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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
帝四女平邑,建元二十一年薨,帝大怮!
這寥寥數(shù)筆,便是她的一可是又有誰真正了解過她呢...
“歷史書很大,裝下了人類幾百萬年的歷史,歷史書也很小,裝不下一個人波瀾壯闊的一生!
“殿下,這是今歲江南呈上來的歲貢,陛下念著您素來喜歡這些,所以就托奴才趕緊給您送來了!睆埞珴M臉堆笑著看著軟榻上坐著的少女。少女頭上綰著金鳳鏤花珠釵,項上帶著赤金蟠璃瓔珞圈,身著蹙金牡丹云錦裙,裙邊精繡著朵朵牡丹,真是好一個“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钡奶旒屹F女模樣。
“放著吧,有勞公公了!笔拰氈槲⑿Χ俗粍勇暽某率椎拇溆袷沽藗眼色。
翠玉領了自家公主的意,便從袖口拿出一個荷包,順勢遞給了張公公。
張公公不動聲色的掂量了一下荷包,笑意更濃了。 “殿下,那奴才就先退下了。陛下那兒,還等著奴才呢”
待張公公走后,蕭寶珠把玩著手上的粉盒子,這是個由桃粉色的玻璃制成的耳盒,盒子上用掐絲琺瑯鑲著惟妙惟肖的牡丹花,這倒是個稀罕玩意,這么想著,蕭寶珠一時間竟出了神。
她雖行四,但因是翊坤宮張貴妃的獨女,建元帝愛屋及烏,素來便是更寵愛她些,有什么好東西都往她的宮里送。這獨一份的寵愛倒是她旁的兄弟姐妹所比不上。蕭寶珠從小聽旁的人說的最多話便是,如果她是個男孩的話,那太子之位現(xiàn)在還說不準花落誰家,此類云云的話。想到這兒,蕭寶珠嗤笑了一聲,不置可否。蕭寶珠又大致掃了一眼托盤上放著的物品。除了這個盒子外,旁的什么倒是沒有什么新奇的,都是些往年都見過的。蕭寶珠放下手中的耳盒,將它重新擱置在托盤上,“翠玉,把這些東西拿下去好生收著!
“漱玉。”蕭寶珠躺在軟榻上,揉了揉自己發(fā)脹的太陽穴,輕喚出聲“差人去母妃那兒知會聲,今日本宮就不去翊坤宮用膳了。哦,還有,告訴母妃,后些日子本宮要去護國寺禮佛,晚膳也不必留了!
按照慣例,蕭寶珠都會去翊坤宮那用晚膳。但今個因應了皇太后,自然是不能再去翊坤宮了。
不過,蕭寶珠怎么想也知道,她的這個祖母今日召她估摸著是個什么事,她早些時候就聽說了太后的內侄兒,也就是那位穰侯的獨子今個打了勝仗歸京。而她和她的那幾個姐妹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太后估摸著是把主意打到了她們的身上。
是了,太后已然日薄西山,而謝家卻早已不復昔日榮光,太后又能再庇佑謝家到何時呢。況且太后又只是建元帝的嫡母,確是沒什么情分。待到她駕鶴西去了,那還有誰還能再照拂謝家呢?太后自是希望在她死前,給謝家找個新的依靠。而比起別的什么,最省力的法子自然是給謝家找一位公主做媳婦。
蕭寶珠讓翠玉沏了壺熱茶,時不時抿一口,翠玉取出了一個梅花香餅兒來,將香爐掀開焚上,蓋好,又重新放回臺子上,香燃盡了。蕭寶珠也覺是時候該起身去永壽宮那兒了。
永壽宮今個倒是一改往日的清冷,熱鬧非凡,蕭寶珠到了才發(fā)現(xiàn),她的這個祖母今個可不止召了她一個孫女兒用膳,她的嫡姐永康公主和她那幾個庶妹倒是都在。其中有個還甚是面生,蕭寶珠回憶好些時候才想起來,那位太后身側身著翠綠色白玉蘭挑線裙的少女是她的七妹——豫章公主。不過,蕭寶珠覺得這也怪不得她,她記得她的這位七妹和她的生母李昭儀一貫來都是深入簡出的主,她上次見到她們還是在元旦的宮宴上。
“四妹倒是姍姍來遲,讓我們幾個姐妹等著也就罷了,今個讓皇祖母也一整子好等!笔拰氈楦I硐蜃谏鲜椎奶笳埌,太后倒是沒說什么,只是笑著吩咐著下人賜座。倒是坐在太后身旁的永康公主率先向蕭寶珠發(fā)難了。因著永康公主是謝皇后的女兒,所以她一向看不慣張貴妃和她的四妹,巴不得給蕭寶珠找些不痛快。
