。但我不希望是她。
抱著這種心情我去了老剛家,小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見到我打了聲招呼,F(xiàn)在的小英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女人們該干的活她也學(xué)得很快,就連皮膚也曬得跟我們顏色差不多,在婦女中已經(jīng)沒有了剛來時候的離群。她問老剛怎么還沒回來,事情沒完嗎?
“路上有些事情你哥讓老剛?cè)ヌ幚砹,他還得幾天。你哥路上受了些傷就先回來了!
“什么傷,嚴(yán)重嗎?”
她作勢要去家里看看,我攔住了說沒什么大不了,就是擦破皮,很快就好了。我想到了王四他們走的那一晚,她說什么也不愿來我家睡,我問起她那晚上睡得好嗎,晚上熱不熱。
“還好呢,我蓋一條薄被就夠了,謝謝姐!
我意識到了,隨便寒暄幾句就借口回家照顧王四。小英確實是那個細作,那天晚上起了風(fēng)我們關(guān)了窗還加了毯子,她怎么可能只蓋一條薄被子就足夠。那天晚上她可能離開了村子,或者說那天晚上她就沒睡而是去聯(lián)絡(luò)外部,但是她怎么做到的我并不清楚。最終在心里考慮再三,我不想告訴王四,讓他自己去找證據(jù)吧。
沒養(yǎng)幾天傷王四就跑遍了村子里她帶回來女人的每一家,最終落腳在了小英身上。女兒跑來對還在田里的我說爸爸快把小英姨打死了,一群人在看熱鬧沒人管,讓我快去看看。我扔下工具鞋也沒穿就跑到老剛家門口,門外的男人女人圍得水泄不通,我擠進去的時候王四還揪著小英的頭發(fā),手里拿著他們家的搟面杖,小英的臉頰都已經(jīng)被打腫,嘴角的血滴在衣服上,和著汗水一同洇開。
“王四,王四別打了,你再打就打死了!”
我沖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卻被他推在一邊,直言咱們打死的女人還少嗎,我看田里該上肥了。
面對被打暈過去的小英,還有怒氣未消的王四,我說你今天先別打了,萬一老剛回來看見你把她老婆打死了,咱們還得再賠個女人給他。
這句話奏效了,王四扔下了小英先回去了,人群也作鳥獸散。我扶著傷痕累累的小英把她放在炕上,找些工具給他清理傷口。衣服被遮住的地方,肚子和后背都被踹過,青一片紫一片。
她醒來看到我,第一句話是你告密給你男人,現(xiàn)在又來做什么好人?
“我告什么密了?”
小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便不再吭氣,我為她清理完傷口,說道:“我那天意識到了,我沒有給王四說,我真的是可憐你,給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機會。這是最后一次了,你如果還想活下去就不要再做這種事情,我的男人我知道他是什么脾氣,這次沒有打死你,下次你就真的在田里跟其他女人做伴了!
我說完便離開了,至于她后來如何了我也不知道 ,因為王四也沒有多余的時間管她,我們遇上了新的麻煩。
6.
上次的活里有一單是鄰村下的,但是我們血本無歸,現(xiàn)在買家上門要貨物,王四根本給不出來。
他想到了老剛的小英,說有個寡婦也算新要不要,對方直言二手貨不考慮,不給貨物就讓王四名聲掃地。這是堵上門來要貨,根本沒有跑的機會,王四看到了還在家里干活的女兒,伸手拉過干活的女兒推給買家,說這個十四歲的夠年輕,可以帶走抵扣。
女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手里還拿著擦洗的抹布,我在一旁看看王四又看看女兒,沖上去揪著他的衣服說這是我肚子里出來的親女兒,他還流著你的血,你怎么能把她當(dāng)成貨物賣出去!
“你少在這里摻和,我們男人說話有你什么份,你也就生了個賠錢貨,現(xiàn)在給我們抵扣都算她值錢,閉上你的嘴!”
買家?guī)е遗畠荷狭梭H車就走了,沒有人在意我姑娘哭喊的聲音,而我被王四拉著根本出不了院門,門口看熱鬧的還是那些人,還有人感嘆王四真是會做生意的料,自己的親女兒都賣出去了,一般人都做不到。
我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時候想到了我那遠在異鄉(xiāng)的母親,她的親女兒被拐賣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心情。我想殺了王四的心都有,但這些年我已經(jīng)視他為自己的丈夫和親人,沒了他我又該如何?
