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吳葵末一個人躺在雙人大床上，無聊得望著鋼化玻璃屋頂外的天空。深藍(lán)色？還是灰白色？不是很確定，可能是深藍(lán)的天幕下，擋著一些灰白的云朵吧。唯一確定的，是天邊那刺眼的鑲邊——燈塔。別想得那么浪漫，可不是什么海角天涯處高高圓圓，亮著指引航船歸途的溫暖燈光的那種；而是瘦骨嶙峋，慘白光芒足以亮瞎人眼的的建筑工地?zé)羲�。離得也不算近，但還是把頭頂?shù)男切嵌稼s跑了，真掃興。

　　真是百無聊賴啊，為什么會搬來這里呢？

　　父母對于為何搬來這個偏僻小城外的村子三緘其口，只是賣房租房搬家一套流程迅速利落，沒有絲毫猶豫。一直以來，葵末并不在乎原因。鄉(xiāng)村生活，白日田野，夜晚星空，哪怕網(wǎng)絡(luò)信號很差，哪怕唯一的電視在客廳，再也沒法偷偷看，她也還是覺得哪哪都是樂園，處處皆有意思。只是最近，工地上徹夜的明燈與噪音實(shí)在惱人，攪了她看星星的好光景。

　　“轟轟轟——”據(jù)說是挖什么礦的工地又在夜間工作了�？╊┝艘谎凵磉叺目瘴唬B枕頭都拿走了。唉，這連日夜間工作的工地啊，不僅趕走了星星，也趕走了一向睡眠質(zhì)量不太好的妹妹，趙葵初。雖說工地離家還遠(yuǎn)，但畢竟這個天窗沒用隔音玻璃，閣樓還是吵了些。

　　吳葵末，趙葵初，別懷疑，我們是親姐妹，還是雙胞胎呢。只不過，一個跟爸爸姓，一個隨媽媽姓而已。至于為什么“末”是姐姐，“初”是妹妹，那大概只能得益于長輩對“結(jié)束也是一個新的開始”的深刻理解吧。生命是個圈，開始即是結(jié)束，結(jié)束就是開始。怎么感覺和最近看到的莫比烏斯環(huán)有點(diǎn)類似啊，葵末如是想著。

　　沒有星星看看云吧，一片云，慢——慢——移，薄薄的云。不同于白日里，堆疊蓬松，仿佛棉花又如同羊毛的云朵，夜晚的云，像是一張張邊緣不規(guī)則的宣紙，消瘦但好在不鋒利。哇，很大一片云蓋過來了，將在強(qiáng)光下，勉力維持著存在感，唯一能看見的月亮也遮住了。明明很薄的樣子，怎么就能如此密不透光呢？這怕是極高超的造紙術(shù)才能做出的紙吧。

　　沒星星，沒月亮，這片云一直看著，也是一成不變的樣子，葵末只能自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得胡思亂想著自娛自樂。平時葵初在時，她總喜歡拉著葵末問問這個，聊聊那個，那時只覺得她嘰嘰喳喳得有點(diǎn)聒噪，現(xiàn)在卻覺得比這規(guī)律但卻更顯得天地間空蕩蕩的“轟轟”聲強(qiáng)上許多。

　　“哈——”葵末打了個哈欠，但還不想睡。她集中了一下注意力，期望從機(jī)器運(yùn)轉(zhuǎn)的聲音中聽出點(diǎn)不一樣的節(jié)奏�！稗Z轟轟——”，機(jī)器依舊盡職盡責(zé)得工作著，既勤勞又有序，仿佛將要這么一直一直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

　　很突然的，她的愿望似乎達(dá)成了，但又好像徹底破滅了——機(jī)器聲停止了。世界一下靜了下來。沒了來回奔走的轟鳴聲，空氣漸漸平和，填滿房間，心跳也跟著更慢了。在這一片靜謐中，有一些什么悄悄探出觸角，是“呼呼”的暖氣聲，是“嘶嘶”的電流聲，是“嚓嚓”的鐘表聲。

