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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畫之中
我進(jìn)了一個迷霧之局。
那日暖陽四灑,是個春祭的好日子。
父王帶我登上了祭臺,趁著巫師用她所謂通靈之語和神交談之時,父親略偏頭對我笑著說:“過些日子孤退位了,這天下也就歸你了!
我忙拱手稍退一步,故作驚恐狀,“父王萬萬不可說這種話!
因是動作幅度過大,巫師偏頭望了望我,父王也不再與我說話,臉上一緊,又做回了他的冷面君主。
我還在奇怪,自母后死后就生人勿近的父親,怎會做出如此之事。
直至又是一日,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能入睡。太亮了,周圍的一切太亮了,明明蠟燭都熄了,還是渾身不自在。我自知從小便有這毛病,只不過小時候母后在,管的不嚴(yán),我可以溜進(jìn)床底,找到暗處,隱匿于黑暗中。
我再次側(cè)身,一個面容幾近燒毀,裝飾又極其夸張的人倏地便出現(xiàn)在我眼前。
雖是見了太多次,我還是忍不住驚恐,只不過,作為儲君,這一切都被我強(qiáng)忍了下來,“巫師做甚?”
他眨了眨眼睛,那凸顯在外面的眼球便留白越甚!笆烙瘢一丶!
又來了,我咽了咽口水,按照以往的慣例,對他說:“巫師,你還不睡嗎?我要睡了。”
他不理我,仍舊嘟囔著自己的話:“跟我回家,跟我回家啊,世玉。”
我不想搭理她,起身披了衣服便出了房門散心。
豈料,我推開門,不見舊時宮中富麗堂皇,但見自己身處一烏漆洞穴中。我下意識回頭,直覺這是巫師對我的又一次下蠱,剛想喊出聲,卻發(fā)覺自己的喉嚨干癢之際,我咽了咽口水,無濟(jì)于事。我將身子微微靠在巖石上休息,待緩過來后,再抬頭一看,周遭突然暗到連巖石都完全被黑暗侵蝕。
我摸不到任何東西了!
無盡的恐慌浮上心頭,身體突然像被螞蟻嚙食一般疼痛難忍。我的心臟跳動的厲害,呼吸逐漸困難起來。恍惚間,我再次聽到有人湊在我耳旁低言:“世玉,讓我回家......”
回你媽!又是那個巫師的破聲音,從小她就對自己毫無尊敬之意,自己作為儲君都包容下來了,可這一次,他無疑玩得太過火了。
“放我出去!巫師!你膽敢如此對我!”
沒有任何人回應(yīng)我的話語,連我自己的回音都沒有了,我感受不到任何心跳呼吸和疼痛了。
意識隨著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消散,慢慢的,我放棄了掙扎,整個人好像溶解了一般歸于混沌中。
回想起來,那個巫師好像自自己出生就在,聽說是父王帶母后去賞壁畫時遇上的,一直對父王忠心耿耿,怎會如此設(shè)計(jì)自己?看來,這又是某個仇家的設(shè)計(jì),當(dāng)下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等待父王的救援了。
……
當(dāng)我再次恢復(fù)意識時,大雨傾盆而下,整個世界被煙雨朦朧所縈繞,我貪戀著好久不見的日光,從前厭惡光明的我從未有過如此強(qiáng)烈的對光的渴望。當(dāng)我處于肯定是父王來救我的慶幸中時,忽然有道粗獷的聲音傳來:“跑!快跑!是山崩!”
山崩?
我還沒緩過神來,又聽見有稚子之聲哭喊,“父王、母后,救我,救救我!”
眼見山土即刻便會掩埋到他身上,我用盡全力奔赴過去,即使背后有萬千力量束縛著我,即使劇烈的撕扯感遍布全身?傻任艺嬲龥_到他身邊的時候,山土如江河般頃刻蓋在他身上。
而站在他身邊的我,什么事都沒有。
“世玉!”我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我也聽得真切,那是在叫我。我轉(zhuǎn)過身去,目光所及便是一個與母后樣貌別無二致的女人,看到她,我的心本該雀躍的,可我卻異常冷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哭倒在地上找著她的“世玉”,看著她被前來的人們拖著離開,看著她離開時穿過自己的身體自己卻毫無感覺……
我的心沒有跳,甚至連感情都沒有了。
為什么呢?
