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番外之 葉落紛飛
　　by 殘

　　我不懂愛，以前不懂，之后也不懂。

　　我叫小葉，是高須賀家的次女。生在這個其樂融融的家里是我的幸運，有慈祥的爺爺奶奶，溫柔賢淑的媽媽和不太嚴(yán)肅的爸爸。最重要的是有一個關(guān)心疼愛我的哥哥，他叫楓。

　　隔壁是安騰家，與我們家世代交好，有著一對可愛的孩子，薰和威。

　　從小我就喜歡跟著哥哥去隔壁找薰哥和威哥玩耍，四個年紀(jì)相仿的孩子相處融洽，雖然有爭吵和打鬧，但更多的是歡笑。

　　記憶中無憂無慮的日子里總是充滿溫暖的陽光和小河邊薰衣草淡淡的花香。

　　幸福來得太容易，會讓人覺得理所當(dāng)然。

　　直到有一天，我們都長大了。

　　薰越來越少說話，總是一個人背著畫板到河邊一坐就是一天；威把頭發(fā)染成火焰的顏色，每天抱著吉他坐在樹上彈慢慢的旋律；楓蓄起了長長的彩發(fā)，黑色的皮裝上刻滿古怪的圖案，渾身彌漫著濃烈的香煙和汽油的味道，不再純潔的目光習(xí)慣于游離在無限遠(yuǎn)處……

　　只有我什么都沒有變，只是越來越敏感。

　　楓難得回家一次，從窗子爬進來，拿點東西就又要離開，臨走的時候摸摸我的頭，說：“好好讀書，不要偷懶�！�

　　后來就是父親從樓下大聲吼道：“小畜生！這幾天都不去上學(xué)，你死到哪兒去了？”
　　“學(xué)校有什么好？我不會去了，你們少管我！！”
　　隨后就是父親的咒罵、母親的抽泣和哥哥摔門而出的嘈雜。

　　一連幾個星期，哥哥都沒有回家。

　　我驚奇于他的轉(zhuǎn)變，一切都太突然了。一度是學(xué)校老師的驕傲，學(xué)習(xí)優(yōu)秀、中規(guī)中舉、溫和微笑著的哥哥轉(zhuǎn)眼間變成了每天混在街上夜不歸宿的不良少年。這里面肯定另有緣由。

　　下學(xué)路上，沒有了哥哥，薰哥來接我回家。
　　偏僻的小巷里傳來一個女孩的哭鬧，夾雜著一群不良少年七嘴八舌的調(diào)戲和肆意的□□。

　　薰拉起我的手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猛然，女孩跑了出來，和我們照了個對面。緊接著，一個纖瘦熟悉的身影閃過，在回頭的一剎那，我驚叫：“哥哥！”
　　他愣了一下，隨即轉(zhuǎn)身拔腿就跑，薰沖上前拉住他，迎面一拳，將本來就比薰矮一點的哥哥打倒在地。

　　“混蛋！原來你在這兒混日子，虧我還在擔(dān)心你�。�！”從來沒有見過溫文爾雅的薰這么激動。

　　抹著嘴角的滲血，哥哥憤怒的盯著薰，轉(zhuǎn)而仰天大笑：“哈哈————你擔(dān)心我？不要騙人了，在學(xué)校里你為什么不說？對著那些人你為什么不說？？”哥哥咬牙切齒，目光犀利如鋒。

　　惡狼一樣兇狠的眼神中燃燒著什么。

　　我不認(rèn)識這樣的哥哥，狂暴如野獸般的哥哥。

　　然后，薰轉(zhuǎn)身離去，沒有說一句話。

　　夕陽溫柔的沐浴著整個街道，照著我和哥哥長長的斜影，我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看著他無聲地抽泣，我的心也好痛。

　　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玩伴什么時候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人怎么會變得那么快。

　　第二天，我去找威，想知道薰和楓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問到正題，威突然嚴(yán)肅。
　　“小葉，你不要知道那么多。”
　　從小到大都沒有我不能得到的東西，這次也是一樣。
　　許久，威輕輕嘆氣，隨手撥弄著空擋的六弦，發(fā)出空靈柔和的和音，宛如天籟，從來沒有覺得有這么美的聲音。

　　“薰在學(xué)校被同學(xué)欺負(fù)，楓看不過去，想給薰報仇，可是這又談何容易？對方的哥哥是山口組冬凌會的人，楓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后來呢？”
　　“楓只有以暴制暴，也加入了冬凌會，努力地混著，終于混到暴走族的小頭目……不僅痛扁了欺負(fù)薰的人，還成為冬凌五魑旗的旗頭……學(xué)校里人人談楓變色啊�！笨嘈Α�

　　我并沒有感到意外，這些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黑色皮裝上閃耀的菱形標(biāo)志早就炫耀了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背景。
　　哥哥從來就是只做不說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會做的這么絕。

　　“我只想知道在學(xué)校里出了什么事�！�
　　“你知道的啊，從小他們兩個就是形影不離、動作親密，加上這次楓為了薰出頭，同學(xué)們就謠傳他們是同性戀……薰哥難以忍受別人的指指點點，有一次當(dāng)眾否認(rèn)會喜歡楓……不知道哪個多事的跑去告訴了楓，聽說當(dāng)時楓就發(fā)了飆，出來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一個學(xué)長，那個學(xué)長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

　　我了解哥哥，每次玩家家酒總是薰當(dāng)媽媽，楓當(dāng)爸爸；每次搶玩具都是楓把自己的玩具留給薰，然后自己兩手空空看著薰傻笑；每次楓過生日都會興奮地打開薰送他地禮物，幾天后才想起來我和威也送了東西給他；每次別人家的孩子來挑釁鬧事都是楓上前打個頭破血流，然后一面忿忿不平，一面讓薰給他貼OK繃。