　　“嚓——嚓——”鐘表一格一格躡手躡腳走著，葵末側(cè)頭看了一眼，很晚了，明天怕是又要起不來了了。多睡半小時，然后三件衣服、兩條褲子一起套，刷牙洗臉恨不得同時完成，胡亂喝兩口豆?jié){假裝沒看見雞蛋，最后一手書包一手面包得趿著鞋出門；可以想象到的兵荒馬亂。唉，要是能像葵初一樣總能準(zhǔn)時起床就好了。

　　葵末嘆息著躺好，又望向屋頂。云片緩緩漂流，月亮不知何時從其間的破損處露了出來，窟窿的邊緣凹凸不平，在月光的映襯下還顯得毛毛絮絮的，真的很像宣紙被撕了個洞。如果能夠湊近看，洞外除了月亮，還能看到什么？會不會是星星呢，還是……啊，枕頭真舒服啊，葵末瞇著眼蹭了蹭，又蹭了蹭。不行，不能再蹭了，要是像上一個一樣又蹭出洞來怎么辦，我還不想換吶，我可不像葵初，我要……

　　二

　　“我叫葵初，是葵末的妹妹，來幫她拿訂的橙汁�！笨鯍熘⑿�，禮貌得和早餐店老板解釋著。“啊，這樣，好嘞，給你。”老板遞過橙汁，一邊麻利地幫別人裝包子，一邊和葵初搭話“我還奇怪你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你倆長的可真像啊。”“大家都這么說呢，老板您生意興隆，我趕著去上學(xué)啦，再見�！笨跣χ鴵]揮手，陽光鋪在她背后，映得她頭發(fā)金燦燦的，仿佛她也是一個小太陽。

　　今天是周三，學(xué)校的早餐有一周一次的小排面，這是唯一能讓葵末早起的東西。所以，當(dāng)葵初按照平常的作息，洗漱完畢坐到餐桌前時，門口葵末的鞋都已經(jīng)不見了。桌上留著一張草草撕下的紙片：拜托拜托幫我取下橙汁，感激不盡。一如既往讓人感覺不太靠譜的夸張語氣，還有這被撕得東倒西歪的邊緣和潦草的字跡，看來她只是早起了一點(diǎn)，但依然十萬火急啊。你看，門口的鞋墊都被掀起了一角。

　　折起字條仔細(xì)塞進(jìn)口袋，葵初夾起荷包蛋，有點(diǎn)猶豫，她其實(shí)很不喜歡吃沒有味道的雞蛋，但父母堅持這樣的才是最有營養(yǎng)的，所以，她還是用面包夾著，一口一口艱難得吃掉了。然后輪到熱牛奶，又是一大敵人，但最近寒流，喝涼的是肯定很難被允許的。葵初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紙條，這可是證據(jù)，她一定要以此“威脅”葵末讓她喝幾口橙汁。

　　“我走咯。”好不容易解決掉早餐，葵初準(zhǔn)備出門。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路上小心啊，出門慢點(diǎn)，別又把鞋墊帶起來了。”“好——知道了�！弊焐线@么應(yīng)著，葵初心里不免偷偷嘀咕：又不是我弄起來的，葵末你們管不住就天天念叨我是吧。

　　蹲下身撫平鞋墊，又緊了緊鞋帶。鞋帶一頭上的塑料封邊已經(jīng)被踩掉了，線頭亂糟糟的，其他還有好幾個地方也磨毛了，甚至有一處已經(jīng)斷了一半，看著就像命不久矣。該扔掉換新的了，葵初心想，雖然這副鞋帶她很喜歡，但想買個一模一樣的應(yīng)該也很容易。不然像葵末一樣總留著，又要被說天天囤破爛。不僅囤破爛，那個家伙還常想逃值日呢，哎，爸媽也不管管。

　　出門是一片葵花田，不過這個時節(jié)，葵花早已收獲，田里種上了其他作物。放在盛夏之時，這里是成片成片的葵花，高高壯壯，都舉著圓滾滾的大花盤。聽葵末說，陽光越熾熱，葵花越燦爛。正午的烈日下，花瓣閃著光，仿佛要流出油來。爬上旁邊的小坡從高處看，只有零星綠色，幾乎滿目金黃，風(fēng)吹過，仿佛一池翻滾的液體黃金。不過葵初沒見過，因?yàn)槟莻�點(diǎn)鐘出門很容易中暑，所以，即使她并不午睡也會待在家里。

