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喬晞拖著疲憊的步伐下了班，她站在門口，已經(jīng)輸了兩次密碼，都錯了。

　　她以為是自己手滑按錯了哪個數(shù)字，這也是常有的事，便彎下腰，又仔細地輸了一遍。

　　但還是錯了，門鎖猛地發(fā)出警報聲，把喬晞嚇得一退。

　　“怎么回事，密碼怎么會不對呢？”喬晞小聲嘀咕，心里納悶：難道是舍友趁自己不在家，把密碼給改了。

　　喬晞正想得出神，一道清冷的女聲從背后響起：
　　“因為這是我家。”

　　冷淡疏離的音色，喬晞覺得有些耳熟，她回過頭，見一個身材高挑的長發(fā)女子站在自己身后，此時女子后退了一步，面無表情地說：“這里是1601。”

　　喬晞一臉驚訝，良久才囁嚅著說：“我就住1601�！�

　　“18單元，1601。”

　　喬晞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走錯單元了，她下意識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打車到側(cè)門，走錯了……”她還想解釋一下，自己平時都是走路到大門，她也分不清大門朝哪側(cè)門朝哪，但看著眼前熟悉的臉，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忍不住輕聲道：“陸鳶……”

　　這聲呼喚，包含了多少復雜的感情，但名叫陸鳶的女人，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喬晞尷尬地閉上了嘴，準備離開，就聽陸鳶說：“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不用了吧。”說是這么說，喬晞卻立即收回邁開的腳，轉(zhuǎn)身看著陸鳶輸入了正確的密碼。

　　門開了，陸鳶站在玄關，找出了一雙拖鞋：“這是新的，你可以穿�！�

　　喬晞注意到鞋柜上有一雙尺碼更小的拖鞋，心頭一跳，卻什么都沒說，只默默跟著陸鳶進了客廳。

　　這間房子的戶型，和喬晞租的房子一樣，不同的是，映入眼簾的客廳干凈整潔，流露著家庭的溫馨，餐桌上還有一束醒目的黃百合。

　　喬晞暗自撇了下嘴，她是不知道，陸鳶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情調(diào)了。

　　“你要喝點什么？可樂、果汁、檸檬水？”陸鳶邊走邊問，人已經(jīng)踏進了廚房。

　　喬晞看著她清瘦的背影，晃了下神，才說“不用了，涼水就行�！�

　　很快，涼白開端了上來，陸鳶也坐到了餐桌的另一頭。

　　喬晞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塊，心想五年沒見了，陸鳶的模樣一點沒變，還是那么冷淡、無趣，就像杯子里的冰一樣。

　　她這么想著，也就這么說出了口。

　　聞言，陸鳶只是注視著喬晞，什么都沒說。

　　喬晞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扯了個話題：“你什么時候回國的？”

　　“上個月�！�

　　“哦……”

　　“讀博很辛苦吧？”

　　“還好�！�

　　……

　　沉默，在空氣中越來越濃，直到陸鳶起身去續(xù)水，喬晞才松了口氣，她放肆地打量著房子的布局，這房子的戶型都是客廳連著過道，再連著臥室和書房等房間。

　　喬晞望了一圈，終于在過道走廊處，看到了一排照片，全都是陸鳶和一個陌生女子的合影。

　　過道沒有開燈，陌生女人的臉也不甚清晰，但喬晞能清楚地看到那女子臉上洋溢的笑容，對方比陸鳶矮一個頭，難怪鞋子也小了幾個尺碼。

　　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喬晞勾了勾唇角，正要開口，思緒卻被自己的手機鈴聲給打斷了。

　　喬晞拿起手機，上面顯示是舍友的來電，她心里納悶：舍友跟她合租一年半了，這還是頭一次給她打電話。

　　但她還是迅速戴好耳機，只聽電話那頭聲音虛弱：“小晞，你到家了嗎，能不能幫我從快遞柜拿個東西，再不拿要收費了……”

　　喬晞這才知道，舍友今天病了，請假待在家里，快遞也沒法拿。

　　這么點小事，喬晞當然不會拒絕，她正要一口答應，忽然瞥見了陸鳶端著水走來，腦海里有什么東西閃過，她放低了聲音，語氣溫柔又甜蜜：“好，你先休息，我馬上就到家了�！�

　　電話那頭似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說：“小晞，你也感冒了？”

　　言下之意，大概是你在搞什么名堂。

　　但喬晞不管對方怎么想，她的聲音更加柔和了，仿佛蜂蜜流淌在冰水里，清涼滋潤。

　　　　“需要我給你帶什么東西嗎？”

