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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暴風王征服了這個國家。
這個太陽升起為它城邦繪制瑰麗色彩的晨曦國,黎明的陽光穿過宮殿落地的彩繪玻璃而閃閃發(fā)亮,其上繪制了這個小而美的國家流傳數(shù)代的傳奇故事,傳說兩百年前,一位英勇善戰(zhàn)的公主戰(zhàn)勝了一條龍。
直至現(xiàn)在,往昔的所有榮耀和傳奇歸于寧靜,然而這寧靜被一股來自大陸西北雪山的暴風摧毀殆盡,盡管前線的將領(lǐng)士兵奮起頑抗,照拂晨曦國的晨曦已然被風雪遮去光芒。晨曦國的國王感嘆一句命運,自殺前下令前線放棄抵抗,并將亡國的重擔交付給自己的女兒,晨曦國最后的光輝,公主梅蘭妮·貝德。
梅蘭妮做出了自己執(zhí)掌王權(quán)的第一個決策,她要臣服于暴風王,以此換取國民的平安,她仍是晨曦國的女王,但她也會是暴風王貝恩德·舒爾茨的女人。
登基儀式上,女王梅蘭妮拿出封存在王庫中的紫寶石王冠,這是傳說中屠龍公主的王冠,而現(xiàn)在它將象征晨曦國王權(quán)的讓渡,加冕暴風國的國王——這對晨曦國的貝德王室無疑是屈辱的讓步,但對晨曦國的子民,權(quán)力的紛爭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
地平線下初生的太陽投來注視的目光,它無言且冷酷地見證這一幕,晨曦國至此成為暴風國的附屬國。晨曦國過去的榮耀也在注視著百年后王室的落寞,精致王冠上的紫寶石如同眼睛般閃動著美麗清亮的光澤。
儀式廣場周圍的旌旗飄動,王家樂隊演奏莊重而舒緩的樂章,晨曦國的梅蘭妮滑動喉嚨,咽下口水,她察覺到為她拎裙擺的侍女們的緊張,面對幾乎是滅亡了自己國家的敵國國王,他們無法消滅自己內(nèi)心里的恐懼和厭惡。
暴風王和他的親信穿著那日進入王城的盔甲,最多擦拭洗凈了盔甲上的血跡——那是晨曦國前線士兵們的鮮血——倒也沒有多么看重這次儀式。
梅蘭妮捧著置有紫寶石王冠的鵝絨墊一步一步走上紅毯,暴風王貝恩德站在臺中央,摘下頭盔交給身旁的騎士,因而梅蘭妮第一次見到傳聞中暴風王的容貌,他長得不難看,是可使少女輾轉(zhuǎn)難眠的英俊硬朗相貌,若是不擺出嚴肅和冷漠的臉色,甚至可以稱得上迷人。健壯的體格撐起了造型粗獷的盔甲,黑色內(nèi)襯在盔甲的銜接處若隱若現(xiàn),一圈裝飾用的毛領(lǐng)圍在他的脖頸邊,柔和了他的下頜線,減淡了些許殺伐氣,但再往上對上他的眼睛,不寒而栗的恐懼和退意爬上梅蘭妮的小腿,讓她一時失去了呼吸的節(jié)奏,那是一雙鷹隼緊盯獵物的眼睛,又夾雜著雄獅的慵懶和侵略性。
暴風王貝恩德貌似無意地置手于腰側(cè)的劍柄上,輕蔑地睨視向他獻上王冠的女人,這個無禮的舉動即刻激醒了梅蘭妮的理智,她的臉蛋浮上羞惱的紅暈,索性在儀式之前化的濃妝下并不顯眼,然而暴風王身邊的親信看出了她的出神,出言諷刺梅蘭妮的拖泥帶水,直接在暴風王面前懷疑梅蘭妮臣服的真心。
貝恩德沒有阻止手下開口,他在縱容他們侮辱自己——梅蘭妮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同時她也明白,晨曦國的臣服無法獲得這位喜好征伐的國王的信任,而自己這位戰(zhàn)敗國家的女王沒有權(quán)利在勝者面前置喙。
晨曦國女王在暴風王前下跪,向戰(zhàn)爭的勝利者獻上代表王國權(quán)力的王冠。
史官這樣書寫這段歷史,而后他筆鋒一轉(zhuǎn),寫道:
“一頭銀色巨龍破開地平線上的晨曦,吼叫震撼眾人,振翅吹倒旌旗,然而它來去匆匆,轉(zhuǎn)眼間又化作天邊的一個黑點消失不見;靵y后人們猛然發(fā)現(xiàn),儀式臺上的暴風王不見蹤影,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頂紫寶石王冠……“
灼熱的鼻息噴灑在粗糙刨制的洞壁上,其上可見銳利龐大的爪痕,祖拉抬頭動了動鼻翼,在洞內(nèi)飄來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她伸長脖子往里探,伏低身通過一段狹小的通道,嘴里細碎地嘟囔,穿過通道便豁然開朗,到達了一處足足有她三個站立身高高度的洞窟,這個洞窟連接著幾個大小不同的洞穴,祖拉等得不耐煩了,低吼三聲喚出了她的外甥伯倫。