　　葵末還告訴她，完全綻放的葵花，并不會像花苞期稚嫩的葵花一樣追隨太陽轉(zhuǎn)動，花盤的背面一樣也會直面陽光。所以那時候田里的葵花總是姿態(tài)各異，很有看頭。不愧是姐姐呢，她總是能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一些讓葵初心生向往的東西。

　　葵初取完橙汁，坐上公交車，熟稔得和司機(jī)大哥道了早。她幾乎每天都是這個時間點(diǎn)到站臺，今天雖然有點(diǎn)小任務(wù)，但也不例外。時間不早不晚，車上早已沒了座位，她抓著吊環(huán)站定，想起葵末每次抓吊環(huán)，在身邊人少的時候總喜歡故意晃啊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覺。

　　車窗外，樹木雖然有些禿頭禿腦，但有晨光勾勒，竟也顯出些欣欣向榮的樣子。路上車很多，人很多，大家都步履匆匆，有人還在時不時得看表，每個人臉上都是略顯緊繃的表情。相比樹木，好像人們更加蕭肅�？跣⌒“l(fā)了一會兒呆，取出耳機(jī)開始背單詞，第二節(jié)課就要默了，還是多多準(zhǔn)備準(zhǔn)備。橙汁什么時候拿給姐姐呢，等考完吧。

　　三

　　又是辛苦的一天啊，唯有葵初送來的橙汁是唯一的慰藉，好在終于是放學(xué)了。葵初還要在學(xué)校上自習(xí)，葵末可不想再多待一分鐘了。前腳鈴聲剛響，后腳書包已經(jīng)背好，幾分鐘到達(dá)學(xué)校大門，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只腳踏上公交車了。還好溜得快，這要是進(jìn)入晚高峰，窗邊可沒有空位了。

　　葵末不在意坐不坐，但只有窗邊的座位，才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色。其實(shí)她很想騎車上學(xué)，但一方面家里覺得不安全，一方面也不方便她想入非非。窩進(jìn)后排最角落的位置，旁觀樹木、人群、建筑，在有些臟污的玻璃后一幕一幕平穩(wěn)向后退去，葵末喜歡這種放空的感覺。在到達(dá)前，她什么也不用做，但又好像度過了很久。

　　靠近學(xué)校的小吃店門口支起了烤爐，趁著天冷，賣起了烤紅薯。斑駁的爐子，黑黢黢的碳，灰撲撲的皮，里面是甜甜的橙紅。路口的一家店在炒葵花子，堅果的香氣混著一點(diǎn)灰的味道鉆過關(guān)不緊的窗戶，融入車?yán)锱目諝�。之前空了好久的一間鋪?zhàn)恿⑵鹆藝鷵酰恢麻_的店會經(jīng)營些什么，上一家好像是手機(jī)修理鋪。

　　街市一點(diǎn)點(diǎn)留在身后，公交車駛?cè)豚l(xiāng)間。仿佛大幕拉開般，落日躍入窗框，金紅色，像是一顆時間腌漬得當(dāng)?shù)镍喌包S。周圍橘紅的晚霞拖得很長很長，映在池塘里，波光粼粼，像是巨大錦鯉躍出水面時，折射出五彩光亮的肚皮，很是夢幻。田野一塊一塊，晚霞從無間斷。遠(yuǎn)處河堤上的樹木，在背光中連成完整的剪影，綿延不絕，給晚霞上了一道柵欄。如果打破枷鎖霞光向我涌來，浸泡其中，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啪啦啪啦”路邊高高的茅草拍打車窗的聲音打斷了葵末的綺思，哦，該下車了。

　　天還沒黑，葵末打算去探訪工地，那個日夜明亮、日夜“轟轟”不息的地方。沿路都是田野，部分種上了新的作物，部分還沒將葵花桿處理掉。干枯的莖稈有些依然筆直，有些東倒西歪，還有些干脆折了腰，這是放大版的火柴人聚會嗎？他們一定在玩“123，木頭人”。

