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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城百里桃花開得正好。
城墻高臺上,白衣少年端坐于馬上,雪白披風獵獵飄揚,恰似一雙翅膀,襯得少年愈發(fā)清朗瀟灑。
“公瑾,”少年微微側身,眉清目秀的面龐上彌散著不可抵擋的英氣!八瘴覀円欢ㄒ⒓绮唏R中原,一統(tǒng)河山!”言語間滿是少年不羈與驕傲?纱松倌瓴煌瑒e人,他生來便是帶著傲骨。
看著少年逆光而立的身影,他未答話。身處亂世,便是自身都不知可否保全,誰能知將來?可是在他心里,卻是信著,他要與少年策馬揚鞭,披荊斬棘,共創(chuàng)一份霸業(yè)。
想到此,他自己不禁微微頷首。是啊,不管是縱橫四海,還是稱雄九州,與少年并肩才是他此生追求。
少年忽而頑皮一笑,一拉韁繩掉轉馬兒,“哈哈公瑾,看我們誰先到家!輸?shù)昧P倒茶!”說話間已然向著城下奔去。
這個人真是。。他無奈地搖搖頭,雙腿夾緊馬腹,也是如箭般追去。
少年在前,披風隨風飄揚如羽翼!皝硌焦,追上我!”少年不時回頭。
“你等著!”如此喊著,卻是滿心安逸。舒城城墻上,兩騎白馬伴著兩名少年,身后盡是清脆舒揚的笑語歡聲。
少年迎風馳騁,愈奔愈快,最后甚至隨馬向前高高躍去,束發(fā)用的紅色發(fā)帶在空中忽而散開,及腰長發(fā)在夕陽中熒熒地閃著亮光。
可前方哪還有路?少年行至得竟是城墻的盡頭,前方便是城外的漠漠平原。
“伯..”他話未出口,只見少年已隨馬躍出,直直地墜下百丈高的城墻!
“伯符!”他驚坐而起。額上一層涔涔冷汗。
原是噩夢一場。他放下手中的書簡,伸手去倒茶,隨手便是倒了兩杯。
他苦笑。已經多少年了,這樣的習慣即使到了百里外的江邊水寨,也改不了。遂一并飲了兩杯,方覺得舒適了一些。
帳外,夜色如墨。江水拍案的聲音顯得愈發(fā)的沉凝。
想起剛才的夢,便知道這夜定是又要無法安眠了。越是緊急時日,他越是怕做這樣的夢,能靨得他久久不能回神。可是越是怕,那夢中人便是越念念不忘。
他倒是希望一切都是夢,這紛飛戰(zhàn)火是夢,這出生入死是夢,這三國相爭爾虞我詐的,都是一場夢靨。
惟有與那白衣少年,并肩馳騁。
可從帳外鉆入的絲絲涼風,抹去了他的點點浮躁。不消一瞬間的功夫,他已然又是沉穩(wěn)地立于黑暗中。
隨便披了件罩衣,揭簾而出。帳外篝火叢叢,衛(wèi)兵拱手而拜“大都督”盔甲簌簌作響。赤壁兩岸此時如獸般靜默于江畔,掩在夜色里不動聲色。東吳戰(zhàn)旗在西風中獵獵作響。
江面盡處,亦是點點火光。微微得,猶如螢火蟲。
螢火蟲。他微微閉上雙目,耳畔盡是戰(zhàn)船破開平靜水面前行之聲。他身后的那片家國,正等著他去護衛(wèi)。
“夫君,這江邊風大,又是夜深。還請注意身體!彼⑽⒁惑@,卻是一位再熟悉不過的綠衣佳人旖旎而來。發(fā)束簡單地盤繞成一個發(fā)髻。自是匆匆起身而來。手臂上挽著一襲白色披風。
“吵醒你了嗎?這段日子委屈你了,跟我在這寨子里!彼渚哪樕喜挥X地蒙上一層暖意。就著篝火,他看見她臉上微微的倦意和久居江邊的乏累。一雙秋波婉轉的明眸下,已然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青色。
“與夫君相比,”她輕輕抖開披風,踮起腳披在他身上,“貧妾不累!
是啊,自她嫁與他那天起,一切便如水般平靜?v是舉案齊眉,縱是平淡和睦。
“小喬啊,辛苦你了!彼⑽⑺妓,竟不知此時此刻應和伴自己九載的佳人說些什么。
“大戰(zhàn)在即,夫君心苦,夜夜秉燭。貧妾雖不懂用兵之策,但求夫君將心放得輕一些。雖是家國為重,但也要保全身體啊!蔽黠L吹亂了青絲。
“放心。我會的!彼恢獛兹找院,當他用利劍怒退她的時候,耳畔竟是回響著這些平淡卻飽含深情的話語。她懂他,她不懂他,都已經不再重要;蛟S那就是命,天不助他周瑜。那一刻,他只是覺得孤寂。獨自面對這紛亂世事,縱是他于而立之年,卻也是倍感疲憊。永固江東,昔日兩人共筑的誓言,如今只剩他一人堅守。何等的艱難啊。
西風緊,差點把披風卷起。他抬手系緊了圍繩,肩肘卻吃痛。原是因為伏案睡著過久,活動不開。
“這風愈發(fā)的緊了,你快回帳中去吧,我只在這里透透氣!
“那,夫君保重身體…”
她走到帳幃前,回首望著周瑜。玄色披風翩飛于凜冽西風中,襯得周瑜的背影更為瘦削,竟像是要融入夜色中。這半年,他著實瘦了不少,肩背竟不如初見他時那樣厚實寬闊。那時的他,也不如今日那樣沉默,那樣冷峻。這都是從何時變的呢?小喬微微輕嘆,打簾而入。
她不見束發(fā)時的他是如何的書生意氣,她不見弱冠時的他是如何的英勇能戰(zhàn)。她不見他曾經那么真實的快樂,策馬揚鞭。她只在閨閣中聽聞過周郎,聽聞過江東雙璧的故事。直到這對璧玉樣的兄弟到了她的家。
她亦不見此時的他。不見他藏在深處的心,是怎樣的焦灼。
他望著直直飄向東南方的戰(zhàn)旗,耳畔是不曾斷絕的江濤聲!安,天不助我,你可傷心?”那獵獵的戰(zhàn)旗,在他眼中卻化作了夢中少年的背影,向著越來越遠的地方墜去。噗地一聲,一口鮮血涌出,眼前萬物,化作虛無。
英雄,原本不應如此?伤卟怀瞿亲。
西峰頂上。將臺。
那場火燒得半江水如血般紅,映得天都染上了血色。
身著輕甲的他還未從久病中恢復,卻也略將心上的重擔放下。這么長時間了,他第一次覺得輕松了許多。這場仗他勝得漂亮。他保住了這片江山?蛇@片江山,沒了他,卻已經不是他周瑜心中的江山了。
我燃了曹軍的百里戰(zhàn)艦。
我燃了赤壁的山川江河。
“這火光沖天的燒著,你于天上,也應該看見了吧?”
說罷,他取出腰間橫笛,倚欄東望。整個赤壁戰(zhàn)場仍舊在他的身后灼灼燃燒著,他卻不再看一眼。一輪彎月當空,清冷月色透過煙塵輕輕籠在持笛人的面龐。
一時間,天地寧靜,戰(zhàn)場上的拼殺嘶吼似乎也慢慢遠去。只余帶著水汽的東風徐徐,吹拂著這片好山河,好戰(zhàn)場。
笛聲慢慢浮起,悠揚婉轉,全無兵戈之意,卻帶著淡淡的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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