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好累啊�！�

　　你在日記中這樣寫到。

　　***

　　你是一名初三學生。隨著會考、實驗考以及中考的來臨，你所在的重點中學的學習氛圍越加緊張。

　　平時那些尖子生很少光臨的辦公室，現(xiàn)在每到下課都擠滿了人，連語文老師的身旁都排起了十幾人的長隊。年級辦的墻上，張貼著兩張大大的海報，一張是“復習計劃安排表”，另一張是“各科目學習方法及重難點”。幾個月前還在課間歡笑打鬧的班級，現(xiàn)在大多人都坐在位子上，消化著上節(jié)課密集繁雜的知識點。為著一點分歧，幾個人能聚堆討論一天。

　　你也不例外。

　　作為在這個班級里曾經(jīng)輝煌過的人物，你的腦子其實還可以。雖然你現(xiàn)在處于班級中游，但你所處的環(huán)境和資源也足夠你考上一所市里的重點高中。

　　但你仍然感到疲累。

　　你知道這種感覺不是最近才出現(xiàn)的，早在一年多前，它就悄悄萌芽，不過那時的你并未發(fā)現(xiàn)。

　　你又結束了一天的課程。你留在班級最后，整理完今天的筆記和作業(yè)后，看見值日生將中考倒計時牌子里的數(shù)字更換完畢。
　　你沒有什么感覺，只是又一天過去了，依舊很快，叫人生不起什么實感。

　　你背著九科的課本筆記和復習資料，書包約摸有個十來斤，但你并不覺得沉，只是很習慣了。

　　你在十幾分鐘后到家，這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了，但家里還是黑漆漆一片——姐姐九點半晚自習才下學，而她通常要在學校待到十一點，媽媽又在加班，她每天都在加班。

　　你回到房間放下書包，脫掉校服。
　　你將書包放在柜子上。一只手拎起了包，指腹被壓起青白的顏色，五指因為用力而繃緊，指節(jié)突出。你突然意識到書包的沉重，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著，才順利地放上去。
　　你又將課本資料一摞摞地放到桌上，看著它們摞起兩座小山。你將紙筆都準備好，坐在桌前，一時卻不知如何下手。

　　你有點累，有點難受，但你并沒有在意它——畢竟你今晚的任務很繁重。

　　你先抽出地理生物這兩門即將會考的科目，一科一張卷子。你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完成兩張卷子。
　　這時已經(jīng)十點二十了。

　　你稍作休息，喝了杯水。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你走上前去，看到同樣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姐姐。

　　你看到她很累。她的臉是繃緊的，看不出表情，但任何一個人都能從她微彎的背、拖沓的腳步看出來她很累。
　　你不敢上前，因為你知道她這時很容易發(fā)火，于是你沒有問她為什么今天回來得稍早，而是小心地回屋鎖門。

　　你看著桌面的表走到了十點半，而你的左手邊還有英語數(shù)學和歷史的作業(yè)——這是你最討厭的三門科目。而其他的物理化學等等，在午休課間以及晚自習的時候已經(jīng)寫完了。
　　哦對了，還有語文。語文作業(yè)又是長篇大論的閱讀理解。一篇文章四個問題，一個問題起碼要分三條來寫，這樣一問就要寫八九十字。而老師一共布置了兩篇半的文章，還要求自己批改，就是自己答案與標準答案不符合的地方要用紅筆全抄上去。這樣下來，按少了算，也要寫八九百字。
　　不過因為今天考英語和語文了，所以英語作業(yè)倒是只有一篇閱讀理解，而語文作業(yè)可以延期到明天中午交。

　　你的思緒滾了一圈，仍然沒有動筆。

　　你看著左邊高高摞起的書堆和右邊放著代表已完成的兩張薄薄的卷子。
　　你的內心突然產(chǎn)生一種疑問：我剛剛的一個半小時在做什么？

　　你盡力說服自己，書本的厚度并不能代表任務量的多少。卷子上寫的規(guī)定用時在一個小時，而你寫了兩張卷子才用了一個多小時，已經(jīng)很快了。

　　但你的內心仍產(chǎn)生了一種絕望，你看著越來越少的時間和另一邊絲毫未動的書本，你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姐姐是不是和我一樣累啊�！�

　　你悄悄出門，看見姐姐房間地下的門縫并沒有光透出。于是你猜測她已經(jīng)睡了，于是你否定了那個想法。
　　“因為我每天只能睡六個小時，而她能比我多睡幾十分鐘啊�！�

　　你回到房間，坐在桌前，擺好紙筆，卻一點都不想學。
　　你其實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因為你知道，這種感覺不是第一天出現(xiàn)了。它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經(jīng)萌芽。

　　于是你放下了紙筆。

　　你感到饑餓——學校規(guī)定在五點十分吃晚飯，而現(xiàn)在那些東西早就消化完了——于是你去了廚房。
　　你翻到一袋方便面，開始接水煮，你打了一個荷包蛋，假裝讓這份不健康的夜宵看起來有營養(yǎng)。

　　你看著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來，腦子里卻想到：水的沸點是一百度，會隨著氣壓的增大而增大，所以在高原地區(qū)會用高壓鍋煮飯，這個考點在昨天的卷子上出現(xiàn)過。昨天的卷子錯了兩道填空題，有一題是，是什么來著，沈……夢……他叫什么來著，寫了本著作……

　　……

　　你很快就不再想了，因為你看到方便面已經(jīng)煮好了。于是你坐下來吃。

　　你吃著以前很喜歡，現(xiàn)在卻討厭的方便面。聞到方便面獨有的那股油渣肥肉和塑料混合的氣息，還有嘴里變軟變碎吸水膨脹的面條，你很快就不想吃了。
　　你忍著后知后覺的惡心，本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快速吃完剩下半碗。

　　你看到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十一點多了，母親在剛剛吃方便面的時候就回來了，隨后很快也睡了�，F(xiàn)在家里只剩下你一個人醒著，整間屋子響過你收拾碗筷的聲音后就徹底寂靜下來。

　　你又一次地回到房間。

　　整間房的光是暗沉的，只有書桌上的臺燈還亮著。
　　你又一次地看向不斷變化數(shù)字的表和左邊高高摞起的資料。

　　你終于感覺到自己很累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很多很多人都進入了夢鄉(xiāng)。

　　你不想再寫那些一遍又一遍重復的習題；不想去按照規(guī)范畫本宣科地寫著相似的情感和思想；也不想去記憶26個字母組成的成百上千個單詞意思和用法。

　　你打開了自己的日記本。

　　你其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這個本子自一年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了大半本了。

　　你看見本子上一寫就是四五頁的大段大段的字，看見它們越寫越潦草，越寫越冗長，似乎還有在眼前一閃而過的一小片皺巴巴的水痕。

　　你展開新的一頁，你寫下日期，想到過去和未來，想到自己的日復一日的學習，想到未來不知道還要這樣過幾年；想到看著很累的姐姐和晚歸的媽媽，想到自己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親，想到同學，想到對自己很關心的班主任，想到自己怎么也處理不好的家庭關系；想到自己從年級第八跌到二三百名的成績，想到自己的壓力，想到難以把握控制的情緒，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按下的不好的念頭，也想到前途未卜的未來。

　　你終于落筆，寫下。

　　“媽媽，我好累啊。
　　今天又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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