這頭群龍火山剛成年不久的銀龍蹦跳著奔向他的阿姨,此刻心情格外愉悅。伯倫是一頭上內(nèi)折尖角且身型修長的銀龍,銀亮清澈的鱗片覆蓋全身,完美展現(xiàn)了他流暢優(yōu)美的身體曲線,一對紫羅蘭的眼瞳溫柔地倒映出他所見的世界,天真而無辜、純粹而迷人,美得不可方物,這種紫色是由群龍火山千百年歲月凝聚的精粹和結(jié)晶,是祖拉一生的遺憾——她的妹妹曾經(jīng)也用這么一雙美麗的眼睛望著自己,最后死于人類之手,給她留下了一顆龍蛋。
祖拉放柔語氣,問道:“你帶回了那個公主?“
伯倫左右晃了晃尾巴,興奮地說道:“我?guī)Щ亓死掀,我的老婆。“他抑制不住?nèi)力迅速膨脹的興奮,尾巴像狗異樣搖得飛快,忍不住湊近祖拉,同小時候一樣親昵地蹭她。
祖拉也難以按捺激動,虛晃一槍繞過外甥的親近,走進他剛才出來的洞穴,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位公主如今的慘狀,卻沒想到看見伯倫那狼藉一片的睡窩:小山堆似的金幣金器圍著祖拉送給伯倫的成年禮物,一張圖案花俏、做工精美的華麗地毯,伯倫對這張地毯愛不釋手,每次睡覺都是睡在上面,而不再睡上周邊的金器堆。
祖拉收縮瞳孔,澎湃激昂的心情在視線落于地毯上的人時慢慢低沉,她上前幾步,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地毯上的人,讓對方翻了個身,她的視線下移,觸及那人下身尚未干涸的大灘血跡和隱約脫落的內(nèi)臟器官,神情一下子變得微妙和復(fù)雜。
伯倫湊了過來,找到時機蹭了蹭他親愛阿姨的脖頸,不好意思地眨眼:“老婆睡著了!
祖拉坐下,將尾巴盤在身周,撥弄指尖,瞪著她那一臉無辜的外甥問道:“伯倫,人類也是分男女的,你看他跟你化成的人形一樣,有同樣的性特征……”
“我知道的,祖拉阿姨。”伯倫稍微有些少男的羞澀,扭捏著晃了晃腦袋,“可是他是我老婆啊!
“為什么呢?”祖拉不理解地反問,“我之前跟你說,你應(yīng)該抓來晨曦國的公主!倍皇且粋男人!
伯倫輕輕啊了一聲,問:“可他戴著紫寶石王冠——‘戴著紫寶石王冠的人就是你的妻子’,祖拉阿姨,你當時是這么說的。”
祖拉一時語塞,忽然想到可能晨曦國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打算之后離開群龍火山外出打探消息,于是她此刻轉(zhuǎn)移話題:“所以你做了什么,他看上去半死不活的……”
“我,我和我的老婆做了該做的事情啊!辈畟愡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視線往上瞅,察覺到祖拉阿姨神情有異,連忙錯開視線,嘟囔道,“就是,就是做了成年龍該做的事情。”說完他害羞地用雙爪蒙住臉。
祖拉看了那可憐的人類一眼,問:“用你的龍形態(tài)?”
“有什么不對嗎?”伯倫爪縫間一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祖拉,“我看火山的成年龍都這樣啊!
祖拉深深地吸了口氣,癟嘴抱臂:“他是人類,何況他還是個男人,不像我們皮糙肉厚……”若是晨曦國的公主這副慘狀倒也幫她出了這口惡氣,但是現(xiàn)在這種尷尬的局面令她無語凝噎。
“人類,男人……可是很舒服啊!比祟惿碇R欠缺的伯倫低頭用鼻子拱了拱躺在地毯上的男人,咧嘴用舌尖舔了舔男人蒼白無色的臉,伯倫猛然驚覺不對勁,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老婆“已經(jīng)奄奄一息,進氣少出氣多。
伯倫帶著哭腔請求他親愛的祖拉阿姨救救他的老婆,祖拉被煩得不行,手指一動勾來掉在地毯旁的紫寶石王冠,留戀的眼波在她的眼瞳里流轉(zhuǎn),同時她的喉嚨里吐出遠古的神秘咒語喚醒沉睡在這頂王冠內(nèi)的魔力,動用那股魔力治愈了地毯上人類。
祖拉松開王冠,后者如同載著一陣輕風穩(wěn)穩(wěn)掛在伯倫的角上,她叮囑她那不知分寸的外甥一番話,說自己要出門一趟,看好醒來的人類,切勿讓對方亂跑——如果還想要進行那“成年龍該做的事”,變成人形。
“人類是脆弱的生物,正因為他們的弱小,所以他們狡猾得很!
