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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阿姐死在大婚前三天。
她給我買了根糖葫蘆,自己只舍得買了朵最便宜的珠花,對著水缸喜滋滋的照個不停。
“二花聽話,一會兒乖乖在家待著,等阿姐送完東西回來,就把那條魚燉給你吃。”
我坐在門檻上,高興的舔著糖葫蘆。
“我知道,阿姐要去給柱子哥送成親穿的喜鞋,阿姐繡的鴛鴦可好看,柱子哥,不對,姐夫怕是舍不得穿呢!”
“你這妮子胡說什么,糖葫蘆還堵不住你的嘴。”
阿姐羞的臉比頭上的珠花還紅,拍了拍我的頭,又叮囑我不要亂跑后,笑意盈盈的垮著籃子出門去了。
我等啊等,只等來了她的尸體。
1:
阿姐死了!
明明幾個時辰之前她還好好的。
會走會笑,會給我買甜甜的糖葫蘆,會摸著我的頭讓我好好在家待著,不要亂跑。
可現(xiàn)在,她被人用幾塊破門板抬進來扔在院子里,原本又白又軟的手,耷拉在地上,手上全是黃土,指甲縫也劈了。
我想湊上去好好看看她,徐嬸不讓。
她把我按在懷里,蒙住我的眼,捂著我的耳朵,我只能聞見她身上濃濃的豆腐香。
跟阿姐不一樣,阿姐身上一年四季都是魚腥味。
來人跟徐叔說了幾句話,丟下錠銀子就走了。
徐嬸不甘心的追了幾步:“好好的人讓你們糟蹋成這樣,連命都沒了,就給這么點錢打發(fā)了?”
徐叔趕緊把她拉回來:“跟當兵的講理,你不要命了。”
徐嬸又回頭抱著我哭:“可憐的大花,家里遭了難,父母都被燒死了,好不容易把妹妹養(yǎng)大,眼瞅著馬上就要成家了,卻碰上這種事兒!
“天殺的兵賊,打仗打不贏,就會對女人耍脾氣!
我聽不清他們說什么,只睜大眼,癡癡的看著姐姐。
她的臉色發(fā)青發(fā)灰,頭發(fā)亂糟糟的,那朵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的珠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我想用袖子擦干凈她臉上的黃土,想替她扣好敞開的衣服。
看著阿姐胳膊上青的發(fā)黑的手印,脖子上鮮紅的勒痕。
我伸出手想碰又不敢,怕弄疼她。
“阿姐,疼嗎?”
突然眼前一片血色,天地都變成紅的了。
聽見徐嬸在耳邊尖叫,我才知道。
我吐血了。
2:
等我醒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徐嬸家的床上。
胸口火辣辣的疼,喉間溢出濃郁的血腥氣。
我聽見院子里徐叔徐嬸和柱子哥在商量阿姐的后事。
我沒吭聲,小心的捂著胸口爬起來,走到門后偷聽。
“已經(jīng)跟棺材鋪打好招呼了,明天他們會送一口棺材過來,到時候大花的喪事,咱們還得多費心,靠二花一個毛孩子辦不成事。”
這是徐叔的聲音。
“都怪我,我不該讓大花去給我送東西的,明明知道軍營那么亂,我該送她出去的,怎么能讓她一個人走……嗚嗚嗚,怪我,怪我!
這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是柱子哥。
他還抽了自己幾巴掌,我聽見徐嬸勸:“你打自己有什么用,你要真有良心,以后就多多照顧二花,你欠她們徐家一條命!
“那是自然,以后二花就是我親妹妹,我必保她一生幸福平安,也算對得起大花在天之靈了!
