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舊世紀(jì)的程序員，老板雇傭他是為了開發(fā)ai，讓人類過上美好生活，迎來美麗新世界。爸爸和其他同事天天996，使ai越來越智能，然后他們被炒了。
　　被炒之前，爸爸是公司元老，老板最得力的程序員。酒至半酣時，老板常會拍他的肩膀，說：“好兄弟，我不會虧待你的！日后你退休了，我一定幫你找個好歸宿！”爸爸感激涕零，發(fā)誓一定為老板效力。
　　他確實效力了，為老板省人工費�！稗o職”那天，老板照舊拍爸爸的肩膀，說：“沒關(guān)系，我會幫你找一份好工作�！彼榻B爸爸做富豪的私人司機。
　　大多數(shù)富豪看不慣無人駕駛，他們聲稱為了提高就業(yè)率必須雇傭司機，并且以身作則，出行必備司機。沒多久，爸爸做了私人司機。
　　他每日開車，過了一個多月，認(rèn)識了我媽媽。
　　我媽的工作也跟ai有關(guān)，她是占卜師，做賽博占卜，日常生活是處理年輕人的各種煩惱，許多年輕人的精神緊張，做什么事都要占卜一遍。
　　媽媽的職責(zé)是讓他們安心。
　　但是幾年后她也失業(yè)了。
　　ai成了新型占卜師，它往往衣品時尚，嗓音迷人，配上好看的皮囊，大受年輕人追捧，他們爭先恐后地涌入網(wǎng)站，ai掐指一算，就能為成千上萬的人服務(wù)。
　　媽媽失業(yè)了，她的反應(yīng)與爸爸不同。爸爸認(rèn)命了，找到新工作重新開始，媽媽偏不。她買了《易經(jīng)》《梅花易數(shù)》，把書撕成一頁一頁貼在墻上，整天神神叨叨，爸爸看不下去，帶她去看心理咨詢師。
　　他們遇到幫派械斗，一個小伙子打斷爸爸的手，爸爸失去手，也就失業(yè)了。
　　資本家需要像“人”的勞動力，沒有手就不算“人”，即使爸爸安裝機械手也沒用，資本家希望提高自然人的就業(yè)率，而不是那些盲目安裝新科技的人。
　　由于經(jīng)濟窘迫，爸爸和媽媽搬到舊城，舊城宛如貧民窟，污水橫流，爸爸媽媽委縮在小屋，小屋只是雨棚，附近有許多賣笑的人。
　　我就在那兒出生。
　　我媽說，出生那天有香氣。
　　其實香氣是賣笑的人帶來的，是劣質(zhì)的香水，混雜著難聞的汗味，那是艷俗的氣味，像淡粉的煙霧彌漫街道，女人常在街上站著，笑著。
　　我在那兒長大，偶爾也在自己的衣袖里聞到香氣。我毛骨悚然，聞了又聞，似乎是沒有的，若有若無，縈繞在衣袖里。我變得神經(jīng)質(zhì)起來，把衣服洗了又洗。
　　我媽說，香氣意味著福氣。她深信不疑，督促我學(xué)習(xí)，和我爸拼命打工，無論如何都要送我上學(xué)，我上到了高中，畢業(yè)那年，爸爸被飛車撞擊，他死了。
　　我對媽媽說：“我不讀了，要出去打工�！�
　　“怎么能行呢？知識改變命運！”
　　“知識只能改變?nèi)�，不能改變命運。出生為牛馬，終生為牛馬。我就算畢業(yè)出來，也是為ai服務(wù)的命！”
　　媽媽僵住了，良久她喃喃道：“怎么能這么說呢？怎么能這么說呢……”
　　她走回“房間”，步履蹣跚。
　　我退學(xué)了，媽媽沒有再阻止我。
　　自從爸爸去世，她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重新在墻上貼上許多書頁，一張紙貼在書桌，紙上寫著“山水蒙卦，水天需卦”，她擺好龜甲，嘴上念叨著。
　　有一天她摔了一跤，再也爬不起來。
　　她每天躺在床上，我服侍湯藥。但不是每天都有空，匆匆上班的時候，只好把湯藥放在床邊，讓媽媽自己喝。媽媽的手顫巍巍的，某天手放下了。
　　她死了。
　　我偷偷挖了一個洞，在有錢人的墓園里，埋爸爸媽媽的骨灰，然后我像一只狗從狗洞出來，抹把臉，往山坡下跑。
　　那時天是蒼白的，我的臉也是蒼白的，汗珠如雨點狂打衣衫，回家我發(fā)了高燒，夢里縈繞若有若無的甜香。
　　我醒來后，像是變了個人，奮發(fā)讀書，攢錢上成人學(xué)校，讀書期間恨不得只吃營養(yǎng)劑，輸營養(yǎng)液。幾年過去，我考上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出來做ai的銷售經(jīng)理。
　　我給每一個人遞上名片，用言語蠱惑人心，人們紛紛點頭，生意像白鴿般飛來，我的職位越來越高，開始接觸到富豪的圈子。
　　我結(jié)識了一位年輕富豪。
　　他溫文爾雅，說話點到為止。跟他交往，我從不擔(dān)心棲身在刺叢中，我們默契地見了幾次面。有一天，年輕富豪說：“以后你住在我家吧，到時候見面方便些�！�
　　我微怔。
　　我終于把自己賣出去了，以滿意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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