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不能談戀愛/幾玉
　　番外篇

　　從小鎮(zhèn)回到家中當晚，蔣星挑燈碼字，下定決心創(chuàng)作一段浪漫的都市愛情故事。
　　月亮掛樹梢，書房里的人久坐不動，張雪齊叩門幾回，終于在第三次，端著夜宵進屋。
　　人未說話，食物的濃郁香氣迎面撲來。蔣星迅速從電腦前抬頭，期待地看他走近，“到我吃夜宵的時間了�！�
　　“到你睡覺的時間了�！彼径〞缹γ�，啟唇道，“明天再寫。”
　　她忙不迭點頭，眼神鎖定餐盤：“是蛋包飯嗎？”
　　張雪齊平淡應聲，拉出身側的凳子，施施然坐下：“來我這邊吃�！�

　　“我覺得蛋包飯上可以寫字�！笔Y星被他圈著嵌入懷里，她吃一口，再喂他一口，“比如用番茄醬寫上‘love星星’之類的。”
　　“你越來越得意�！睆堁R拍她腰側，哼笑道，“以后再不按時吃正餐，我就取消你的夜宵時間。”
　　“我會餓�！�
　　“晚餐吃飽就不會�！�
　　“吃了也會餓�！彼裾裼性~，“我給你生了娃，你舍得我挨餓嗎？”
　　“你還知道自己有老公和孩子。”他放輕聲音，“孩子在娘家，老公在臥室，你的身心都被電腦占據(jù)，也就這顆胃能想到我。”

　　蔣星靠他懷中，腦袋蹭他下巴和胸口，眼里聚滿笑，行為很討好，知道他吃這一套。
　　張雪齊挺滿意她“萌”混過關的動作，掌心慢慢揉她的肚子和腰窩，不動聲色地一寸寸往上：“寫到哪里了？”
　　“我打算從校園開始寫�！笔Y星在他的觸摸下，身體漸軟，“然后讓我們高中就在一起�！�
　　“不能早戀，要認真讀書�！�
　　“你教我功課，我一邊學習，一邊喜歡你，不沖突�！�
　　他圈她更緊，唇壓在她發(fā)頂，似有嘆息：“你要是早點開竅，讀大學時我就能把你帶在身邊�！�

　　情人湖、小樹林、石拱橋，別人的戀愛故事，他都不羨慕。十年后，重新踏上這條路，風景依舊，心境卻大不相同。
　　因為，他擁有了她。

　　蔣星忽然回頭，語氣正經(jīng)地問：“張雪齊，寫書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可以安排筆下人物的命運，那么會不會有更高維空間的生物，安排我們的命運呢？”
　　“如果有，我得感謝他。”張雪齊低聲道，“給了我這個結局�！�
　　“既然未來都會在一起，中間曲折一點，也沒關系吧？”
　　“我們的經(jīng)歷還不夠曲折？”他扳過她的臉，垂眸笑，“你又想寫什么？”
　　蔣星勾起興致，側坐變跨坐，面朝他說起劇情：“我準備保留向許舒澤告白的片段，讓你吃醋憋屈，對我一番內(nèi)心斗爭后，決定對我強取豪奪�！�
　　她摟他脖子，雙眸放光：“最近我們公司里的一部新劇就是這樣，天子驕子被拉下神壇，只愛我，只為我低頭，真帶感。”

　　他何嘗不是這樣，心里只裝得下她。但他們認識太久，二十幾年的友誼，不想給她束縛，不想讓她逃走，不在一起的原因，也是為了永遠在一起。

　　時過境遷，坐在小沙發(fā)上，被他盯著寫作業(yè)的小姑娘，成為他的妻子。三年前，他們組成一個家；半年前，他們有了可愛的孩子。即便她當了母親，每每抱著她時，仍會覺得，她是他的女孩。

　　他早就醉在這份由宇宙牽系而成的愛里。
　　或許，一個人的深情，是自我懲罰，但兩顆心重合，會得到上帝圓滿的祝福。

　　張雪齊感受那近在咫尺的馨香，問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要是你逃走了怎么辦？”
　　蔣星啄他臉頰的動作停住，捧著他的臉，不解道：“我為什么要逃？”
　　“你以前把我當兄弟�！�
　　恩愛幾年，他早已熟練拿捏她的方式。慣性示弱，言語賣慘，她會柔情泛濫，反過來哄自己。