徐嬸惋惜道:“多好的姑娘呀,又漂亮又懂事,一個人照顧妹妹長大,眼看著就要成親了,唉,賊老天不長眼,好人沒好報。”
他們后來又說了許多話,我都聽不進去,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痛。
我從他們的話中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阿姐去給柱子哥送鞋,正好碰上他和一起當兵的幾個兄弟喝酒,阿姐見有那么多男人在,本來想放下東西就走,但柱子哥非拉著她喝酒,聽兄弟們起哄叫嫂子。
阿姐酒量不行,一杯米酒下肚就暈乎乎的,又惦記著我還在家里等著,著急要走。
柱子明知道軍營里魚龍混雜,但舍不得離開酒桌,任由阿姐一個人離開。
阿姐本就頭暈眼花,又是第一次進到軍營里面,認不清路。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軍妓的帳篷里,被醉酒的士兵當成軍妓想要泄欲,阿姐抵死不從惹惱了那人,竟拿著腰帶叫阿姐活活勒死。
我好恨!
我的阿姐那么好,做什么要受這種屈辱,死的這么痛苦。
手心一陣刺痛,我低頭才發(fā)現(xiàn)拳頭攥的太緊,指甲已經(jīng)嵌到肉里了。
我冷笑了一下,這才哪兒到哪兒,阿姐當時一定比這更痛苦。
之前看到阿姐的尸首,我悲痛欲死,但現(xiàn)在我只想活著,好好活著。
活著幫阿姐報仇,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死的比阿姐更痛苦。
3:
我推開門,走進院子里。
三人聽見聲音回頭看見我,都嚇了一跳。
徐嬸著急的站起來:“二花醒了,可嚇死我了,怎么能下地呢?快回去躺著,我給你端藥去!
徐叔滿臉不忍:“你阿姐的尸體已經(jīng)抬進屋子里放著,等明天棺材一到就下葬,這幾天你就先住在我家,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你徐嬸講,千萬別客氣!
唯有方柱子,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我。
我徑直走到他跟前,正對上他眼睛,逼問道:“你可有替阿姐報仇,幫她討回公道?”
“害了阿姐的賊人抵命了嗎?”
方柱子眼神躲閃,低著頭,嘴唇張張合合。
說出來的話虛弱無力:“二花,你還小,不懂,這事情沒那么簡單!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我有什么不懂,你少拿這種話糊弄我!
方柱子臉漲的通紅,額頭的汗順著脖子往下流,雙手一個勁的抖。
“那人是大將軍的小舅子,誰敢叫他償命,二花,聽哥一句,算了吧,別把你自己再搭進去,不值得。”
“將軍聽說這事兒也很生氣,給了不少銀子,你以后有吃有喝,就別抓著不放了!
我站不穩(wěn),身子晃了晃,覺得喉間的血腥味更濃了。
“銀子能買我阿姐的命嗎?將軍的小舅子就可以殺了我阿姐嗎?”
“你個廢物,阿姐被你害死,你連幫她討回公道都不敢,算什么男人,怎么還有臉活著?”
我攥緊拳頭,步步緊逼,方柱子連連倒退,跌坐在地上。
他汗如雨下,咬牙切齒:“你罵我有什么用,我也不想你阿姐死的,我跟她從小青梅竹馬長大,馬上就要成婚了,我害她做什么!
我冷笑,許是被我的眼神刺痛,方阿柱突然激動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來的話讓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這事你阿姐并非全然無辜,她……她明知道軍營里都是些草莽漢子,平日里見不得女人,她,她還打扮的那么漂亮,招搖過世,引人注目!
“孫小將軍喝多了酒,見到個漂亮女人,一時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你阿姐要是穿的端莊點,把臉擋上,那還有今天的事兒……”
“姓方的,你他娘的說的還是人話嗎?”
“豬狗不如的東西,給我滾出去!
徐嬸暴跳如雷,拎著掃把就要趕方柱子出去。
我卻出乎意料的冷靜,目光掃過方柱子身后的門板,抬頭看天。
阿姐,這個男人不好,他讓你傷心,害死了你。
你走慢些,等一等,我這就送他下去見你,任你處置。
我飛快伸出手,抱著方柱子的頭猛的往后一推。
他睜大眼,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雙腳無力的在地上蹬了幾下就不動了。
徐叔走上前推了他一下,他就軟綿綿的倒在地上,露出身后木板上沾了血的釘子。
“啊這,死了,他死了!