　　電話那頭更是不解：“不用，就拿快遞就行了，麻煩你了�！�

　　喬晞則輕聲回應：“好，我知道了�！�

　　說完，她揚起淺淺的笑容，舍友掛斷了電話，她才放心地說：“嗯，我也想你�！�

　　仿佛真的是在和自己的愛人對話，喬晞笑了一會兒，才裝作通話結(jié)束的樣子，取了下耳機。

　　陸鳶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住了，只見陸鳶推過水杯，問：“你女朋友？”

　　喬晞輕“嗯”了一聲，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她還在家等我�！�

　　陸鳶點點頭，沒說什么，目送著喬晞離開。

　　房門啪嗒一聲關上了。

　　陸鳶伸出手，把喬晞的那杯冰水拿了起來。

　　新加的冰塊，讓白水更加清涼，陸鳶輕輕嘗了一口，寡淡無味，只有舌尖的冷意，沁人骨髓。

　　她放下水杯，凝視著水面的波光，沉默不語。

　　**
　　翌日，失眠了一宿的喬晞，毫不意外地睡過了。

　　她不是晚起了一點半點，而是直接睡到了中午，老板的電話已經(jīng)打了十幾個，未接提醒的紅色圖標讓她近乎崩潰。

　　喬晞奪門狂奔，邊跑邊打電話，只是老板一直沒接。

　　直到跑到小區(qū)外面，老板才接上電話。

　　喬晞急忙想解釋，卻沒注意到迎面駛來的外賣電動車，等她想要躲閃時，已經(jīng)被電動車擦身撞開。

　　不幸的是，喬晞是腦袋著地的，眼前一黑時，她心想：得，這下不用解釋了。

　　等她睜眼醒來，一眼就是雪白的天花板和頭頂?shù)牡跗�，顯然她是在醫(yī)院了。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嚇了喬晞一跳，她扭頭看到床旁坐著的陸鳶，緊張得心跳慢了半拍。

　　喬晞白著臉問：“你怎么在這？”

　　陸鳶正在削蘋果，頭也沒抬地就答：“是警察給我打的電話，問我是不是你的家屬�！�

　　喬晞不禁扶額，她就該早點把備注“女朋友”改成“前女友”，怪她自己。

　　喬晞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明明昨晚還在她面前裝作有了新歡，現(xiàn)在坐在床頭的卻是陸鳶。

　　好在陸鳶的話也是真少，似乎越來越安靜了，她只是沉默地削著皮，一雙手靈巧地轉(zhuǎn)動著，完整的果皮輕輕落下后，蘋果很快又被切成了一個個小塊。

　　但陸鳶沒有立即把蘋果塊遞給喬晞，她知道人躺著是很不方便吃東西的，便一點點搖起病床，邊搖邊問：“這樣舒服點了嗎？”

　　一切收拾妥當，陸鳶才把插上牙簽的蘋果塊端到喬晞跟前。

　　這意外的貼心舉動，讓喬晞有點感動，想說聲謝謝，但嘴皮子一拐彎，就說成了別的：“你現(xiàn)在很會照顧人嘛�！�

　　果然，這話一出口，陸鳶的臉就白了。

　　陸鳶垂下眸子，似乎在回憶什么，低聲說：“在國外生活久了，一個人什么都能學會�！�

　　聽了這話，喬晞沉默了。

　　昨晚的相遇太過匆忙，此時在陽光的照耀下，喬晞才發(fā)現(xiàn)，陸鳶的下巴又瘦削了一點，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有些蒼白，眼底也多了一絲淡淡的哀傷。

　　她在國外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喬晞想問這個，但又想到了剛才陸鳶說的話，猛然提高了聲調(diào)：“一個人？”

　　喬晞問：“你和你女朋友一直異國戀？”

　　陸鳶驚訝地張了張口，卻是搖頭。

　　喬晞大感失望，卻又聽陸鳶說：“我沒有女朋友。”

　　這下，輪到喬晞驚訝了，她的心情好像坐了個過山車，臉上卻得盡量平靜。良久，她斟酌著開口：“那你現(xiàn)在和誰住在一起？”

　　陸鳶看著她，眼神似乎要直抵喬晞的心底，說：“我表妹�！�

　　喬晞不禁有些生氣，雖然她們分手已經(jīng)五年了，但從前也好歹在一起三年，她會不知道陸鳶她媽是獨生女？

　　陸鳶的父母都是獨生子女，所以她昨晚才會認定照片里的年輕女子是陸鳶的女朋友。

　　大概是喬晞的表情過于明顯，明顯的不信。陸鳶又用極緩慢地語氣解釋：“是我姨姥姥的兒媳的侄女。”