　　張雪齊緩緩道：“如果我阻撓你，逼你留在我身邊，別說戀人，我們之間連好朋友也做不了，你會討厭我，遠離我，你最喜歡的家，不再是你的港灣，而是牢籠，因為只要一回來，你就會想到我，想到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她的手指按住他的唇，說話聲戛然而止。

　　“不會，我不會�！笔Y星近他耳畔，就像多年來他毫不敷衍地回答她任何天馬行空的問題一樣，她同樣認真回應，“我們會吵一陣子，但絕不是一輩子，過了這道坎，我就會意識到，我唯一喜歡的人是你�！�
　　好事多磨，先苦后甜。
　　張雪齊釋然一笑，捉住她的手欲往自己臉上貼：“蔣星星，你確實很愛我�！�
　　蔣星咬住下唇，扭肩扳手，全身都在做出抗拒的姿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滿嘴油親我的臉，我用你的手擦擦怎么了？”
　　“你冤枉我，我是因為愛你才會這樣�！�
　　“先給我擦干凈了，待會我親你�！�

　　她笑得東倒西歪，兩人力量懸殊，眼瞧著手要蹭到他的面頰，他忽地偏頭，黑眸緊鎖她，在她掌心輕輕一吻。
　　接吻喘息的間隙，張雪齊唇不離她，邊吻邊低聲要求，反復讓她說“愛他”，固執(zhí)得像三歲小孩。

　　“可是你都沒有追過我�！笔Y星伏在他胸前，上揚的嘴角漸漸聳拉，“還是我先告白的。”
　　他尚未開口，她低頭玩著他的手指，繼續(xù)念叨：“求婚也是我先開口，雖然你預判了我的預判�，F(xiàn)在我讓你在蛋包飯上給我寫點字，你還說我得意。”

　　會哄他，但當二人間的天平傾向他時，又會佯作委屈找回主權。她太了解他，調侃再多，也遠不及縱容的時候多。

　　張雪齊以吻封口，那張叨叨的小嘴不再說話，體溫和氣息渡給彼此，蔣星得償所愿地回吻他。
　　“下次給你寫，寫一整盤�！彼氖痔饺胍律老聰[，“我摸摸看，吃飽了沒有。”
　　“飽了�！彼蝗嗟糜行┌W，躲閃著笑，“我要再奮斗一個小時�！�
　　“你是該奮斗，不是和電腦，是和我�！睆堁R按住她的背，貼向自己，埋下頭悶聲說，“陪我�！�
　　胸前一涼，忽輕忽重的溫熱氣息掠過。蔣星輕嗯了聲，迷離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和蹲在書房門口的道格對視。

　　“道格又在看�！彼婕t耳赤，卻推不動他，“你先把它帶出去，過一會兒我到臥室找你。”
　　張雪齊闔眸吻她頸側：“你有靈感嗎？”
　　“我一個人待著就有了�！�
　　“一個人哪能有靈感，我?guī)湍�。”他壓低嗓音，“花好月圓人常在，把這段寫進去。”
　　蔣星無力抵抗，任由他上下其手：“不行，只能一筆帶過�！�
　　“又沒讓你發(fā)出去�！睆堁┚椭槐K燈光吻她眉眼，扣緊那細軟的腰肢，“就我們兩個人看，你再選一個晚上，讀給我聽�！�

　　--

　　蔣星想在春天里找靈感，兩人前腳剛從田園小鎮(zhèn)回來，后腳又去森林公園踏青。
　　彼時正是花開的季節(jié)，沿街種了一排排木棉，花墜枝頭，紅得熱烈。游客在郁金香前合影，寬闊綠油的草坪上，有奔跑的兒童，還有曬太陽的老人。
　　透過岸邊垂柳的間隙，可見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野餐布上擺著他們帶來的水果和便當，張雪齊坐在樹蔭下，遠望從湖邊小跑回來的蔣星，含笑看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和她撞個滿懷。
　　她蹲下身子，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彎眸和小男孩對話。
　　小男孩低頭思索，慢慢接過那顆糖，蔣星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他喜悅地跑走了。