王四把我架起來安慰我,這就是嫁到鄰村去了,你想去看隨時都可以去,又不是嫁到了外地,過段時間還能回來省親,我們也能帶著東西去看看她,這都可以。
在王四的安慰下我也想開了,我也以為王四是真心說了這話。到了夜晚我做好了飯招呼爺倆吃飯,小兒子告訴我爸爸要帶他去下館子,他們不在家吃了。
我明白了他當(dāng)年愿意留下女兒是為什么了,他當(dāng)時說了留著吧以防萬一。原來在這里。
7.
女兒被賣到鄰村還只是開始,我頹了兩天就被王四從炕上踢下去說不干活一家人都等著餓死嗎?我只得爬起來,若是不做又是拳腳相加,他躺在院子的長椅上讓我出去記得買幾瓶酒回來。
喝酒,我真是想給酒瓶里下砒霜。
尚未走到田里碰到了女兒的班主任,我想躲在一旁等他過去,但他先看到了我,還問我女兒怎么沒去上學(xué)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我姑娘,我姑娘去親戚家了,忘了跟學(xué)校請假了!
老師的眼神透著些許不信任,但還是說讓她回來了盡快到學(xué)校報到,不要耽誤課程。
離開前老師的背影顯得落寞,他說無論男孩女孩都是要讀書的,不要偏袒任何一方。
我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女兒和兒子在同一所學(xué)校,在農(nóng)村是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是不是還有一絲希望老師都想要帶孩子回去,相比較之下我這個生母只能隨丈夫的意愿而行動。但是一個兩個想要帶回女孩子的老師最后都作罷了,他們抵不過一個村莊的口徑一致,少數(shù)都得服從多數(shù)。
處理完田里的雜草已是一身疲乏,回到家里還沒摸到灶臺,已經(jīng)放學(xué)的小兒子跑到跟前哭得一塌糊涂。
“怎么了這是?”這一天真沒個省心的。
“同學(xué)們都孤立我說我是人販子的兒子,說我也是被買來的根本不是親爸親媽生的,我跟他們反駁…他們,他們還說我姐到了鄰村就死了,他們說我哥就是受不了家里才跑到外地不回來的!”
這番話如五雷轟頂,我的腦子里只回旋著那句女兒死了,他們是怎么知道的,還是說這是真的只是王四隱瞞了。王四不在家,我抱著小兒子好說歹說終于讓他相信自己是我們親生的,同學(xué)們說的都只是嚇唬他而已。好不容易哄下了膽小的兒子,怒氣沖沖的王四從門外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惹他了,一路走到我面前,那股熟悉的壓迫感逼到我的心頭。
“你沒買酒是吧?”
我稍稍放下心,說那我現(xiàn)在出去買,剛才兒子在哭我在哄他。我剛抬一步他一把薅住我的頭發(fā)將我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情緒穩(wěn)定的兒子又開始放聲大哭。
“你他媽是不是把那娘們放跑了!你就知道她是臥底的條子沒告訴我是吧!你現(xiàn)在膽子越來越大了!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干活,你伙著條子暗算我!我看你還是想跑你這個賤人!”
王四抽下腰帶朝我身上招呼,皮膚的記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像馴獸一樣馴服我,打到皮開肉綻,不給吃不給喝,只要還想活動又是一頓抽打。我捂著腦袋不停說不是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王四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伴隨著兒子的哭聲,還有王四的怒罵,以及門外圍觀人群的閑話,我終于暈了過去。
但我還在掛念我的姑娘,她現(xiàn)在到底如何了。
8.