　　四個人中，薰和楓年齡相同，他總說他們兩個最先認(rèn)識，把我和威落在一邊自顧自地騎馬打仗。

　　只有一次，我清楚地記得楓醉醺醺地回家，一頭倒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著“薰……我喜歡你……好喜歡……你……”然后把頭埋在被子里嗚嗚地哭。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見過哥哥燦爛的笑容。

　　我曾經(jīng)打探過哥哥對薰的感情，他笑著說：“傻丫頭，我最喜歡的是你�！闭f完就甜甜的微笑起來。
　　我曾經(jīng)打探過薰對哥哥的感情，他轉(zhuǎn)過身說：“傻丫頭，不要問這個。”說完仰頭看著窗外對面哥哥的教室。

　　我不懂愛，不懂為什么相互喜歡就是不能告訴對方，不懂為什么深愛對方卻一次又一次地彼此傷害，不懂為什么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真誠地大打一架然后恢復(fù)平靜。
　　高昂著倔犟的尊嚴(yán)，面具下受傷的心怎么能平復(fù)？

　　童話故事里的人們歷經(jīng)艱辛以后總是會再在一起，早已習(xí)慣了一切有好的結(jié)局。那畢竟是童話，在現(xiàn)實中得不到的東西才是人們千方百計想要寫入童話的�，F(xiàn)實呢，我不敢想……

　　直到有一天，我的右眼不停地跳，一個星期沒有哥哥的消息了，我不安。
　　傍晚，新聞里報道：“今日本市東部發(fā)生□□火拼，現(xiàn)場3人死亡，數(shù)十人受傷，據(jù)悉此次火拼是山口組冬凌會內(nèi)部的斗爭所引起，涉案的都是不滿二十歲的青少年，警方……”

　　我抓起外套沖出家門。徑直向河邊奔去。
　　那里有一個木頭搭成的小屋，是我們小時候常常躲避家長責(zé)罰的避難所。厚密的雜草已將小屋遮掩的難以辨認(rèn)、直覺告訴我哥哥可能在那里。

　　推門進去，一股刺鼻的血腥讓我忍不住作嘔。
　　薰躺在地上，面無血色，紫色的長發(fā)披散一地，美的像水晶石折射的光芒，白色襯衣上血跡斑斑，右腹上一朵濃厚的黑紅色花朵搶眼地怒放著，從中心到四周放射出詭異的鮮艷。

　　哥哥滿手血污，僵硬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滿臉血漬，目光木然地停留在薰地臉上。
　　“嗚嗚——嗚——”只有威有氣無力的哭聲。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我跪在哥哥面前猛烈地?fù)u他，哥哥好像沒有看到我一樣，只是盯著薰的臉，輕柔的撫摸著紫色妖嬈的發(fā)梢。

　　我抓住威的手臂以更大的力道搖晃：“威哥，出什么事了？告訴我啊�。。　�
　　“薰……薰他死了……被他們，被他們捅了刀……嗚……”
　　“什么……”
　　我癱坐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到……

　　幾天后，威告訴我：楓的仇家，五魑旗另一個旗頭鬼蠡，劫持了薰做人質(zhì)來威脅楓，盛怒之下的楓一個人跑去鬼蠡的地盤找薰，發(fā)了瘋一樣砍傷十多個鬼蠡的手下，自己也受了重傷。被他們的人圍著毫無出。在鬼蠡向楓偷襲的一瞬間，薰推開了楓，腹部被當(dāng)場刺穿。警察來的時候薰已經(jīng)沒有了心跳和呼吸。

　　楓抱著薰的尸體把刀架在脖子上以自殺為要挾強行離開了現(xiàn)場。
　　薰死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認(rèn)識你真好，楓，我舍不得你。

　　淚水流淌在我和威的臉上，我們泣不成聲。
　　哥哥卻沒有哭，一直沒有，一滴淚也沒有。

　　那天以后，他總是穿著雪白的襯衣坐在河邊，一坐就是一天，靜靜地看著河水波光粼粼、看著那個從前一起爬過的大樹，看著夏天蔚藍天空中的片片流云……看著看著就微微地笑起來，一臉幸福。

　　幸福總是來的太過容易，讓我們失去地異常痛苦。

　　秋天很快到來，一切平靜地好像從來就沒有發(fā)生過。時間能洗刷所有的往事和情感，用遺忘來帶走痛苦和記憶。但不包括我們。

　　秋末，威說：“我要把薰從他心里帶走�！闭Z氣堅定，目光如炬。

　　冬天，他們踏著厚重的積雪一起離開了家，威說他要組全日本最好的樂團。艷麗的長發(fā)刺激著我的眼睛。

　　從威看哥哥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薰的影子，威愛著楓，向楓愛薰一樣。有威在哥哥身邊照顧他，我很安心。

　　離別的時候誰都沒有提起薰，看著威攬著哥哥瘦弱的肩膀向前走去，我想我知道了什么是愛情。

　　后來，他們成為全日本最好的樂團。從電視上我看到染著紫色頭發(fā)的哥哥，他對記者說：“我叫薰�！�

　　對于哥哥來說，有些事情是窮極一生也不會忘記的。

　　多年以后，我來到薰的墓地，滿眼淡紫色的小花覆蓋于這片寧靜的土地上，墓碑上的照片已經(jīng)不能辨認(rèn)，我想對薰說你好嘛，卻怎么也不能想起他的樣子。

　　突然看到遠(yuǎn)處嬉戲打鬧的幾個孩子，兩個在前面騎馬打仗，兩個小一點的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和風(fēng)吹過，打斷我綿綿不絕的思緒。
　　該回去了，今天是哥哥回家的日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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