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里下了第一場雪，我和朋友們高興的在空地上堆雪人。遠處的街道上播放著熟悉的老音樂，愛人錯過的旋律重復(fù)著。

　　這罕見的一場雪和記憶里某個時段的回憶碰撞，潔白、冰涼、柔軟的雪在溫?zé)岬氖稚弦稽c點化成水，從指隙間流落。我沒忍住，抓起一把干凈的雪就往嘴里塞，冰冷充斥整個口腔，上膛被凍的沒有知覺。我張開嘴巴，大口呼著冷氣，白色霧氣從口鼻中冒出來，緩慢的上升，直到消失。

　　“姚箐？”

　　身后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我沒想起那是誰的呼喚，可心跳如雷貫耳，軀體比我更早認出那個橫貫大半個青春的女子。

　　“……姜薇。”手心汗涔涔的，肢體僵硬的不聽使喚，大腦一陣陣的旋轉(zhuǎn)，耳邊那些吵鬧的聲音被拉遠，像是隔著膜聽不真切，記憶恍惚間被拉到了學(xué)生時代。

　　“真的是你啊，好久沒見了呢�！�

　　“啊，是啊，好久不見。”

　　她一如既往地明媚，和許多年前一樣。我開始后悔沒有穿的很得體些，又惱火嘴笨地說不出話來。

　　“我們……要去那邊的咖啡店坐坐嗎？”她指了指那邊的咖啡店，哪怕相隔甚遠，咖啡的香味還是鉆進了鼻子里。

　　“好。”

　　我和朋友們打過招呼，和她一起走向咖啡店。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眉睫，鼻子因為冷空氣的進入變得通紅。她帶著帽子，卷卷的長發(fā)落在圍巾上，還有一部分藏進脖頸里。

　　我們坐在離窗戶很近的桌子，一抬頭就能看見那群不知疲憊的朋友，其中一個還朝我伸手打招呼。

　　一杯咖啡端到面前，我沒急著喝，等著這場短暫的交集結(jié)束都沒碰。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說話啊�！�
　　“嗯，實在是不擅長交流�！�

　　“哈，想當初還以為你是個難接觸的人呢。不過，只要有所交集，就一定能發(fā)現(xiàn)那顆藏在冷漠下熾熱的心吧�！�

　　“……也許吧，我現(xiàn)在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自從你轉(zhuǎn)學(xué)后，我就一直很擔(dān)心，依照你的性格，實在是很容易受欺負呢�！�

　　“在那之后遇到了很好的人，那些開始擔(dān)心的情況全都沒有發(fā)生�！�
　　“嗯，那就好�！�

　　……
　　這場尷尬的，局促的，僵硬的，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交流終于結(jié)束了。

　　至于那杯冷掉的咖啡，它會被倒進下水道里，和那些我的少女心事一樣，被當做惡心的廚余垃圾。

　　雪下大了，她邁入其中，和許多年前一樣。我們都必須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一旦生長出畸形的枝丫就要立刻被修剪掉。

　　回到家，那些情緒感官上的拉扯讓我精疲力盡，寒潮一遍遍席卷我的心，軀體在顫抖，無法抑制的寒氣從骨頭縫里冒出來，流淌在筋絡(luò)里。

　　那自以為隱秘的愛意是什么時候被發(fā)現(xiàn)的，是家人歇斯底里的叫罵和苦口婆心的勸告，還是老師特殊開展的性取向教育，又或者是被張貼在學(xué)校各處的青澀畸形的情書。

　　我飄蕩在寒冷的冰川里，像一葉扁舟，又是那萬物之源。

　　隱晦的愛被大肆宣揚，我恨自己的愚蠢和不謹慎，我為她帶去了災(zāi)禍。

　　在那之前我們關(guān)系并沒有傳聞中的那么親密，更多時我只作為背景板放置在她的周遭。

　　現(xiàn)在，我被剝奪了這樣的權(quán)利，該如何挽回這一切。我只希望，她不受影響。

　　我并不是個天生的同性戀，我只是，愛上了她。那藏著無數(shù)封告白情書的眼神，在每一次眼神對視中，隱忍又克制的宣誓自己的愛。

　　如果，我們沒有意外，會更長久嗎，那段單方面的關(guān)系，連事件的第二個主人公都不知道的秘密……不，不能再想了，我惡心這樣的情感。

　　我明白她不喜歡我，這更讓我惡心自己的情感，為什么是她，為什么偏偏還被發(fā)現(xiàn)。

　　她是高臺上的演講者，是赫赫有名的優(yōu)等生。學(xué)校很快壓下了這件事。我不知道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有多大，至少那些輿論攻擊的都是我，這樣就好。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她的，也許是自己懦弱的蜷縮在角落不敢發(fā)聲時，她勇敢的表達自己的觀點，堅定自己的立場。也許是公交車上又或者各種地方仗義執(zhí)言，有著澆不滅的勇氣和熱情，堅定自己的底線和信仰。也許是用自己僅有不多的生活費幫助動物絕育，用擠出來的時間幫助它們尋找領(lǐng)養(yǎng)，節(jié)假日在各個動物基地做義工，切身幫助它們，而不是嘴上高喊著動物平等、保護動物。

　　至少這點和我完全不同，她敢想想做，勇于承擔(dān)，為人熱情大方，還很堅定。最重要的是，她幫助過我，也許連她自己都沒印象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謠言席卷了整個年紀，關(guān)于我拒絕某個男生后，惡毒的傳聞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不說人壞話，只是這點絕不能讓我動心。某個午后，我聽到她罵了那個男生，趕到現(xiàn)場氣氛焦灼，凝滯的空氣無法流通，等打聽到起因卻發(fā)現(xiàn)事情因我而起。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她生活中的背景板，她光芒萬丈的像是主角，而我一個普通npc何德何能得到主角的眷顧，更何況是出頭呢。

　　接著，事情很快就解決了，那個男生也得了處分。

　　心動的契機就是我站在人群里，看著她為我辯得真相時不經(jīng)意對視的瞬間。

　　上帝，我淪陷在那雙眼睛里。那個瞬間，我不能不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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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并沒有平息，在這個無趣又狹小的生存空間里，一點點事情都能被放得無限大。更何況，這的確稱得上是驚世駭俗。

　　終于，高二的第三個星期，我轉(zhuǎn)學(xué)了。我明白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只要我離開，謠言就能逐漸平息。我的離開，能夠換取安寧。

　　新的學(xué)校有太多未知等著我，只希望這一次，不要發(fā)生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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