皇后和張貴妃在潛邸時就不對付,即使皇后前些年就因病故去了,但屬于她們之間的明爭暗斗卻從未停止過。這里面的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怕是蕭寶珠的母妃張氏作為建元帝嫡親的表妹,代表的是建元帝和背后的張家,而已故去皇后和面前的這位謝太后則代表的是金陵謝家,這兩家的恩怨也確不是一日兩日之事了。
還沒等蕭寶珠回答,太后就出來打了圓場。
“好了好了,玉丫頭,今日你們這些姐兒難得來看我這個老婆子就不要再說別的些什么了。” 這么一說,雖是笑著,但太后這話多少還帶了幾分警告的意思。蕭寶珠聽出來了,太后當然不只是警告她的嫡姐永康,話里話外還有意陰陽了她。果然不愧是當年角逐的最后贏家。
聽了太后的話,永康公主便只好作罷,只是朝蕭寶珠那兒冷哼了一聲。
蕭寶珠倒是沒猜錯什么,太后今個果然除了她們姐妹幾個,還召了那位小謝將軍來用晚膳。蕭寶珠抬頭看著那位小謝將軍,長的倒是俊俏,但很可惜并不是她喜歡的類型,看了幾眼也便失了興趣。這場宴會最吸引蕭寶珠的怕是那放在大荷葉翡翠盤子上的糖蒸酥酪了。
用了晚膳,蕭寶珠便早早的找了個理由先行告退了。過了春闈,便是蕭寶珠出宮代表皇家去護國寺祈福的日子了,以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這件事以往都是由她的姑母平陽長公主來代行的,但很不巧,她的姑母今歲早些時候因感了風寒早早去了,所以今年這件事便落在了蕭寶珠的頭上。
蕭寶珠倒是盼著這日子早些到來。當然她可不是單純?yōu)榱巳シ鹚缕砀,畢竟這可是她難得出宮的機會,到了護國寺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她的父皇和母妃即便想管著她也難,想想就舒服。蕭寶珠在宮里的日子雖過的滋潤,錦衣玉食,備受寵愛,但她總覺得少了幾分自在。
蕭寶珠千盼萬盼之下,這日子總歸是來了。
馬車踏風而行,出了宮門,蕭寶珠便悄悄的挑起了馬車上的緞簾,難掩眼中的興奮。蕭寶珠在護國寺算是住下了。
在這里的生活雖然質樸了些,也更無聊了些,但總歸多了些自由。比方說,蕭寶珠可以每日差翠玉去長安西街的糕點鋪買幾兩的栗子糕或者桂花糕,她早就聽自己的閨中好友說過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嘗到。在宮里雖然也能吃到這些糕點,但張貴妃雖溺愛自己的女兒,卻不允許她吃上太多甜食。
蕭寶珠坐在靠窗邊的軟榻上,望著窗外,不時拿起一塊模樣精致的藕粉桂花糖糕,或是抿一口熱茶,茶是上好的楓露茶,還未喝上,濃郁的香楓味便彌漫開來。
“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望著窗外,這也是第一次,蕭寶珠覺得詩中描述的場景,這么活靈活現(xiàn)的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蕭寶珠在這住了幾日發(fā)現(xiàn)了每天前往護國寺的人,還真是絡繹不絕,祈求什么的都有。有希冀覓得如意郎君的,也有祈求上天庇佑金榜題名什么的。但是蕭寶珠對這些人許些什么愿望倒是不感興趣。不過,每天從樓閣上看著這絡繹不絕的新面孔,倒對蕭寶珠來說也是個新鮮事,比死氣沉沉的宮里好上不少。
經過了幾天的觀察蕭寶珠卻注意到了點不一樣的。
她因著總覺得一個少年面熟,便留意了他些,她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少年很是反常的,幾乎每天都要來這,無論刮風下雨。
這倒是個稀罕事。
還是說他的愿望這么難實現(xiàn)的嗎,需要日日都來這護國寺。
蕭寶珠也對此來了興趣。