小英確實不見了,但是各個路口都有守路的人,他們都未曾見過可疑女子離開。這個女人就像瞬間蒸發(fā)了一樣,要不是人是王四親手抓回來的,他根本不相信能有這等事。即使有被條子盯上的風(fēng)險王四還是繼續(xù)重操舊業(yè),販賣太過危險,他只能做做舊時皮條客的生意。
臨走前王四留下一句話,小英的事就這么算了,姑娘的事算我欠你,這就一筆勾銷。
我躺在炕上激靈過來,我姑娘到底怎么樣了?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但我實在等不得了,找了輛前往鄰村拉貨的三輪車載我過去,誰承想到了那家人門口卻怎么叫門也不應(yīng)。
門內(nèi)是有人的,我聽見了細微的電視聲。
敲門不應(yīng)我只得大聲呼喊,直到鄰里都出來咒罵,這扇緊閉的大門才就此打開。開門的是買主的老媽,一出來就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問我來做什么,自己都不嫌膈應(yīng)嗎!
“讓我見見我閨女,我閨女到你家都沒回娘家省親,我自己過來見不行嗎?”
女人嗤笑一聲,說道你男人都把姑娘抵押給我家了,她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跟你們沒關(guān)系了!
這句話讓我心里更加恐懼,是不是她真的不在了。我抓住女人的衣服說你讓我遠遠看一眼也好啊,我走了這么遠就只是想看看她好讓我放心,你也是有孩子的人為什么不能給我這個機會呢!女人一把推開我轉(zhuǎn)身回去了,一點臉面也不留,周圍湊熱鬧的人群看到這女人也回去了,他們也漸漸散去。
我站在原地只想對耗,我不信他們會永遠不開門,只要開門我就會有機會。天色漸晚,我想到了家中還有小兒子一人,如果王四晚上回來的話看我沒有做飯,又是新傷添舊傷。這扇大門被我刻在了記憶里,我總要找到真相,為了我那苦命的女兒。
回到家里已經(jīng)不早了,小兒子說他自己找了一個饃饃啃了,爸爸沒有回家。王四有時候出去就是一個月的時間不著家,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至少今晚不用被打也算我幸運。
小兒子問我是不是看姐姐去了,姐姐還好嗎?
我說很好不用擔(dān)心,他們都是騙你的,你姐姐過得很幸福。我自己說完都深覺心里苦澀,只有小兒子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明天要告訴他們,讓他們再騙我,隨即又很快頹了下來,說著同學(xué)們都知道這種事不對,老師也說不對,他們還是會繼續(xù)孤立我……扣扣的敲門聲驚到了我們娘倆,小兒子說不會是爸爸回來了吧,我讓他乖乖待著,我出去看看。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是個意想不到的人——村里的阿玲,這是我們這一帶出了名的破鞋。
“你來干什么?”
“妹子,我知道你姑娘在哪里!彼Φ溃白鳛榻粨Q,你得幫我個忙,我才能告訴你她在哪里!
9.
這個忙就是協(xié)助她殺了她男人。
阿玲是村子原住民,因為名聲不好最后嫁了一個懶漢,懶漢成日里什么也不做自然也不管她,家里臟到無法落腳。懶漢和換洗的衣服互相抱著躺在炕上,這就是家里的被子。阿玲示意我等會兒在她動手后就抓住懶漢,只要不讓他掙脫就行。
她拿起準(zhǔn)備好的塑料袋一把罩住她男人的臉,我馬上抓住開始舞動的雙腿,我們盡力用身子壓住這躺在案板上的魚,終于魚成了死魚,我們也是滿頭大汗。阿玲將塑料袋系在男人脖子上,指揮我抬著這死魚扔在家里的廢棄推車上,借著昏暗的月色,我們來到了玫瑰田。
我剛來村里就聽過這個傳說,玫瑰田自古就有了,那時候打仗死去的尸體就被埋在這里,后來還有逃荒死在這路上的人,久而久之這里長出了許多殷紅的玫瑰花。因為美麗,這附近的村民也開始好生照顧這些玫瑰花,這些用人澆灌出來的玫瑰也成了村里的地標(biāo)。
阿玲事先已經(jīng)打好了一片地,我們將男人扔進坑里,她就動手填土,之后將一旁的玫瑰重新栽好在這片土地上,F(xiàn)在的玫瑰還只是花骨朵,不久之后在肥料的滋養(yǎng)下會開出像其它玫瑰一樣的血紅。
“妹子,等這些花開好了,你就給我做成花束寄給我!彼f道,“你姑娘的你就自己摘了吧!