　　“口袋里還裝了什么？”張雪齊嘴角噙笑，伸出手臂，握住她的手腕拉至身側坐下，“也拿來哄哄我。”
　　蔣星：“他也叫浩浩，浩然正氣的浩，而且他還叫我姐姐，好可愛呀�！彼^頭，飛速啄他臉頰一口，又打開便當盒，驚地張了張唇。

　　“LOVE”是用果醬寫的，磨具刮出的兩顆“星星”綴在后面，是胡蘿卜。

　　張雪齊：“這下總該滿意了吧？念叨了一晚，說我什么也沒給你寫過，今天這盒沒吃完，不許回家。”
　　她撲過去親他，被他扣住后頸低頭加深這個吻，光天化日之下，她臉皮掛不住，吻到一半就掙扎著睜眼，心尖顫了一下。
　　叫浩浩的那個小男孩站在兩三米外，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

　　蔣星掌心按推張雪齊的肩，他松開她的唇，微蹙眉向一旁看。小男孩見他們終于分開，遞來兩個橘子：“姐姐，媽媽讓我?guī)ч僮咏o你�！�
　　“啊，謝謝你，也幫我謝謝你媽媽�！笔Y星又抓了幾顆糖，塞進他衣兜里，小男孩沒有離開，天真無邪地問道：“姐姐，你們剛才在干嘛？”

　　蔣星窘地瞄了眼張雪齊，他但笑不語，捏玩她的耳垂，垂眸看她怎么應付。
　　“我們在……吃糖�！�
　　她話一出，身旁某人低笑一聲：“不過這是大人才能吃的糖，小朋友只能吃紙包的糖�！�
　　小男孩似懂非懂：“我是小孩，所以只能吃小孩的糖。”
　　“對�！�
　　“我要長到多大，才能吃大人的糖？”
　　“像他這么大。”蔣星手腕一動，指著張雪齊。
　　“我要快點長到叔叔這么大，就可以吃更多的糖了！”

　　目送小男孩蹦跶跑遠，蔣星抖肩笑著，歪倒在張雪齊懷里，狡黠地說：“叔叔，晚上我們還要去見另一個淏淏呢。”
　　張雪齊自上而下睨她，看她笑成月牙的眼：“昨晚我給你講的故事，你聽了嗎？”
　　說起昨夜，蔣星突然想到書桌和椅子，他們離開后，今早也沒進過書房。那豈不是……戰(zhàn)場還沒收拾？

　　她的臉頰騰起一絲熱意，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他不依不饒：“那你說說，我都講了什么？”
　　“睡著之前我還記得，現(xiàn)在都快忘了。”
　　張雪齊平淡地哦了聲，故作神秘：“那就不能怪我了�！�
　　“是什么呀？”蔣星拽他衣袖，張雪齊眼簾垂下，輕側頭俯身而來，沒有回答她。
　　……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蔣星又玩得沒了影。
　　這是她最喜歡的季節(jié)，蓬勃的生命力，如同她的靈魂。

　　張雪齊沿湖往更空闊之地走，眼前是碧色的湖，青色的山，連綿的綠色，自腳下延伸，直到他看見那個躺在草坪上，一圈一圈慢慢翻滾的人。

　　他停下腳步，二十多米的距離，不愿上前驚擾她與大自然合二為一的這段時光。與草地親密接觸的人不止她，但他的眼里，只有那一抹身影。

　　昨晚的故事，她聽了，卻沒聽完整。就像當年她懵里懵懂地跟他告白，她同樣沒聽到他的回復。如今，她知道他當年的答案，不知道這個答案背后，藏著的秘密。

　　要不要告訴她？
　　即便現(xiàn)在，她已是他的妻，他們的愛濃烈而長久，但那個秘密，是回顧他這一生，甘愿為她臣服的第一秒，他愿意一輩子只走向她，低頭看花，吻她嘴唇。
　　她知道后，應該會更愛他吧？

　　蔣星聞著青草的芬芳，不知不覺人也轉暈。她面朝藍天，唇角上揚，慢慢睜開眼，適應迎面的日光。
　　沒有想象中的刺眼，她在一人半蹲遮蔽的陰影下。

　　“張雪齊，夫妻之間要坦誠相待。”蔣星烏亮的眼，看著注視自己的人，“你昨晚到底說了什么？”
　　彼時的春光，將他們緊緊籠罩。
　　張雪齊不說話，曲指輕劃她的鼻尖。那雙柔情的眼似有千言萬語，在她回視的目光里，慢慢笑了起來。