徐叔激動的連連后退,又不敢喊出聲。
4:
我閉上眼,眼淚慢慢留下來。
阿姐,這才剛剛開始,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該死。
我轉(zhuǎn)身跪在地上,對著徐叔徐嬸磕了三個頭。
“二花你這是干什么?”
徐嬸想要來扶我起來,但被徐叔拉住了。
他的臉上帶著懼怕。
“二花,不是叔狠心,叔家里還有三個孩子,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姓方的死在我們家,叔全家都要跟著倒霉,你,你……”
“我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斃,等著官兵來抓我,我還要給阿姐報仇,我知道徐叔徐嬸對我好,想求你們些事,等我走了之后,徐叔再去報官,還有阿姐的后事,求叔嬸幫忙。”
我繼續(xù)磕頭,徐嬸哭著跑過來將我扶起:“好孩子,別磕了,嬸答應你!
“姓方的就是畜生,該他死,你做你的事去,大花的喪事就交代給我們吧!”
徐叔閉上眼,長嘆一口氣:“什么世道啊!逼得好人活不下去,唉!”
“我給你指條路,去找知府大人,他是個好官,要是連他都不能替你做主,那就別折騰了,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好好過日子去吧!
我沒有要徐嬸塞給我的銀子,帶上從方柱子身上搜出來的匕首就上了路。
頂著徐叔徐嬸關(guān)切的目光走進夜色里。
到處漆黑一片,看不見路在哪里,也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我就一直走,跌跌撞撞,心里卻一片火熱。
我堅信,會有天光大亮的那一天。
阿姐,相信我,二花一定給你報仇。
5:
按照徐叔的指點,出了城,我就直奔省城去。
怕被官兵追上,我連大路都不敢走,到處找小路鉆,白天不敢趕路,躲在草窩子里睡覺,夜里則頂著星光一路奔跑。
餓了吃草根,渴了喝露水。
悶頭走了半個月,終于看見禹州城的大門。
餓了半個月,我瘦的身上全是骨頭,對著河水左右照了照,跟以前的模樣全然不同。
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拿河邊的淤泥好好搓了搓臉,又拿石頭磨斷了頭發(fā),把自己打扮成要飯的乞丐,混進了排隊進城的人群里。
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和一身臭泥,守城的官兵看見我就直翻白眼,連查都沒查,踹我一腳就讓我進了城。
我一路跟人打聽著找到了知府縣衙。
我剛要上前敲鼓,看門的衙役就拿著棍子過來攆我。
“滾滾滾,哪里來的小乞丐,這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趕緊滾,要不然把你扔進大牢里面。”
我飛快跪了下來:“我不是乞丐,我是來告狀的苦主,求小哥開恩,放我過去敲鼓!
“苦主,哈哈哈,行,那你跟我說說你要告誰?”衙役笑的合不攏嘴。
“鎮(zhèn)西大將軍的小舅子,我只知道他姓鄭,他想□□我阿姐,阿姐不從他就殺了她。”
我說的急切,字字泣血,衙役聽完卻飛快的變了臉。
上來就狠狠甩了我一個耳光,打的我眼冒金星。
“找死,鎮(zhèn)西大將軍的小舅子也是你能攀扯的?”
“小鄭將軍剛跟著打了勝仗,賞賜的旨意已經(jīng)到了,別說殺了你阿姐,就是殺了十個,百個,這會兒也沒人敢去觸他霉頭!
“你趕緊滾遠點,自己找死,別拖累我。”
我哇的一聲吐了口鮮血,里面還有顆牙。
不服氣的看著他:“打了勝仗就可以隨意殺人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這是知法犯法,讓我進去,知府大人會為我做主的!
衙役像是聽了什么笑話一樣,笑的都直不起腰。
“哈哈哈,你這乞丐,你跟我說法我都想笑。”
“你難道沒聽過,衙門口朝錢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你就是找到大理寺去,他也是這個道理!
“人家小鄭將軍在邊境殺敵,保家衛(wèi)國,立下赫赫戰(zhàn)功,要不是他,蠻人打進來,得死多少人,他要是想要我姐姐,我立馬把她洗干凈送過去,你姐姐也是個不識好歹的,小鄭將軍想要她是看得起她,非要給臉不要臉,惹將軍不高興把命送了!