她指向東方那邊的花田,在那片花田的東北角底下就是我的姑娘。
我不信,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說,我已經(jīng)幫她殺了人為什么現(xiàn)在說這種話?
“你不信的話就親自去看看,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沒人敢告訴你。我就要離開了,做一次好人也未嘗不可!
我拿過阿玲準(zhǔn)備的所有工具在那片田里開墾,我一邊希望是假的一邊又想看到久別重逢的那張小臉。鏟子咯到了一個東西,我用手撥開那些土,露出了些許花紋。我癱坐在地上,這是我給姑娘買的衣服沒有錯,這花紋是我們親手挑的,她走的時候就穿著這件衣服。
顫抖著雙手慢慢撥開剩余的土渣,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土里還有我姑娘的衣服上,在這件花衣裳底下是她尚未腐爛的尸體,還有一些已經(jīng)開始潰爛,爬滿了螞蟻。我想撥開那些討厭的螞蟻卻怎么也撥不完,它們是黏上了。
月亮被烏云蓋住,連最后一點昏暗的月光都消失殆盡。
10.
阿玲知道全部經(jīng)過。她說在我姑娘嫁過去的第三天,我苦命的姑娘因為至死不肯同房,那個男人下重手打她,說是因為“失手”才打死了我姑娘。這件事情王四知道,王四的原話是死了就死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些都是王四告訴你的?”
“對,他出去做生意前來我這里住過!卑⒘嵴f道,“他都知道,他就是不告訴你!
“我憑什么相信……”憑什么相信?但確實是在她的交易里我知道了女兒在哪里,就算是騙我,對她又有什么好處呢?
還有那一晚,阿玲說她看見了。她說王四拐帶回來那個女人跟村外的人有聯(lián)絡(luò),他們是走水路進行聯(lián)系,就是后山的那條干枯小溪,那里已經(jīng)多年未有人去過。
“那個女人是臥底的條子,專門來端你們的。”阿玲說道,“但是不怎么老成啊,總是留下痕跡,可惜王四太笨了,栽在這毛丫頭手上!
“你跟王四不也是相好,為什么還要這樣?”
阿玲說她跟誰都不是相好,她只同情苦命的女人,女人才會幫女人,王四不愿意幫她殺她男人,她就來找我,我果然同意了。天一亮她就要離開這座村莊,她說這里女人太難活下去,她要去別的地方試試看。走之前要解決了自己那懶漢男人,了卻最后一樁聯(lián)系,干干凈凈離開這里。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你本來就不是這里人,留在這里有什么意思,唯一是你生的姑娘還被你男人間接弄死了!
“你先走,我還有沒有做的事情,等我做完了再說吧!
烏云過去了,月光又重新灑在玫瑰田上,也灑在我女兒開始腐爛的臉頰上,一樣蒼白,就如同永遠長眠的睡美人。
11.
我是帶著家里的菜刀走的,走之前還在磨刀石上好好磨了幾次確保下手夠快,但畢竟是陳年的菜刀,就算是讓他們受了苦也是應(yīng)該的。這次去的時候很順利,他們的大門就是敞開的,甚至上次的那個女人就坐在門口?吹轿襾砹擞松蟻磉想張口,我一刀就砍在了她的脖子上,緊接著連續(xù)幾刀,血液濺在我的臉上和衣服上,我試了,原來這些人的血也是帶著鐵銹味,而不是苦的。
除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男人,以及男人癱瘓在床的父親。這一家三個人都沒有剩下,無論是否動手,都是害死我姑娘的兇手。這個家里沒有我姑娘帶來的東西,但是空氣里還有她的味道,即使已經(jīng)離開了這些日子。
殺了三個人應(yīng)該怎么算我也不知道,走出這家門的時候外面圍了很多人,還有持槍的警察瞄準(zhǔn)我,其中一個人說道讓我放下兇器準(zhǔn)備投降不要做無謂的掙扎,F(xiàn)在就來抓我的話,我還怎么回去問王四,我還要問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姑娘的事,可是跑的話一定會被槍打死,無論我怎么選擇都是被抓啊。
警車上下來了一個女人,她穿過人群向我走來,那張臉我絕對不會忘記。
她是小英。
“平姑,你涉嫌協(xié)助王四拐賣婦女兒童,伏法吧!