　　--

　　蔣星：

　　很意外，你突然問我要不要在一起時，我還以為你是覃力變的。
　　不過你也別管覃力，他不重要……
　　我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你說這句話的動機是什么�；蛟S我可以理解為，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嗎？
　　我猜你肯定會問，為什么要給你寫信，我們天天在一起，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
　　如果我說，每次跟你對話，看著你的眼睛，都會擾亂我的思路，你相信嗎？
　　你肯定不信，你會說我是張雪齊，根本不可能被旁人影響。
　　但我說的不是別人，是你。

　　當然，剛才說的那些，不是在怪你，從來不是，我也不會……你的小腦瓜子別亂想。
　　你也知道自己的特點，總是能稀里糊涂把別人也繞暈，和你在一起，我好像沒辦法變成那個處變不驚的張雪齊，我總在被你牽動，受你牽制……看你傻笑，我也會跟著笑，看你犯蠢，我真是恨鐵不成鋼，我不怕替你解決麻煩，但你要學會長大，不能總是冒冒失失地躲在我身后，但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可以永遠在你身邊，我……不對，我在說什么。

　　算了，你也不需要成鋼成鐵還是成材，你愛笑就笑，犯錯就犯錯，做你自己就好，反正收拾爛攤子的人是我，你別跑太遠，不要讓我找不到就行。

　　我不知道你最近聽到什么，或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讓你迷迷糊糊就對我說出那句話。我也不想承認，在聽到你那么說的時候，我第一次對心跳加速有這么明顯的認識。

　　我知道的，你是怕我以后會離開你，對不對？不能再以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身份，待在你身邊。我們都會長大、成年，會認識新的人，會談戀愛結婚，會各自組成家庭，現(xiàn)在的一切都會發(fā)生改變，我不能再陪你，因為我的那個她會生氣，我們會漸行漸遠。即便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也會逐漸生分。
　　你在害怕這些，對嗎？

　　我明明知道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我卻可恥地想利用你的懵懂，順水推舟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跨出這一步，我們的關系發(fā)生改變，你也會慢慢喜歡上我，是這樣嗎？
　　畢竟現(xiàn)在，真正在為“可以在一起”感到高興的，應該只有我一個人吧。

　　蔣星，你會懂嗎？你會……明白我這些話背后，真正想說的那句話嗎？
　　如果某一天，你發(fā)現(xiàn)和我在一起，很無趣，很壓抑，你想結束這段關系，重新做回好朋友，或者就此變成普通朋友，我可以說“不”嗎？

　　是不是嚇到你了？
　　你別怕，我只是打個比方，我會盡最大努力，讓你在這段關系中感到舒適、愉悅，讓你自由自在，讓你做自己。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惹怒了你，讓你忍無可忍想把我拋棄時，你坦白告訴我哪里做得不好，給我們一個彼此暢談的空間，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還有，不要再幫別的女生帶禮物給我了，你那個袋子，我恨不得用剪刀一塊塊剪碎，把它們?nèi)舆M馬桶里沖走。
　　有時候，你真的遲鈍得讓我抓狂，我好幾次快控制不住自己，把心里話說出來，后來想想，好在當時忍住了，不然你真的會被我嚇跑……我抓不住你的，我一直知道，你就像風一樣自由，是我在跟著你走，你想去哪里，我愿意陪你到哪里，一直是這樣。
　　這才是外人眼中，這些年我們一直走在一起的原因。
　　是我舍不得你。

　　不知道今天晚上給你講的那道數(shù)學題，你聽明白了嗎？真的會做了嗎？那是重點題型，這次段考肯定會有一道相似的題，你只要把今天的弄懂了，考試這二十分拿下一半不成問題。
　　沒聽懂就繼續(xù)問，我又不會罵你，在學習輔導上別那么怕我……好嗎？

　　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歡，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只要你別喜歡上別人，我愿意在這段關系中，慢慢等你，等到你走向我為止。
　　我不會變，你放心，永遠不會……

　　約好明天下午在車棚見面，希望你別遲到。明天再把這封信帶給你。
　　快十二點了，雖然你聽不到，還是想說……晚安。
　　蔣星，祝你晚安。
　　明天見。

　　張雪齊
　　7月9日，夜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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