“不許罵我阿姐!”
我氣的眼都紅了,撲上去對著衙役的手就是一口,咬的見了血。
“嘶,嘿,找死,是不是,老子把你牙都給拔下來!
他伸手就要拿棒子打我,后面的大門卻突然打開了。
“算你小子運氣好,趕緊給老子滾,再讓我看見你抽死你!
他趕緊跑回去,站在原處。
6:
我看見一個身穿紅色官服的大人,被人前呼后擁的送了出來。
那個在我面前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衙役對著這個大人,點頭哈腰,十分諂媚。
我忍著痛爬起來,沖著他跑了過去。
“大人救命啊,求大人替我姐姐報仇,我姐姐死的冤枉呀,大人!
還沒跑到跟前兒,就被人捂著嘴拖走了。
大人搖了搖頭,頭上的官帽跟不倒翁一樣晃了晃:“哪里來的刁民,本官的治下怎么可能有冤案,胡說八道!
“好好審審她,看是誰派來惡意報案的!
“嗐,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身邊的衙役,下屬頓時好話跟不要錢一樣的往外冒,左一句“大人英明”右一句“大人高風亮節(jié)”,把領(lǐng)頭的大人拍的舒舒服服,笑聲傳了老遠。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心里涌上絕望。
這就是所謂的好官,我該怎么給阿姐報仇。
身后捂著我嘴的人松開手,把我扔了出去。
“我不打小孩,你自己趕緊滾,再讓大人看見,你的小命就沒了!
我絕望的癱倒在地上,眼淚把領(lǐng)子都浸濕了。
“滾?”
“滾去哪?天底下哪里還有能為我阿姐做主的地方?”
“不能幫阿姐報仇我就是個廢物,還活著干什么?”
“你不如現(xiàn)在就把我殺了,我也好跟阿姐團聚!
“從我記事起,阿姐就在集市口賣魚,她年紀小,那么大的籮筐挑起來晃晃悠悠的路都走不穩(wěn),還要一只手牽著我!
“阿姐那么能干,脾氣又好,總是笑呵呵的給人稱魚,宰魚,買魚的客人都夸阿姐好,她一個小姑娘拋頭露面做生意很艱難,有時遇見難纏的為難她,她怕影響生意,總是委屈自己,但如果有人欺負我,她就拿著刀跟人家拼命!
“阿姐漂亮,老早就有人要給她介紹婆家,但阿姐怕我受委屈都給拒了,直到去年才跟方柱子訂親,我看的出來,她可高興了!
“馬上就要成親,她卻被人害死了,死的那么慘,我連幫她報仇都做不到,我還活著干什么,你殺了我吧!
我躺在地上,絮絮叨叨,顛三倒四的說了許多,腦袋里全是阿姐生前的模樣。
一時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那人還沒走,嘆了一口氣,上前捂住我的嘴。
“也是個可憐人,遇見你算我倒霉!
我心存死志,任由他抱著我飛檐走壁,最終塞進出城的馬車里。
臨別時,那人塞給我一塊令牌。
“你阿姐對你那么好,你能眼睜睜看著害死她的惡人升官發(fā)財,逍遙法外?”
“一定要想辦法為她報仇!
“我有位義兄,現(xiàn)在給成王做幕僚,你去找他,把這塊令牌給他看,他會收留你的!
“成王寬厚仁慈,陛下無子,他繼位的呼聲最大,你要是能得他賞識,何愁不能為你阿姐報仇!
我這才重新活過來,心里又燃起希望,身上有了力氣,就爬起來給他磕頭。
“待我給阿姐報了仇,就回來找恩人,做牛做馬,供你驅(qū)使!
7:
我按恩人的安排,一路顛簸,到了成王的地盤。
一進永州地界,情況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百姓穿著干凈整潔,人人臉上都帶著笑,路邊也沒有乞丐乞討。
大片大片的良田,種滿麥子。
我買包子的時候跟老板打聽了兩句有關(guān)成王的事。
旁邊的百姓聞聲圍了過來。
“成王可是個大好人,體恤百姓,去年糧食收成不好,他連租子都不要我們的!