原來她會說很好的普通話,之前的口音就是為了接近我,王四說的沒錯,她就是條子。就連小英怕也是化名。
“我男人王四呢?我問你我男人王四呢!”
她沒有說話,持槍的警察也更靠近我,現(xiàn)在的我連持刀靠近她都做不到,也問不出任何。另一名警察告訴我王四已經(jīng)被抓,讓我放棄掙扎,現(xiàn)在還牽扯到三條人命,乖乖伏法說不定還能從寬處理。
王四被抓了?我不能相信,他是有經(jīng)驗的老手,已經(jīng)躲避了追捕好幾次,甚至在條子槍下都能逃脫,這些人只是為了抓住我才不惜扯謊,沒有證據(jù)我是不會相信。
小英拿出了一部通訊機,這是王四之前買的二手機,我沒看錯,這確實是他的。手機的背面貼著原本就帶的貼紙,因為便宜才會購買這款女士翻蓋手機。她的眼神告訴我,王四現(xiàn)在就在監(jiān)獄,跟著她走就能見到他。
我將沾滿鮮血的菜刀扔在地上,舉起雙手跟他們上了警車。
12.
他們沒有直接帶我去找王四,而是承諾只要我說出之前案件的各項細節(jié)就讓我見人。審訊我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陪同的是小英,她還不時在本子上記些什么,該是我說的話。
“我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但在你還叫小英,住在老剛家的時候,我就該讓我男人打死你!”
男人無視了我的話,我們村里被拐來的十八個女人,按照時間順序?qū)ξ疫M行盤問,凡是我參與的我都一一告知,現(xiàn)在這種情況隱瞞也沒有什么好處。當(dāng)說到拐帶我的那一起,我并不想說起。在我的認(rèn)知里我就是王四的老婆,我是生在村里長在村里的本地人,16歲前的記憶已經(jīng)成了做過的夢完全忘記了,現(xiàn)在卻又要提起,讓我無法辨識哪個夢境才是真的,哪個才是我要面對的現(xiàn)實。
“平姑,像你這樣的女人太多了,錯把敵人當(dāng)成友軍!蹦腥苏f著,“你這個口口聲聲的男人,把你買來,然后又買了兒子,生了女兒組成了家庭又把女兒賣出去,這是一個家庭會做出的事情嗎?如果你覺得這些都正常,我來告訴你,你的這個男人這次還給自己物色了一張新皮子(黑話,指代女人),他是真的把你當(dāng)老婆看?”
我沒有說話,在見到王四前,我是真的想好一句都不提有關(guān)自己的事。
“我們這次解救的五個女人里有一個是王四準(zhǔn)備給自己的,那是個16歲的姑娘,跟你那時候的年齡一樣。我們在審訊他的時候他都招了,并且承認(rèn),帶著這個女人回去后,他就殺了你埋在玫瑰田下!
絕望的侵襲下我終于忍不住,在這兩人面前嚎啕大哭,是為我自己,也是為了我女兒。
“我說,我會把我被拐的那起,也一并告訴你們!
13.
那時候我已經(jīng)上高二了,但是念書不在行,中途輟學(xué)又擔(dān)心這樣的學(xué)歷找不到工作。在這時跟我在班上最要好的朋友韓金跟我說她找到了合適的工作,輕松而且來錢快,絕對不是進廠的那種工作,唯一的缺點就是要去外地。
雖然在外地,可是只要能夠賺到錢有飯吃那我就很滿意了。韓金的話我是相信的,只是那時候太年輕根本不懂得如何分辨。我跟著韓金上了那輛面包車,開車的司機就是王四,韓金說這是給我們找活的王大哥,王大哥會帶我們?nèi)ド习嗟牡胤。說完后我們就被捂住口鼻暈了過去,再醒來就是在陌生的地方,黑暗的一切根本看不見任何,我呼喚韓金的名字,一邊用手摸索,面前是柵欄一樣的東西。
我們在卡車的后備箱,一共有10個籠子,車程有多久我們也不知道,吃喝拉撒都在籠子里,說是有吃的也不過是饅頭,有時候連饅頭都沒有只有水,只要能維持著活下來就夠了,吃食都是奢侈品。
中途停下過幾次車,有其他的女人被扒光衣服拉出來帶走,最后只剩下我跟韓金二人,目的地也到了——玫瑰村莊。這是我們“工作”的地方。我不知道這里距離我曾經(jīng)的家鄉(xiāng)有多遠,只知道這里的人跟我們那里的方言很不同,飲食也不同,人們的長相也有些不一樣。王四帶著我回了家,告訴我從今以后我就是他的老婆,我要給他生孩子,這就是我的工作。
“韓金呢?”