伯倫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咽下了一聲嗚咽,龐大的身軀在鱗片的銀光閃爍中豁然收縮,變成了一位不穿衣服的美男子,柔順的銀白長發(fā)垂至腳踝,流淌著明亮順滑的光澤,紫羅蘭的一對濕潤眼眸嵌在白皙漂亮的臉蛋上,眼角仍余方才委屈焦急的紅暈,漂亮臉蛋下的軀體纖長但不孱弱,肌肉勻稱,體態(tài)姣好,氣質(zhì)出眾。
化為人形的伯倫是人類中少見的絕頂美人,可惜這位美人似乎完全沒有人類的常識和羞恥心,毫無穿衣服的自覺,他繃著唇線,坐在人類男人的身邊,仔細檢查他老婆的身體狀況:身上撕裂的傷口已經(jīng)被完全治愈,血跡也一同被那神器的魔力清理掉了,人類男子的面色逐漸紅潤,呼吸恢復(fù)平穩(wěn),只是似乎心緒不寧,昏睡時都皺著眉頭,雙手緊攥著自己破碎不堪的衣服,剛毅面孔上的淚痕未消,好像睡前承受了奇恥大辱。
老婆真可愛。心思單純且沒有常識的銀龍伯倫趴在男人臉龐,一只手支著腦袋,另一只手描摹人類男人的面孔輪廓:他終于有老婆了,終于要有伴了。
自出生鮮少出山洞的伯倫美滋滋地看著他得償所愿的伴侶,期待對方蘇醒后和他說說話,既然老婆一被他放下地就想要和他“切磋“——站在銀龍的角度,這個人類男人的掙扎和反抗如同人類看松鼠張牙舞爪——但是他曾見不少群龍火山的龍族打著打著就滾到了一起,“打是親,罵是愛“,伯倫在如此狂野的群族環(huán)境中習(xí)得了這樣的愛情觀念。
群龍火山的龍族沒有綁架人類成為自己伴侶的習(xí)慣,然而伯倫自小被他的阿姨灌輸“伯倫戴著紫寶石王冠的未來妻子就在晨曦國,等到伯倫成年后,就可以將他的妻子從晨曦國里搶回來”這樣的認知,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這位撫養(yǎng)他長大的親人呢。
想到這里,伯倫回想起祖拉阿姨臨走前的囑咐,開始思考自己是否需要惡補一些人類的常識。
正當伯倫出神時,人類男子幽幽轉(zhuǎn)醒,睜開仿佛凝結(jié)在一塊的上下眼睫,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洞頂,茫然出神,忽然聳起肩膀縮緊自己,恐懼終于追趕上他清醒的神智,但他卻不記得這絕望的源頭,只剩下最基礎(chǔ)的自御本能。
“老婆,你醒了!”伯倫激動地坐起來,俯身盯著男人看。
男子呆呆地轉(zhuǎn)過眼珠,被伯倫那張臉恍了神,稍稍舒展的眉頭再次擰起,他對這張臉沒有印象,而且他竟然也記不起自己是誰。對方一開口便是“老婆”,可自己對這個稱呼也沒有印象,甚至有些困惑和不耐煩,男人欲開口詢問,這時才發(fā)覺自己的喉嚨好似融化的粘土又極快風干,難以吞咽的不適和疼痛姍姍來遲,他不得不滑動喉結(jié)、吞咽口水,好讓自己好受些。
伯倫見他老婆這副難受的模樣,連忙起身去取水,沒過一會兒雙手捧著一捧水飛奔而來,而男子捂著喉嚨詫異地看著這位不穿衣服的美人跑向自己,視線落在對方身上一時失去了反應(yīng)。
男子撐起上半身坐起來,往后挪了挪,看著被殷切捧到自己面前的水,猶豫是否要承接對方的好意,直覺告訴他自己不喜歡對方的做法,但是他的喉嚨又干又澀,再不喝水就要被燒壞了。
緩解了喉嚨的疼痛后,男子開口問:“你是誰?”
伯倫熱切地介紹自己:“我叫伯倫,之前介紹過我自己了,你忘了嗎?”
男子觀察伯倫的神情不似作假,慢吞吞地問:“我們之前認識?”
“你是我老婆啊!逼恋拿婵茁冻鑫煺娴纳袂椋畟愲p手撐在男子的腰兩側(cè),貼著對方的胸,雙眼含情脈脈地對上男子低頭的視線,“老婆,你怎么忘了我?”
男子一怔,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他能感覺到某種感覺的異樣,但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況且被這樣風華絕代的美人對視,美人還吐露如此真摯的語言,男子的胸膛好似有一團暖烘烘的火焰,盡管實際上美人的皮膚溫度比他低——男子側(cè)過頭避開了伯倫令人焦灼的眼神。
伯倫見他逃避,大哭著抱緊男子的腰,在對方的懷里撒嬌苦惱,頭發(fā)不停蹭過男子破爛衣服下的皮膚,人類男子略感尷尬,連忙將懷中美人推開,低頭看到自己一身破爛衣服時,男子尚未找到頭緒,抬頭便見美人望著他默默流淚,男子頓時從迷茫中生出一絲心軟。
“伯倫,我真的是你的伴侶嗎?”男子挑了個委婉的說法。
伯倫猛地點頭,雙手絞著自己的長發(fā),委屈巴巴地闡述事實:“我們已經(jīng)發(fā)生了關(guān)系,你當然是我的老婆!”