“讓你昨天不要亂說話,說什么壁畫上的人跟自己夢里面的兒子很像,那壁畫本來就神神乎乎的,本來這幾天的天氣都正常,突然來了場山崩,誰都沒帶走,就帶走了我兒子!”
“滾!明明是你,誰讓你不聽我話非要帶著世玉出去的?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或許是為了了解事情真相吧,我跟著他們來到這里,聽他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都是天災(zāi),誰能怪得了誰!
“不過那壁畫也的確挺神乎的,聽說那是以前哪個王朝的巫師,死后一直覺得不甘心,覺得是別人害死的他,又因?yàn)槭莻鬼,怕光,只能躲在山洞里做起了壁畫,專挑家庭美滿的人下手!
我聽路過的行人這樣說,心下不解,被困在山洞里的人是我,怎么成了巫師?況且這么些年我連意識都沒有,如何害人?
女人的嚎啕哭聲越來越大,男人背過身去掩面痛哭,看著她懷里面色早已慘白的孩子,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我緩緩走近,盯著那孩子良久,終于,我忍不住用手去觸碰孩子的臉龐。霎時間,我的眼前出現(xiàn)一抹金光,耀眼的光芒使我的眼鏡感受到刺痛無比,雖然難受至極,但下一秒我卻很開心。
我能感受到疼痛了。
驚喜之余,劇烈的不安也源源不斷地襲來。我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各種畫面。
熊熊大火正在不斷吞噬著眼前的人兒,人兒臉上的痛苦的扭曲令人動容,可等我冷靜下來仔細(xì)一看,才陡然發(fā)覺:被燒得是我自己!
被火中燒的痛感瞬間爬上我的身體,我想要求救,卻只能張著嘴巴一直干嘔。濃煙嗆進(jìn)喉嚨,我跪在地上無助地拍著地面,祈求生命與希望。
無人救我,就連剛剛被火焰所環(huán)繞的人兒也來到我的身邊,用那駭人的眼神緊盯著我,然后問:“巫師,回家了嗎?”
是巫師的聲音!
我想問問他為何如此害我,他卻逐漸虛幻了起來,我趕緊去抓他,眼見著自己抓住了一絲他的衣角,卻在眨眼間煙消云散,我所抓住的……不過是自己衣服。身體不斷抽搐,我只能攥緊衣角,劇烈顫抖。
為什么?我與巫師素來無仇,他為何如此害我?
等等,他與我長著同一張臉。
意識到這個,我突然明白了巫師為什么對父王那么忠誠,為什么從小到大他都在喊我回家了。
是我自己,在呼喊我的軀體。
而剛剛,巫師的消散也意味著我的身體逐漸有了靈魂,所以我有了痛,有了感情。
“啊!”
無法接受這一切的我放聲嘶吼,良久,當(dāng)火焰蔓延全身時,我恍惚間聽見有一人在勸我:“回家啊,世玉!
意識再度渙散,我控制不住自己癱倒在地。就當(dāng)我以為我會再次回到那渾渾噩噩的虛無中時,一道略帶嘶啞的聲音將我拽回現(xiàn)實(shí):“世玉,醒醒!
是父王的聲音,我盛著滿心歡喜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議政堂,心里覺著終于得救了。
我也不顧王室的繁文縟節(jié)了,趕緊抓住父王的衣袖,急切地問:“巫師呢?”
“什么巫師?”父王對我睡了一覺便如此不知禮數(shù)感到有些慍怒,“我們國家從來都沒有巫師!
“那春祭呢?春祭是需要巫師的啊,你還說要傳位于我呢,您不會都忘了吧?”
“再胡言亂語就給我滾!”
眼見著父王已然動怒,我也不敢造次,行禮之后匆匆退去。
當(dāng)侍兒開門,我的腳踏出門的時候,我才發(fā)覺不對勁,周遭再次暗了下去。
如同上次一般,我急切地想要找到出去的方法,卻聽到父王冷漠的聲音陡然響起:
“壁畫里待的習(xí)慣么,我那從壁畫中來的、死而復(fù)生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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