“村里的羊倌買了她,但我看她不聽話,說不定會被打死。”
一聽到會打她,我想要去看,但是王四拉著我的頭發(fā)說了,沒有我的允許你還不能隨便離開家里。我抱著他的腿說求求你別讓他打死韓金,她真的很好別讓他打死她。
后來王四帶我去看過韓金,她被拴羊的粗繩子養(yǎng)在羊圈里,腦袋上還有干涸的血漬。王四說羊倌上次打她下了重手好像把人打傻了,但是好在還能生育,羊倌會留著她一條命的。得到王四的許可,我偶爾可以過來照顧韓金,雖然是在她的提議下我也被帶來了這里,但是她是我能記得我不是這里人的唯一證據(jù),即使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癡傻,但只要能看到她我就記得發(fā)生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我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韓金,這家里哪里都找不到她,我第一時間去找了王四和羊倌。最后在前往某個路口的路上見到了被看守人帶回來的韓金,她的腦子清醒了,要逃跑卻被抓住了。
韓金被換了鐵鎖鏈栓在羊圈,依舊由我負責(zé)照顧她。我再去送飯她卻沒有以前聽話,她不吃不喝以絕食抗議,寧死也不會給那個羊倌生孩子。我奉勸她為了活下去還是要聽話,否則他們不會讓我們活的。
“我知道,我就是求死,誰知道我為了給咱們找工作卻會這樣,都是你要找工作不念書才會這樣!”
在韓金的這句話下我意識到了或許忘記以前是最好的選擇。我再也不來看她,我跟王四說能不能給我安排別的工作。我學(xué)著村子里女人的樣子干活,處理家事,甚至學(xué)會了本地的方言,再看起來我就像本地女人一樣,連王四也說我確實有個本地女人的樣子了。
寧死也不生孩子的韓金最終還是被□□懷孕,在生產(chǎn)的時候大出血死了,生了一個男孩,羊倌非常高興,還給我們家送了一只公羊。死了的韓金被埋在了玫瑰田下,王四跟我說了那個傳言,并且告訴我為什么村子里男多女少。
“以前生下來的女嬰都會被埋在田里,生小子才能夠留后!
當(dāng)我看到韓金被埋在土里,土也被撒上去,我把我的過去也一同埋在了田地里。
14.
最終的刑罰有多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這種沒念過書的人只要學(xué)會接受就好。入獄前剪了頭發(fā)還被帶去做體檢,在檢查的過程中我有些反胃,原以為會是什么疾病,但這種感覺我有些熟悉,卻不希望是我想的那樣。
結(jié)果出來了,我確實是懷孕了。
我告訴小英這件事,現(xiàn)在我身邊的熟人只剩下她一個,我還問起了我監(jiān)獄外兩個兒子的情況,她告訴我這兩個孩子的生父生母都找到了,他們?nèi)フJ(rèn)親了。除此之外還有我的消息,我被拐后母親因為傷心過度最終去世,父親后來再婚了,現(xiàn)在知道了我的消息想要見我。
見我?還是算了吧。我的回復(fù)只有這個。再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希望他知曉這些事,無論他是男是女,只希望他能夠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警官,我希望我肚子里這個孩子能出生,希望能夠批準(zhǔn)。孩子出生后讓他能過得平安幸福就好了,不要告訴他發(fā)生的這一切!
小英終于說話了,她同意了,讓我放心,懷孕的婦女會獲得緩刑,孩子出生后才會繼續(xù)服刑。她告訴我王四已經(jīng)判刑入獄了,正義終將得到伸張。在她說話的時候我們就要上車了,我需要前往一個安全的地方待產(chǎn),外面的陽光很好,我要好好記住。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