男子沉默地低頭,又看了看伯倫的臉,下意識感到異樣:他怎么會心甘情愿做這么一個小白臉的下位者,而且自己又為什么會失憶。
男子又看了看眼神無辜的伯倫,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個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陰狠之人。
當人類男子提出要出去走走尋找自己的身份時,伯倫果斷拒絕了這個提議,他嘴一撇,眉一橫,說自己能夠照顧好老婆,不需要老婆在外奔波勞累,而且老婆就是老婆,無論老婆是誰,他都認定了對方。
男子頗有些不耐煩,仿佛在面對一個心智不全的孩童。
“你就是我的老婆!”伯倫察覺到他老婆對自己的輕視,忽然變回了龍形,嚇得人類男子頓時癱軟在地毯上一動不動,瞪眼僵在原地,伯倫卻以為這是老婆終于認出了自己,難道老婆只認識自己這副模樣?
祖拉花了不到一天時間回到了群龍火山,剛進伯倫的山洞便看見那個臭小子在地毯上呼呼大睡,毫無防備,而那個被伯倫誤抓的人類男人從伯倫堆積如山的金器堆里找到了一把寶劍。她瞇了瞇眼,呼出一口氣將男人手中的劍吹掉,兩根手指捏起男人身上衣服,毫無憐惜和尊重地拎到自己眼前,豎起瞳孔仔細打量,人類男子雖然穿著破爛——大概率是之前被伯倫撕碎的——但即便面臨她這樣的傳說巨獸,也只是面色稍微發(fā)青,抓著身上的衣服生怕掉下去。
“貝恩德……”
祖拉緩緩念出男人的名字,卻沒想到得到男人焦急的反問:“你認識我,知道我的名字?”
祖拉呼一口氣,被衣服吊起來的男人在半空旋轉(zhuǎn),她戲謔道:“我當然認識你,貝恩德,你難道忘記了你干的那些好事了?”雖然是諷刺的口吻,但對祖拉而言,貝恩德確實干了一件好事:她樂見晨曦國的王室成員凋零滅亡。
貝恩德面色發(fā)苦,聽這雌龍語氣不善,若是他應(yīng)下這身份也不知會如何。
由貝恩德的反應(yīng)祖拉猜出了他的現(xiàn)狀:他失憶了。隨即祖拉在心里忍不住大笑:人類世界大名鼎鼎的暴風王竟然成為了她外甥的妻子,還失憶了!不過嘲笑過后,祖拉也不放心將這么一個鼎鼎大名的人類國王放在她外甥身邊,即便缺失記憶,但人類的行為不會變,人類天生就是狡詐、卑劣、弱小的種族,不可放松警惕。
祖拉私底下對伯倫旁敲側(cè)擊,伯倫直言不諱要和笨蛋老婆一起生活的愿望——他的老婆笨笨的,都不會在山洞里尋找食物。
面對妹妹留下的遺孤,祖拉望著那雙美麗清澈的紫羅蘭眼睛只得無奈妥協(xié),與伯倫約法三章:既然誤會已經(jīng)造成這樣無法挽回的后果,干脆要把事情做絕。
伯倫懵懂地點頭,他以為阿姨口中的“做絕”便是給老婆好吃好喝,兩人一起玩耍睡覺,滿足他的老婆后兩人便能長長久久,而祖拉暗中決定找個時機徹底消滅貝恩德找回記憶的可能性,即便將其弄殘、變傻也無所謂,畢竟他們是龍族,對人類難免會手腳不知輕重。
此后,失憶的暴風王貝恩德便以伯倫的妻子居住在群龍火山,而貝恩德自從醒來便察覺到了隱約的違和感,若隱若現(xiàn)的屈辱和恐懼圍繞在他的身旁,然而即便是這種感覺也是若即若離、飄渺不定,像極了他被迷霧籠罩的未來。
這種不安情緒讓他無論面對多么美的臉龐、多么純潔的眼神,也無法打消他的警惕和疑問,以上說的就是伯倫。
那頭漂亮的銀龍時時刻刻黏著貝恩德,而貝恩德畏懼于龍族的種族力量,又惱怒于其“丈夫”的身份,因而他時常以消極態(tài)度應(yīng)對銀龍的糾纏,或沉默,或麻木。
伯倫一直把自己捕獵來的食物最鮮美的部位遞到貝恩德嘴邊,還特意把肉烤熟,他喜歡看著貝恩德一邊大口吞咽食物,一邊打量他時的含情脈脈。他也喜歡靠著老婆睡覺,抱著胳膊枕著肩膀,老婆身體像是溫暖的火堆,而這一切貝恩德都沒有拒絕——他果然是個好伴侶!
然而真相是,貝恩德為了不餓死自己硬著頭皮吃下伯倫遞到嘴邊的帶血絲的食物,這頭蠢龍吃東西都不會去腥臊,烤得半熟不熟,口感無法細嚼品味,只好大口吞咽充饑。至于一起睡覺,貝恩德更是渾身不對勁,被抱住時忍不住掙脫開,轉(zhuǎn)念一想到銀龍的真身又一個寒噤,內(nèi)心翻涌上莫名的惡心和恐懼,于是僵硬著身體任人擁攬。
伯倫自然察覺到了他老婆的情緒變化。自從老婆失憶之后,他為了照顧人類脆弱的身體和神經(jīng),通常以人形示人,沒有機會用自己的本體和老婆再來一次——伯倫生長在龍族間,都是龍龍配對,所以以他有限的認知,他認為,也許是他粗糙的技巧惹得老婆不高興,現(xiàn)在老婆不理他了。
可惡,他伯倫豈能無法滿足老婆!