“我姨家表妹嫁了個負心漢,也是成王判的合離,負心漢不愿意還嫁妝,成王還罰了他們!
“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遠處逃難過來的吧,別怕,來了永州,都是成王的子民,有你的好日子過。”
我懸著的心終于放到肚子里,一路上提心吊膽,生怕這個成王跟知府大人一樣,是個沽名釣譽之輩,那我可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拿著恩人給的令牌,我找上了成王府。
門口的侍衛(wèi)見了令牌,領(lǐng)著我繞到了后門處,敲了敲門,小門悄然打開。
“這是費先生的朋友,你領(lǐng)著她進去吧!”
丫鬟把我領(lǐng)進去,收拾了間屋子給我。
“費先生跟王爺去莊子上巡視了,姑娘暫且住下,等他們回來自然會見你。”
一連三天,我食不下咽,輾轉(zhuǎn)反側(cè)。
終于,丫鬟來傳話,王爺要見我。
我提心吊膽的跟在丫鬟身后,在園子里繞來繞去,轉(zhuǎn)的我頭都暈了,終于,在一個亭子外,丫鬟停住了腳步。
“王爺和費先生在里面,姑娘進去吧!”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亭子,連頭都不敢抬,沒見到人就往下跪。
“求王爺做主!
我一口氣把阿姐遇害的真相,一路以來的所有遭遇全盤托出。
然后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屋子里安靜的只能聽見我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說話的聲音,一只手伸過來將我扶了起來。
我垂著眼只能看見一抹藍色的衣角。
那人開了口,聲音里暗含威壓:“鄭淇,不學無術(shù)的二世祖,虧得他姐姐嫁給韓昭林,帶著他混了個軍功,做事如此陰毒,惹得民怨沸騰,即便你不來告狀,本王也是要收拾他的。”
我大喜,跪下一個勁兒的磕頭。
“我賤命一條,只要能給阿姐報仇,愿意為了王爺上刀山,下火海!
王爺沒說話,離開了亭子。
費先生走過來扶我起來。
“王爺是個好人,以后必定是個明君,你好好替王爺做事,你阿姐的仇一定能報!
8:
三年后,江南多了位一舞動天下的才女。
七夕夜,身著淡藍色的舞衣,在明月樓頂跳了一曲綠梅舞,仿若仙女下凡,飄然若仙。
引得萬人空巷,競相觀看。
連著跳了半個月,我在頂樓的房間里看到個期待已久的熟悉身影——韓昭林。
他一身書生打扮,也掩蓋不住身上濃重的血腥氣。
我剛登場,他眼神震驚,悵然,待我水袖一甩,開始跳舞的時候,又變成懷念,迷戀。
這三年,成王給我請了最好的舞娘教我跳舞。
1000多個日夜,我拼命學習,練的腿都腫了,只為跳好這一曲綠梅舞。
此刻看著韓昭林失神的站起來,我滿意的笑了笑,成了。
三年前,成王留下了我,他讓大夫給我調(diào)養(yǎng)身體,讓嬤嬤教我上妝打扮,待一切都準備好之后,告訴我他們的計劃。
鄭淇如此囂張跋扈,靠的都是他的姐夫韓昭林。
而韓昭林之所以毫無底線的包庇鄭淇,皆因他有一個讓韓昭林愛到骨子里的好姐姐——鄭如雪。
鄭如雪和鄭淇是龍鳳胎,相貌相似,但品性天差地別。
鄭淇囂張跋扈,不學無術(shù),鄭如雪卻溫柔善良,多才多藝。
韓昭林落魄時,曾是鄭家的馬夫,每當惹了鄭淇生氣被打的皮開肉綻時,鄭如雪總會悄悄讓下人給他送藥,一來二去兩人生了情愫。
一次,二人在院子里私會被鄭淇發(fā)現(xiàn),當即鬧了起來,要將韓昭林棍棒打死。
還是鄭如雪拿簪子抵住脖子,以死相逼,才救了韓昭林一命。
當晚,韓昭林就拿著鄭如雪塞給他的銀子去投了軍,幾次從鬼門關(guān)里闖了出來,一心想著建功立業(yè),回去迎娶鄭如雪。
另一頭,鄭如雪屢次拒絕家里給她相看的婚事,一心等著韓昭林回來娶她。