于是蕭寶珠差翠玉去稍微打聽了一下有關于那個少年的事。這倒不是什么難事,那個每日都來少年叫應星,他就住在護國寺山腳下的那個村莊。不過,不過他似乎是被收養(yǎng)的孤兒,沒人見過他的生身父母,就連他本人在被收養(yǎng)前也沒有人見過,他是村里的寡婦應娘早些年在荒山野嶺里尋藥材時碰見的,應娘是個心軟的人,想著這么一個孩子在這荒山野嶺里估計不是被餓死就是被路過的野獸吃了,反正自己也早早的守了寡,便把應星撿來當親子養(yǎng)了。至于他每日都來的原因,蕭寶珠想應該是為那位收養(yǎng)他的應娘祈福吧,今年春天的時候應娘落了水之后身子骨就不爽郎了,一直臥病在床。
“保佑我娘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唔,還有,保佑我每天都能吃到燒雞!睉枪蛟诜鹛玫钠褖|上,閉著眼睛,嘴里小聲喃喃著。那少年眼如點漆,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蕭寶珠突然想到了《白石郎曲》的一句話“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真是個俊俏公子。聽了他的話,蕭寶珠在角落里差點噗嗤笑出聲音來。每天都吃到燒雞,這小子倒是與眾不同。旁的人只是來著求子求姻緣求高中什么的,像他這種,可不多見。而且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像短了吃食的樣子啊。
不過,蕭寶珠沒想到的是,這小子雖然看著不大聰明的樣子,耳朵卻意外的格外的好使,蕭寶珠只是發(fā)出了一丁點兒動靜,就被他敏銳的洞察到了。
“誰?誰在那兒!鄙倌瓯犻_眼睛,忽然回頭,注視著門外——那里空無一物,只有幾只雀兒在啄食落到地上的果子。
蕭寶珠瞬間愣住了,一時間竟慌了神,她到不為了別的什么,只是覺得自己作為一國公主,此刻若是像小偷一樣被抓住聽人墻角,這算什么個事。于是,蕭寶珠眼疾手快提起來自己的裙擺,迅速往后院溜去。但不成想,那少年似乎比她更熟悉這個地方,竟先她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
“你是誰?”少年犀利的目光掃過了蕭寶珠。但他卻一愣,迅速漲紅了臉。語氣也變得結結巴巴的,說話的語速也不覺得放緩了。 “雖然…你是個姑娘,但偷聽人墻角,這…這算個什么事!鄙倌昴抗舛汩W,不敢直視蕭寶珠,“況且我也沒什么值得偷聽的吧”不知是不是蕭寶珠的幻覺,她好像聽到面前的少年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蕭寶珠此刻也有些手足無措,半晌,兩個人竟誰也沒說話,只是干愣著。
“那那那那...那你走吧,我還得趕著下山給我娘燒菜呢!鄙倌旰笸肆艘徊,拉開了他們的距離,先打破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沉寂的氛圍。蕭寶珠沒注意到的是那少年的耳尖已經紅的能滴血了。
...
等蕭寶珠也回過神來時,她發(fā)現(xiàn)少年已經走遠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忽然,少年氣喘吁吁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蕭寶珠的視野里。應星走出來護國寺才想起來,他還沒問她的名字。她真漂亮啊,比他從小到大見過的任何一個都漂亮,簡直和天上的仙女一樣。要是…打住,應星羞紅了臉。
蕭寶珠默不作聲的瞪了他一眼,他真是個登徒子,怎么這么隨意的問一個姑娘家的名字。
但不知怎么的,蕭寶珠竟然鬼使神差的竟然告訴他了。
“寶珠,我叫蕭寶珠。”
“寶珠”應星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兒,果然,名字和人一樣呢,想著想著應星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那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應星,我叫應星,家就住在這山腳下的達晤村!