貝恩德不知道那頭銀龍最近一段時間鮮少出現(xiàn)在他跟前的原因,他巴不得那頭叫伯倫的龍離他遠遠的,即便貝恩德喜歡伯倫化為人形的漂亮模樣,即便除了離開群龍火山這件事,伯倫都對他百依百順。
這段時間貝恩德沒有放棄尋找出路的方法,呆在伯倫的洞穴里他無法找回記憶,而且看情形,那條知曉他身份的龍不希望自己恢復(fù)記憶,聲稱是他丈夫的龍空有一張好面孔,對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喊“老婆”,腦袋難道沒有問題?
據(jù)伯倫所說,他與貝恩德結(jié)識于貝恩德失憶前,在他口中兩人相見時貝恩德穿著帥氣,他一眼就看中了戴著紫寶石王冠的貝恩德,而貝恩德看見他時也愣在原地,看得“癡迷”,兩個人于人群中一見鐘情,這就是天注定的愛情!
伯倫每每講述至此都是一副幸福沉醉的模樣,惹得失憶的貝恩德一陣寒毛豎立,繼而再看向自己現(xiàn)在這副衣衫襤褸的樣子,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苦難。
“……后來我?guī)銇淼搅巳糊埢鹕剑谝淮螘r我可能激烈了一點,你昏死了過去,然后你醒來就失憶了。”伯倫真誠地道出事實,但這些事實鉆進貝恩德耳朵里怎么聽都不是滋味。
若是銀龍沒有說謊,那他豈不是丟了大臉,昏死過去還是失憶,貝恩德的胸膛起伏變得劇烈,似乎有股郁憤之氣在胸腔里打轉(zhuǎn)。
伯倫小心翼翼地觀察愛人的臉色,愈發(fā)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學(xué)習(xí)技巧,讓老婆開心。于是他追著群龍火山龍群里最了解人類的龍卡塔努爾問,卡塔努爾被問得煩了,直接從自己的書堆里找出一本圖文并茂的人類相關(guān)書籍給伯倫,伯倫在他那看了幾天,自認為掌握了技巧,美滋滋地往自己的洞穴飛。
貝恩德尚不知道自己將面對什么,正站在洞口四下張望可以落腳攀爬的崖壁,他可不想一輩子被一頭龍圈養(yǎng),即便失憶前他們可能是伴侶,但是失憶后他們就是陌生人,就算是一起吃穿睡覺,不記得就是不記得,那也是陌生人。
伯倫眼尖,遠遠便看見站在洞口附近“迎接”他的老婆,興沖沖地半空化作人形撲了上去,嚇了貝恩德一跳,兩人齊齊倒在地上。伯倫的頭靠在貝恩德胸上,抬頭與男人含情脈脈對視,雙手枕著老婆的后腦勺,生怕老婆再來個昏厥失憶,他這些日子的深情互動豈不是白費了。而下邊被當作墊子的貝恩德方才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被撞了個滿懷,躺在地上低頭就看見那張頂著無辜純潔神情的漂亮臉蛋,半惱的情緒剛上來瞬間煙消云散,情不自禁地攬住對方腰,感受手掌下冰涼光滑的皮膚,貝恩德逐漸放松了下來。
“老婆!”
懷中美人一開口便是大煞風景的稱謂,貝恩德失去了興趣,松開手,想要推開伯倫站起來,結(jié)果遭到了伯倫的阻攔,明明化形后身形較他矮小,竟也同龍的形態(tài)時一般力大無窮,輕松摁住他,將他壓制在地上,任憑貝恩德如何拳打腳踢,權(quán)當是夫妻間小打小鬧的情緒。
兩人一個不穿衣服,毫無羞恥心,一個衣衫襤褸,穿了和沒穿沒區(qū)別,貝恩德這樣掙扎必然難免肌膚相近,打著打著摩擦出火花。
伯倫貼近貝恩德,仗著自己這張臉——每每實踐下來效果都不錯——貝恩德的掙扎幅度變小,反而開始爭奪主動權(quán)。老婆能夠接受和自己當然是天大的好事,所以伯倫不介意自己暫時失去主動權(quán),他松開了桎梏貝恩德的手,主動幫助貝恩德。
貝恩德用手臂撐起自己,瞇起眼睛享受伯倫的服侍。
白皙纖細的手指仿佛十指不沾陽春水般柔弱,知曉那手指主人真正力量的貝恩德卻不敢輕舉妄動,不過現(xiàn)在這雙充滿力量的手正在乖乖服侍自己,貝恩德不知不覺滋生出一股陰暗的滿足和征服感,無意間回到了暴風王的狀態(tài)。
伯倫覺得自己學(xué)習(xí)得頗有成效,欣喜地認為自己天賦異稟,抬頭親了貝恩德臉頰一下,后者一愣,脫離了無意識的居高臨下,臉也同伯倫一樣慢慢紅了起來,但他沒有作聲,忍著心癢癢繼續(xù)讓這頭蠢龍服侍自己,期待自己徹底掌握主動權(quán)的美妙景致——似乎他極為自然地將自己認作上位角色。
下一刻,伯倫在貝恩德身上深入實踐書本知識,可憐了貝恩德僅有的破爛衣服。
貝恩德一時手足無措,他扯著伯倫的頭發(fā),隱約中一個模糊的想法沖出他的腦海:“放任伯倫,會死”,這個簡短的直覺觀點被貝恩德認為是對現(xiàn)況的羞恥和不甘,實際上真正的涵義因他的失憶而缺失。
可惜力量懸殊讓這位健壯且極具自尊心的男人不得不屈服于現(xiàn)實,伯倫倒是不理解為什么老婆要一邊罵一邊揪著他的頭發(fā),但是不掀開他。
泄了氣的貝恩德隨即發(fā)覺自己適應(yīng)力驚人,發(fā)愣的他尚且震驚于自己身段柔軟,潛意識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該如此,然而現(xiàn)實時時刻刻在打他耳光:他真的是這頭蠢龍的老婆?要不然像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怎會那么快適應(yīng)……難道自己失憶前……
越想越怕的貝恩德開始逃避自己的猜測,拒絕承認自己是下位者,一切都是伯倫的陰謀,對,一切都是這些龍族的陰謀,他才不是在別人身下輾轉(zhuǎn)承歡的人!