　　“嘩啦”，一個黑影從前面某堆“火柴人”殘骸里飛出，葵末被嚇了一跳。好大的聲響，是喜鵲，這種鳥總是長得比葵末以為的要大上不少。冬天覓食不易，它估計在翻找遺落在地里的葵花子，倒是我打擾到它了，葵末默默道歉。

　　軟軟的土路變得黏腳起來，不知是不是工地的排水管在這兒有裂隙。此處，已經(jīng)是工地周圍荒置的農(nóng)田了，因?yàn)橛形廴荆蚤_礦地周圍的一片農(nóng)田都沒有耕種。從這里已經(jīng)能看個工地的大概了：

　　沒有農(nóng)田與田埂相間的高低不平，沒有灌木與矮樹的四處點(diǎn)綴，平坦空曠的土地上立著幾個大型機(jī)械，周圍零落著一些板房。就是它們在勘測、打開這片土地嗎？就是它們在挑動大地的“神經(jīng)”嗎？葵末有一瞬的頭疼。

　　但這工地上，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座獨(dú)自享受著高處空氣的燈塔，鋼架身軀，肅穆、嶙峋，仿佛一個監(jiān)督者，目光犀利，保障一切的順利進(jìn)行。不過今天的工地好像休息，沒有機(jī)器的轟鳴聲，沒有在日落時分就會亮起的強(qiáng)光。那就不用走近看了，就到這兒吧。

　　太陽已經(jīng)落了下去，但余暉還在�？┱伊藗�朝西的草坡躺下，眺望粉色的天邊�？占诺乃囊埃昂簟簟钡娘L(fēng)嘯。在一馬平川的土地上，風(fēng)肆意狂奔，是如此暢快的呼吸聲。偶爾變個調(diào)，是在和無意邂逅的誰打招呼�！昂簟簟保斩磪s平和，安撫著神經(jīng)，抹去紛擾，像是催眠師的引導(dǎo)，真是誘人入睡的聲音，可惜就是太冷了。

　　四

　　葵初今天比往常提前一些結(jié)束自習(xí)，因?yàn)楹袜従幽棠陶f好了幫忙打豆莢。她走下公交車的時候，正是家家戶戶忙著做晚飯的時候。炊煙裊裊，隔著田野望去，像是一片朦朧的薄霧�；\罩著這小小的村莊，恍若世外之鄉(xiāng)。

　　是不太適應(yīng)的場景，像是打破了既定的程序，她以往回來時，都只能看見村子在暮色中的輪廓了。葵初快步穿過田地，投入這片煙火，她身后，小麥已經(jīng)長出來了，小草一樣的高度，是春天的樣子。

　　匆忙回家放書包，門口依舊沒有葵末的鞋，也不知道，她又去哪里逛了。她之前說“春天看新葉，夏天聞花香，秋天等蟲鳴，冬天聽風(fēng)過�！彼裕侨ツ睦锫狅L(fēng)了吧。葵初沒空想更多，天色不早了，動作要快點(diǎn)。

　　“奶奶——”葵初一向是個小喇叭，在院子門口就打起了招呼。走到檐下拿耙子的時候，正好迎上從伙食房出來的奶奶。“小葵來啦，來來來，快嘗嘗，剛烤好的山芋�！鄙接笸C，葵初燙得兩手一直倒，“哎呦呦，小孩子手嫩，我給你拿個碗裝去。”“別忙啦奶奶，我把豆子耙開再吃，它就不燙了，你繼續(xù)做飯吧。”“欸，那也成�！�

　　帶著豆莢的桿子被扒拉開，已經(jīng)曬干的莖稈互相摩擦剮蹭，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跸仁菍W(xué)著一些大人的樣子，用耙子撲打豆莢，將豆子拍出來。但嘗試了一會兒后，發(fā)現(xiàn)既沒那份力氣堅持，效率又低，不如平時踩著來得快。耙子放到一邊，拿起窗臺上的山芋，腳下迅速開工。