　　“哈？”喬晞一臉懵。

　　“需要我再解釋一下嗎？”陸鳶的神情多了絲認真，眼眸里似有希冀，“那是我姥姥的妹妹的兒媳的哥哥的小女兒。”

　　喬晞已經(jīng)徹底無語了：“這也能算表妹嗎？我都不知道你有個表舅�！�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我姨姥姥還沒有再婚，表舅是她的繼子。”

　　喬晞已經(jīng)快被陸鳶家復雜的家族關系搞暈了，她不想再扯這個話題，只是心底也確認了，自己對陸鳶有些先入為主了。

　　想到這，喬晞很有些過意不去，她想問問陸鳶這幾年過得怎么樣、學業(yè)順利不順利、為什么回國了……還有，有沒有想過她。

　　可她什么都問不出口，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撫摸上了陸鳶的臉頰。

　　陸鳶也是一愣，卻并沒有躲開。

　　“你瘦多了，是國外的飯菜不好吃嗎？”喬晞輕聲問。

　　陸鳶搖頭，又點點頭：“不及你做的萬分之一�！�

　　這話讓喬晞幾乎落淚，她收回手，扭頭看向窗外：“你之前可不會這么說�！�

　　一句話，讓兩人都勾起了往事的回憶，那時候她們很年輕，相愛甜蜜卻也充滿爭吵。

　　日復一日的小事，無非是你把東西放亂了，我把禮物買錯了。今天爭執(zhí)飲食，明天吵鬧家務，學生時期的愛情沒有經(jīng)住同居的磨合，畢業(yè)后生活不到一年，就提了分手。

　　那時候，喬晞覺得，她再不要找陸鳶這樣的呆頭鵝了，除了成績好，一無是處。

　　日頭漸落，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陸鳶在床旁照顧著，沒事時只是發(fā)呆。

　　喬晞又在醫(yī)院住了一天，醫(yī)生確認她身體無礙后，才給辦了出院。

　　陸鳶把喬晞送回家時，喬晞對她喊出了一樣的話：“都到門口了，進來坐坐吧。”

　　陸鳶沒有拒絕，跟著進了房子。

　　玄關亂得無處下腳，家里連鞋套都沒有，喬晞干脆讓她直接進去，反正這房子也夠亂了，還是等周末保潔來打掃吧。

　　一進客廳，陸鳶便露出疑惑的表情。

　　喬晞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這房子的布局太過涇渭分明，像是從過道處劃了條線，一邊還算整齊，另一邊亂得不行，書桌有兩個、風扇有兩個、臺燈有兩個……就連餐桌都有兩個，各自擺放著風格不同的餐具。

　　情侶是不會這么生活的。

　　“如你所見�！眴虝勛猿暗匦α寺�，“我現(xiàn)在是和別人合租，根本沒有什么女朋友�！�

　　話音落時，陸鳶點點頭：“知道了�！�

　　這三個簡單的字，倒在喬晞預料之中，但她沒想到的是，陸鳶揚起嘴角，臉上露出了清淺的笑意。

　　笑意一閃而逝，陸鳶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可她是迎著光的，這讓喬晞看到，她眼底里的一抹溫柔。

　　剎那，喬晞覺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擊中，她一把牽起陸鳶的手，小聲說：“跟我來�！�

　　她把陸鳶帶到了自己的臥室，臥室原本不小，可里面堆滿了家具雜物，顯得很是擁擠。

　　好在還有個椅子能讓陸鳶坐下，喬晞讓她坐著等待，自己則開始在屋子里翻找。

　　說是翻找，其實喬晞只打開了衣柜，很快在最下面的抽屜里取出一個盒子。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堆的照片。

　　照片全是兩個人的合影。

　　喬晞的手有些顫抖，她把照片遞給陸鳶：“當時我們分手得太快，我甚至沒想到要把手機上的照片傳給你�！�

　　陸鳶不愛自拍，兩人出游，總是喬晞拿著手機在拍，所以大多照片也都在喬晞手里。

　　此時，陸鳶拿著一張張照片，這些照片全都過塑過了，表面也很干凈，顯然照片的主人是很愛惜的。

　　她沉默地翻看著照片，上面明媚的笑容，是多少鮮活的記憶。

　　忽然，陸鳶合攏了照片，緊緊握在手里。

　　這動作讓喬晞一愣，她見陸鳶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眸子里有清澈的波光：“往后，由我來拍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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