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橋山正向吳站長毛遂自薦做副站長，李涯一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將槍重重地放在桌上。
　　“這次行動又被稽查隊截胡了�！泵髅魇菍φ鹃L說話，李涯卻憤恨不平地盯著陸橋山，“陸處長，你的情報就不能準確一點！”他說話時明顯憋著氣，額上還有傷。
　　陸橋山怔了一下，微笑著回敬道：“李隊長還是查查自己的手下有沒有吃里扒外吧�！�
　　吳敬中見狀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都是為黨國效力的人才，是一家人，不要起內(nèi)訌！”
　　二人不作聲，別過頭去。

　　“陰險狡詐關(guān)系戶”
　　“傲慢無禮的家伙”
　　這是李涯和陸橋山對彼此的評價。
　　李涯心里很不痛快。他一心報效黨國，天天睡在辦公室，任何行動都一馬當先。陸橋山這個陰險小人，幾次將行動計劃泄露給稽查隊，還故意告訴他錯誤的時間，怪不得自己總抓不到人，還挨站長的罵。
　　??陸橋山心里也不痛快。副站長的位置還空缺著，他資歷最老，背后還有鄭介民，好不容易熬死了馬奎那個莽夫，也該他當副站長了，結(jié)果半路跳出來個李涯，什么事都搶在最前面，不僅如此，他竟敢多次越過他們情報處行動，還公然諷刺他們的人有問題——這不是不把他這個情報處處長放在眼里嗎？！李涯算個什么東西，他陸橋山在天津站的時候，他毛還沒長齊呢！不給李涯點顏色看看，這么多年他都白混了。

　　某日。李涯推開余則成辦公室的門，意外發(fā)現(xiàn)陸橋山也在里面，這下當場便想退出去。
　　陸橋山其實也不樂意看到他，但面上總要過得去，他堆起笑容招呼李涯：“上好的茶，李隊長也來嘗一嘗～”
　　李涯擺手：“不用了，你們聊。我還有公事，先走了�！�
　　他一走，陸橋山一揚頭：“裝�！彼钢父舯谵k公室，悄聲說，“晚上連家都不回，就住在這�！�
　　余則成笑笑：“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這倆人會到他那里躲清閑，后來逐漸演變?yōu)榛ハ嗤虏邸?br>　　“你想，‘佛龕’是什么？意思就是請來容易送走難，只好就這么供著�！�
　　“我可以不當這個副站長，但比起陸橋山，我寧愿你當。”
　　諸如此類。
　　其實李涯剛來天津站的時候，和陸橋山的關(guān)系還沒那么糟。陸橋山負責情報處，李涯負責行動隊，配合得相當默契。那段時間天津站屢創(chuàng)佳績。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人性格中顯露出不合的部分：陸橋山圓滑，李涯傲氣；李涯有信仰，陸橋山信仰權(quán)力……湯四毛一事后，二人徹底走向了不死不休。被送往南京前，余則成與陸橋山作別。
　　陸橋山站在門外，罕見地流露出落魄之態(tài)，實際上他很少吃這種大虧。若不是余則成幫忙，他還不知道是什么下場。
　　李涯——他把自己像喪家犬一樣趕離天津，他恨不得將他生吞。

　　作為國防部二廳巡查員，陸橋山回到了天津。余則成前往拜訪。
　　許久不見，他們像老友那樣閑談。
　　“站長還像以前那樣？”
　　“你呢？”
　　“嗨，老樣子。”……
　　他們中間還橫隔著一個名字，但誰都沒提。
　　李涯。

　　陸橋山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搭上了鄭介民這條線，成了巡查員，一來就殺了五個學生，大擺威風。
　　聽聞這個消息，李涯內(nèi)心不太平靜。陸橋山掛在警備司令部而不是天津站名下，足以說明來者不善。
　　他因為誰回天津，李涯再清楚不過。
　　他殺雞儆猴，李涯便也將計就計——送了兩個活躍分子給陸橋山，這樣暴動的學生便會包圍警備司令部，看他陸橋山如何解決！同時他也作好了被陸橋山作局，上軍事法庭控訴一切的準備。
　　正摩拳擦掌，準備應對戰(zhàn)斗之際，站長道：“你不知道嗎？陸橋山死了。”
　　誰死了？陸橋山？
　　李涯感到不可置信。說實話，陸橋山延誤戰(zhàn)機，其心可誅。有他這種混子在，黨國沒法向好發(fā)展——可這也太突然了。李涯心中涌起無名的恐懼。
　　誰殺死了陸橋山？
　　是上層的人，還是……
　　總之，這口黑鍋現(xiàn)在落到了他頭上。
　　李涯唇中逸出蒼白無力的辯解，最后變成了一句：“站長，您還不相信我嗎？”
　　但無論是站長的神態(tài)還是話語，都傳達出同一個意思：站長懷疑他殺了陸橋山。
　　吳敬中樂于看到手下不對付，這便是他的制衡之道。
　　但，內(nèi)斗也要有限度。
　　李涯超過了這個限度。

　　站長是信任自己的。說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李涯感到自己逐漸失去了這種信任。
　　李涯被余則成——現(xiàn)在是余副站長扇了一巴掌后，坐在漆黑的辦公室里，流下悔恨的淚，長久以來的自尊心被這一巴掌拍得粉碎。
　　李涯知道有人看不慣自己，但還從來沒有被人用這種態(tài)度對待過。陸橋山雖然陰險，至少明面上對他總是笑著的。
　　余則成一慣和和氣氣的，這一變臉令他猝不及防。他意識到，助余則成當副站長是個錯誤的決定。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監(jiān)視，李涯有種直覺：余則成極有可能是□□的奸細。但他很狡猾，李涯沒有直接的證據(jù)。

　　在中彈的那一刻，陸橋山知道自己中計了，他倒在地上。他感到有人用他的手指在文件上摁指印。
　　陸橋山自詡老謀深算，這一顆子彈終于讓他清醒過來。
　　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李涯，也不是站長，而是他為數(shù)不多信任的人之一——余則成。
　　他藏得太深了，連自己都沒有發(fā)覺。枉他浪費了那么些時間和李涯內(nèi)斗，卻忽視了真正的敵人。
　　李涯，你也快完了。這是陸橋山的最后一個念頭。吐出幸災樂禍的一口氣，死亡給他的笑容蒙上了一層陰影。
　　陸橋山死后，李涯和站長一起燒了他包里不利于他們的秘密文件。
　　做完這些，李涯松了一口氣，但心依舊被巨大的沉重壓著。陸橋山死了，可見鬼的事兒并沒有少。
　　他點了支煙，煙霧如同思緒在辦公室內(nèi)緩緩彌散開來。
　　陸橋山以為自己想跟他搶什么。事實上他不想跟任何人搶什么，他只想讓孩子們過上好生活，他錯了嗎？
　　權(quán)力是吞噬人的巨獸，可他永遠是那個忠于信仰的佛龕。他怔怔地摁了煙頭，微弱的赤色火星一閃一閃，最終在煙灰缸里熄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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