就在韓家忍無可忍,準備把她強行塞進花轎的時候,韓昭林立下奇功的消息傳回京城。
天子高興,賞他鎮(zhèn)西大將軍,鄭家怕被報復,趕緊叫;槭。
就這樣,韓鄭兩家結(jié)親,韓昭林迎娶鄭如雪,一時傳成佳話。
婚后,二人感情很好,很快鄭如雪有了身孕,但她天生體弱,早先為韓昭林擔心的夜不能寐,熬干了身子。
生產(chǎn)時難產(chǎn),一尸兩命,撒手人寰。
臨死前伏在韓昭林膝上,苦苦哀求他善待鄭家,善待鄭淇。
是以,無論鄭淇做出什么事,看在亡妻的面子上,韓昭林都對他多加寬容。
我恨鄭淇殺了我姐姐,也恨韓昭林包庇殺人兇手,不辨是非。
因此當費先生說讓我模仿鄭如雪,挑撥韓鄭二人關(guān)系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9:
在嬤嬤的調(diào)教下,我面容雖然不像鄭如雪,但身形,氣質(zhì),足以以假亂真了。
這一曲綠梅舞是鄭如雪生前最愛,韓昭林如此牽掛亡妻,聽到消息,必然坐不住。
一舞跳罷,我轉(zhuǎn)身欲走,韓昭林踉踉蹌蹌的跑過來拉著我的衣袖。
“雪兒,是你嗎?”
我轉(zhuǎn)身蹙眉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韓昭林眼眶血紅,嘴唇顫抖,猛的將我抱進懷中。
“雪兒,我很想你,我一直沒忘了你,你終于舍得回來看我了。”
“公子自重”
我推開他,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轉(zhuǎn)身帶著丫鬟離開,走了很遠再回頭看,韓昭林還癡癡的站在原地。
接下來幾個月,只要我一跳舞,韓昭林必要到場。
看的落淚,看的癡迷。
漸漸的,城里有了傳言,韓將軍愛上個舞女,要將她娶回去嘞。
至于前頭那個夫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也該把她忘了,死人哪能跟活人比。
鄭家連個有出息的孩子都沒有,一直靠先夫人的面子賴著韓將軍,現(xiàn)在韓將軍移情別戀,鄭家怕是要完。
這些自然是我讓人安排的,特意找人在鄭淇面前這樣說。
他聽完惱羞成怒,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鄭家靠的是誰。
若是韓昭林心里沒了鄭如雪的位置,那他這個早先那么欺負韓昭林的小舅子,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他嚇出一身虛汗,酒都醒了大半。
當即點了人來鬧事。
“小賤人,憑你也想壞我好事,想勾引男人,我就把你賣去青樓!
鄭淇伸手來捉我,卻只抓到我的舞衣。
“住手”
韓昭林從屋里跳出來制止,可惜已來不及。
刺啦一聲,袖子被扯下來。
“孽障,你敢毀了雪兒的舞衣,找死!
“是我平日里縱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就替你姐姐好好教訓你!
韓昭林一腳踹碎桌子,抽了個桌腿,劈頭蓋臉朝鄭淇砸去。
我睜大眼睛,想看清楚每一個細節(jié),渾身的血激動的都要沸騰了。
打死他,打死他。
我無聲的吶喊。
10:
可惜,韓昭林最后還是手下留情了。
他讓人把鄭淇抬去看大夫。
我低頭滿眼失望。
“對不住韓將軍,你好心送我這么好的舞衣,我卻沒保護好,叫人毀了它!
韓昭林搖搖頭:“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鄭淇那小子,是我把他寵壞了。”
“改天我定讓他給你賠禮道歉!
他眼神里透著懷念:“這件舞衣是我亡妻的遺物,姑娘和她很像,一樣漂亮,一樣溫柔,就連綠梅舞都跳的一樣好。”
“這件舞衣穿在姑娘身上,叫我仿佛看到了她!