　　“咔嚓咔嚓咔嚓”，干枯的枝葉與外殼很快粉身碎骨，一顆顆豆粒滾出來，在棕黑色的植物碎片之上，漸漸覆上一層淡黃�？跸氲叫r候踩豆莢時故意搗亂，在一片等待裝袋的黃豆上走來走去，硬梆梆，隔著鞋底都能感覺到硌腳，又圓滾滾，踩起來滑溜溜，一不小心也是可能摔個屁股墩。但是現(xiàn)在，她動作可利索了，這不，雖然回來晚了點(diǎn)，還是成功在天黑透前踩完了。

　　晚餐桌上，多了幾個烤山芋，不愧是自家種的，真香。吃飯中途，父親說起看到通知，工地這幾天休息。于是，晚些時候葵初回了閣樓。今天能回閣樓睡，真是好運(yùn)氣，沒有工地的強(qiáng)光，天氣也好，星光格外明亮。一顆又一顆的星子掛滿天空，好似一大捧鉆石灑落在藍(lán)黑色的天鵝絨布上，璀璨耀眼；那瑩瑩的白光好似永不熄滅，盯久了，又覺得忽閃忽閃的，似乎要引領(lǐng)著人去什么地方。

　　好想問問葵末關(guān)于星座星云的事情啊，那些遠(yuǎn)古的神話或是現(xiàn)代的發(fā)現(xiàn)�？上Э┮�?yàn)橄挛玳e逛太久，現(xiàn)在還沒完成作業(yè)，此刻為了不打擾她睡覺，正在樓下奮筆疾書。沒有故事，葵初習(xí)慣性開始數(shù)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其實(shí)總也數(shù)不明白，往往只是數(shù)完一小塊區(qū)域便亂了順序，但也總是愿意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屋里暖氣開太久了，熱烘烘的，雖然溫度舒適，但總覺得空氣有些凝滯，不暢快。葵初眨了眨盯天空盯得有些干澀的眼睛，呼出一口氣，翻身下床去給窗戶開條縫。感覺不是太冷，也懶得繞去另一邊穿上鞋，她索性學(xué)著葵末平時的樣子，抬起腳尖，只用腳跟著地，搖搖晃晃得三步并作兩步跳到窗前。

　　窗戶一開，一股寒意立馬涌入，葵初閉眼深呼吸一口，打了個寒戰(zhàn)，涼絲絲的新鮮空氣從鼻尖，掠過氣管，隱入身體，打破溫暖的迷障，給人一種神思清明的錯覺。

　　再跳回被窩，嗯，更舒服了，天上的星星好像也更亮了�？跎斐龈觳玻檬种更c(diǎn)著星星又?jǐn)?shù)了一次，一、二……二十八，二十九，嘶，伸在被子外的胳膊好冷啊，三十三，葵初搓了搓胳膊，想再堅持一下，三……剛才那一分神，找不回數(shù)到哪一顆星星了，算了，葵初認(rèn)命得縮回被子里，還掖了掖邊角。三，明天又是課業(yè)最重的“死亡星期三”了，趕緊睡吧，不等葵末了，葵初蹭了蹭枕頭，閉上眼去會周公。

　　五

　　葵初墜入夢鄉(xiāng)的下一刻，星光趁著整座房子熄了燈，悄然躍入窗欞，悠閑得在屋內(nèi)漫游。它擦過相框里盛放的葵花田中小小女孩彎起的嘴角，踮腳跳過門口那一雙鞋帶毛毛、沾了不少泥土的鞋子，最后叩了叩一張打印的家庭值日表：爸爸、媽媽、葵初，以及手寫添上的——“葵末”。

　　在星輝被窗簾阻擋的沉默角落里，有一本忘記合上的日記本。細(xì)細(xì)的寒風(fēng)鉆過葵初留下的窄窄窗隙，簾布輕揚(yáng)，讓那頁日記得以被細(xì)碎光點(diǎn)探知一二。那是和“葵末”二字如出一轍的筆跡，今日的最后一行是：

　　“他們希望趕快把葵初找回來，但我希望葵末能存在�！�

　　明天的太陽會從哪里升起，會先喚醒誰呢？是先來的葵初，還是后生的葵末？抑或只是他、她，他們眼中的先來后到，而她“們”從來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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