所有的懷疑都是撬動堅固心理防線的種子。
伯倫聽不懂人類的臟話,只當老婆嫌他拖沓,一副“我懂你”的神情看得貝恩德更是想吐血三升,貝恩德的咒罵被伯倫堵在嘴里,打斷貝恩德的呼吸節(jié)奏,而在貝恩德恍惚間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時,更劇烈的疼痛和恐懼如海嘯般淹沒他的意識。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伯倫此次受益匪淺。
等到貝恩德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渾身仿佛被拆散再拼起來般苦痛,他爬向取水的石潭,看見自己身體上遍布傷痕,氣惱時還加重了痛覺,他窘迫而惱火,但還是得自己處理這爛攤子。
自此以后,伯倫好似食髓知味,從纏著貝恩德喂東西、睡覺變成了纏著貝恩德實踐書上知識,前者貝恩德還能安慰自己不過是逢場作戲,后者貝恩德每每到最后溫存時刻就開始懷疑自己,動搖自己的內(nèi)心:自己失憶前真的是一個見美人就什么理智都拋棄的花癡?
加上伯倫眼神誠懇,不像騙人——貝恩德也不承認失憶前的自己就會被一頭蠢龍欺騙——貝恩德慢慢接受了自己作為伯倫妻子的身份,連帶發(fā)生關(guān)系也好受了些,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適應(yīng)究竟是否是因為自尊。
貝恩德開始想要獲得身為伯倫妻子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他想要禮物,想要能穿的衣服,身為人類的貝恩德尚有羞恥之心,何況穿衣服還能防防伯倫想要就隨時隨地提槍上陣的心思。
伯倫滿心換心地答應(yīng)下來,出門半路被祖拉阿姨攔住。
“我聽說你又和那人類發(fā)生關(guān)系了?”
祖拉化身為人的形象是位穿著普通的中年女性,此時她的臉上掛著明晃晃的笑容。
伯倫收緊翅膀,低下頭委屈道:“我化了人形,他沒有像上次那樣……”
祖拉擺了擺手,打斷她外甥的自白,坦白自己對兩人的隱私不感興趣,她是來提醒外甥看好他的老婆,畢竟失憶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能維持到什么時候,萬一出現(xiàn)了意外,伯倫的老婆可就會跑了。
伯倫瞪大眼,難以置信地反問:“老婆難道不愛我嗎?”他的關(guān)注點明顯有了偏差。
祖拉深吸一口氣,沒有多說,決定還是靠自己暗中觀察,她詢問伯倫離開火山的原因,幫助他買回了兩套合適的人類衣服,末了不忘警告她單純的外甥,人類是脆弱且狡詐的生物。
伯倫含含糊糊地應(yīng)下阿姨的嘮叨,滿心自己的老婆,拿著衣服高高興興地回了自己的洞穴。
貝恩德?lián)Q上衣服仍嫌不足,這衣服太過樸素,不合自己審美,由此貝恩德也推測出失憶前的自己生活應(yīng)該還算優(yōu)渥,也難怪和伯倫相戀會遭到家中反對,落得如此境地——貝恩德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出轟轟烈烈的為愛私奔的戲碼,盡管這種戲碼落在自己身上尚感不適,但這已經(jīng)是他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釋,至少能夠自欺欺人。
事情的轉(zhuǎn)變是在不久之后,群龍火山迎來了第二位人類,卡塔努爾的妻子。
伯倫和群龍火山的龍一起去圍觀新來的人類,發(fā)現(xiàn)卡塔努爾帶回來的妻子也是一個人類男人,但是不如他的老婆強壯健康,一副強健的身軀卻頂著憂心忡忡的神情看上去就不好養(yǎng)。
身居石柱高處的祖拉化為龍形簡單詢問了卡塔努爾的意愿,確認他的確是自愿迎娶這位人類男子為妻后便不再追問,或者說不再有明面的干涉。其他龍族好奇地湊上前詢問卡塔努爾,更多是借此打量群龍火山外的人類,畢竟此前伯倫帶回的人類一直被藏在這個小氣龍族的洞穴里,也不給他們見見世面。
高大健壯的人類男子緊張地貼緊身旁的巨龍的爪子,一眼便鎖定了圍上來的龍群之外的那條銀龍,他匆匆垂下眼簾遮去忽然銳利的視線,嘴角泄露一絲失而復(fù)得的欣喜。