我溫柔的笑了笑:“將軍真是個癡情人,真羨慕你夫人能有這么好的夫君時時掛念她!
“將軍以后有時間可隨時來找雪兒,雪兒跳綠梅舞給你看!
“雪兒”
韓昭林失神的呢喃:“連名字都一樣!
從那以后,韓昭林來的更勤了。
我?guī)耐た囱珠g彈琴,做他和鄭如雪做過的事。
穿著和鄭如雪一樣的衣服,用相同的語氣說同樣的話,一顰一笑勾起他無限回憶。
莞莞類卿最為致命。
鄭如雪死在韓昭林最愛她的時候,死的壯烈凄慘,永遠占據(jù)他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午夜夢回時,韓昭林對著她的遺物,一遍又一遍的求她回來。
現(xiàn)在,有一個跟鄭如雪有八成像的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那些遺憾悔恨都得以彌補,叫他如何不沉溺。
11:
韓昭林的所作所為,惹的鄭家惴惴不安。
他們迫切的尋找新的出路。
我收到成王府飛鴿傳書,一切按計劃進行。
韓昭林背后是齊王,鄭家也一只幫著齊王做事。
現(xiàn)在韓昭林靠不住了,鄭家轉(zhuǎn)頭巴上齊王的死對頭——秦王。
我最近時常在韓昭林面前嘆氣,他關(guān)切問道:“雪兒為何憂慮?”
我含淚搖頭:“將軍是干大事的人,我這點小事,不敢叨擾將軍!
在他的逼問下,我才哭著開口:“鄭公子要殺了我。”
韓昭林大驚:“怎么會?鄭淇雖然頑劣些,可也不會濫殺無辜!
我低頭冷笑,不會濫殺無辜?
那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非是我多心,實在是人贓俱獲!
“這些日子,我一出門就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嚇得我躲在家里,可還是躲不過去。”
“昨日,丫鬟給我端了碗銀耳羹,我沒胃口,就先放了會兒,誰料將軍送我的貓爬到了桌子上,將那銀耳羹吃了,沒一會兒四腳朝天,口吐白沫,嗚嗚嗚。”
我哀哀的哭了起來:“我叫人把那丫鬟抓起來嚴刑拷打,她受不住招了,說是鄭公子給了她銀子,讓她把砒霜下在我的碗里!
“將軍,要不是貓?zhí)嫖覔趿艘唤,現(xiàn)在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了,若鄭公子真的如此介意我的存在,以后將軍就別來找我,雪兒實在害怕!
韓昭林拳頭攥的咯吱響,拍了拍我的背:“這事兒若真是鄭淇做的,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韓昭林所謂的公道,就是讓人在鄭淇回家的路上,把他套上麻袋打了一頓。
我不屑的笑了笑,這才哪到哪兒。
我阿姐的痛苦,他連千分之一都沒嘗到。
我要鄭淇死!
12:
韓昭林覺得打鄭淇一頓,不過是小懲大誡。
可鄭家不這么覺得。
他們本就是驚弓之鳥,還以為是齊王發(fā)現(xiàn)了他們投靠秦王的事,讓韓昭林來敲打一二。
一不做二不休,他們把齊王私造鎧甲,意圖謀反的事給捅了出去。
韓昭林被齊王披頭蓋臉一頓罵的時候還有點懵。
“王爺多慮了,鄭家能有今天全靠王爺,他們怎么可能背叛王爺呢?”
齊王氣的眼睛都紅了:“參我的奏折都已經(jīng)擺在皇上的桌子上,誤會,你怕不是跟他們一伙的吧?”
韓昭林趕緊表忠心,為了洗干凈嫌疑,他自告奮勇去捉拿鄭家人。
與此同時,齊王召集軍隊,趕在捉拿他的圣旨到來之前起兵造反。
城里亂了起來,我傳信給成王。
“時機已到!
到了給姐姐報仇的時候了。
13:
韓昭林動作極快,鄭家人沒跑多遠,就被他給抓了回來。
鄭淇被五花大綁按在地上,嘴里還罵道:“韓昭林,你個卑鄙小人,忘恩負義,你忘了你是怎么答應我姐姐要好好照佛鄭家了嗎?”