蕭寶珠一時語塞,她知道他叫應星,哦不對,問題是,誰問他了。
從那之后,不知是不是蕭寶珠的錯覺,應星似乎來的更頻繁了。他總是眼角帶笑的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笑著和他打著招呼。他的眼里好像裝滿了一整個星辰,熠熠生輝,比蕭寶珠收藏的那些奇珍異寶還漂亮。
慢慢的,蕭寶珠和應星也逐漸熟絡了起來。她發(fā)現(xiàn)她似乎喜歡上了這個永遠嘴角帶笑的少年。蕭寶珠最喜歡做的便是在夜里悄悄的溜出去和應星一起,在屋頂上看星星。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讓時間永遠的停留在那一刻。
不過好景不長,蕭寶珠不能夠再繼續(xù)呆在這里了。一天夜里,一輛黑色的楠木馬車靜靜的駛出了護國寺。
太后本就身子弱,前段時間因郁結于心竟,竟又病了。太后這次似乎病的格外重,再加上許是上了年紀了,和這些天每日憂思成疾。不多日便駕鶴西去了,于是蕭寶珠被急召回京。由于事發(fā)突然,她甚至都沒有機會告訴應星;蛟S再次見到應星得要明年了吧,是明年再次來護國寺祈福的時候吧。因為她的不辭而別,她都不知道應星會有多難過呢,但事已至此,蕭寶珠嘆了口氣,放下了緞簾。
蕭寶珠立在一側,看著平日里太后寵愛的幾位姐妹在床榻邊低聲啜泣著,但她的內心卻毫無波瀾,不知喜悲。她的心在看到太后留下的那份懿旨時,漸漸的冷了下去。她沒想到她的這位祖母在死前還要擺她一道。太后的遺愿是將她指婚給那位小謝將軍,張貴妃縱使百般不樂意,但因著是太后的遺詔也無可奈何,只是在宮里焦急的來回踱步,一旁的建元帝也百般無奈,只好握著張貴妃的手安撫著自己的愛妻。
這位小謝將軍可不是什么好夫婿,回京了他們才發(fā)現(xiàn)是個驕奢淫逸的主,況且前段時間這位小謝將軍還和一個歌女鬧得沸沸揚揚呢,怎么樣看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去都是件惡心人的事。蕭寶珠經過幾天倒是想明白坦然接受了,但她的心里卻總是掠過應星的身影,不覺心里有些酸澀。
但蕭寶珠沒想到的是,第二年的祈福事宜卻由她的嫡姐永康接手了。這意味著她再也見不到應星了,再也見不到記憶中那個眼角帶笑的少年了。她的心逐漸冷了下去。
等到三年孝期已過,他們便開始張羅起她的婚事來,謝家上下都很開心,掏空了家底的準備著要為謝家迎入一位天家公主?v使皇帝和張貴妃再不愿,也沒法子阻止,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到了蕭寶珠出嫁的那一天,十里紅妝,鳳冠霞帔,整個長安城都被染上了喜色,但蕭寶珠坐在轎子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入目皆是紅色,但這卻不是她的喜事。
這位小謝將軍待她是極好的,與其說是愛,那倒不如說成是恭敬,這和他從小接受到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育有關系吧,蕭寶珠不但是他的妻,也是他的君,他自然是不敢再像婚前那樣明著尋歡作樂了。但蕭寶珠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無數(shù)個夜里,她的腦海里都浮現(xiàn)了應星的那張臉。她差人去找過,也想過和他表明心意不顧一切的私奔。但是應娘去世后,應星也不見了蹤影。
這樣的日子沒過兩年,蕭寶珠死了,死在了她的公主府,死在了一個下雪紛飛的夜里。
死前,蕭寶珠撫摸著應星送她的手串,費勁的睜開了她的眼,看著滿目的飄飛的白雪,她躺在床上想著,這是來給她送行的嗎?
恍惚間,蕭寶珠忽然感覺自己置身于一片虛無之中。她好像突然看到了一只狼向她的方向飛奔而來,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索性便只是待在原地。出乎意料的是,那只狼卻只是蹭著她。忽然那只狼幻化成了應星的模樣,什么都沒說,只是緊緊的擁抱著她。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了她的肩頸,她剛想開口和他說些什么,但是突然又回到了現(xiàn)實,什么都不見了…
她也閉上了眼睛,永遠的閉上了。
“應星,我愛你”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話。
窗外的雪飄飛著,不知應星你是否也看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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