伯倫無聊地打道回府,準備和他的老婆繼續(xù)親熱,最近笨蛋老婆終于開始接納自己,他可要趁熱打鐵,爭取早點生蛋孵蛋!在奇幻世界里,龍族能讓其他種族的雄性懷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沒等地毯被伯倫捂熱,卡塔努爾攜他的妻子上門做客。那人類男子一見到貝恩德便難以抑制激動和悲傷的情緒,涕淚齊飛,拉著貝恩德手跪在其腳邊,哽咽呼喚他的國王之名。
貝恩德愣在原地,好似被定格在這一瞬,臉色情緒紛繁復(fù)雜,詫異、惱怒、恐懼,最后歸于平靜,在這一息之間他找回了記憶,也被迫迎接紛至沓來的恥辱感,但他也重新找到了壓制怒火的方法:身為伯倫的妻子,他能夠借助龍族的力量開疆拓土、鞏固王位,這么一想,似乎此前的種種委屈都不算委屈,成了換取龍族力量的代價。
“保羅,我沒事。”貝恩德摸了摸他忠心下屬的頭頂,施以恩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為了找尋暴風王甘愿成為龍族妻子的騎士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經(jīng)歷告訴了他的國王,期間仍不敢置信地拉著貝恩德的手,生怕這是自己的幻夢,醒來又是絕望的一場空歡喜。
伯倫在旁不高興地抱臂,向卡塔努爾抱怨。
卡塔努爾對于這個年輕的龍族笑著搖搖頭。暴風王忠心耿耿的下屬在暴風王被銀龍抓走后,出現(xiàn)了短暫的混亂,然而局勢很快在宰相的主持下穩(wěn)定,他們按照原定的計劃處死了晨曦國殘余的王室成員,因為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參與謀劃了這場交接儀式的“意外”,他們一邊停下了征伐的步伐,加強穩(wěn)固新辟疆土的城鎮(zhèn),一邊暗中派人尋找龍的痕跡,由此保羅找上了他曾經(jīng)的好友,最熟悉龍族的魔法師卡塔努爾,而恰好卡塔努爾也正是群龍火山最了解人類的龍?ㄋ瑺柡捅A_他們達成了協(xié)定,保羅以卡塔努爾妻子的身份進入群龍火山,能否找到貝恩德和帶他離開就全靠保羅自己。
中間諸多利益交換暫且不表,保羅成為卡塔努爾妻子的事倒是板上釘釘。
祖拉未曾聽聞這些風聲,也不曾見過平民裝束的保羅,自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卡塔努爾和人類的交易,伯倫更無從提起。
卡塔努爾安慰伯倫:他們畢竟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只有種族間才會抱團取暖。
伯倫反駁道:“我和貝恩德是相戀的愛人,愛人才是最親密無間的關(guān)系!彼莺莸氐芍俏焕掀攀植环诺娜祟惸凶樱孟裣胍獡渖先ド袒顒。
卡塔努爾咳嗽了一聲,微笑道:“那我和保羅也是這樣的關(guān)系!币馑际,伯倫想要動保羅還要看他的臉面。
伯倫不好再反駁這位亦師亦友的同族,憋著一股氣跑向貝恩德,發(fā)發(fā)小孩子脾氣,舉止間掰開保羅的手。
貝恩德仔細地觀察面前這張臉,感嘆龍族化形為人果然都是好顏色,而一想到這漂亮臉蛋背后的力量即將為己所用,他由衷地打趣道:“伯倫,你難道吃醋了?”
說是試探也好,真心也罷,貝恩德也不愿分清其中的細枝末節(jié)。
伯倫用頭乖巧地磨蹭貝恩德肩頸,雙手環(huán)住對方的肩膀,再回頭瞪向保羅齜牙,面上鱗片若隱若現(xiàn),兇相畢露,嚇得保羅后退幾步倒在身后卡塔努爾的懷里。
一回頭,伯倫還是那副完美無缺的單純美麗皮囊,富有競爭意識的撒嬌賣乖,貝恩德當然樂得其見,哄寵物般柔柔丈夫的頭發(fā)。
“那頂紫寶石王冠在你那保存嗎?”
貝恩德難得的溫柔令伯倫欣喜萬分,他連忙獻上了那頂對他無甚大用的王冠,貝恩德笑得更加張揚自信,只需要一點身體的代價就能獲得如此力量,欲成大事,這點代價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
暴風王滑動喉結(jié),捏了捏拳頭咽下這口氣,捧起伯倫的下巴,吻上對方柔軟的唇,權(quán)力的欲望在他的眼中匯聚,而卡塔努爾拉住想要沖上前保護國王的保羅,默默無言地抱住他的愛人,感受其胸腔內(nèi)富有生命力的心跳聲。
深陷欲望漩渦的靈魂無法自拔,而沉溺于愛情則是墮落的第一步,若是雙方甘之若飴,這又有何不妥呢?