我從屋里走了出來,他看見我氣的眼都紅了:“賤人,真該早些殺了你!
我捂著嘴笑了起來:“殺我?下輩子吧!”
“將軍帶兵平叛去了,臨走時把你交給我,任我處置!
我走到鄭淇面前,彎下腰在他耳邊慢慢說:“還記得徐大花嗎?”
“什么徐大花,我不認識,我跟你無冤無仇,快把我放了,等到秦王打過來,你就完了!
鄭淇眼神茫然,他早就把我阿姐忘了。
我笑出了眼淚:“好一個不記得,不認識,好一個無冤無仇!
“我阿姐活生生一個人被你殺了,你怎么敢忘了她!”
我拔出簪子,在鄭淇臉上刻下阿姐的名字,他疼的渾身抽抽,連聲求饒。
我心頭升起復仇的快感:“疼就對了,你殺我阿姐的時候,她也是這么疼。”
“我要讓你永遠記得他的名字,記得你犯下的錯!
我讓侍衛(wèi)用刀把鄭淇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來,當著他的面喂狗吃。
他疼的哭爹喊娘,暈倒了又被鹽水潑醒。
“我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姐姐,我知道錯了……”
鄭淇叫聲凄慘,我置若罔聞。
他漸漸沒了氣息,整個人已經(jīng)成了骨架。
成王早就派人去把我阿姐重新下葬,此刻,我捧著她墳前的土,淚流滿面。
“阿姐,你看到了嗎?鄭淇死了,他被千刀萬剮活活疼死了!
“我要把他喂狗,在他的骨頭上刻你的名字,讓他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阿姐,我終于給你報仇了!”
14:
秦王,齊王同時造反,互相指責對方為叛賊,打的不可開交。
關(guān)鍵時刻,成王如同神兵天降,率領(lǐng)大軍鎮(zhèn)壓叛賊,將秦王,齊王活捉。
“雪兒,快跟我走,咱們趁亂離開這里!
韓昭林一身血的跑回來,拉著我就要逃命。
我反手將匕首插進他的胸口,狠狠的轉(zhuǎn)了轉(zhuǎn)。
“雪兒,你……”
韓昭林滿眼不敢置信,顫抖的想來拉我,被我躲開。
“我不是你的雪兒,也不叫慕容雪!
“我是徐二花,有一個在集市口賣魚的姐姐,可是她死了,被鄭淇害死,而你——韓昭林”
“為了包庇鄭淇,往我姐姐身上潑臟水,說她勾引鄭淇,讓她死后還要被人指指點點!
“賤人,你騙我……”
韓昭林要去抽刀,被我一腳踹翻在地。
門外進來兩個侍衛(wèi),三兩下把他捆了起來。
“將他帶到我阿姐墳錢,砍了雙腿,種進地里,日日夜夜懺悔他的罪行!
韓昭林嘴里罵個不停,我抬抬手就有人上前敲掉他一嘴的牙。
外面足足打了三天,成王大獲全勝,皇上被宮變嚇到,當即退位給成王,自己做太上皇去行宮養(yǎng)老。
成王登基,重賞追隨他的有功之臣。
到了我,則是一道追封我阿姐為縣主的旨意。
我流著淚對著皇宮的地方拜了又拜。
“徐姑娘,這個盒子也是陛下賞的,您快打開看看吧!”
宣旨的太監(jiān)遞給我一個錦盒,我打開一看,里面赫然擺著那個狗官的太。
“陛下知道您惦記為姐報仇,特意吩咐人去抓那知府,正好碰上他想跑,這不,把腦袋摘了給您送來!
“至于您,陛下另有安排,預備讓費先生收您做義女,再封個縣主,以后衣食無憂,順遂一生。”
我重重磕了個頭。
“多謝陛下!
我做了縣主后,并沒有去封地,而是回了家。
徐叔徐嬸身體還很好,我把他們接來一起生活。
阿姐被追封后,有專人打掃她的墳,我亦時常去看她。
等我死后,就和她埋在一起,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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