天空被巨龍的翅膀遮蔽,她立于山峰之上,向天發(fā)出不甘的吼叫,上一場跨種族的愛情以人類史詩故事落幕,見證過悲劇的她難道要參加下一場親人的葬禮嗎?
暴風國的首都位于白雪覆蓋的雪山腰,今年冬日的風雪來得格外早,暴風王的宮殿也早早落下帷幕、點燃煤炭驅(qū)散寒冷,打掃的侍女嘴里傳來暴風王無法參加今年冬季祭典的傳聞,失蹤兩年的暴風王回歸王座時帶回了一條龍,還有他捉摸不透的壞脾氣。
風聲卷過狹小的窗口,撩起厚重、沉悶的帷幕一角,繞著宮殿高塔攀巖直上,轉(zhuǎn)瞬鉆入國王的寢室,聚成一道貼在墻邊鬼祟魅影,猶如高挑燭臺的影子。寢室中央放置著國王的臥床,床幃四角高挑,深褐色的帶穗絨布后是一層輕薄的蕾絲帳,隱約可見床上隆起的被褥,痛苦的喘氣聲飄出床幃,消散在壁爐的火星迸濺聲中。
暴風王的寢室熱得不尋常,纖細的手指慢慢撥開床幃,床上的景象映入不速之客的眼中:男人棉白睡衣撩到胸部,袒露高高隆起的腹部,好似九月懷胎的孕婦,在戰(zhàn)場上一往無前的英勇男子如今在睡眠中不得安寧,面色通紅,滿頭大汗,眉頭緊鎖,雙手撫摸著腹部,牙齒間無意識泄露幾句痛楚嗚咽,忽然他似乎察覺到了床幃外不懷好意的視線,猛然從枕下抽出匕首瞪著來者。
祖拉面無表情地注視她外甥看中的愛人,詢問道:“你懷上了?”這顯而易見是一句廢話。
貝恩德握緊匕首,盡管他知道這是杯水車薪,但只要這頭雌龍仍顧忌伯倫,那她不可能傷害懷著她外甥孩子的自己。
“你知道這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事情……”祖拉瞇起眼,靠在床柱上,饒有興趣地打量姿態(tài)堪稱怪物的暴風王,“難道你想生出一個和龍混血的后代?”
被猜中心思的暴風王不動聲色,祖拉冷哼一聲,嫌棄地轉(zhuǎn)過頭:“我不管這些,伯倫呢?”
暴風王放松了緊繃的手臂肌肉,揉了揉散亂的頭發(fā),下巴因為這段時間沒有打理出現(xiàn)了一些胡茬,別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韻味,他聲音干澀道:“他在訓(xùn)練場適應(yīng)作戰(zhàn)的武器!边@是委婉的說法,直接的手法就是習(xí)慣被人類的轡頭拘束,當作坐騎。
祖拉周身氣場暴漲,她眉毛飛揚,一把扼住人類脆弱的脖頸,咬牙切齒道:“你想把龍族當牛馬豢養(yǎng)嗎!”
貝恩德十分冷靜,甚至過于冷靜,他護著自己的腹部,視脖頸上的拘束為無物,道:“我們不過是彼此豢養(yǎng),現(xiàn)在由我養(yǎng)他……”貝恩德一頓,試圖緩解氣氛,“和他的小崽子。他對戰(zhàn)爭一無所知,玩得正高興呢!闭f著,暴風王產(chǎn)生了一絲迷茫,這些變化發(fā)生在肚子越來越大后,他越來越多愁善感。
祖拉恨得牙癢癢,但一旦下手,血濺當場,自己痛快了,伯倫怎么辦。她滑了一下后槽牙,重重地扔下貝恩德,這個虛偽、狡詐的人類,也許當時她就不該在伯倫的懇求下救活這個混蛋,或者更早之前,她就不該讓伯倫去給她的妹妹、他的母親復(fù)仇!
貝恩德見這強大的龍族迫于親情而放棄殺死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慶幸和嘲諷,然而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伴隨著繾綣的酸麻,他倒在床上蜷縮起來。
“蛋要出來了!弊胬犷^定下結(jié)論。
貝恩德痛得渾身發(fā)紅,大腿痙攣,他抬眼看了一眼祖拉,似乎不指望對方能夠幫他,況且他搬到高塔還沒有侍從服侍,就是為了掩蓋他身上的怪異,他打算自己一個人撐過去。
“也許你可以呼喚我的外甥,龍族血親的氣息會撫慰即將出生的孩子!弊胬f完就嫌棄自己多嘴,轉(zhuǎn)過身離去。
貝恩德在不速之客離去后抓著被單凄厲地慘叫,訓(xùn)練場的伯倫似有所感,甩開轡頭,徑直飛向風雪旋舞的高塔。
那一夜,暴風國迎來了第一位人龍混血的王室子嗣,他將開啟暴風國新的征程,也許會帶來人類的統(tǒng)一,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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